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抱空山【完结】
时间:2023-11-16 23:10:07

  陆珵弯着唇,又是一阵止不住的笑:“不,我只要你。”
  李青溦脸一红。
  其实这话也没什么的,只是他神色微酡,因喝多了语气也不同于往日的低沉清冷,反而带了些糯的,好似在同她撒娇一般的,李青溦实在是未见过这样的她,忍不住脸红了起来,又觉着他远远来了只是与她见一面。这样的要求,似也能接受。
  最后还是认命地进屋取了布棉尺来。
  她不大会裁衣,自然也不会量衣,好在中衣都是宽衣博袖的样式,也不必那般钉是钉铆是铆的,她踮着脚量他颈围,边量边‘从实招来’。
  “虽说是给你裁衣,但你也不需过于期待,虽说我的香囊做得还算不错,但人不可能是什么都会的,在裁衣这方面上,我可是手艺平平,而是有些笨拙的。”
  她刚沐浴过,身上一股香气,清甜又勾人。
  陆珵垂眼,对上她微弯的脖颈,细长白净,花梗一般的抻出衣领,润生生的,他的厚街轻轻耸动,半晌移开视线,轻笑道。
  “重要的是心意。你做得不好却还是愿意做给我的心意。更何况,每个人都有不足,我也有许多。以后我们会有许多机会慢慢发觉并接受彼此的不足。”
  陆珵不觉着这有什么,甚至只是想着便觉着很有几分期待。
  他这话倒朴实无华,李青溦轻声笑道:“你说得对。”
  她继续量衣,陆珵一面垂眸见她忙碌,一面同她说闲话:“过几日你可要回家祠祭祀吧?”
  李家族老来京城他便得了消息。
  李青溦唇含着笔,将尺寸记在册中应了一声,又用那布棉尺量他腰。
  她的手轻搭他腰,他突将她揽在怀中。李青溦一下子被他身上那股温凉又沉的香拥着了,她似是被烫了一下,脸一下子有些红,忙轻轻推他一把:“林嬷嬷看着呢,做什么拉拉扯扯的。”
  陆珵未动,轻声道:“看着便看着。”
  李青溦推了他两把,未推开,索性也不动了,手轻轻搭他肩上:“怎么了嘛?”
  陆珵只是想抱她而已:“想抱你。”
  李青溦唔了一声,二人静静地交换体温,远处林嬷嬷重重的咳嗽声突传过来:“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不若早些回去吧?”
  陆珵远远应了一声,松开李青溦,问道:“李家家祀那日可需我同你一起去?”
  李青溦抬起眼诧异地看他一眼:“既是家祠,便是只许本家人去,你是什么?当真想做赘婿不成?”她话音到这里,捂着唇笑了起来。
  半天她止住笑容:“更何况,里头还有一些小事,需得我自己处理呢。”
  陆珵应了一声:“好。”
  --
  展眼八月末,李家家祀在即。
  到了祭祀这一日,一大早天朗气清,鸟雀呼檐。
  作者有话说:
  1取材《红楼梦》,中秋节。
第90章
  展眼八月末, 家祠祭祀在即。
  早在月初李家族祠的族长和各房族老就来了京城置办料理。
  族长乃是李家嫡支,许多代之前祖上护龙有功,被封国公, 后李家一代出了三位重臣, 当时的先祖皇帝感念李家功勋, 特御笔亲赐一块九龙金匾, 上书“星辉辅弼”。
  现在虽什什么国公已是虚称,国公府也已没落,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朔州一带, 仍有威望。
  为着这点子威望, 李族长身上的傲气和体面已写在骨子里头。本来太子妃家祭之事乃是李栖筠和小周氏二人操办, 但李族长第一日进了李家的院子, 便一边用一角羊角玉梳梳顺自己的胡子,一边倚在屋头李栖筠的亲爹在时那把黄木梨花的椅子上头, 说自己要亲自操办这次的家祀。
  这些原本是小周氏操办的, 最近事多繁杂,又是什么嫁妆又是什么买扑的事,她忙不过来着呢,听李老爷子这般说,她自然十分赞同, 谁曾想她这般想的时候,她的噩梦便来了。
  李老爷子许是过过奢靡的日子,如今虽是撑着个李家的空架子仍然不改旧日作风, 那日小周氏忙过西院子县主嫁妆之事, 接到了李老爷子的单子, 瞧见那名录的一瞬间, 只觉得眼前一黑。
  “大鹿二十只、袍子二十只,猪十只,汤羊二十只,家腊猪二十只,野羊、青羊、家风羊二十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活鸡鸭鹅、风鸡鹅……”(1)
  更别提什么海参、牛舌,鹿筋,榛松桃杏瓤,胭脂米碧糯,杂色谷物等……还不算上旁的东西,光这些,也得好说歹说地一千多两银子打底了。
  李老爷子将单子交给她,梳了一下胡子斜乜她一眼,问道:“便是这般,周夫人瞧瞧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小周氏面有菜色,还有什么好添置的,即便只是这些,差不多也需得千两银子。
  而小周氏这几日捉襟见肘的,这家宅的屋契虽是抵押了,可那买扑因是要过公家,经州县衙门和户部的手,是要现银子清点的,还有她要给李毓秀收整嫁妆,也得用不少银子呢。
  此次家祀宫里头是有些恩赏的,只是那些封赏用得都是李青溦的由头,女官未来,她自然也不敢直接用。她自己抵押屋契的钱虽不是什么小数目,她要得又急,那当铺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样多的银子,只给了十分二三,做什么都不够用。
  所以这几日小周氏用的,还是李栖筠拿过的私房换来的银子。
  已经这样了,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小周氏惯会阳奉阴违,自然不会被说出来下李老爷子的面子。嘴上应答着按那单子采办,却暗中兑了许多水分。
  她担心李老爷子发觉,很晚才将所有东西备齐,他这点道行,能瞒得过李栖筠的眼睛,如何能瞒得过李老爷子?
  祭祀前一日,他便发现祀品用的黄表布绢啊,供养的胭脂米的都是次货……
  虽说也不是自家祠堂,只是这周氏这般的不敬神佛,也不怕遭了报应被雷劈死。
  只是到底也不是他的祠堂,李老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头无比鄙夷,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外头好人家,哪个郎君成日里头像李栖筠一般不着调?又有哪家好人家是妾室掌家的?
  塌了大梁的房子,散架子喽!
  他不禁开始思量那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究竟值不值得他这大费周章地亲自来一趟……
  若是个扶不起的,做了太子妃难保不会给家族带来祸事,趁早断了便是了。
  ——
  到了祭祀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伯府各色齐备,偌大的院子里新换了联对、挂牌,焕然一新。府中大门、仪门、大厅、内三门,一路正门大开。
  祠堂居东苑,是一二进的院子,面阔五间,大门两侧次间与明间前面各安放一条弓形石枋,枋下两边使用石质角替,枋上承放石狮,狮上置斗拱。大门匾额“李家祠堂”四字,楷书、阴刻,楹联写“绩著循良第一”、“家传孝友无双”。(2)
  李家族长带着族老诸人同李栖筠小周氏李毓秀三人,早早沐浴更衣,用香木洁过齿,着礼服等在外头李老爷子主祭,李栖筠同其余族老陪祭,李曦献帛,李毓秀捧香。
  虽是过了秋,但这日天日高悬,日头还是烈烈的,一行人具是厚重礼服,几人俱有些热,还好也未过多久,外头有青衣乐奏,一辆双驾轿子从中道驶进来。
  只见那轿子锦帷绣幕,梁架朱红,轿身便是以金铜的金属片做装饰,铸着云、凤、花朵。
  当今车轿俱有规格,连李老爷子都极少瞧见这样的轿子,不由叹了一句皇家富贵。
  那檐子停在祠堂前院,众人肃容以待,未久,便见一道婀娜的身影被簇拥着下了轿子。
  日光疏疏。
  她浓密鸦青的鬓发装缀金珠宝钿花花冠,冠身覆以绉纱;身上一件天青金绣云凤纹理圆领鞠衣,外头着一件朱红色的对襟大衫。
  这衣衫的料子不知是什么做成的,阳光下竟宛若流霞。衬得她眉眼开展,气度幽娴。
  竟有这样的气度和风华,即便是在朔州看多了贵女,李老爷子还是忍不住愣怔片刻。
  李栖筠也有一月未见着李青溦。见她礼服华冠,眉眼如画,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县主在世的时候。他怔忡片刻,冷不丁李青溦抬起眼来。
  她一双杏眼形状优美,顾盼生辉,但因眼尾飞扬睫毛黑密,容易显得深不见底,猛地抬眼看向他的时候,大得出奇、亮得出奇,但也冰冷得出奇。
  李栖筠不知不觉后退一步,李青溦轻弯唇角,缓缓移开视线,但李栖筠还是心头狂跳。
  其实说起来,他同这个女儿素来不大亲厚,他一直觉着这个女儿不像他,也不像县主,性子过于傲气,也过于倔强了一些,后来因县主病故之事,父女两个更是心有芥蒂多年。
  李栖筠永远记得,县主葬礼最后一日,平西王府的拿了他在正厅,搬了春凳来,直打的他皮开肉绽。
  她那时病了多日,勉力支撑出得门来了正厅。他本以为她是替他求情的,可她并未说话,只是站在一旁,也似今日这般,冷冷地垂下一眼。
  过了多年,李栖筠还是能记得那冰冷坚硬,似是冰锥一般的一眼。
  小周氏站在李栖筠一旁,也看见了李青溦脸上的神情。
  她这几日很有几分心惊肉跳,心神不宁,可明明所有事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一直不知为什么,今日见了李青溦脸上的神情,她才发觉——她惧怕她。
  这几日,她定然是忽略了重要的东西。
  小周氏蹙眉沉思良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忽略了什么。
  李毓秀不知小周氏和李栖筠的想法,只是看着李青溦这排场颇有些沾酸带醋的。见她走前,敛衽行礼。
  众人神色各异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哼了一声:“大姐姐这几日在平西王府中倒是躲了一波闲,明明是自己的婚事,倒累地父亲母亲好生忙碌。今日的情景也是的,族长和父亲母亲在家祠等了这样许久,大姐姐才这样不紧不慢地来了,可见怠慢。”
  她还以为是往常同李青溦拌嘴,却丁点没有眼风,不知晓今时不同往日,李青溦的身份已大不如前,不叫她跪着回话已是对她们极大的宽容了。
  小周氏听了她这话心头咯噔一声,正要找补几声,抬眼对上李青溦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一旁女官走前几步,冷笑一声:“快快来人,将这人堵了嘴赶出祠堂去!”
  李毓秀厉声道:“做什么?我是伯府的二姑娘,自家的家祀,我如何要被赶出…唔……”
  她话音未落,便被几个女官架住,要遣出祠堂去。”
  一旁的李栖筠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挡在李毓秀面前:“此乃二女,是家中平妻所生,性子是有些顽劣,对……”他停顿片刻,看了李青溦一眼,“对太子妃多有冲撞,只是都是无心之失。只是这般赶出祠堂也许于礼不合。”
  那女官笑一声,“既是家中人,那便更不应该。太子妃殿下仁慈,逾越之举未追究什么,只是今日场合除却李家新妇家祀,却也是太子妃的家祀。李二姑娘竟敢在祠堂之上指点太子妃殿下做事,犯得是天家的忌讳。未免做出更大的错事,还是将二姑娘请出家祠的好。”
  李栖筠只觉着脸上火辣辣的,似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般的,看了李青溦一眼,轻声细语:“溦溦,她好歹是你的妹妹,咱们是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当真如此做,传出去叫旁人怎么看?”
  一家子?李青溦觉着可笑,不由自主地扯了下唇角:“该怎么看便怎么看。对了,爹爹不若叫人将李曦也带下去,若是叫女儿的人送出去,磕着碰着便不好了。”
  “……你…真的好得很!”
  李栖筠当着李家族长等人,只觉着面上无光抬不起头。
  李青溦视若未见,问李族长:“吉时已到,族长,家祀可要开始?”
  李老爷子正掖手站在一侧,看似恭谨,实则暗悄悄地在一旁观察局势,他并非虚长这么多年,又是一族之长平日里最会权衡利弊,见太子妃与这忠毅伯夫妻似有嫌隙的样子,当下心头便有了成算。
  听李青溦这般说,笑应一声:“这便开始。”
  他走在李青溦右后侧,同她一起进了祠堂。
  祠堂锦帐绣幙,香烛辉煌,一层层的列着神主,诸人分昭穆排班站定。
  青衣乐祭,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
  未久,礼毕,乐止。
  平日里的祭祀到此便能结束,但新妇拜祭,还需在家祠中饮过家中备好的流光饮和青团,然后向父母跪拜,听父母嘱咐。
  李青溦饮过酒,拜李栖筠。
  李栖筠垂下眼看她一眼面色复杂:“尔今往大内,夙夜谨慎,勿违君命;戒之戒之,夙夜恪勤,勿或违命。”
  李青溦应过,接下来便是跪拜母亲。
  李栖筠今日可当真是受够了气,又在族长族老面前跌了这样大的份。到底李青溦是自己生下的,即便他李栖筠如何无能,怎能叫她踩在自己头上呢?他郁结在心,不愿轻易咽下,只是沉着眉目逞为父的威风。
  “李家人口不多,你娘亲又早去。我多年未娶,这么多年也只是辛苦周氏事事周到打点。便连你被纳太子妃,家中各式繁复也都是周氏辛苦操劳。总而言之以后她也是要扶正的,你跪拜她,听她嘱咐自然也是一样的。”
  他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寂静。
  小周氏又惊又喜的声音响起,不敢置信道:“这,妾……”
  她话音刚落,一旁李青溦突一声冷笑:“做梦。”
  李栖筠脸色铁青,问道:“你说什么?”
  李青溦直起腰来:“我有母亲用不着她来做,而且她不配做我母亲,甚至,她都不配站在此地。”
  小周氏脸色一白,她先前见李毓秀和李曦都被遣出祠堂,便知晓李青溦会有发难,已是有些防备了,只是未想到她说话这般难听,一时间心头怒火重重,眉头都红了几分。
  她强行抑住情绪,面上不显,泫然欲泣的样看向李青溦:“太子妃若对妾这个姨娘有成见,直接叫家主休了妾、五花大绑将妾投身族狱抑或是投身大牢打死了事!妾人微言轻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求太子妃放过曦儿和秀秀,他们可都是郎君的亲骨肉,太子妃的亲弟妹啊!何苦受到这般的为难?”
  李青溦觉着可笑。她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做戏,是觉着李栖筠会护着她,而她,会被掣肘于可笑的亲情中,像以往那般一次又一次地放过她。
  可惜永不会了。。
  李青溦乜斜她一眼,浅笑道:“是有成见,只是姨娘也别忙,想必你马上便能得偿所愿。”
  小周氏先前的话,只是激得李栖筠怜悯于她,然后更加厌恶李青溦,可她不知为何李青溦会这般说,一时蹙眉。
  李青溦笑道,“爹爹想必不知周氏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
  小周氏听了她这话心咯噔一下往下掉,嘴却还硬着:“太子妃这话,妾却听不明白了……妾这些年一直周全家事,相夫教子,不知是做了什么,惹得太子妃殿下这般言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