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凡的脸从来没有这么黑过。
…………
山间小路上，落在后面的男子一手扫开野花，红艳艳的大朵花儿，开得野气又放肆。
在山间的小道上，在山坡上，在对面的山上，处处都是花的踪迹。
是映山红开了，这种花开的时候是三四月，一大片一大片的开，就像将山映上了一片红色，所以叫映山红。
前面的“少女”不知何时手上随意的捧了满满的一束，衬着一身白裙对比格外鲜明。
楚云凡突然脱口而出:
“这种花可以吃的。”
“嗯？”
楚云凡心中懊恼自己话太多，这次也太不小心了，不过看见魔神探寻的眼神，他定心继续道:
“这种花有很多种颜色，红色的最多，叫映山红，也只有红色的可以吃，花瓣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不知为何，楚云凡又低下头补充道:
“小时候在山里，师傅带着我住，没钱买什么零食，就爱找野果子野花什么的吃，映山红算好吃又好找的一种了。”
“清明节的时候这种花最多。”
声音带了一丝寂寥:
“师傅埋的那片山，现在应该已经开满了映山红了吧。”
说完，楚云凡心中既是想起最亲的人逝去的伤心，又有了一种难言的别扭。
这样揭开自己心中柔软，对于他这种时常将嬉笑挂在脸上，好似一切都可从容对待人来说，是十分难堪又……亲密的一件事。
自己真的是疯了，可能是映山红太耀眼了吧，楚云凡想。
山间的风吹来，带着湿润的泥土气和草木清香。
凌潇扯下一朵花，一片片吃了进去，酸甜的汁液在唇齿之间蔓延，肩膀上蹲着的系统一脸欲言又止，转而又是恨铁不成钢。
“放心啦，我没被男色迷惑，你这个操心系统。”
18888讪讪一笑，他这不是担心嘛，这种以往坚强的人突然向人揭开心扉的操作，一向是绝杀之技。
要知道，攻略类的大佬掌握这种手段的也不多。
“我以前也吃过映山红，重温旧梦一下罢了，不过，真可怜啊。”
凌潇走在前面，鲜红的花枝随着步伐摆动而动，花瓣内的汁液不可避免的染了颜色在衣裙上。
不等系统问明白，凌潇语速微快的自问自答:
“可怜什么呢？”
“世界主角多威风啊，被一个世界如珠似宝的宠着，要什么有什么，权势、美色、金钱、友情、爱情……”
“但是，这些真的是主角想要的吗，还是世界认为主角需要的。”
“可怜虫，被摆布的傀儡，世界的宠爱像一根根丝线牢牢控制住了主角，要他如何就如何。”
凌潇再吃了一片花瓣:
“就像现在楚云凡这样。”
系统默然不语，在细细琢磨，凌潇停下了脚步。
楚云凡眼中，魔神白瓷一般的脸上失去了那一抹最富有人性的笑之后，诡谲的非人感油然而生。
“聪明，谨慎，这是我对你的印象。”
祂偏了偏头:
“而你这样一个人，难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吗。”
楚云凡呆立原地，如同一根木桩。
“是什么让你确信，你在说出这些明显不适合的话之后，我不会生气，即使几率很小。”
“虽然，花瓣确实很好吃。”
凌潇唯一满意的就是这点，汁液充沛，酸甜可口，完全不像真实的映山红，却让人一瞬间心中柔软，回想起童年的记忆。
这座无名小山生长的映山红生的真是“恰到好处”。
楚云凡很想知道，是啊，为什么呢。
但又有一部分思维在安抚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人都会犯错，他总是个人，一不小心罢了。
过了许久。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话说出口的时候，楚云凡自己都不敢置信，这样沙哑艰涩的声音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只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执着的望着前方的“人”，内心好像分裂了一般。
一半在疯狂的叫嚣想要知道答案，一半在批判这种想法。
白衣清纯的“少女”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神秘道:
“嘘，因为你是主角啊。”
这个遭逢大变的世界钦定的主角，自然要披荆斩棘，押上一切去拯救世界。
第252章 我乐意
主角。
我是主角……
纷乱的思绪在楚云凡的脑中来回交杂不清，好像一记重锤，突然之间蛮横的砸了进来，一时间，心乱神动，不可自抑。
他想起从前忽略的种种，自己是孤儿，被师父收养，隐居在山里。
明明是父子的情分，偏偏师父从来都只让他叫师父，一时亲近又一时冷淡。
而且师父的本事不凡却只教导他一些基础功夫，得益于此，楚云凡打下了底子，又不妨碍之后的继续学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楚云凡笑的比哭还难看，这都是因为他是主角啊。
主角的养父兼师父，当然要一个神秘的身份，给主角打基础，又要在恰当的时候去死。
说不定之后他陷入困境的时候，师父还会突然跳出来帮他一次呢，或者什么权高势重的故友帮他一把。
楚云凡自嘲自讽，只觉得从魔神说出那句话之后，一切都变了模样，他分不清真假。
“云凡，你脸色不好，是这次受得伤太重了吗，我这里有灵药……”
清冷关心的女声唤醒了楚云凡的心智，他这才发现，浑浑噩噩的，居然已经返回了魔都。
那一身白裙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见，面前红颜，女剑仙云含绝美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素手摊开，上面赫然是一株通体剔透晶莹的植物，玲珑小巧，颇为不凡。
美人垂青，温言关心。
此情此景之下，按理，即使是顽石做的心肠都要软上一软了。
可面对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剑仙，楚云凡心思却不可思议的古怪起来，一种冲动席卷了他全身。
让他几乎要冷笑起来。
高高在上的云含，十几亿人中站在顶尖的超凡者，翻手可决数百万人的生死。
只说这一株灵药，必定是秘境出产的极佳疗伤之物，流落到拍卖行之类的地方，起价就是千万甚至不能用金钱衡量。
楚云凡如今本该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却被云含轻描淡写的送上。
加上她的绝世容颜，表面清冷不失内热的性情，云含在男人眼中可以说是完美了！
这样完美的女子，为什么偏偏看上了自己？
从前楚云凡从未想过原因，是大男子本性的自傲和沾沾自喜，将自己的“女人缘”视为理所当然。
谁会觉得自己没有魅力嘛。
“都是假的，都是……安排……”
云含听见眼前的人声音极小的喃喃自语，望着自己的眼神一时冷淡，一时痛恨的样子，心中大惊。
收回了手，焦急的追问:
“你在说什么，什么假的，是这次陪着那位去发生了什么吗？”
嗤。
一声古怪的笑声从楚云凡喉咙中挤出来，抬起头，便像是不认识一般打量着云含，让她进退失据。
更荒诞了，一个战功赫赫，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女剑仙，怎么会在自己的眼神中失措。
楚云凡下意识的挑错，沉默片刻，机械般的挑起嘴角:
“没什么，这次受的伤不算太重，修养一会儿就行了，不用浪费价值千金的灵药了，给我也没有用。”
话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毕竟哪有“主角”会死在最终决战之前啊。
云含虽然觉得今天楚云凡有点怪异，担心的看了一眼，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想了很多，可能是自己身份毕竟太高，让他别扭起来了。
没办法，之前她对楚云凡虽然有些许不同，但是真正生情，还是在一起在“怪诞之城”中，经历种种危险。
那一次之后，云含确定自己的心意，同时知道，云凡也不是没有心思……
如今，两人似暧昧，似拉扯，好像下一秒就要捅破窗户，又好像双方都在克制。
这样微妙的情感是云含生平第一次经历，患得患失，变得好像不像自己了。
云含边想边心中涌出一股甜意，不由笑了起来。
下一秒。
冷不丁的，楚云凡问道:
“云含，你喜欢看小说吗，对于小说里的主角你是什么想法？”
突如其来的问题，云含愣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回答:
“我自小在道观修道，没怎么接触外界，天地大变后虽然出了道观，但更忙了，小说，我看的不多。”
她秀眉微拧，淡淡道:
“对于主角的感觉，不好也不坏，毕竟感觉什么都围绕着一个人运转，很不真实。”
楚云凡微松了口气。
之后，云含似是无意的说了一句:
“我们世界现在这个情况，被邪神弄的摇摇欲坠，那位虽然能遏止邪神，但到底不是人类，如果我们也有一个主角来拯救世界就好了。”
“那我们人类压力也不用那么大了……”
忽的，楚云凡抬起了头，死死盯着云含，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一双妙目。
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也有一个主角……就好了。”
楚云凡重复了这一句，皮笑肉不笑，直直看着红颜知己。
好像要用肉眼看透，这具皮囊下，是安排自己一生，赋予他“主角”身份的存在，还是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剑仙。
…………
在主角怀疑人生，几欲癫狂的时候，始作俑者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自从天地变化后，人类得到莫大的好处，动植物相应的自然也有巨变。
这一株巨树，直插天际，树盖张开遮蔽了几里土地，枝丫上，一双白皙的小腿悠闲的摇晃着。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凌潇的脸上。
好生悠闲惬意。
所以，狗狗祟祟的系统挤挨过来的时候，被一手推开。
“有话快说。”
有屁快放，18888恨自己下意识在心里接了下一句，忍气吞声的道:
“宿主，我知道啊，你一路来遇见的世界意识都没有几个好东西，这个世界还搞暗箱操作。”
“自己都卖身了，还搞了主角出来，它绝对没有好下场，乡下世界……”
凌潇闭着眼睛扯下一片叶子，丢到系统光团脸上:
“废话真多。”
系统闻言甩开叶子，结束铺垫，直接开口:
“我们有仇能不能以后再报，现在主角还是有用的，弄得他崩溃了，世界短时间也造不出下一个主角了啊！”
“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宿主你失败了，这不是让后面排队的渔翁得利了吗？”
“第一，楚云凡没那么脆弱。”
凌潇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切:
“第二，我乐意。”
系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我乐意，我喜欢。”
凌潇逐渐笑出了声，没有继续解释，不需要太多原因，只要她乐意这一个原因就够了。
第253章 天然美人
被一句我乐意搞得又气又急，偏偏心惊胆战，系统咬牙切齿。
是啊，他怎么能忘了宿主以前是什么德行了，无事也要搅三分的人物，恨不能将幸灾乐祸发挥到极致。
现在“改邪归正”了，骨子里还是那位混世魔王，不过装模作样套个模子在身上，做个样子罢了。
自己怎么就认真了呢。
这时，晒太阳的某人睁开眼睛，手托着腮，白皙的脸蛋凑近系统，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光团上笑吟吟的问:
“18888，你看我美吗？”
美，美什么美！
第一时间，系统警惕心起，想到之前某位无良宿主用魅术迷惑他的事迹，以为凌潇又要戏弄他了。
哼哼，18888邪魅一笑，反手装备上了他动用私蓄购买的精神类道具，才去看凌潇。
嘴上敷衍:
“当然美了，你……”
声音戛然而止，系统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张“曲音”清秀有余的脸，五官明明没变，偏偏从眼角眉梢的细微之处透出一种艳绝天下的美丽。
这种“美”是危险的，似乎看一眼就能活生生杀人。
如同密林中色彩斑斓的蛇类，美则美矣，却带着生野的杀气，一见之下就代表着毙命。
让系统恍神的不止如此，这种神韵和美是宿主本来所有的，换而言之，不该出现在“曲音”身上。
要知道，不知为何，凌潇进入世界都不是本体进入的，都是使用本世界人的身份，再不济也是本世界的“蛇”。
“明白了吗？”
凌潇仍然在笑，托着腮的手臂白皙玉润，在透过树叶空隙的阳光照耀下，手臂几乎半透明。
默然的系统似懂非懂的点头，又连忙摇头。
“要压制不住啊，世界的承载力是有限的，这个世界勉强能让我用神魂进入，可我吃了几个邪神，现在也是摇摇欲坠了。”
凌潇咬着指尖，含糊不清道:
“到下个世界，不管主神还有什么想法，我都可以挣脱束缚，用本体进入世界，攥取最大的利益了。”
末尾几个字好似呻吟一般。
系统只剩下点头的份儿了，现在什么主角，什么大局，在他心里都灰飞烟灭。
轻拍自己的脸，凌潇如同颇有危险意味的话题丢到一旁，得意洋洋的笑起来:
“要知道我的漂亮脸蛋可来的不容易。”
迎上宿主“你还不快问为什么”的雀跃眼神，系统只好打起精神，如她所愿问了一句。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双腿交叠，她神色自若的道:
“美色是一种武器，要知道刚刚被坑进上一家的时候，我也是娇弱小女子……”
系统:我看你想让人放松，然后暗杀还差不多。
许是觉得亏心，许是系统诧异的一眼伤到了她的心，凌潇略过这一节，粗暴道:
“反正，就想凭美色让人心软，就用新手福利调整了五官，之后嘛，天不遂人愿，没遇到一个正常的队友。”
似乎想起了什么，凌潇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美色一点屁用都没有，可是都花了钱了，那群狗队友还喜欢嘲笑我，抢到可以美颜加魅力的东西，都拿来给我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