毕竟直说了,不说点明了皇帝的通天宝冠绿了吗?
那么问题来了,一向沉静到怯懦的二公主怎么会走出大内,看到在岳台之西做苦力的女真俘虏呢。
当然还是因为他赵官家非要带闺女散心了。
众所周知,神佑公主殿下早就被父皇许配给吴玠的儿子吴扶为妻了,这次吴玠病重,本来在太学读书的吴扶赶紧请假回家,赵官家最近闲着没事中枢拦着他不让乱跑,脑袋灵光一闪就带着闺女去军营巡视,说不定雄伟军姿能治疗一下她内心的不安呢。
结果......反正赵官家现在是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好在佛佑是个好姐姐,正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妹妹,抽抽搭搭地和赵官家说了很多事。
让上辈子多少学过点心理学的赵官家明白,自己这闺女恐怕早就患了战争创伤后遗症,耽误了治疗恐怕已经很严重了。
面对着杨沂中,他第一次吐露心声,“正甫,你说,朕另给吴家赏赐,能不能,能不能取消这段赐婚。”
让一个都十三岁了还抗拒他这个父亲接触的女孩子进入婚姻,他觉得恐怕很残忍,反正闺女他养得起,要是早知如此,根本就不会赐婚。
杨沂中震惊了一下又很快平静,想了想,居然很认真地说:“官家乃是天子,自无不可,但为了军心,最好不是现在,还是要看吴韩王如何?”别看文臣们对于封王不太在乎,武将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喜欢别人称呼他们王爵。
“是啊,吴晋卿这一病,牵扯可真多。”赵官家叹息道:“他也够倒霉的,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算了,有关他的病情,第一时间给朕送过来。”
第10章 :曲端治病
但是赵官家万万没有想到,这次拯救吴玠性命和他难题的人,居然是曲端。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曲端最看不起谁,那可能又太长的名单。但如果要说最恨谁,那么御营后军和御营骑军养马的都知道,韩王吴玠必定是第一,哦,第二八成是他弟弟吴璘。
话说当年曲大跋扈过了头,兼并友军嘲讽官家,还要杀顶头上司王庶,以至于被时任御史中丞胡寅命令其手下吴玠逮捕,押送东京交给官家处置。可以想见如果不是道祖保佑换了人,任何一个赵宋皇帝手下,曲端都是有死无生甚至不得好死,更别说后来还能领兵出战了。
以曲端之脾气,那是恨死绑了他还代替了自己位置的吴玠了,特别是这块货居然也入了官家的眼尧山一战成名,特么的比自己还早封节度,稳稳压了自己一头,要不是在官家“春风化雨”的教导下,早火并了。
但话说回来,这不是八九年都过去了吗?获鹿一战,御营骑军死伤之惨重,让他心态大变,往日种种不说全都放下,也真的开始检视自己,很多事是不是做的过了。
他本在东京听说吴玠这回病得很重,好几回都快去见阎王爷了,吴家二老惊慌失措之下不仅到处求医,什么和尚道士拜火教,百无禁忌全往家里拉,只求能救儿子的命。他听着忽然就觉得不是滋味,正好要来关西补充兵员,于是顺手“请”了一位得道高僧大慧禅师来到了延安府吴家。
说实话就凭他俩的梁子,要是他带着别人来,吴璘都怀疑这秃驴是不是扎小人让我哥早点死的,但是一看,哎呀这不是大慧禅师吗快请进。大慧禅师欲哭无泪啊,他因为主动跟随北伐充当民夫甚至辅兵,被赵官家当成典型,光去年一年就在邸报上表扬三次,还在他的法号前面加了“金身”二字,成为大宋境内独一无二的六字禅师,宗教界中独得恩宠,海外名声都不小。因此他虽然准备回东京找个寺庙继续挂单,和如今官运亨通的老友张九成继续鬼扯,临终前给自己出个集册。但是已经在燕京开分寺的少林寺、筹建开寺的灵鹫寺、大相国寺(没错赵官家真的兑现当初承诺了)纷纷邀请他北上弘法,在新都城一定要压倒那帮道士杂毛。他觉得这样不好准备去佛教同门们聊聊,结果半路上就被曲端“请”到这里来了。
关键是,他是修闭口禅的,对于岐黄之术,只是略通啊。要是不配合,难保这从里到外的亲兵把他宰了放血,再是官家欣赏也不好使啊!
不过好歹在寺庙里混了很多年,对于一些病重求安慰的患者家属也算有些了解,只好尽量用高深的语言讲解死生之道,但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反正曲端理解为这就是憋住了瘀血把他吐出来就好了。
这事他擅长啊,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启他的大阴阳师模式,直接把病床上气丝若游的吴玠气的狂吐一口血,随之竟然蹦起来要和曲端决一死战——当然,他这个状态肯定没打赢。
不过事后各位名医一把脉,居然都觉得吴韩王病情大为好转。真心觉得大慧禅师不愧是官家看中的人啊,太有本事了。
大慧禅师:总感觉往什么奇怪的地方发展了。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吴玠面黄本身就是肝脏不好,他这人压力大还喜欢吃点丹药。其实诸多大夫开的药方也对,但就是缺了这么一刺激,导致他反反复复的。要是某位官家不从井里爬出来领导抗金大业,他跑到川蜀门户去整天和完颜家那伙人死磕,累上加累只会吃的更多,到时候别说一个大慧禅师,神仙来了也难救。
不过结果是好的,吴玠脱离生命危险,关中乃至河东地区的和平稳定得到保障。他冷静下来也知道曲端是好意想救他性命,两人从此化敌为友。可以想见百年之后必然又是一段佳话。
只有一点点问题。那就是曲端聊天的时候没控制火候,说了一件很多人都知道但唯独吴家人噤若寒蝉的事——吴玠的长子吴拱本是其父吴扆与婢女所生的庶子,吴扆怕老婆有胆子干没胆子认,刚结婚不久的吴玠只好替老爹背了这个黑锅,把这庶出弟弟认成了养子。
很不幸,吴玠的老娘刘氏当时在场,听闻此事再看老贼那心虚的表情,当场爆炸。她拿着刀追杀了自家男人三条街,最后勉强被赶来的吴璘抱住还不解气,把自己亲儿子的脸上都抓花了,一口一个“白养你们了都跟着骗老娘”。
要知道延安府收复已经四年了,本也养出了些繁华,如今更是有了不少退役军人,她这大白天的一闹,弄得本来只在军队内部的八卦很快关西皆知,而且传播之快如燎原之火,很快就烧到了东京。
你说说这样的家庭伦理剧情,不是给御史台增加业绩来了吗?
可怜吴玠这位镇边亲王,刚能下地就就得上疏为自家破事儿认罪——子为父隐是没错的,但是家事闹得天下皆知必须是他的错。
他也间接把张俊给救了,御史们火眼金睛之下,发现御营后军问题更严重啊,大批将官贪污的,个别将官杀妾剥皮(杨政)的,还有人敢在北伐期间以邻为壑差点坑死太行山义军张景部,这妥妥的西军习气怎么能出现在我们建炎朝呢?
更要命的是,有御史参他家“纲常有悖,德行不佳”,不配迎娶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和英明神武的官家结为亲家。
吴玠这才慌了,更让他慌得是赵官家把这道旨意留中不发了。
可面对着官家威权日重,威福自为的现实吴玠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包括向熟悉的中枢大员打听。
其实他也是倒霉,正如赵官家所说,西军虽然驯服于朝廷,但本身就是历史遗留的半割据状态,军队里各种歪风邪气那真是集历代之大成,他吴玠只是恰逢其会接手了这只恶习满满地旧式军队。不过他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心里慌张,同时严格约束家人。一直到京兆尹、关西使相宇文虚中告老请辞,兵部尚书刘子羽奉旨接任赶赴长安而来。
第11章 :关西故人
关中多原地,故有“原上跑死马之说”,而一旦遇上水泽,那更是行路困难行军更困难。想当年宋金尧山之战时,宋军正是利用了这两个优点,再集合整个西军残部和御营军的战力,才有了攻守易型的胜利果实。
当然,用曲端的话说,吴玠和刘子羽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对了眼了。这话有点歧义,但无可否认两人的战略思维很相似,从此后私交一直不错。
也因此,刘子羽紧赶慢赶一个月,好不容易在雨季到来前,跑马入关中。他先去长安和宇文相公交接,顺便代表天子和朝廷向他坚守近十年做出的伟大贡献表示认可,又停留数日理了理公务,参加完宇文相公的欢送宴会,才慢悠悠地走到了延安府治所肤施,听了一路关于吴家父子的劲爆八卦,才往韩王府里投了门刺。
这天正好是五月二十五,原上麦子金黄如海浪,全不似七年前那般荒凉与凌冽。
结果上午刚递了帖子,约定第二天登门拜访,结果下午吴玠就自己找上门来。
刘子羽看眼前这位故人,大约是久病初愈的原因,机具代表性的黄脸竟然有些苍白,或许因为刘子羽是住在延安府官舍里,他此来没有穿戎装或者胡服,而是东坡方巾加上竹青直裾,腰上还挂着一个佩剑。可问题是你一个高大威猛闭着眼睛也能闻着杀气的关西大汉,怎么打扮也不像是人家宣德楼外的太学生啊,反而可疑。
不过两个人虽然投契,却还没有历史上那种同生共死的交情,加上敏感时刻,因此刘子羽只好半笑道:
“晋卿(吴玠字)身上还没全好,怎么非要如此焦急?”刘相公大概是刚刚升官,心情不错,一向是个急脾气的他居然跟吴玠开启了玩笑。
吴玠苦笑,本来身体就还没有完全康复,病痛影响智力,又摊上这样的事,他可没心思跟刘子羽开玩笑,只说:“彦修(刘子羽字)哪里话,你是使相,本来就该我来拜会,何况家里乱的很,没法请相公过府一叙了。”
说白了以他们俩的交情,刘子羽就是当了宰执,既然来了延安府,也该去拜见吴家二老,但就现在这状态,刘子羽厚道地觉得还是给吴玠留点颜面吧。于是他转移了话题,说:“你我的交情,不说虚的了,这次宇文相公也托我向你问好,他急着回老家,所以不能来探病了。望你保重,早晚有相见之期。”
吴玠这些年也和这位主官合作愉快,闻言稍微关心了一下,“宇文相公走的这样急,可见夫人病的确实很重吧。”
刘子羽叹息道:“是啊,宇文相公支撑关西大局多年,夫人都是独自在京,晋卿也知道我素来和张德远(张浚)交好,他的夫人本是宇文相公的侄女,前些日子是日日回娘家看望这位伯母,可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一心只想回故乡,宇文相公也觉得自己责任已尽,所以着急请辞。”
吴玠也是大病初愈,闻言越发唏嘘,不过都是政治生物,不可能真的扯闲篇儿,他又向来“有勇有谋”,于是道:“虽说宇文夫人的病是巧了,可是宇文相公本也不是刚强性子,年纪又在那里摆着,如今官家北伐成功、燕云收复,他也觉得自己在靖康中的罪过赎了,方才功成身退,真真大臣典范。”
刘子羽看了他一眼,竟然是顺着他说道:“晋卿所言极是,他们这批老臣子里,李纲李公相是想开隐退,宗忠武汪忠穆吕忠肃更是以身许国,吕公相只在家里研究原学。就是许相公,据说也打算秋收之后彻底归隐,上下都在传言官家会让林景默去当东南使相,只是他这籍贯不合适。所以也有人推荐开封府尹阎孝忠。”
吴玠道:“若是这样说来,枢密副使陈规也已经六十有五,不过听说他是出了名的身体好,资历不如这几位,应该不会这么快隐退。”
刘子羽一笑,慢悠悠喝了口茶,道“这还真叫你说着了,燕京新都营建,他可是眼馋地很,宁可让出一个枢副之位,也要谋求工部尚书之职,把底下想要上来的人气得够呛,私下骂他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吴玠虽然圆滑,毕竟心里有事,这会儿怎么也看出来了,你要是不主动提,这位刘相公能跟你天南海北继续聊下去,可偏你还不能发火,只得再次苦笑,“我的彦修兄,咱们怎么说也多年交情,小弟心里焦急,就别跟我兜圈子了。我处理御营后军多年是有很多问题,也并不敢贪权,只是家父的事.......到底是怎么个风向?”
刘子羽也不是真心耍他,就是治治他这滑头而已,闻言也正色道:“要说朝廷里参你的奏折那可是所有武将加起来也比不过,不过想来,你最在乎的还是官家的看法。”
“相公知我。”
“我此来,官家还真有言语,不过得一条条跟你说。”
吴玠闻言立即半跪,严肃道:“臣听令。”
“第一,着吴玠组建一分队,专职查淮河水神张永珍之妻小家人,生必见人,死必见坟。朕在一日,此令不改,朕若不在,交付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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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微博长评
昨天晚上看到的两集气死了,吴衙内的叔叔果然来开封了,剧里称呼他为节帅。他得知侄子所作所为当然大怒,可是“大哥在延安还打得少了,再打有什么用?”,然后你管不住自家子侄,居然去欺负女二。
这边教坊司得到消息,吴节度使宴请同僚命乐功官伎前去侍奉宴会,这在宋朝没什么,本来就是本分,但女主出身关西,很快觉得不对,“关西人喜爱的事破阵之乐,铮铮之声,怎么点名让你这个江南琵琶教头去演小调儿呢。”
但因为脱籍有望的女二在巨大的喜悦下没有在意,按期去演奏,尽管她的歌舞是那么动人,但还是成了绝唱,吴叔叔就是冲着逼死她来的,借口不好竟然鼓动西军**拔人衣服,还骂道:“千人枕的玩意儿,怕是爹妈也不会看得起你。”
这彻底压垮了女二,她本汴梁人,不是获罪入乐籍而是逃难时和父母走散被卖,让她激奋之分跳水自杀,可悲的是吴衙内明明跑了出来却不敢去救她,还是一个爱慕她多年的卖油郎听宋婉如说了此事,不会游泳也抱着木头去救人,可还是晚了一步,佳人就此殒命,去见了她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我是东京好人家的女儿,我叫辛瑶琴。”
好姐妹的惨死让女主不孤注一掷,带着宋婉如和卖油郎两个证人,宁可自己挨二十板子也要告吴节帅草菅人命。时任开封府尹不敢怠慢,直达天听。
至此,宋世祖正式出场,换了任何一个皇帝,可能都不会为了一个乐人的命去为难实权将领,可是那是刚刚定下废黜奴隶制度,历史上最体谅底层老百姓的宋世祖。他一直为东京城里那些被卖给金人、逃难而失去庇护的女子痛心,认为这是宋朝的耻辱,是赵氏的无能。
所以他只是传召吴节帅,问了一句“如果军官还能肆意杀人,你告诉朕,君臣这十二年辛苦为了什么?天下黎民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吴节帅辩称那是贱籍女子,而且是她自己跳河的,世祖没有再说话,但眼里浓重的失望。不得不说刘奕君老师难得演一次正面角色也够给力。
随即,副都统吴璘罢奉国君节度使,参与此事的西军将领全部受罚。
《醉花荫》虽然是半架空剧,但吴璘此事真有据可考,“璘于东京召官伎侍寝,不从而死。有同列者忿,告官。”为此世祖罢免了节度使职责,还以此正式解除了女儿的婚约。并正式下达诏书“西军百年弊病,往日不再问,今必要革除,方为绍宋。”当然吴璘也是民族英雄,只是历史局限性,他没有把妓女当人。
据说吴玠曾为此亲自往东京谢罪,自请去职,不过经过世祖安慰,没有继续惶恐下去。反而是吴璘经此一事大受打击,于建炎十六年饮酒过度死亡,死后以功追赠夏国公,谥号“怀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