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朝朝简单地洗了手,理了下头发,背着包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浅淡香甜的鸢尾花香扑面而来。
沈安闻静静站在门外,穿着那身灰色短袖衬衫,高挑的身影配上他此刻冷沉晦暗的视线,极具压迫感。往日的温和荡然无存,青年Alpha像蛰伏已久的野兽撕下了伪装的面具,露出了掠夺本性。
“沈……医生?”她莫名感觉到了危险,立刻就想绕过去。
沈安闻反应比她快,压迫性地往前欺近,将她拦在了里面。
在恐惧Alpha的本能驱使下,应朝朝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脏鼓点敲得飞快,头皮也一阵阵发麻。
青年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动作,紧跟着迈进洗手间,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第56章
少女白着脸, 纤长的羽睫颤得厉害,胸脯因为呼吸急促起伏明显, 仿若落入捕食陷阱的幼兽,有一种感知危险临近却不敢轻举妄动的无措。
她满是戒备地看着他,语气微怯,音量却拔高了。
应朝朝:“沈医生有话和我说的话,还是去外面的好。”
沈安闻明白她想引来唐家的保姆阿姨。他站在门边,没有再靠近, 也没有出去的意思,话语不急不缓,像在说家常。
沈安闻:“没我吩咐, 她们不会靠近的。”他叹口气,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总是想逃。”
应朝朝手伸进口袋,摸到了手机,面上强装镇定:“沈医生想说什么?”
后窗的水纹玻璃大面积透进屋外艳灿的日光, 青年医生肤色白皙,一双原本温润的眼却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连光都透不进去。
“朝朝,歆歆说你不想教她了。”沈安闻像有些失望,“因为猜到是我安排的吗?”
应朝朝:“唐歆本来就在学专业舞蹈,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别的地方。”
“朝朝, 我知道你要攒生活费, 不愿依靠他人。教歆歆舞蹈是靠你自己赚的钱, 至于是谁安排的, 重要吗?”
他仿佛把她当成了任性的小孩,在她喊着想靠自己时给她安排了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靠自己赚钱”的游戏。
在另个世界她也有好心人给她介绍工作的经历, 有时候对方还因为怜惜她会体谅她各种难处。不会给别人带去麻烦的单纯的善意她不会抗拒,她又不是真的不近人情。倘若真有这么一份合适的兼职,先不论她会不会接受,至少她会心存感激。
“如果她真的需要一个业余的舞蹈教师,那我很感激你……可她并不需要……”
沈安闻打断她:“就算她真的需要,你也不见得会答应。”
应朝朝语塞。
“你真的不预备再教歆歆了吗?”青年讲话的语调仍旧温和,只是脸上没有笑意。
明明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因为空间逼仄,周遭的空气显得稀薄。
沈安闻家世好,容貌好,又是综合医院的专业医生,应朝朝想着凭他这样的高知人才,总不至于做出像何裕卓那样触碰法律红线的事吧。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他们之间只隔着三四步的距离,近到他一个箭步就能抓住她。她实在有些不敢回绝得太直接。
应朝朝:“我会和唐夫人沟通下,看唐歆要不要吧……”
看她诚惶诚恐的神情,沈安闻轻笑了一声:“朝朝,你好像有点怕我。”
就眼下这个场景,哪个Omega不怕?
应朝朝就差把“你是认真的?”这句话说出来了。只是想想自己的处境,她将话咽了下去,试探地问:“沈医生说完了吗?我该回去了。”
她有些心悸。口袋里的手机是触屏的,不看屏幕她根本没法把电话准确拨出去。
沈安闻答非所问:“朝朝,脱离应家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一个柔弱的Omega想用自己的力量往上爬太难了。”
应朝朝低头:“我没想往上爬。”她只想随心地活着而已。
沈安闻略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不拒绝姜言礼?”他脸上的笑很恍惚,“你让他标记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是因为姜家?你真的没有欲拒还迎吗?”
他的笑意维持了一秒就消失了,目光落在她塞在口袋里的手上。
“想打电话给他吗?想和他说什么?”他的视线又挪到了少女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的脸上,“说你需要他?”
青年抑制不住内心的嫉妒和不甘,恶毒地揣测:“你明明想要,明明喜欢,却又不想让别人以为你拜金又虚荣,于是装出不喜欢不在意的样子等着别人主动。既然你是这样虚伪又自私的人,为什么我不行?我也可以给你想要的。朝朝。”
应朝朝的心猛地被揪紧,潜藏的难堪如出鞘的利剑撕裂了她给自己设下的重重心防。她努力抑制内心的委屈和愤怒,气得浑身颤抖。
姜言礼一直以来都尊重她、帮助她,在她心里确实不一样。她想说她并没有欲擒故纵,她是真的只想靠自己,她从来没有想过依赖谁的权势和地位。她没有做错,她也不需要接受他的审判。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
沈安闻显然也不需要她辩驳什么,他眸底一片晦涩:“其实我说的也不太对,毕竟你最初先来找的我。大概是因为临时标记产生的情感错乱,给他添了点优势。”
“我只是晚了那么几分钟。”
语气分明是遗憾的,可配上他微垂的满是掠夺意味的视线,应朝朝竟然感觉到了他的兴奋。
鸢尾花香无形中浓郁了几分,Alpha的信息素似乎滑入了失控边缘。那些浓稠的如有实质的欲|念开始攻击她的腺体。
应朝朝禁不住后颈发麻,四肢微微发软,心跳更是快得要跳出来。
“沈医生,你说完了吗?”少女的嗓音微颤,有强装的镇定,“你没有权利留下我,你也清楚冲动的后果。”
沈安闻听了,微微垂眸,片刻后退到了一边,示意她开门出去。
这未尝不是个陷阱,但应朝朝觉得这也未必不是离开的机会,她几乎立刻冲向门边。然而在她刚摸上门把手时,腰肢被人揽住,整个人被沈安闻抱抵到了门上。
洗手间的门砰地一声。
应朝朝被吓得全然失了声,未曾出口的惊呼像坠了秤砣卡在了喉咙口,呼吸不可遏制地急促起来。
她侧着身子,被他环住了手臂和腰,两人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肩膀抵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和灼烫的温度。
“朝朝……”他滚烫的鼻息落在她后颈处,激起她大片的鸡皮疙瘩。
一刹那,犹如电流滚过四肢,少女剧烈地颤了一下,开始使劲挣扎。
“沈安闻!别让我看不起你!你这样让我恶心!”
话音刚落,桎梏着她身体的手不再收紧,灼热的吐息也有短暂的停滞。
沈安闻低低喘着气,额上滚下隐忍的汗珠。他艰难地拉回了一点理智,让自己离开了那蛊惑人心的葡萄柚味。
怀里的少女在轻颤,她抬起的侧脸上满是惊恐和怒意。
青年忽然清楚地意识到,早在医院的休息室外,早在他迟到的那几分钟里,他就已经失去了拥有少女的资格。
什么情感错乱,实在有些牵强。
“小舅舅?”门外忽然传来唐歆疑惑的询问声。
沈安闻身子一僵,脸上闪过剧烈的挣扎,终是被理智拉扯住了,缓缓松开了怀里的人,克制地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朝朝。”
少女在他后退时立刻就拉开门跑出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最后的这句话。
唐歆被冲出来的应朝朝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就看见自家小舅舅正靠墙坐着,掌心捂着眉眼,满是颓丧。
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小舅舅,你是不是做错事了?”
“歆歆对不起啊。让小舅舅一个人待一会好不好?”青年Alpha的声音有气无力。
唐歆点点头,乖巧地把洗手间的门重新关上了。
应朝朝走出唐家院子大门时仍有余悸,连带着盛夏中午的烈日都失了温度。她隐隐感觉后颈处还有若有似无的湿润感,不禁打了个冷颤,忙扯了袖口往后使劲擦了擦。
她沿着路往公寓方向走,脑子里思绪混沌成一团,心里总是高高吊着落不到实处,仔细捉摸,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频繁摸出手机,打开和姜言礼的对话框,输入字句,又一个个删除。几次三番后,应朝朝忽然惊醒。她在干什么,她想和姜言礼说什么?她想获得什么?她真的是虚伪又自私吗?
烈日的温度骤然恢复,手机外壳也隐隐发烫。
应朝朝躲到了路边的树荫下,有难忍的酸涩和空寂涌上来张成黑黢黢的大嘴,想要一口把她吞下。她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得发白,深深吸了几口气,默默念着没事的没事的那些话不要当真睡一觉就好了,试图将骤升的脆弱压下去。
手机震动,有电话进来,是姜言礼。
应朝朝怔了怔,迟疑了片刻才接起电话。
姜言礼:“朝朝,你在哪?是不是有事找我?”
他本来想问她回不回家吃饭,却在Tink上看到她的页面不断地显示“输入中”,最后却并没有消息发过来。
乍听到他的声音,应朝朝莫名涌上了强烈的委屈,眼眶迅速浮起一层泪水。她几乎有些惊慌地将手机拿开了些,强行将满腔陌生的情绪挤压回胸腔,甚至连语气都伪装出了轻快。
应朝朝:“唔。没事,今天不回来了,我直接去出版社。”
姜言礼并没有错过她匆忙压回去的那声短暂的哽咽,心脏一下子揪紧了。
姜言礼:“朝朝,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的。”
青年嗓音略有些紧绷。
应朝朝呼吸微滞,胸腔内的情绪鼓胀得很,像一团横冲直撞的浓雾被硬塞进了狭小的空间,闷得她胸口生疼。她害怕再多说一句话,自己就要哭出来了。
应朝朝:“我真的没事。我先挂了啊。”
临近正午,树荫只剩下脚底的一圈。日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脸上,游曳的日影衬得她肤色清透,眼眶的红色就格外明显。
她垂下头靠着树干,慢慢地深呼吸,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安慰,一如以前那样缓缓地将自己认为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试图将脆弱藏好,重新变回那个坚不可摧的自己。
大概也没太久吧。
“朝朝。”姜言礼的声音忽然近在耳侧。
应朝朝微微站直身体,偏头看了过去。
青年一身家常的白色T恤,大概出门前在厨房干活,手上还攥着她那件灰色条纹的围裙。他似乎是跑来的,额际滚着细密的汗珠,鬓发被汗水打湿,喘息急促。
应朝朝:“你怎么来了?”
他恹恹的眼角微红,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姜言礼:“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我。”
细微的情绪被他短暂的一句话柔软地抚了抚,那些明明已经被压制住的委屈、无人可依的彷徨忽然全面反攻。
应朝朝只轻轻吸了口气,眼前迅速模糊成一片。
慌乱间,她被轻轻拥入了那个有着乌木薄荷香的怀抱。
第57章
青年高瘦的身躯躬着, 漆黑的瞳孔蕴着薄怒,在闻到那股浓郁的鸢尾花香时, 他身子紧绷,下颚咬得死紧,几乎攥紧了手心才将内心上涌的暴戾强行压制下去。
他细致地轻柔地将对方的信息素打扫得一干二净。
高度契合的Alpha信息素,安抚效果很好。
应朝朝很快恢复了平静,紧接着就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她匆忙擦了泪。
应朝朝:“下周起,我不用去唐家教舞蹈了。”
姜言礼顺势松开她:“需要我揍他一顿吗?”
应朝朝抬头:“你知道是他?”
青年看了唐家所在的小区方向一眼, 不疾不徐地回:“嗯。先前就知道他二姐嫁的是唐家。只是那时不知道就是你教舞蹈的唐家。”
他本来打算等她这次教完了就和她说这件事的。
应朝朝默了默,摇摇头:“我不想再见到他。”
姜言礼点点头:“好,你不会再见到他了。还要再找一份兼职吗?”
少女的脚步微顿, 挣扎片刻后摇头:“暂时不找了, 等大学开学再说。”
姜言礼:“学费够吗?”
青年很认真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姿态,表情还带了点迟疑。
“够的。”应朝朝回他,“遗产里的钱够我交学费。”
姜言礼:“交几年?”
应朝朝:“……一年。”她脸微红, “我只要拿到奖学金就不用担心第二年的。我会尽力解决的。”
姜言礼微微卡壳,他虽然知道应家最终留给她的钱不会太多, 但也没想到能这么少。
应桦得还得多一点了。
姜言礼:“如果遇到难处……”
“我会找你帮忙的。”少女抢先回应他,“真的。”
青年就笑了。
两人回公寓吃饭,吃完应朝朝就急匆匆往出版社去了。
过了几天,籍风出版社常跑商业线的编辑余以文忽然叫她一起去参加周日晚上的慈善晚宴。
余以文是一个男Beta, 40多岁的年纪, 在出版界小有名声, 算是籍风出版社的金牌编辑。
“不需要穿礼服, 穿得稍微正式点就行。”他提前叮嘱了应朝朝一句。
晚宴那天,应朝朝意思意思画了个淡妆, 穿了件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色A字西装裙,脚上蹬着平底的乐福鞋。
怎么说呢,穿着打扮也没出错,容貌出众的关系,这么简单的装扮看起来也分外养眼。只是一被扔进那些或西装革履或踩着恨天高的商务人士堆里,配着她的马尾辫和那张鲜妍的脸,活脱脱地显露出了“职场菜鸟”的模样。
所幸应朝朝只是个跟班,跟在余以文身后做他的临时助理,只需要和人打招呼,静静听他们说话,然后记录下余以文要她记录的内容就行。
期间遇到和应家熟识的叔婶们,一改往日冷淡的点头招呼,破天荒客客气气地和她说话,甚至嘘寒问暖。
别说余以文,应朝朝自己都有些匪夷所思,只好以他们是父母亲的熟识为由解释。
余以文没有怀疑,只是听说她要走民俗路线颇觉得可惜,他认为她可以走商业线,适当利用一下这些人脉资源。
应朝朝只是笑笑,她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实在谈不上后续。更遑论她这种实诚近乎死板的性格脾气,很难同人周全地你来我往。
晚宴接近下半场的时候,人群有一时的骚动,余以文脸上也浮起一些后生可畏的赞许表情。
余以文:“姜家二少才十八岁吧,听说才两个月,挽救了两个濒临失败的项目,真是了不得。”
应朝朝就看向人群。
人群中央,姜言礼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额发倒梳,天然有一股矜贵又拒人千里的疏离感。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看起来始终是恹恹的,哪怕遇到前来打招呼的人,他也只是勾勾唇,带起点浅淡的笑意。这种笑意倏忽即逝,偶尔比面无表情时还要冷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