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李青溦本来是不紧张的,被带得也有几分了,轻笑着安慰他们:“只是成亲罢了,何必这般?宫中的嬷嬷们都说我礼仪无错呢,今日不会有错的。”
“也并非是因你今日入东宫打手打脚地犯了什么。”郑氏哽咽一声,“而是呢,两姓婚姻,居屋之大伦也,乃是人生数一数二的大事,舅母们希望今日无败兴之事,也希望许多年后你想起今日都是完美的一日,开心的一日。”
郑氏向来爱插科打诨,极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样子。一旁的女人听了她的话眼眶都红了。
当年李青溦的母亲宋穗便是家中最小的。她们几个做她嫂子,年纪都比她大,对她多有疼爱。
后来宋穗故去,几人结结实实地伤心良久,都感觉心中缺了一块,李青溦来并州后,她们几个从好受一些。
她在并州待了,在她们心里,她早就同亲身女儿一般了。
女儿要出嫁,从未有一个母亲不伤感的。
李青溦的眼睛也有些酸了。
一旁,徐氏生怕自己也掉泪,忒了一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所应当的好事。这般的日子不许再说这些,惹得众人掉泪。”
几个妯娌这才止住哭腔。
徐氏将李青溦一头乌发梳顺。数位女官亲自为她盘发,戴上缀珠翠云、大珠花、小珠花的九翬四凤花钗冠。又穿饰以龙凤的织金朱红翟服,另有玉革带、大带、玉佩弄了许久。
陆珵那边更繁琐一些。
一大早服衮冕九章,带文武百官与司礼官告庙、蘸戒,受盏,皇家规矩繁琐,一直叩首,受盏连许多武将都吃不消。难得太子殿下神采奕奕,面色仍沉静清冷。将波澜不惊几个字写在了脸上,叫人佩服。
实则,陆珵之事面上沉静,心中只想今日早些过去,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见李青溦了。
直至日头偏西才收整完全,太子冕服乘金辂车出东宫,东宫官员卤部仪仗,宴乐仪卫,一路司兵金吾开道。
此等大事,几十年未有一见。即便有金吾开道,街头巷尾仍万人空巷,众人摩肩擦踵地翘首欲一赌太子太子妃风采。
陆珵的车驾停在宋家大门前,主婚张大人携大雁进门等着,到了前院,傧者高声道:“敢请出。”
李青溦在屋中执团扇垂眸起身,由十数位着红罗销金袍帔的女官簇拥出门。
外头满耳鼓吹唱和之声,她的心被染上几分喧嚣,似惊有惧,咚咚地跳得厉害。
许是头顶的饰物过于沉重,也许是因今日从早到晚等到此刻,腹中空空,短短几步,她有不真实的感觉,像是深夜走夜路,有一种深一脚浅一脚。
她觉得茫然,突,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不急不缓扬声道。
“珵奉制亲迎。”
李青溦一怔,抬眼对上一双明澈剔透的眼,他这一眼有清泉流过,一瞬间,李青溦脚下触到了地。
世上一切喧嚣似乎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眼前人是心上人。重要的是,她们将携手,一起到达彼岸。
二人迎面走来,越来越近,直至她身上云凤纹的朱色宽袖同他身上龙纹的玄色宽袖交织在一起。
他修长有力的手牢牢地牵住了她。
二人相视一笑,缓步走向门口四驾厌翟车前。
陆珵掀开大红帘幕将她扶进,待她坐下,突从袖中递给她一个几寸大小的黑漆捧盒。
李青溦愣了一下,用团扇轻轻遮住,轻轻问道:“里头是什么?”
“点心,欢喜团。”陆珵轻笑一声,“从早上到此刻,等了这样久,你定然饿了。先垫垫,待会儿进了皇城,进文德殿后礼仪繁琐,得耽搁很久。”
难为他今日忙得脚不点地,还想着这些,也不知是如何将这点心带在身上的呢。
李青溦垂眸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12标注的来源红楼梦和百度。
92、大婚2
按照惯例, 新嫁娘只得早起时用些素食,她确实从早到晚腹内空空,难得他惦记这些。
厌翟车帷幕落下, 李青溦将手中的捧盒打开。几个小小的团子, 上头用糖霜映着吉祥字, 但软软糯糯的, 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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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奉迎使浩浩荡荡地带了人往皇宫中去,宋氏族人和李家的人在后头相送,一路走了许久行至皇宫。天幕四沉笼在一层灰蓝的薄雾中。
未久,一盏盏灯火从渐次亮起, 或羊角、玻璃、戳纱、料丝的, 千枝万盏挂着, 月明灯彩, 火树银花,亮如白昼。
进了宣德楼, 二人降辂乘辇, 两旁官员着红色朝服列班在一侧。再到文德殿门前钟楼,鼓楼,陆珵将下辇行至李青溦的辇前揭帘将她牵下轿。
宫人用帷幕、大扇遮二人身影,陆珵走在她身侧,垂下一眼, 轻轻地捏了下她的手:“待会儿,大礼成了要去正殿,不知你会不会紧张。”
李青溦轻轻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陆珵轻笑:“这是何意?”
李青溦未说话, 轻笑一声, 她不会再紧张。
其实自她和陆珵的亲事定了之后, 除却今日出门的时候,有一瞬的慌乱,她一直都沉静自如,并不觉着有什么。
因为她知晓,无论如何无论她在哪里,陆珵都会在她身侧为她托底。
不急不缓。
而她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陆珵不知晓她这一瞬想到了什么,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眯起来,唇角也抿起两个小小的涡。但后知后觉地,他也跟着弯了唇角。
二人进文德殿内殿行夫妻拜礼。
陆珵牵着她,携她入内殿就位,动作不急不缓,二人俱四拜。宫人躬身上前,用红喜盘托太牢肉上来。
陆珵想着待会儿同牢合卺礼过后,她需坐帐等候许久沾不得筷子,便特意放缓动作,等着她多吃了几口,李青溦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勾着唇角动筷。
又上了一对儿一分为二的漆红葫芦瓢,瓢内盛了酒二人喝过后,宫人将瓢做了交换,最后合二为一。
“同牢合卺,夫妻二人之后,同甘共苦,永结同心。”
大礼成后,宫人忙升座,请二人出内殿去正殿。
正殿,庆帝着龙纹红袍,玉带,通天冠坐在高座,张皇后大服花钗冠坐在他身侧。
见太子与太子妃相携而出,左右伺候官人皆躬身请外头官员,众人次序进殿朝贺:“臣等恭惟皇太子嘉礼既成,益绵宗社隆长之福。臣某等不胜欣忭之至,谨当庆贺。”
庆帝应了声。他今日等了许久,也算忙前忙后,早有几分不舒爽,只是转念想想,此等事情,想必他这儿子此生也只此一次了,难得的未挂脸,摆着为君的恩威。
众命妇上前,向皇后致词:“皇太子嘉聘礼成,益绵景福。”
张皇后脸上的笑意简直是绷不住了,勉强用团扇遮着脸。吩咐宫中内侍侍从开宴唱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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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珵按惯例,仍需宴酒,东宫侍从便整了厌翟车过东华门,将太子妃迎去东宫,临行前陆珵特意低声嘱咐李青溦早些安置,不必等他。
李青溦应了一声。
车一路由朱漆金钉的正门入,过镂龙凤云彩的砖墙,两旁窗槅门户,廊沿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可见之地都是大明角灯,两溜儿高照,两旁躬立宫人,皆打扮的喜气洋洋,花团锦簇。
到了内殿,众人簇拥李青溦下车入内殿。
刚下了车,便见廊庑侧左右两棵参天大树。一棵梧桐,一棵桂花树。
未到十月,梧桐未落,阴天蔽日;一旁的桂花香得沉沉,也开开得繁重。
李青溦下车,突听见啾啾几声。她轻轻抬眼,便瞧见绿阴丛中,两只黑白分明、憨态可掬的小隼翩跹来回。
绮晴几个瞧见这一幕嗳哟了几声,东宫的一位姑姑当她们不知晓,便笑着解释了几声:“太子妃有所不知,这小隼乃是先前太子殿下养的,丢了许久回来之后带回一只雌鸟儿来。可见这世间万物有灵,知晓太子殿下新婚此乃携家带口报喜来的呢!”
李青溦听得弯唇,后头绮晴几个彼此也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神情,齐齐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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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太子大婚,清华殿中置酒高会。
筵席上灯火荧煌,轻歌曼舞,管弦声声。众京官,有品有衔的都来了,将一间大殿、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塞得满满当当的。
众官凑在一起传杯换盏。
先开始众人还有几分拘谨,庆帝和张皇后走之后,大家逐渐放开了。
三杯两盏黄汤下肚,酒鬼面前无尊卑,他们哪里管得着谁是谁。眼见陆珵端坐正宴,不知何人起头,众人俱过来举杯与陆珵饮贺酒,连大媒,陆珵的舅父张大人都捋着胡须端着金樽过来。
“殿下今日娶新妇,佳偶天成,乃是人生一大喜事,不若同臣下多饮几杯!也叫臣等沾沾喜气如何啊!”
“是啊,是啊!少与太子殿下饮,这样的日子,合该通宵达旦!不醉不归!”
陆珵面色清冷,以手支额。眼见众人言笑晏晏,喜气洋洋,推拒道:“孤不胜杯杓,已有些醺醺然,请诸公见谅。”
谁愿同他们不醉不归……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他们的喜宴。
他心中有几分不耐。他性子醒来平和清冷,这般的心态极少有之。
无它,只是觉着他们耽搁的是自己同李青溦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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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太子殿下如此也不再强求,兀自又三五成群地行酒令,又摸叶子牌,载歌载舞去,陆珵沉着心又勉强自己等了许久,提早散了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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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了东宫,在后院门前下辇,挥退左右。
东宫两旁灯火荧煌,将天上的月色都洗淡几分,灯影被风吹落地上,似无数银鱼雀跃。
已是子时,夜凉如洗桂影浮香,陆珵紧走几步穿过廊庑,到了内殿门前,博衣宽袖微鼓。
绮晴几个正在内殿跟前候着,见他独自回来惊了一跳,忙问起是否要进去伺候。
说是进去伺候,绮晴的意思还是将她家姑娘给叫起来。
先前东宫的喜婆将李青溦送进喜帐里头,只说太子殿下吩咐了,叫太子妃早些安置,不必等着;她们几个伺候的虽是觉着不妥,到底是心疼她家姑娘,也未多说什么。
她家姑娘向来心大,此刻应当是真的睡下了才是,且不说新婚之夜,她家姑娘自己先睡了听了不像样子,再者便是她家姑娘睡相不好,若不小心冲撞了太子便不好了。
陆珵摇头,自行进了内殿。
内殿里高烛跳动,灯影明媚。陆珵进了内室,重重帷幕之后,榻上没有一丝动静。
陆珵早就吩咐她早些安置,没有失望。只是匆匆回来,很想见她一面。他轻手轻脚地走前,掀开帐帘。
她礼服花冠,倚在架子床边露出来的一张脸润泽泛着玉光,她青鸦鸦的睫微抖,像是睡着了。
烛火跳动,陆珵许久未动,面前人一双饱满的唇突地轻动:“看什么?好看么?”
“好看。”
李青溦噗嗤一声轻笑。她早就听见外头的动静了,是装睡的。索性便睁开眼来。
陆珵将她头上的大钗和繁重的花冠取下,放在一旁的几上:“这般沉,早早卸下来歇着便是了,何必等着?”
李青溦抿唇轻笑,抬眼看他:“别人家的郎君成亲,无论早晚都有新妇坐喜帐等着。若是太子殿下没有,他会不会委屈?”
灯影跳动,她一双眼熠熠生辉,似有星辰。
陆珵心头一热,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索性也不多说:“夜深露重,夫人累了一天,早些沐浴过安置了吧。”他揽着她腰将她抱了起来,往后殿的浴池走。
李青溦身子一轻,吓了一跳,啊了一声轻轻拽他衣领:“你,你不是要同我一起吧?这……这…我……”
陆珵只是因浴池有些远,她今日受累,他有些心疼,这才想抱着她去,未想她的反应这般可爱,向来敏于言语的一个人,竟这般结结巴巴的。他胸腔震颤,忍不住笑了好久,低下头道:“若这是溦溦所想,我未尝不可。”
你未尝不可……个头哇!
可二人成了亲,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旁人家的夫妻,或许是会一起沐浴的……吧。李青溦这般告诉自己,只是不知为何,还是觉着有些奇怪。
到了浴室外间,陆珵果真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接坐到了李青溦对面。
她眼见他整了下礼衣,脸红的不成样子,生怕瞧见不该瞧的,忙垂眸敛目闭上了眼。
未久,身边传来几声响动,陆珵笑问:“闭着眼睛做什么?睁眼。”
李青溦轻轻咬了下唇,轻轻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斜乜一眼。便见对过翘头小几上的花瓶插着几枝花瓣棱棱的桂花,瞧着是新摘下来的。
桂花浮玉,暗香浮动,是今夜圆月的颜色。
陆珵轻笑一声:“先前在外院摘的,如何?香吗?”
李青溦见他脸上的笑,知晓刚才是他是有意捉弄,哼地一声:“不香,沾了满枝的酒气!”
陆珵不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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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分开沐浴,陆珵吩咐绮晴几个进去伺候李青溦,又叫了外头的宫人重整床榻,将满榻的什么枣子和桂圆都整了下去,新换了锦被锦褥,又燃了助眠的沉香。
收拾完,待李青溦出来之后,他才又去浴室沐浴。
待他出来的时候,里屋两盏红色高烛燃了一半,帷帐里头静悄悄的。
他走到榻前,帷帐半卷。她陷在床上,浓密光滑的发斜垂在一侧,深黛的睫闭着,呼吸平缓。
这次是真的睡了。
今日已够累的了,陆珵从始至终也未想今晚如何折腾她。有的是时间,并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陆珵缓缓地落了帷帐,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侧闭上了眼。
只片刻,他忍不住睁开了眼。
他从小到大睡相极佳。每日睡下如老僧入定,躺下是何姿态,第二日醒来便还是如何。他以为李青溦也是如此,未有多久他便觉察到他明显高估了李青溦的睡相。
他的睡姿用八个字来形容:逸态多姿,变化多端。
已近秋日她许是有些冷,先是身子贴近他,陆珵怕她睡不好将她身子放平;她又贴过来,连脸都要贴着他臂膀了,陆珵心中默念清静经,面不改色地将她姿势放平。
只是片刻,她又贴过来,这次倒连带腿都拱到他腿上。
她穿的是有些轻薄的亵衣,陆珵很清晰地觉察到她的腿如何圆润修长,二人贴着的地方一片温热。她许是觉察到热了,轻轻嘤咛一声不动了,陆珵额角出了一层的细密的汗,一时又想到,他该在喜宴上多喝一些酒的,将自己灌醉的话,此刻想必不会这样难熬。
他静静地躺了许久,终于起身,想将她抱远一些。
刚掀开被子,便见她乌黑乌黑的发散在身后,她侧着身子,水红的亵衣蹭的松松垮垮地,显得她衣领上露出的半截脖颈润生生的,胸前雪白饱满,腰肢纤细,裹着的一双长腿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