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欲擒故纵彰显成效，所以她一定会趁机抓住姜言礼达成目的。
可她眼下的坦然和疑惑都极为认真，显然对姜言礼的亲近并没有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
崔英浩迟钝地意识到，校运会上的那场临时标记，也许并不是应朝朝处心积虑的引导。相反，姜言礼才是那个步步为营的人。
少年眸色顿深，心下一连转了好几个念头，既觉得松了一口气又仿佛如临大敌。
没事，只是慢了几步而已。
他抬手捂了捂脸，手搁下时脸色微松。
“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和我在一起又不必被应家那两口子逼迫着联姻，不是很好吗？”
“崔英浩。”应朝朝的语气微沉，“我今天会来也是被迫的。你为什么觉得你是在救我？”
崔英浩心下一紧。
少女的语气显得有些冷淡：“被迫与你在一起，和被迫与别的联姻对象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会一样？”崔英浩脸色也冷了，“崔家哪里是他们能比的。”
少年的眸色沉沉，颇有些凛冽。
应朝朝实在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只好低低说道：“和你逢场作戏几个月确实可以让我摆脱眼前的困境，但你不清楚你想要什么，而我无法预料我将会为此付出什么。”她轻吸一口气，“违背我意愿的事，无论对象是谁，都是一样的性质。”
崔英浩下颚紧绷：“等以后，我不介意我们继续在一起。”
少女身形微微凝滞，片刻后摇摇头：“崔英浩，你的婚姻能自己做主吗？”
崔英浩脸色霎时变了。
应朝朝看他那样，也就住了口，左右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姜家比崔家更盛，你为什么让言礼标记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不上他？”崔英浩嘴角抿平，咄咄逼人起来。
“你想多了。”应朝朝不想仔细解释，只几句话带过，“我分化得晚，应激症严重，抑制剂摄入超量不能再用，他这才帮的我。都是情势所迫。”
帮？怕不是正中他下怀吧。
“假如你当时遇到的是我，你会求我帮忙吗？”
应朝朝神色复杂，心说要是遇上他他不趁机嘲讽一通就算很好了：“那就不是我求不求的问题，是你愿不愿帮的问题。”
崔英浩语气古怪：“应家这样的家世，姜家看不上的。”
应朝朝嗯了一声，一点都不在意他话里的意思。
崔英浩对她的反应不太满意，他静静看着她，尝试从她脸上分辨出什么：“你真的不喜欢言礼？”
应朝朝正想开口，少年又摇摇头：“就算你说不喜欢，我也不信。”
应朝朝：“……”
“我觉得你回绝我的提议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他又自说自话，“你可以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
“真的不……”
“谁知道你是不是口不对心。”崔英浩的视线落在窗外的璀璨灯火上，“毕竟像你们这样的Omega……”后半截话低不可闻。
他转过头，看见少女面上复杂又无奈的表情，不太情愿地说：“田蓁面前随便你怎么说，想用我当借口勉强也可以吧。”
他的话软和了一些，半点都没有趾高气扬的优越感，应朝朝甚至听出了一丝别扭。
她只摇摇头：“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肯占，一点亏都不肯吃。”崔英浩气得瞪住她，“只是谈恋爱而已，很简单的事。”
应朝朝有些不耐烦：“会长，就算我的信息素不讨人厌，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你想牵手、拥抱等谈恋爱的事我都做不到。”
话说半截，眉头也拧了起来，“总不至于你就想闻闻吧……”
少女的语气从疑惑和揶揄转为郑重，神情也凝重起来，身子微挪，搁在桌上抓着杯子的手作势要缩下去。
就好像要离他远一点。
崔英浩一下就按住了她的右手。
“很为难吗？”他眉弓下压，狭长的瑞凤眼仿佛萃了冰。Alpha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如有实质降临，香茅草的气味也陡然浓郁了一些。
应朝朝没有直面过Alpha的怒气，心里惴惴不安，本能地感到抗拒。她试图抽回手，却被少年欺身用力一拉，再度抓按在了桌子上。
沉闷的动静震得桌面上的碗碟微移，不远处的侍者很快避了开去。
应朝朝被拉得往前倾身，猛地就靠近了少年薄怒的脸，和那双冷眼对上了视线。
“牵手很为难吗？”他死死抓着她的手，语气沉冷。
“亲吻，很为难吗？”他另一手掌住了她的后脑勺，迫使她又往前几分。
他们的距离只剩两厘米，以至于崔英浩的注意力全然被少女红润柔软的唇｜瓣吸引。他心跳加快，瞳孔微缩，后背沁出虚汗，整个人仿佛晕眩着被蛊惑着要往那红唇压去。
――然后猝不及防地被少女空着的左手一掌给推开了脸。
他怔忡着松开手，顺势靠到了椅背，动作甚至有些僵硬和迟钝。刚才骤升的怒气早散了个干净，白皙的耳廓实打实地红了。
“崔英浩，脑子有病就去看医生啊。”
应朝朝气得口不择言，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崔英浩呆愣着观赏了一会夜景，下楼后在门口等车的时候，和刚从大厦走出来的姜言礼遇上了。
姜言礼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头发仍旧软软地倾落，看上去少年气更甚，但他神情疏淡，眸光冷郁。
他看到崔英浩并不意外，定定看了对方一眼后，三两步迈下台阶。
车前的许叔已经开了后车门。
崔英浩脸色微变，追上两步，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都知道了？”
姜言礼扫了他一眼：“刚知道。”
语调平直，看不出喜怒，似乎也没有怪责他的意思。
崔英浩记得，当初那个汽车模型被他抢先买走后，姜言礼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要再购买一个的事情。哪怕他在崔家看到了那个已经有些破损的模型，也没有开口指责，甚至提都没提一句。
崔英浩并没有觉得自己过分，只是见到对方仍旧平缓无波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在，大抵还有一丝别扭的理直气壮：“言礼，她还不是你的。”话说出口，他越发有了底气，“她大概不喜欢你。”
姜言礼看他片刻：“那她喜欢你吗？”
崔英浩语滞。
“你今天的安排，崔叔知道吗？”
崔英浩脸一白，抿紧了唇。
天忽然下起了细雨，姜言礼望了夜色深处的霓虹一眼，转头认真地开口：“英浩，没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时，离她远点。”
“你还怕她吃亏？”崔英浩下意识又想吐槽，“那种心思深沉的Omega……”
“我怕你后悔。”姜言礼截断了他的话，微低的眸子平静又笃定，“你未必看不明白。”
应朝朝回到公寓时，门口放着她换下来的衣服和鞋子。
她洗了澡又洗了衣服，临睡觉前又接到了田蓁的电话。
“你回绝了崔英浩？”她的语气冷漠，隐含指责。
应朝朝轻吸一口气，不想硬刚：“二婶，你确定崔家同意他这么做吗？”
电话另一端传来轻笑，似乎觉得她有些幼稚。
“朝朝。年轻人谈恋爱而已，不用考虑太多。”田蓁满不在乎，“他能看上你，大概也是因为你分化成了Omega的关系。这是好事，你要替家里想想。”
应朝朝没回话，只是沉默。
田蓁也没期待她能说些什么，在她看来，这个侄女天真又倔强，固执又愚蠢，肚子里没有弯弯绕绕，性子极好拿捏。
“明天去做个基因信息检测。”她又吩咐了一句。
应朝朝皱眉：“为什么要做这个？”
大概没想到她还会细问，对面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
“我拿到了崔英浩的基因报告，要给你们俩做一个匹配测试。”田蓁似乎心情好了起来，“如果你们匹配度超过80%，就算崔河不答应，崔河老婆也会求着你当儿媳妇的。”
话音一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正无语着，手机提示音响起，来了一条新信息。
应朝朝瞄了眼，看到屏幕上显示：您有一份新的基因检测报告待查看。
第32章
这一日去上学, 天下大雨，应朝朝哪怕撑了伞, 走到学校时半边身子和鞋子都湿了。好在学校还有运动服备着，她到了教室就搁下书包先去换了一身衣服。
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了正来找她的褚羽。
“褚羽？”
褚羽闻声脸先一红，然后才转过身去。
眼前的少女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大概是被雨打湿的关系，刘海鬓边沾了些水，发色更显黑亮, 衬得她的脸越发白皙。
“学姐。我明后天要请假回老家一趟。”褚羽有些赧然，“方姐恰好这两天也有事……我寻不到别人替班，想和你换两天班。”
应朝朝想了想, 答应了。
“那我周五周六替你的班, 好吗学姐？”
“好的。”
少女和少年离得有两步远，彼此较为客气。但在楼梯口驻步的姜言礼看来，应朝朝眉眼弯弯，神色较为轻松, 和往常同他说话时的拘谨太不一样了。
他只是多停留了几秒，就与少女挪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对方目光微凝, 他率先收回了视线。
应朝朝看见姜言礼时，有过短暂的不自在，并不是很想让他看见自己和别的Alpha聊天的场景。但这种感觉一瞬即逝，她还没来得及细想, 又提起了心, 生怕他迈步朝自己走过来。
但是他很快转身上楼了。
应朝朝默默松了一口气, 暗想三天刚好过去, 他的情感错乱应该差不多恢复了吧。
褚羽见少女有些分神，回头往楼梯口看了眼, 什么都没看到。他垂下眼帘，再抬头时又笑了：“那就拜托学姐了。”
“没事的。”
两人在教室门口分开。
“朝朝，这个学弟是谁啊？”孟青好奇地问，见应朝朝换了一身衣服，又诧异道，“你淋湿了？”
“雨太大了。那是高二年级的褚羽，和我在同个咖啡屋打工。”
“特招生啊……”孟青趴在椅背上，“长得挺帅，就是看着似乎很害羞。”
应朝朝赞同地点头。
“你们一起干活的吗？”孟青忽然直起身子，“朝朝，你现在是Omega，可千万注意别和Alpha离得太近。”
应朝朝正在喝水，闻言艰难地把水吞下，略有些心虚地点头：“每周只有两天和他一起。”
看来没有AO边界度的Omega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
这周的数学公共课，应朝朝担心崔英浩又闹幺蛾子，坐在了第一排孟青的旁边。
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发现崔英浩又坐到了她旁边。
就无语。
应朝朝懒得理他，专心听课。
课上到一半，左边忽然推过来一张草稿纸，草稿纸上写着：“晚上一起吃个饭？”
她瞄了一眼，目光放在黑板上，脑子里还在过着知识点，手里的笔在对方草稿纸上画了个叉。
草稿纸被移了回去。
――又很快重新移到了她面前。
应朝朝没注意，直到左脚被人踢了一下，她才拧着眉头低头看了一眼。
草稿纸上写着：“下午5点半学生会办公室开会。”
学生会开会一般不都是提前一天邮件通知吗？
应朝朝疑惑地看他一眼，想着下课了再说，于是又把头扭了回去。
崔英浩对她的毫无回应有些着恼，他拧着眉头盯了她整节课，恼怒的情绪上上下下，最终在下课铃声响起，少女马不停蹄地要走时忍不下去了。
他快走几步，在走道边拉住了她。
“怎么了？”少女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有些不耐。
“纸条上的字看到了吗？”崔英浩没松手。
应朝朝抽了抽手没抽回来，声音冷了些：“看到了，我会去的。会长，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少年仍旧不松手。
偌大的阶梯教室，大部分学生已经走了，有一些一直关注崔英浩的才注意到了第一排的情况，三五成堆地停下来看。
教室里骤然的安静让应朝朝如有实质地感觉到了那些好奇又复杂的目光，顿时如芒在背。
她压低声音，继续往回抽手：“你松开我。”
崔英浩人虽高傲，却素来不会在人多的场合闹事。但眼下他心里窝着火，冷冷扫了旁人一眼，将她拉得更近了：“我刚刚得知，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有82%。”
两人离得很近，少年着恼的神色在讲完这句话后有了轻微的改变，像是添了丝得意，又像是多了一点隐晦的愉悦。
“你先松开。”应朝朝听见他的话，神情微顿，并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你不开心吗？”崔英浩抓着她的手反而紧了些。
应朝朝被一道道视线灼得无比窘迫，心里强自镇定，脸颊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她恼羞起来，用力一挣，哪晓得对方这时恰好松了手。猝不及防之下，她后退的脚跟被桌脚一绊，整个人往走道边的墙上撞去。
要砸到墙的瞬间，有一只温热的手掌住了她的后脑勺，卸去了那股力道。
应朝朝被扶稳时，心脏还被吓得直跳。
她呼出一口气，发现护住她的人是姜言礼。
少年站在她身侧，微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掌着她后脑勺的手在她平静下来时才收了回去。
“谢谢。”应朝朝闷声说了句，看也不看崔英浩一眼，抬脚就走了。
崔英浩脸色微白，他刚才慢了一步，伸出的手还僵在身前。见少女转身就走，连散落的头发丝都透着一股愠意，嘴里的那句“对不起”就死活说不出口。
他收回手，视线在少女的背影上停了停，然后才缓缓挪到姜言礼脸上。
应朝朝一走，曹益轩就把围观的人都给赶跑了，他自己则守在了阶梯教室门外，耳朵紧紧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声。
然而没过几分钟，两人就从里面出来了。
姜言礼走在前面，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起什么冲突。崔英浩僵着脸跟在后面，看起来也没有恼，只是多少有些憋屈的感觉。
曹益轩咽了咽口水，没敢发问，跟在了姜言礼身后走了。
这天放学后，应朝朝和方经理打了个电话，说要晚到半小时，然后带着楼宓去了学生会办公室。
出乎意料的是，会议室里只有学生会副会长姜薇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