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抱空山【完结】
时间:2023-11-16 23:10:07

  可深情能有几日?短短一年。他便带了大着肚子的美艳新人进门。
  “生活不只是顾渚紫笋、阳春白雪,还需要锅锅铲铲,磕碰不断,你的性子也太过于沉闷了些。”
  “她也不容易,都是我的错。都这样了,便让她进了门吧,便是做个洒扫的婢子也是可以的。”
  “她用心伺候了你这么久,便是抬做平妻也当得,你何必这样看不上她?”
  寒园见花枝,白头誓一人。
  多么的可笑。李青溦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突瞧见手上戴着的红豆香串,打量几眼,一时叹了口气。
  ——
  北苑正房。
  李栖筠仰躺在床上。小周氏披发过来,散了床帘,倚在他身边抽出他手里的书。
  忙摇摇头:“不来,累了。”
  小周氏:“…?妾不是这个意思。”
  李栖筠抬眼看她一眼,当她还要说修缮房屋之事,道:“溦溦说得也有理,最近京中禁奢,咱们这屋子好好的,又不刮风又不漏雨的如何需要修缮?你乖一些。若实在是想,等过些日子风头过去,咱们再动土。”
  小周心里气又无可奈何,斜眼乜他笑道:“在郎君心里,妾竟是这种无理取闹的人?”
  李栖筠只觉着世上女人无论环肥燕瘦,矫情起来都是一等一的麻烦。嘴上却哄她几句:“自然不是如此。”
  小周氏哼地一声,轻声问出声:“郎君这几日在班房可有听见家兄之事?好久未见了,我有些想他。只是不久前递了信也未见回呢。”
  小周氏今日听李青溦说周营之事。虽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但见她表情预感那般…她又许久未联系到南郊的人,着人去县衙里去看,那些当差的说的周营不在衙门。她心里头有几分惴惴的,便想打听一下。
  李栖筠唔了一声,“未知。”
  他躺平在床上,道:“他一个七品县丞,能有什么事?即便是有,也是吏部的事情。同我一个礼部的员外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周营算他内兄,虽说是一县县丞,却是个捐班,大字都不识几个,是穿上龙袍也不像皇上。平日里说话办事很有几分不太聪明的样子。他素日看不起他,生怕别人提起,总是一躲再躲的,如何会主动打听。
  小周氏知他性子,暗地里白他一眼,也不多问他什么了。只是到底还是惴惴,思忖片刻道:“妾过几日,想去蔚县看看哥哥,不知行不行?”
  “想去便去。”李栖筠应了一声睡下。未有片刻便打着呼噜睡着了,很有几分香梦酣然的样子。
  小周氏推他一把,挨着墙睡下。
  她有时候很看不懂李栖筠。
  李栖筠宠她吗?想是必然的。这么些年,未见续弦。对一双庶子女也是万分疼爱。
  可更深层的他爱她吗?却是未必。
  当年县主去后,她如何没有争荣夸耀的心思?只是苦熬多年,李栖筠却只叫她做平妻。她不能理解,一日李栖筠喝醉她才听见了实话:
  “京城官宦人家里,是有抬妾为妻的,却没有县主去了,抬商贾女的。我不愿开此先河遭人耻笑,打脸跌份的很。”
  小周氏这才明白。
  她心有不忿,她的秀秀又还小,如何就愿意这般看透一生的头?
  她只想改换门庭,千方百计地寻了门道给自己兄长捐成了官。
  那日她兴高采烈地烫了酒,同李栖筠说了此事。
  李栖筠只是应了一声,却未置可否。这态度着实让小周氏失望了好久。
  她觉着周营只是个虚职,许李栖筠看不上。将自己全部身家性命压给了周营,给他补了实缺,只等着他升任。
  她是拿着所有的鸡蛋全放在了同一个篮子里的人,如何不忧心忡忡?
  小周氏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小,只等着翌日再着人去蔚县里问问,再打听打听。
  ——
  雨停后,半庭风露。
  同一时刻,古绛镇牢房里侧,身着浅青色官服的里正瑟瑟地跪在地上,抖做鹌鹑。
  里间,仵作解衣验过尸,道:“殿下,确是自尽无疑。”
  陆珵抬眼顺着牢房高处的小窗瞧了一眼外面的天光。
  “说是自尽,这些人并不是关在同一处,怎会如此心有灵犀同时赴死?此事是有蹊跷。”
  里正如何不知,瑟缩道:“殿下将这些人交给下臣处置,罪臣一时未察,他们今日竟全自戕而亡,臣死罪!”
  陆珵近前看几眼尸体:“伤口如此利落可见是存了死志。存心赴死之心,又怎么拦得住?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这几日可有查出什么来?”
  这些人是太子宾客亲自送来的人,里正如何不想立功?只是这些人的嘴是比死鸭子都硬。他刑审几日都是一声不吭,今日倒是更好,许嘴再也不用张开了。
  里正汗流浃背,更加惶恐:“臣死罪。”
  陆珵一时未言,只是皱眉,叫来景三查看。
  景三从暗处出来,掀开那赖庄头身上衣物,仔细瞧了瞧他身上的刺青。
  许久,他指着他身上言:“此人身上这个是加盖另一个刺青的,另一个刺青…好似是林州的刑刺。”
  景三不会看错,陆珵轻应一声。
  他抬眼望天,天上月华如练,耿耿如洗。
  轻轻叹口气。
  若是她知道此事,不知会不会失望。他吩咐身边人:“将此事报给李家大姑娘。”
  话出口,他思忖片刻,又道:“再加派人手,看住吏部大牢,别叫人接近周营。”
  暗处人忙应下。
  ——
  翌日,小周氏才套了马,刚出了院子,一架黑漆平头车停在门前。一位着丁香色刻丝褙子的中年女子带着粉衣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正是小周氏的嫂子:他哥哥周营的夫人段氏。
  见着小周氏,她泪沾湿帕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口:“妹妹,你哥哥,你哥哥他快不行了!”
  这段氏说话向来夸张,屁大点事也要夸大。
  小周氏向来瞧不上她这柔柔弱弱话也说不清的嫂子。心头一片烦闷,扶正她:“怎么就不行了?嫂子说这话如何叫人听着一头雾水?”
  段氏哽哽咽咽道:“你哥哥他好久未回蔚县了,昨个儿家里被几个官兵封了封条。听说你哥哥他…被下了大狱了!”
  “什么!下大狱?”
  小周氏乍一听她长兄被下了大狱,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忙抓住段氏的手:“可是真的?”
  段氏攥着帕子只是点头,一旁的周云烟也是哽咽出声。
  作者有话说:
  反派下线还有些早哈~大家实在生气可以养养。
第30章
  街上人来人往, 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周氏带着人进了正房。
  来不及坐下,她便扯着段氏的手, 道:“仔细讲来。”
  段氏吸了鼻子:“那时间我和云烟正在家里头坐着剪金箔花钿样子, 近时节蔚县很是时兴这个……郎君的仆从进来, 一脸急急的……”
  小周氏扶额:“说重点, 净扯这些淡话做什么!”
  段氏沾帕子:“只说郎君在南郊叫拿了,送去了古绛镇的牢房。我着急忙慌地带了人去。以往去的时候,那古绛镇的里正何时不是贴着一张冷脸,只这次去了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我使了好些银钱, 这才撬开了他身边一个师爷的嘴, 只言家主已被太子殿下的人送去了吏部考功司衙门。”
  “当真是太子殿下的人?他如何会得罪了太子殿下?”
  小周氏问出口, 一时间想起三月末收到的那封太子殿下亲笔信, 眉头紧锁起来。
  段氏哭哭啼啼:“妾也不知,只见他离家时忧心忡忡地说过一声:此次南郊屯田司查验之事全程由太子殿下督查。”
  她说到这里, 沾了下帕子, “定然是郎君得罪了太子殿下的缘故。我早就说过,像他这样大字不识的人捐班为官,就好似半天云地里头的风筝,是贵人手里头的玩意儿,半点都由不得自己。补个劳什子县丞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小周氏岂会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埋怨, 乜她一眼,“嫂嫂这话,听着竟是怪我?是我强求兄长为官不成?”
  段氏讷讷不言。小周氏又看一眼周云烟:“你难不成也这样觉着?”
  周云烟低着头只顾掉眼泪, 哪里敢说话。
  小周氏气的要死, “到底是上不了高台盘的东西!”
  她愤而起身。
  身后段氏忙站起身来:“妹妹要去哪里?”
  小周氏拂袖而去:“难不成叫我和你待着, 擎等着哭倒屋梁不成?我自然是去想办法罢了!”
  她叫人从箱奁取出个盒子, 坐上马车,先去了户部尚书府上。
  ——
  户部尚书府邸,小周氏在外头等了许久才被叫进来。
  柳大人任户部尚书,柳家庭院果真不同凡响。有九曲回廊,高堂广榭,门庭雅洁清靓,瞧着便是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小周氏一时想起自己想修缮庭院叫李青溦怼了个没脸的事情,一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到了正厅。柳氏同柳茵茵坐在红漆桌前,几个丫鬟正摆饭,外头进来个小厮,将手里的红漆描金的食盒放下。
  小周氏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何拉不下脸?近前来,从下人手里头接过食盒,取出一道燕窝冬笋烩糟鸭子,和一道野菌野鸽汤放在桌前。
  香气扑鼻。小周氏笑道:“这定然是夫人从樊楼叫来的,柳姑娘刚是该好好进补一下,瞧瞧,人都瘦了一圈,可怜见的。”
  柳茵茵白了她一眼。
  她刚从禁足中被放出来。她这两月里,日日除了抄什么《女则》、《女经》,就是跪在蒲团前诵经。一想到自己受了那么大的罪,而那李青溦却仍好端端的,说不准与顾表哥见了多少面了,心里如何平衡?自然看见姓李的也没什么好脸色。
  小周氏一直笑呵呵地站着,偶尔递茶递水。只等着她们吃过,撤了点心。
  柳氏盥手过,翘脚坐着,觑她一眼:“何事?”
  小周氏取出匣子递与她,笑道:“这是妾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世上之事能成大抵还得赖这黄白之物,柳氏收了叫人递下去,这才叫人取来扶手椅,笑意盈盈道:“坐。”
  小周氏笑应一声。
  她与那位大人有联系全赖柳氏。不若自己一个小小的伯府平妻如何入的了人家的眼,但小周氏自不会以为,此等小事那位大人会亲自出手。
  她长兄此事不定如何,未免关心生乱。还是先找吏部的人问询一番才是,可她在京中地位尴尬,吏部的看不上她,她这才找到了柳氏。
  她将事情同柳氏一说,柳氏思忖片刻,道:“此事倒是不难。我同吏部侍郎夫人熟识,递个折子的事情罢了”
  原是有所求来的。
  柳茵茵撇了下唇,听见她娘亲说到吏部尚书,突神色一顿,想起什么福至心灵:“若我没有记错,你们家大姑娘是为了婚配之事才从并州回来的吧?”
  小周氏不知她何意,嗐了一声。
  “可不是,先前家里正头大娘子去时,耳提面命大姑娘的婚事需郎君仔细思量,亲自相看。只可惜郎君事忙。多年来郎君未有续弦,此事自然是交到了妾的手里。”
  柳茵茵同柳氏对视一眼。
  柳氏如何不懂自己女儿的意思,笑道:“这可赶了巧了,这吏部侍郎家的三郎可正当适婚。人才家世与你家大姑娘可谓是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
  一旁的柳茵茵捂着帕子满脸促狭的笑。
  都是京城官宦人家的,甭管官大官小圈深圈浅的。放个屁都能传十里,谁家有点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情能不知道?
  小周氏自然也知道这吏部侍郎家那三郎是个什么。骄奢淫逸白身一个,乃是正正经经一膏梁纨袴,吃喝玩乐第一,家中莺莺燕燕成群。
  只是柳氏这样说,她也乐见其成。
  轻笑一声,“倒也相配,只是我家那大姑娘向来是个眼高于顶的,东来不成,西来不就的。她若不喜欢直接就摆了架子,谱子大着呢!就是我也奈何不得她,也不知会不会同这王三郎相看?”
  她叹一口气,“真真地让人操碎了心呢。”
  柳氏摇手中团扇,笑言:“古言食色,性也。你家那大姑娘长得一副狐狸精样,那王三郎岂能不爱?一个男子若对一个女子上心,自然有千百种法子使得了。”她捂着唇笑,“亏你也是个过来人呢,倒是糊涂。”
  小周氏笑着应了一声。
  ——
  南郊赖庄头几人之事传到李青溦耳里。眼见再没什么线索,也只能放放。好在林州与并州相邻,李青溦便修书一封去平西王府,帮忙查问。
  日子一日热过一日,眼看便是立夏。
  立夏有“饯春饮茶”之俗,邀三五小友,索诸茶叶放在一起,取隔岁炭一起烹煮。李青溦早几日就递了信给裴江月和陆柃叫来府上烹茶。前一日又取了冰和新鲜果子湃着井里,只等着人来。
  到了这一日,南苑众人早早地准备开,到了午后,李青溦带人出去迎接。刚出了院子,便看见影壁前走过一行穿红戴绿的人影。
  为首之人着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高髻如云。身边另带一华服男子,着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身量倒是极高,正是得意之年却含胸驼背、眼底青黑,脸色发白。倒是想是有些什么不足在身上的。
  李青溦头一次见有人能把月白色穿的如此辣眼。远远一眼,忙移开了视线。脚步也停在不远处的花阴下。
  小周氏往前几步,带着人进来,颐指气使地吩咐丫鬟:“这些破花盆往远里挪挪,未见来了贵客吗?你们这群蠢笨的,竟一点眼风也没有。”
  她在自家奴婢跟前耍了威风,转头又恭维身后之人。“王家娘子同王公子远降,真是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王娘子哼笑一声:“周娘子客气了。”
  二人说了好大一溜客套话,一旁的王三郎百无聊赖。
  明日便是立夏,他正想着今日去乐坊要上三五姑娘,听听曲子、看看小舞什么的。
  门很未出,就叫他娘提溜了出来。说是来李家与李家大姑娘相看。路上他听多了他娘亲称赞着李家大姑娘八面莹澈,机敏应变。夸得花一般的,又不知长什么样,有什么用?
  无趣,王三郎环顾四周,四周赤日当空,树荫遍地,这李家的庭院虽大,却十分简朴,显出几分穷酸来。
  他目光转到一旁廊厅。突眼神发直。只见远处站着一身段窈窕、娉婷袅娜的小姐。她着一身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里头一件月白刻丝锦裙,立在满架蔷薇下。
  日头毒辣,她一双细白的手抬起来遮着烈日,露出的下半张脸轻红酽白,十分精致。
  她只站在那儿,那一处眼看着都富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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