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凰依她的话照做,递东西时忽然瞥见凌清清背后的三道爪痕,看着似乎是愈合后又迸裂的模样,他思来想去能对应上痕迹的只有桐州城的骨蝶妖了。可他分明记得是凌清清单方面吊打骨蝶妖,并一早就带着弟子回来,怎么也不像受伤的模样。
难不成是他晕过去后,她只身一人跑去捣毁骨蝶妖洞穴时受的伤?
爪痕之下还留了不少深深浅浅的伤口与疤痕,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苏霖眼皮一跳,忽然想起地道中凌清清背他时,他偷偷用了些力,应当正好压在她伤口上,可凌清清却一字未提,熟视无睹,心情顿时又复杂了许多。
还不是她自己先在滑坡时故意松手的,小凤凰安慰自己,可左右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哼唧了两声,又问:“还缺什么?”
虞棠替凌清清换上药后,替她翻了身,额上沁着丝丝薄汗:“凌师姐的金疮药要用完了,这些药她用得太多,都不管用了,你下山替她到药堂取几味药吧。”
她一拍脑袋:“不过药方我忘记放哪了。”
小凤凰起了声:“我去找张纸,你直接报我药名吧。”
虞棠一口气报出一长串药名,又生怕他不小心记错,末了又道:“你先拿来给我看看。”
小凤凰很配合地将手中墨迹未干的纸递了上去。
虞棠的目光从中扫过,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吗?”苏霖问。
“你的字……”她迟疑片刻,“是凌师姐教的吗?”
开玩笑,凌清清那脾气哪有耐心教他写字?怕是恨不得拿墨砚纸笔砸他脑门上。
苏霖立马摇头否认:“不是!”
“怎么了吗?”
虞棠深吸一口气:“师姐与我经常传信,她的字迹我认得,和你的极为相似,而且……”
她指着其中一字道:“师姐早些年总是将这个字偏旁写倒,时间一久也就改不过来了,你也是这么写的。凌师姐没提过吗?”
苏霖摸了摸鼻子,上一次提笔还是在系统教他写所谓的“情书”时,那会他已经很久没拿过笔了,写的字和鬼画符一般,凌清清自然看不出,等到后面叫他抄书什么的,凌清清也就懒得过目了。
他也想不起自己的字到底是跟谁学的,或许是天帝那老头随便派来的学官教他的。
“没。大概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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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清昏迷的日子,苏霖与云颐子俩人天天蹲在她院门前望眼欲穿,云颐子甚至穿上奇装异服开始跳大神,还翻出一堆招魂铃、锁魂链、魂幡等法器,还是小凤凰及时阻止,并告诉他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东西是拿来召死人魂魄的,凌清清七魂六魄俱全还没死,云颐子这才作罢。
两人日盼夜盼,总算在第二天将人给盼醒了。
一听她醒了,青云峰那长年不见人影的长阶上堵满了许多弟子,就连刚刚落脚九华殿的宗主纪眠也赶过来了。
此时的凌清清还很虚弱,自然不可能接见所有人,按照云颐子的意思,只给宗主放了行。
青云峰总共就他们三个人,凌清清病着,云颐子进去陪坐,而蹲在院外拦人的活自然交给他了。
云颐子没给他画结界,小凤凰只能生无可恋挡在院门,险些被挤成肉饼。
好不容易驱散那些弟子,苏霖终于落了一个清净,得闲爬上梧桐树。
他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看向屋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云行宗的宗主。
虽身为一宗之主,可苏霖左右并未看出什么不同,纪眠是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从始至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修为也没有很高,甚至及不上云颐子。
屋里的谈话无非就是一些嘘寒问暖,凌清清名义上虽是宗主义女,但苏霖总感觉她在有意疏离对方。
等到所有人退下,苏霖也准备跟着离开时,房间内传出少女平静的声音:“苏霖。”
凌清清在唤他。
小凤凰立马顿了脚步,面上一喜,撒腿折了回去。
“他们说封印罗睺的那颗珠子不见了。”凌清清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注视着他。
苏霖立马不高兴了:“你怀疑我?”那颗珠子最后确实在他身上,但等他们回到云行宗以后便不见了。
凌清清并没有直面回答,闭了闭眼:“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自打他们穿出冰川后,苏霖也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情了,他只知道等他醒来时已经身处青华峰。
云颐子告诉他,那天他们几位长老匆匆赶回云行宗商议着冰渊的事情,突然弟子跑来禀报说在山门前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两人,没人看见他们是怎么出现的。几位长老也不知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先将两人带了回来。
至于飞出洞壁越过冰川的事,苏霖自然也不能讲。
小凤凰一如往常打马虎:“不知道。我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云行宗了。”
凌清清盯着他的那双眸,心中暗自揣测。小凤凰则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他的话确实没有骗人,只不过他是出冰渊以后才晕的。
凌清清虽有所怀疑,但确实拿不出证据,只能作罢。
苏霖暗自松了口气,又开始转移话题,挪了挪凳子直接跷着腿坐了上去:“宗主不是你义父吗?怎么才聊了那么一会?”
少女盯着他的动作不悦地皱了皱眉。
她以为自己问完话后,苏霖识趣的话就应该自行离开的。可他不仅不走,还给自己倒上了茶。
“他是个小人,我不喜欢他。”
“咳咳咳——”小凤凰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直接喷出来了。
他被呛得面色通红,震惊地看着他。
凌清清依旧一脸平静,而且极为认真。
小凤凰擦了把嘴,他表情夸张道:“这话你以后千万别当面对着宗主说。”他清楚凌清清对外人看着像是没什么脾气,实则犟得很,对不喜欢的人和事一向直言。
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会的。”
苏霖刚松了口气,便听凌清清道:“我三年前就对他说过了。”
“???”
第19章 看看
纪眠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根据系统提供的线索,原本云行宗宗主之位是轮不上他当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连串事故,而且他与现任峰主的几位长老之间表面看似一派平和,实际早生了间隙。
凌清清坦然地告诉他,纪眠之所以会收她为义女只是为了替他自己立名挡灾罢了。
小凤凰立马捂耳不敢再听,生怕知道太多被灭口,很识趣地转身就跑了。
直到苏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门拐角,凌清清这才收回目光。
天际的云雾薄如轻绡,霞光从云的裂缝中穿透散落大地。
她低下头,张开手,掌心中安静地躺着一根赤金绒羽,绒羽边缘泛着细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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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魔珠与境中境的事,凌清清原本想继续追查,却被云颐子拦下:“这些事自然是由长辈来查,你看看你几天不见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大手一挥,他就冲着门外喊:“去去去。苏霖,你再带清儿出去转转。”
小凤凰眼睛一亮,唰地出现在门前,兴致勃勃:“好嘞!”
“可是,师父……”
还不等凌清清把话说完,苏霖蹭地蹿了上来,握紧轮椅把手,直接带着她从水华苑冲了出去,也不管地面是否平坦,他一个劲只顾得加速。
一恍神的功夫,两人已经出了小苑,凌清清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她下意识抓紧扶手,提高了声音:“慢点!”
小凤凰探出脑袋,瞧清她脸上的怒容,脸上笑意更甚。
他迎着风,扯着嗓子向她头顶喊道:“风太大,我听不见——”
好不容易得到整人机会的苏霖哪肯错过,撒腿跑得更欢了。
凌清清在境中境里对自己刺得那剑极深,一连休息多日腿脚依旧不方便,云颐子听闻沉痛片刻,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轮椅,他自己懒到出奇,便使唤苏霖来推。
苏霖大约也是觉得新奇,左右瞅了瞅,看着凌清清一副吃瘪模样,推着她满云行宗疯跑。
看她收拾不了自己,小凤凰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推着她直接冲下了青云峰。
“抓稳了!我们下山玩一圈——”
少年嘴角扬起,眉眼狡黠,笑声惊动林鸟,一片哗散。
风影掠动,空气不知何时夹杂着一股焦味,凌清清低头一看,两侧木轮冒出点点火星与黑烟,她咬牙切齿,单手支身,抄起衔云剑鞘就朝后砸去:
“——苏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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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霖也算识趣,见好就收,拐着弯就推她去了藏书阁。
望着书阁高耸的雕花木门,凌清清眉梢拢起,扭头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苏霖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说要查罗睺与那境中境吗?你的腿都瘸了,又不能瞎跑,看你每天坐立难安,就到这藏书阁给你找点事做,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凌清清奇怪地看着他:“师父与几位长老师叔都不让我查。”
小凤凰哼哼了两声:“之前山海境的魔族。几位长老不是也是说交给他们就好,你还不是照样跟在后面吗?要不是腿脚不方便,估计早就跑得没影了。”
凌清清眉眼沉静,看不出忧喜,只是淡淡道:“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苏霖摸了摸鼻子,权当是夸赞,推着她进了藏书阁。
也没知道太多,毕竟是攻略对象,也就稍微研究了那么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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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罗睺与境中境的线索,藏书阁典册中并没有太多记载,不过一项记载倒是引起了凌清清的注意。
——阴山之战。
修真共由一尊三宗六派中州十二府门,以及大大小小的百家构成。其中“一尊”指得便是隐世不出的勾陈宫,而阴山之战就是由勾陈宫发起,讨伐宫内一名弟子的大战。
典册上并没有详细记载,只是提到一名弟子以活人作傀儡,修炼禁术,在蛰居勾陈宫的十余年里,暗中杀害了上百名弟子,以及无数百姓,最终被勾陈宫的首席弟子也是后来的宫主陆逾白发现。
那弟子名为——蔺不烬。
凌清清眼皮没由来的跳了跳。
蔺不烬这名字她曾听师父提到过。
传闻蔺不烬是被老宫主之女褚云絮亲手带回勾陈宫的,因为经脉寸断没有灵根,她特赦将他留在外门做一名杂役弟子,没想到却为勾陈宫引来了灾祸。
按照宫规,蔺不烬滥杀无辜、修炼邪术应当被打入无间狱,享永世之刑,但是他逃了。
三日后,蔺不烬操纵着上千具傀儡突然杀上了勾陈宫,勾陈宫内死伤无数,其中便包括老宫主褚引。
陆逾白与褚云絮二人被迫挑起大梁,率领门生讨伐蔺不烬,两方对峙长达半年,最终陆逾白于阴山下斩杀蔺不烬,大获全胜。
自此之后勾陈宫元气大伤,隐世不出,三宗并立也逐渐替代了它在修真的位置。
记载中蔺不烬当时孤身一人操纵傀儡的手法,与所谓的偃术极为相似。
她仔细翻阅,意外发现阴山之战比偃师出现的时期还要早上数百年,也有不少人怀疑偃术真正的开山祖师就是蔺不烬。
可偃术在蔺不烬死后近三百年才出现,当时操纵傀儡的只有他一人,并未有其他人修习。偃术又是如何出现并兴盛起来的?
而且她不明白为何蔺不烬攻入勾陈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老宫主褚引,甚至不屑将他制成傀儡,而是直接将他戮尸示众。
按理来说,褚引当时已有飞升迹象,若是将他制成傀儡,阴山之战蔺不烬不一定会败。
一个杂役弟子与一个勾陈宫最高掌权人,平日根本见不了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怨……
“咔嚓、咔嚓——”
正当凌清清出神的功夫,思绪突然被一道不和谐的清脆声响打断。
她回头望去,只见苏霖坐于案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攥着一把瓜子,正磕得起劲。
“……”
少女蹙眉:“你能不能小声点。”
小凤凰将堆成小山的瓜子壳往旁边拨了拨,笑嘻嘻地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看书容易犯困,凌清清你要来点吗?”
凌清清面无表情地谢绝他的好意:“不用。”
苏霖也不气馁,继续向她“推销”,亮出了衬里缝的一排挂兜:“我这还有花生蜜饯酥糖……”
“……”
凌清清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有些疲惫又有点无奈:“你哪来的?”
“前几日我遇到那些下山采购回来的弟子,随便聊了两句,他们就将这些小零嘴给我了。”
平心而论,不管是他刻意伪装,还是本性真的如此,这辈子的苏霖对于他人而言确实讨喜了许多,凌清清时常看见他与路上一些根本不认识的弟子交谈,三言两语便能让人放下戒备,引人开怀。
自从他到青云峰以后,不少替师父跑腿的活凌清清便丢给他去做了,云行宗内各设部门繁琐复杂,没成想苏霖两天就跑通了,在许多外门长老那混了脸个熟。尤其是食阁那,他三天两头跑一趟,每回都能带出一堆吃的回来。
小凤凰瞅着她,看她没什么反应,又给自己掏了一把花生。
就在这时阁楼外传来一阵喧哗。
苏霖从窗口探出半片身子,朝声音方向望去,突然想起今日就是桑时若领罚的时日。
说实话他还挺想去凑热闹的。小凤凰吧咂了两下嘴,不抱幻想地随口问道:“要去看看吗?”
凌清清回答得很干脆:“去。”
苏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手上的花生猝然掉落,他脑袋空白了片刻,闷闷地发出一个单音:“啊?”
“去干吗?”
“去要钱。”
凌清清将手上的书页合拢,认真道,“赔青鸾沉香辇的钱她至少得还我三至四成。”
她把小半盒的首饰全都抵出去了。
“……”
第20章 坏话
九华山刑堂前挤满了人,不少弟子跑来看热闹,但碍于桑家的脸面只敢停留在獬豸台外圈往堂内看。
桑时若的人缘在云行宗是出了名的差,在弟子中结了不少仇怨,多数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唯独做她跟班的同峰几名弟子满脸忧心忡忡。
在云行宗内他们与桑时若相处得最久。她脾气虽然坏了些,但也并非像外界传得那般不堪,甚至舍命救过他们数回。他们想为桑时若求情,可望着刑堂两侧赫然而立巨大的獬豸青铜兽,谁也不敢上前。
桑时若这个人很奇怪,她心机深沉,栽赃嫁祸的手段更是手到擒来,可若是被人发现,她也从不为自己辩解,坦坦荡荡便承认了。在众人看来这一举动更显得她毫无悔意,是以也引起了不少弟子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