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抱空山【完结】
时间:2023-11-16 23:10:07

  储宫纳婚,府里上上下下的多的是事情,张皇后想得妥帖。婚事相关所有繁琐之事都指给了宫中,又怕李青溦府上这几日忙不过来,又指了他身边的几个嬷嬷来帮衬上下。
  万事不叫李青溦上心,这几日也并未有多忙,她日日倒闲得自在。
  赵嬷嬷正指点李青溦用银丝绣白鹤。
  绮晴和清霜二人从外头进来,一边笑眯眯地说起外头的事:“外头的人得知咱们姑娘被纳太子妃,这几日一簇簇的来递帖子拜会呢。被王爷王妃挡着,自然是碰一鼻子灰,实在无可奈何便掉转马头,想必是去李家了呢。”
  “这几日,周氏怕是忙的不可开交才是。”她们几个这几日俱看见那些人蜂拥而至的架势,说到这里,都很有些幸灾乐祸。
  “对了,这几日周氏可还有什么动静?”李青溦问了一声。
  绮晴停顿片刻:“自上次那刘通招了之后,回了李家似也没什么动静。”
  李青溦听到这里,沉思一通,想起了先前之事。
  前几日,那刘通去顺福兴当铺子地契,刚去了顺福兴便被金吾卫抓住,当日未有一个时辰,金吾卫便将人带东西带到了李青溦面前。
  李青溦知是因陆珵身份万事才能如此便利,又想起先前实封投状之事,户部、州县衙门之人俱那样好说话,想必也是凭借了陆珵的东风。
  那日她想起先前许多事情,突然知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陆珵。
  自从她娘亲走后,幼时的她,常常觉着胆怯和茫然失措,随着年纪的推移,这些感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总会觉着自己是孤身一人。是陆珵的出现告诉她她并非是一个人。
  他向来不多说什么,却一次次用行动告诉她:无论何时、何事,她都可以倚仗他。
  李青溦想着这些,正有些愣神,突手指微痛,原是不小心扎了一下。她吮了一下手指。
  先前她审问刘通,烂赌鬼的骨头最软,未用多久她便得知了小周氏的打算,果真是山穷水尽,要抵押屋契。与她估量的相差不多。她当即心里便策划了接下来的事情。
  听绮晴几个说,李家如今没有什么动静,深思片刻吩咐:“既是没什么动静,便是火不够旺,再添一把火便是,中宫娘娘不是指了几个嬷嬷过来吧,便烦请人家去李家走一趟便是了。”
  绮晴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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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未中,暖风阵阵,卞嬷嬷和赵嬷嬷上了年纪,都有些神困,便直接倚在一旁的罗汉榻上眯着了。
  李青溦正又绣了一会儿,突听见廊庑窗子底下林嬷嬷嗳哟一声,似是难掩惊讶。
  “怎么了?”李青溦当是如何了,忙起身看去。
  外头清风阵阵,天色笼青,楝花一簇簇开得灼灼,透过窗牖纱窗,一片花瓣悠悠地落到窗前人的玉白的襕衫上。
  她抬眼,对上一双清润如潭的凤眼,二人一时都笑了一下。
  林嬷嬷忙嗳哟一声:“太子殿下怎今日来了?殿下同我家姑娘虽说是定然会成亲。可成亲前夕二人是见不得的,不大吉利。”
  只是她这话说得急切,二人却只当是清风过耳——都未听进去,也都没有回避的意思。
  林嬷嬷给太子殿下“扫地出门”之事还在昨日,便是这样的一件事,已够折寿的了,此刻如何好将太子殿下再给“请”出去?
  李青溦倒也不怕什么吉不吉利,只是怕府里头瞧见的人多了。那些个丫头,都是些没正经的,惯会打趣她的;那些个嬷嬷,都是上了年纪的规矩倒也多,叫他们知晓了也少不得要开始忧心忡忡。
  当下,李青溦抿唇看向林嬷嬷,轻轻拱手,睁大眼睛轻声道:“好嬷嬷,你什么都没有瞧见。”
  瞧见她这一招,林嬷嬷那里扛得住,叹了口气,真当没有瞧见,直着一对儿眼睛便出去了。
  眼见人出去,陆珵朝她招手,示意她出来。
  李青溦将手中的绣品搁在窗前的针黹框里头,踮着脚尖,轻掂锦裙出了门,她小跑至他跟前,耳朵上一对儿小巧玲珑的绿玉垂珠耳坠滴溜溜轻动,同她身上的一身锦裙乃是一个颜色,瞧着十分清灵。
  “你怎么来了?”她站到他面前,露出两个小小的笑魇。
  “来见你。”陆珵轻笑一声,修长的手牵起她的手穿过廊庑。
  李青溦这才发现陆珵的记忆当真是不错,只是来过这宋府一次两次,便记住了路。
  他几步将她带去小径后的一处石屏前,石屏上开了一树的丹若花,花正是花期,极盛,灼灼又热烈,似是一团团火一般。
  他停下脚步,敛目垂眸看李青溦。
  李青溦不知他何意,又问了一声:“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松开她的手,轻笑一声:“先闭眼。”
  李青溦有几分疑惑,依言闭眼。
  微风轻拂,风中传来丹若花淡淡的暖香,李青溦轻轻偏头:“好了吗?”
  半晌,陆珵轻轻抖了抖绢袋,轻笑道:“好了。”
  李青溦睁开眼。
  风恬日暖,天色笼青。一大丛一大丛,数以百计的玉色蝴蝶三五翩跹,翩翩停在丹若花从丛,又过石屏、小径、低墙,飞过一旁的屋舍花厅。
  李青溦红唇微张,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眨不眨,满满漾漾地倒映着面前的景象。
  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蝴蝶,遑论这些蝴蝶都是为她而来,看着面前的盛况,她不由眼睛发酸。
  远远地,厅房竹林后传来许多侍女的惊呼:“哪里来的这样多的蝴蝶?好美啊!”
  二人未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最后一只停在丹若花上的玉色蝶飞远。
  陆珵淡色的唇微弯,垂下一眼看向李青溦。正巧,李青溦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李青溦贴近他,她踮起脚尖,似是春日里花枝抻出的触角,她的唇轻轻碰一下他的唇角。
  陆珵揽住她的腰,下颌微偏,含住她的唇珠,加深了这一个略带索取的吻。
  许久,二人分开,李青溦呵气如兰,眼神蒙了一层雾气,神色微酡。
  想起刚才的蝴蝶,她一双杏眼弯起来:“真的很美。”
  陆珵垂下的眼睫落落分明,不错眼地看她,应了一声:“是很美。”
  李青溦脸色更红:“我说的是蝴蝶。”
  陆珵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为了那样美的蝴蝶,李青溦倒也未纠结这个,只是轻笑一声:“我那日只是随口一说,你当真抓了这样多的蝴蝶。定然费了许多功夫吧。”
  她知晓这几日,朝中事多,既有朝会之事,又有磨勘官员之事,还有她两大婚之事…
  “青云山离这里不远,有一大片温泉,后山还有花海,那里的玉色蝴蝶尤其得多。”陆珵看着她,“倒也未抓许久,只是有些傻罢了。”
  他向来清冷正派,想来小时都未扑过蝴蝶。李青溦想出那场面,也觉着是有几分滑稽,不由抿唇轻笑。
  时候不早,二人到了正房。
  隔着窗牖,李青溦瞧见赵嬷嬷和卞嬷嬷还未醒来,便又同他多说了几句。
  陆珵注意到她先才的针黹筐放在一旁,莞尔道:“听说民间夫妻成亲时,妻子要为丈夫做一件中衣,不知可否有幸,请溦溦为我也做一件?”
  李青溦一愣,倒是结结实实地犹豫了片刻。
  倒也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她手艺只是平平……若到时候做出来不合他心意,亦或是不愿意穿,那她不是很尴尬吗?
  她这般想有些犹豫,只是抬眼看见陆珵一双清透的眼,她也不好拒绝,唔了一声:“制衣还需量定,今日不是时候,不若下次再说。”
  陆珵轻笑着应了一声,又道:“你我成亲的日子,我定了暮商的(九月)二十五日,不知溦溦觉着如何?”
  李青溦一愣,啊了一声:“时辰如何我也不大懂,这日子倒也可以,只是如何这样早?”
  因为陆珵等不及。
  他一点不觉着早,甚至同卜筮请期之人言下月行礼,只是一旁请期的官员说大典来不及,俱不同意,陆珵这才折中选了九月末。
  他也不好解释,听见屋中传来动静,陆珵知晓她不想被几个嬷嬷瞧见,当即飞速地在她唇角碰了下:“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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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一旬。
  储宫纳妃之事自然是举国的大事,庆帝亲自临宣德楼,宣布大赦。
  翰林学士拟定诏书,受诏大媒乃是张太师,他是张家人,名高望重致仕后避居滁州,此次是专为做媒而来,自能见皇家对此次大婚的重视。龟筮请期后,挑定了日子在九月二十五。
  如今已是七月,婚期定在九月末实属有些匆忙,但这日期是太子殿下亲自选定,旁人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诏令下达之后,京城相关皇室宗亲、王公大臣早早地着手准备。
  自大媒执雁登门之后,李氏女被纳太子妃之事算是举城所知。平西王倒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将李青溦接去了宋府,宋家戎马出身,尤其是平西王,比他的马鞭更硬的是他的脾气——
  冷冰冰、硬邦邦,众人在门口拜会多日,平西王也并不将他们放入门中,众人无法,只得掉转马头——
  李家的大门被踏短三寸。
  李栖筠也是叫苦不迭。
  此次磨勘功绩之事,考课院的表还未下来,李栖筠很有几分提心吊胆。
  即便大媒已登门,他做太子殿下岳丈之事乃是板上钉钉之事。李栖筠从五品,每月只有几日与文德殿、紫宸殿得以觐见天颜,虽多年见不得太子殿下几面,却也知晓他性子如何。
  更别提,他同他那大女的关系并不大好。
  考校之事,太子殿下定不会网开一面。
  他本来临时抱抱佛脚,谁知旁人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这几日三五成群地来李家,他是下了班房之后还要应付这些得罪不起之人,直忙得屁股嘬板凳,灰头土脸。他心中又存了事,短短几日,人已是瘦了一圈。
  这日,他应付过一次席面,刚进正屋,便瞧见小周氏正同以宫中女官说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蝴蝶闷久了会死,但文中不会。文中仪式之类的都是有点根据杜撰的哈。
第88章
  李栖筠这日正应付过酒席。
  席上, 众人俱是他得罪不起之人,以前都是眼高于顶之人,如今同他喝酒却既有插科打诨, 又有巴结恭迎。李栖筠诚惶诚恐, 只得陪着被灌了一肚子的黄汤, 回来的时候因喝多了的缘故, 一张脸又红又肿。
  下了马车,他正有些头晕目眩,叫人扶着进了北苑正房,正要回屋歇着, 便瞧见正厅里头, 小周氏正同一女官殷勤陪笑。
  那女官束带、着靴, 着绛色圆领袍, 她看见李栖筠见了一礼。瞧穿着打扮,是张皇后身边之人。
  李栖筠忙站直了回礼, 他知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正要叫侍女上茶, 那女官神色却并不热络,微微摆手:
  “伯爷不必麻烦了,我今日来府上只是有事商议,待商议完还要回去复命。”
  “前几日大媒请期告期,伯爷想必已是知晓也已经筹备开了, 纳妃大礼定在了九月二十五日,新姻将近,依照惯例再过一旬李家便要开祠堂祭祀。待祭祀过后, 东宫聘礼便要渐次入府上, 整好前些日子听太子妃说过, 先前清平县主做女君的家俬乃是留给太子妃做嫁妆的。整好赶在一起, 皇后娘娘的意思,便是这几日府上开始收整嫁妆事宜,待祭祀过了清点造册,不知伯爷意下如何?”
  李栖筠喝多了迟疑了几瞬才反应过来,这女官前来是为了县主的嫁妆,可县主存放嫁妆的库房钥匙周氏不是寻不见了麽?
  他正要据实以告,突想起上次李青溦同徐氏说过的话,一时话音顿住,瞥了小周氏一眼。
  小周氏自然瞧见了李栖筠的视线,只是她脸上也不敢有旁的表情,忙恭恭敬敬地应了那女官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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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斜汉朦胧,沉沉的一片黑沉,未过三更,北苑里屋,床上突发出“咯吱”一声。
  小周氏起了身,撑着胳膊看向李栖筠,叫了几声:“郎君?郎君?”
  一旁,李栖筠正拥着被子鼾声如雷,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小周氏放下心来,起身披了件衣衫,取了一盏书灯趿拉着鞋子出门去。
  初秋时辰,凌晨是有些冷,只是小周氏也无暇多顾这些,只是裹紧身上的披风,打着灯紧走许久,半晌停在西园的库房前。
  这便是存放县主嫁妆的库房,此地偏僻又坚牢。早许多年李栖筠便不叫人看守了。
  小周氏顺利地到了门口,取出钥匙闪身进了库房。
  她此次来,是想寻着先前县主的嫁妆簿子比对一下,这些年究竟是典当了什么东西。
  许多年之前,她便动过县主的嫁妆,那时候是送一些大人物礼。后来周营进去后,生活所迫,她为了掩人耳目叫人当当子的时候是分开典当,多得小件的金玉摆件、文玩字画之类的。
  此刻要赎回来的时候,却有些麻烦。
  因这样多的东西,小周氏自己都记不大清了,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当铺里给的黄白簿子也有些不清晰了,也还好县主嫁妆中本就有簿子,能供她比对一番。
  小周氏往里走,径直走去书架前取过簿子,又一架箱子一架箱子的查看。
  她一边比对一边想事。
  前些日子,刘通将那铺面典当的三百多两银票拿给小周氏,又赎回一些小物件,同时还给她带来了消息——
  典当行背靠的黑市可抵押房契。
  刘通带给她一个她颇为心仪的数目,但小周氏为人谨慎,又叫别人打听了多次,甚至自己乔装打扮着还去过一次那典当行,确实没差。
  只是她还是有些忧心,她怕房契被变卖。
  她虽是抵押房契但以后是要赎回的,不然她同李栖筠应当住在何处?
  那典当行的东家是个人精,知晓她的顾虑,笑眯眯道:“京中典当行都是有规矩的。抵押最低期限过才能卖出,都是做生意的,夫人许也晓得什么叫诚信为本。”
  小周氏还是有许多顾虑,她考量了许久拿不定主意,今日那女官让她打定了主意。
  ——不能再犹豫下去,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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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周氏在库房里头比对了半天册子。又记了下来,瞧时辰不早了才出了库房。她提着来时的那盏灯,出了库房。
  刚走了几步,迎面瞧见一人吓了她一跳。
  凉风阵阵吹起他衣襟,他微微驼背站在黑黢黢的树影中,小周氏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多年来对道身影的熟悉,还是叫她一眼认出了来人。
  “郎、郎君如何在这里?”
  李栖筠未回应她一声,当即小周氏的心咯噔一声往下坠去,她忙走到李栖筠跟前,握住他的手:“郎君听妾解释,钥匙呢是妾昨日才寻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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