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我不会用洗衣机。你教教我。”
少年温热的吐息缠过来,低低的嗓音平白弱了几分气势。可他隐在暗影处的眉眼幽邃,仍带着一丝莫名的仿佛锁定猎物的危险。
“啊,好。”应朝朝木楞地回身。
原本就不宽敞的洗手间在他跟着进去后忽然就逼仄起来,空气的黏度和温度骤然上升。
少年规矩地站在边上,认真地学习怎么使用洗衣机。
“会了吗?”应朝朝有些口干舌燥。
少年颔首:“会了。谢谢。”
“那我先上去了。”
应朝朝逃也似的上了楼。
大概是发热期刚刚过去的关系,应朝朝第二天早上睡到了9点多才醒。等她起床,姜言礼已经出门。他的房门开着,厨房吧台桌上还留了一份三明治给她。
晚上姜言礼给她发了信息,说会很晚回。
当天直到她睡着,姜言礼才回来。
如此两天,两人竟然都没碰上面。应朝朝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感叹,哪怕是为自己家打工,那也是份艰辛的工作啊。
她感慨完,将手里理出来的文件和原主曾经收集的文件整合了一下,用手机拍照上传,发送到了当地法院的诉讼服务网。
被告是应桦,起诉理由是侵犯被监护人的合法权益以及股权诈骗。
应朝朝其实很早就看过原主留下的文件,但这些文件说实在的用途不大,原主本身的记忆里对应桦哄骗他父亲股权的事以及葬礼后的一系列操作都较为模糊,再加上监护权的关系,她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她已经是行权人,不受他们掣肘,考大学的事也完成了大半,怎么也要尝试一下,虽然她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到了要去文承庄园打工的这天,应朝朝很早就起了床,没一会,姜言礼也下了楼。
“你要吃早饭吗?”她正要煮水饺,随口问了句,转身看到少年时呆了一呆。
姜言礼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额发倒梳,露出了精致又冷郁的眉眼。初初展现的青年的沉稳和Alpha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相辅相成,看起来矜贵,又难以接近。
他看了灶台上的冷冻水饺一眼:“朝朝,你又吃水饺吗?”
少女的身形僵了僵。
她心里默默摇头,不是又吃,是一直以来就只有水饺。她没有厨艺天赋,哪怕从小奶奶手把手教,虽不至于炸厨房那样夸张,但做出来的菜味道都很一般。只有生馅料,她拌得特别好吃。
水饺煮起来轻松,馅料换着吃,她倒也没觉得太腻味。
她在吃上面,真的毫无追求。
“我只会煮水饺。”她诚实地回答。她希望对方能更快意识到在这里自力更生和吃不好的事实,然后早点搬走。
姜言礼笑笑:“你先别煮。梁述给我们带了早饭,别浪费了。”
他去开门,梁述已经在外面了。
“我送你吧。”两人吃完早饭预备出门,姜言礼提了句。
应朝朝:“不用了,我地铁就三站路,很快的。”
姜言礼沉默了会,也没多说,应了一声后走了。
“帮我报一个厨艺班。”他出门后低声和梁述吩咐了句,“家常菜那种。”
梁述迟钝地点点头,追上几步:“碗会洗了吗?今天要不要秋姨再教教别的?比如折衣服换灯泡什么的……”
“不用。我看视频学。”
两人走出公寓没多久,应朝朝才锁门出发。
文承庄园今天似乎有贵客,东边的独立雅间区域清了场,只让她和另一个新来的叫做钱小瑭的女Beta一起候在雅间门外。
经理悄悄提醒她们,说雅间的贵客脾气不好,让她们不要轻易招惹。
应朝朝懂了,难怪让她们两个新人去,要是出点差错庄园还能方便推卸责任。
偌大的雅间走廊,寂静无声,就连传菜的服务生都走得特别小心。
应朝朝端菜进去时,发现里面坐着一个气势逼人的男Alpha,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端正、眉眼犀利,他扫过来的眼神仿佛带着冷气,很是不虞。
另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女Omega,肤白貌美,只是神情不耐,眉眼蕴着一丝倔强,眼前的茶水更是一口没喝。
雅间内的气压很低,应朝朝和钱小瑭上菜都上得有些窒息。
菜上全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雅间的房门很厚实,隔音还不错,站在门边只能隐约听见一些模糊的说话声。
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钱小瑭忽然说肚子痛,急急忙忙赶去了洗手间。
应朝朝穿着文承庄园的短袖衬衫制服,不停地搓着手臂,觉得走廊的冷气快把她冻傻了。
正捱着冻,雅间内忽然传来一连串清晰的碗碟碰撞的金石声。这串声音并不是意外摔了碗的那种,更像是一桌的碗碟被扫到了地上。
应朝朝心里咯噔一下,心脏急跳起来。
里面又传来暗哑的女声喊着“不要”。
房门厚实,能听清楚不要这两个字,就说明对方喊得很响。
应朝朝深刻明白AO之间的差距,一时间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是冲动的人,不敢贸然进去,想着先敲门警示下然后立刻去寻经理。
她才刚抬手,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拉扯到了对门的雅间内,避到了门墙边。
第48章
“学姐, 别动,别说话。”耳边是褚羽略显紧张的气音。
他背靠着墙坐着, 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捉着她的左手腕,脑袋也靠在墙上,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少女背对着靠坐在他身前,像被圈在势力范围内的幼兽。
少年慢慢松开了捂着她的手,但另一只手仍抓着她。
约莫过去了一分钟, 对面雅间的门开了。浓烈的酒味混着花香的信息素味道很快就弥散开来。
应朝朝在信息素刺激下,嗅觉触觉异常灵敏。她能切实感受到身后少年略显僵硬的身体和逐渐上升的体温,尤其是他捉着她的手分外灼热。
她挺直身躯, 示意他松开。
褚羽似乎也觉得难捱, 不再抓着她。
外边雅间的人出来了,一道脚步沉稳,一道脚步虚浮,像是Alpha搀扶着跌跌撞撞的Omega。
“人呢?都死了吗?”男Alpha忽然冷冷出声, 对门外没有人候着感到非常不爽。
应朝朝心下一紧,急忙要起身, 却被少年不容置疑地重新捉了回去。他再次捂住她的嘴,另一手索性圈住了她,将她整个虚虚抱在了怀里。
少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大海般的雪松味信息素飘飘袅袅若有似无。
“来了来了。”钱小瑭的声音由远及近, “对不起对不起, 刚走开了。我这就送您们出去。”
应朝朝担心钱小瑭一人应付不来, 努力挣了一下, 褚羽箍得更紧了。
一墙之隔,男Alpha没说话。
窒息般的沉默只持续了四五秒。很快, 脚步动了,三人渐渐走远。
应朝朝被少年的体温灼出一身细汗,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顾不得解惑,立刻去对面雅间看了眼。
杯盘狼藉,一半乱在地上,信息素味道也还有些浓郁。
“那人是崔英浩最小的堂叔崔四爷,脾气暴躁,性格恶劣。”褚羽眼尾微红,站在门口,将空调换风调到最大,“他最喜欢找刺激,像今天这样在吃饭时临时起意标记别人的行为也不是第一次。”
“那个Omega……”
“是他情人之一。”少年红着脸解释,“学姐你别怪我。如果你刚才出去,他正在兴头上,说不定会闹出事来。你也知道,真有事,庄园大概不会让客人负责。”
“不过,也就这一个不靠谱的。学姐往后要是见了他,能躲就躲。”
应朝朝无言以对。褚羽说的话既是事实,又不好让她发作。
“知道了。”
褚羽拿来了扫帚和畚箕,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看了门外一眼,就说有事先走了。
没一会,钱小瑭白着脸进来了。
“对不起,小瑭,我刚才没在。”应朝朝觉得自己该道个歉。
钱小瑭摇头:“幸亏你不在。”她将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刚才我送出去时,宋越月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撞了过来,惹恼了客人,被客人拉进包厢了……”
应朝朝:“……”
她想起来了,宋越月是前一批入职的服务生,是个女Omega。今天她被派来这里候门时还被宋越月平白瞪了几眼。
“我想进去帮她,被经理拉住了。”钱小瑭忧心忡忡,“经理说宋越月都没喊,不会有事的,让我别多管闲事吵到别的客人。”
应朝朝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顺着话往下说:“来文承庄园的据说非富即贵,经理应该心里有数。我们做好自己的就行。”
钱小瑭想想确实如此,她松了口气,手脚利落地干起活来。
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应朝朝换了衣裳,在庄园门边石凳上歇脚。
站了一整天,她腰酸腿痛,只能先揉揉脚踝,敲敲小腿,试图缓解那种酸胀感。
“工作时不能坐吗?”身旁忽然有询问声。
应朝朝吓了一跳,立刻站直了身子。
姜言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腿,他的西装搭在腕间,衬衫袖口仍一丝不苟地扣着。
她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
“谈事情,在这吃的晚餐。”姜言礼走近她,“下班了?我这边也结束了,一起回去吧。”他说着忽然停了步,鼻子微皱,神色有细微的变化,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傲竹挺拔已然长成的矜贵青年,皱鼻子的模样又隐约有少年的稚气。
“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坐地铁就好。”应朝朝发觉自己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尴尬地别开视线。
“学姐和我一起好了。”褚羽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背着双肩包不急不缓自后走来。
许叔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姜言礼并没有搭理褚羽,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回同个住处,不用分开走。再说,你也累了。”他微微叹气,“朝朝,要我抱你吗?”
应朝朝倏地头皮一紧,莫名地察觉他真的会那样做。
“我自己能走。”她冲褚羽挥手,“我先回去了。”
褚羽面色并不好看,但仍然扬起一抹笑:“学姐,后天见。”
回去的路程较短,应朝朝觉得累,不太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盯着车窗外瞧。车窗的倒影能依稀看见姜言礼时不时投过来的略带深意的视线。她心里打鼓,假装没发现。
许叔走后,应朝朝和姜言礼沉默着上了楼。
她开锁进门,伸手去摸灯的开关时,手腕被身后人捉住,后背抵在了刚锁好的门上。
姜言礼微微躬身,一手捉着她,一手按着门,将她围困在身前。
他人本就高,穿着皮鞋更显高挑,悉数遮挡了透过窗泄进来的灯火和月光。仿佛猛兽锁定了猎物,于暗影浓夜中步步逼近,不容她逃离,也不许别人染指。
除了那双气势迫人的眼,应朝朝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这种有别于临时标记以外的侵略性让她浑身紧绷,心跳如擂鼓。明明没有被Alpha的信息素压制,她却不可遏制地产生了被捕获的错觉。
“怎,怎么了?”她磕磕绊绊地发问。
“朝朝。那个Alpha,他抱了你吗?”
他紧紧看着她,眼里的幽深浓郁得像要把她吞下去。
应朝朝吸口气,诚实地把崔四爷这件事讲了讲,讲完后挣了挣,示意他可以松开她了。
然而姜言礼并没有如她的意。
“所以,他还是抱了你。”青年沉闷的嗓音带了点丧气的滋味。他微垂眼帘,慢慢靠近。细微的乌木薄荷味的信息素在她后颈处摩挲,像在寻找刺入她腺体的机会。
少女在这种轻柔又难耐的摩挲中感受到了力气被缓缓抽空的虚无感,意外的不难受,就是有些站不住脚。
青年吐息灼热,乌沉的眸光流连在她的眼睛和唇瓣。应朝朝甚至听到了他轻微吞咽的声音。
她有些口干舌燥,紧张地推他,明明觉得用了很大力气,青年却纹丝不动。他大概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俯身的姿势停顿了片刻,目光微敛,脑袋抵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
青年像埋在了她的颈项处,寻求慰藉似的蹭了蹭,不动了。
“你身上有他的气味。我不喜欢。”姜言礼捉着她的手松了松,只虚浮地握着,认真地打扫别的Alpha留在她身上的气味,“一分钟就好,朝朝,别推开我。”
凛然的压迫感骤然消散,云雾般的乌木薄荷味信息素变得若有若无。
应朝朝狂跳的心渐渐平静。脖颈被他毛绒绒的发蹭着,有点痒,她耐着性子等了等。
对方捉着她的手已经松开,抵到了她腰后的门,脑袋也离开了她的肩膀,但他仿佛靠得更近了,像要将她拥进怀里。
应朝朝慌乱地抬手抵住他的胸膛。
姜言礼站直了,开了灯。
门边的少女满脸通红,脸上还残存着淡淡的恼意。他脸上的遗憾一闪而逝,抬手扯松了领带,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西装。
“饿不饿?”他状似无意地问。
应朝朝摇头:“我不饿。我先上去了。”
看着少女落荒而逃,姜言礼摸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给梁述。
第二天早上,应朝朝起床时姜言礼已经出门,桌上依旧放着一份留给她的早餐。
她也没客气,吃完早餐就直奔图书馆借书。
她自认高考时自己发挥正常,能考进玉文大学古典文献学专业应该没什么意外。她已经给自己定了未来职业规划,想往出版方向学习发展,所以要去借一点关于传播和出版的书籍,再借点英语原版书回来阅读。
大学毕业并不是她的目标,想在出版业发展怎么也要硕士学位。
她英语成绩很好,但仍需要大量词汇和阅读来扩充知识面。
应朝朝兴致勃勃地借了书。5本书都挺厚,其中一本超2000页的英文词典和一本超1000页的16开英文原版传播学,加起来就快15斤。一袋书接近20斤,她拎起来嫌重,只能抱着这袋书走。
图书馆本就在金融大厦云集的街区附近,近中午的时间,路上有各种商务人士来来往往。
应朝朝目不斜视,注意力都在算路程上,没提防旁边有人过来,还气势汹汹地扯了她手腕一把。
单手脱力,那一袋快20斤的书就直愣愣砸在了她的脚上。
这点重量倒不至于砸伤骨头,但其中三四本书是硬壳包装,书角又硬又尖,她又穿着织物材质的凉鞋,左脚的三个脚趾立刻就被砸破了好几道皮,渗出殷红的血来。
应朝朝只觉一阵尖锐的疼和麻,脸色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