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丝一拍叶片,“真他爹的见鬼!”
安娜可没见它这么粗鲁过,捧着鳞片愣在原地。
“噢,抱歉,刚才有些失礼。”萝丝太太用藤蔓叶片整理了下花瓣,“虽然我并不想怀疑夫人,但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真的是安娜小姐吗?”
“我当然是……哦不,我不是。”
“这位小姐,您能说清楚点吗?我只想确定您是不是夫人。”萝丝着急道,它简直要抓狂了。
“我是安娜,但我不是那位圣女安娜,所以,我不是你们的夫人。”
“噢,这简直太疯狂了,我不信,”萝丝的花瓣脸摇成拨浪鼓,“殿下不可能会带别人回来。”
派森语气沉重地反问,“但她身上的确没有护心鳞对吗?”
萝丝哽咽道:“是的,这太奇怪了。”
安娜听不懂它们在说些什么,但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些鳞片似乎代表着不好的事。毕竟,哪头健康的龙会无缘无故掉鳞片呢?
“是不是夫人我仔细闻一遍就知道了。”派森扭着庞大的身子游过来,吐着信子自豪道,“毕竟我可是嗅觉最灵敏的蛇。”
黄金蟒又粗又长的身体绕着安娜围成一个圈,然后吐着蛇信将她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
最终,派森举起了自己的尾巴,郑重道:“我对着八方神明发誓,她绝对是夫人。”
“噢,这更可怕了!”萝丝像揪头发似的将自己的花瓣往下揪,“殿下要是不离开这里,会掉越来越多的鳞片。”
派森:“然后变成一头光秃秃的龙。最后魔法耗尽,痛苦地死去。”
萝丝:“呜呜呜,我们得赶紧劝殿下出去。”
派森:“哦不,我们不能,殿下说要一直留在古堡的。这说明外面的世界已经让他伤心透了!”
萝丝转而望向安娜:“夫人您难道忘记护心鳞的作用了吗?噢,我哭得哽咽,快要不能说话了。让派森告诉你吧。”
捧着鳞片的手微微颤抖,安娜朝派森看去。
派森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了,叹息道:“护心鳞是龙族生命与力量的源泉,殿下分了一半护心鳞给您,说明他愿意跟您分享自己的寿命。但是,这有个弊端。”
“如果失去一半护心鳞,就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殿下掌管古堡,因此古堡就会脱离殿下的掌控,然后将他杀死。所以,只剩下一半护心鳞的殿下在回到古堡后才会一直掉鳞片。”
安娜:“如果我有那半块护心鳞呢?”
“那当然就不一样了啊!只要进入古堡时是完整的护心鳞,古堡就会忌惮,不会出手。即使另一半护心鳞出去一段时间都没关系。但如果进入古堡时就只有半块护心鳞,那古堡就会出手。”
“可为什么我没事?”
“因为您是人类,古堡从不插手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神荒之门原本是只出不进的,可是出现了你这个例外。夫人,您的血能是神荒之门的钥匙,您能自由来去。所以,一百多年前,您来到这里,将殿下带出去了。临走时,殿下赠予你一半护心鳞当做定情。”
定情……安娜可没这印象,谁还管上辈子的事?
当即否认道:“不是我。”
“就是您,我即使不信上帝也不会不信我的鼻子。”
“可如果是我,为什么我没有那半块护心鳞?护心鳞也会随着转世消失吗?”
“护心鳞会一直陪着您,转世怎么会让它消失?而且,有护心鳞在,您根本不会轻易死去。”
“所以你们肯定找错人了。”
“不,就是您,我不会闻错。”
“……”
一人一蛇争论不休,最终,萝丝打断道:“还有一种原因,可能是殿下赠予您的护心鳞被人夺走了。”
安娜:“谁?”
“我不知道,”派森阴狠地吐出蛇信,“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会绞死它。”
-
晚餐吃的是烤羊腿配红酒,沃伊伦特不知道去哪儿了,安娜一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上用刀叉切羊肉,陪着她的是萝丝、派森还有小精灵。
吃完羊腿,安娜嚼着蔬菜沙拉清新口气,同时与两位管家聊天。天南海北,什么都聊。萝丝是个绘画艺术家,安娜房间天花板上的阿尔忒弥斯女神图就是它画的,它还说画的灵感来自夫人。安娜受宠若惊。
古堡是有生命的,围在古堡四周的墙壁由荆棘红白玫瑰构成,这是它生命力的源泉。会有源源不断的精灵从玫瑰墙中诞生。
古堡很大,据派森描述,从南门出去,穿过一片荆棘丛林后是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那里除殿下外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深夜,安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还在想鳞片的事。
“吱吱——”
“嘿,安娜——”
她听到有声音在喊,朝发声处看去,杰瑞和汤姆正靠在窗框边,杰瑞气喘吁吁道:“真不容易,可算找到你了,咱们快想办法逃走吧!”
可安娜沉默半晌,摇摇头。
这座古堡定然不能久呆,但是在离开之前,她必须搞清楚些事情。
第19章 chapter (19)
安娜有三天没见着沃伊伦特。虽然古堡出不去,但她这三天考察了古堡大半部分,几乎把这里的地形大致都熟悉了一遍。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古堡里开始热热闹闹地举行舞会。走廊被铺满红毯,安娜一大早就被玫瑰小精灵们拉着梳妆打扮。它们嘿咻嘿咻,吭哧吭哧,十分卖力地帮安娜梳头发。
终于到时间了么?安娜心里打鼓。
水晶吊灯点亮,浅黄色的玫瑰精灵们狂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吹大,然后形成一支整整齐齐的管弦乐队。
萝丝拿着指挥棒往上一挥,悠扬舒缓的小提琴缓缓拉响,然后是单簧管和长笛……
杰瑞和汤姆在角落里抱着甜玉米啃,安娜穿着宽大的深绿色蓬蓬裙站在大殿中央,如原始森林般生机勃勃。
她忍不住随着音乐起舞,裙摆像花朵一张绽开。音乐烘托的氛围让她心情愉悦,忍不住转了一圈又一圈。可是鞋跟太高,她转着转着不小心没踩稳,差点摔倒。
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但并没有将她扶起,于是她就这样弯着腰,悬在半空中。
“会跳舞吗?”沃伊伦特问。
他站在水晶灯下,安娜在阴影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会一点。”
“那我是否能邀请这位小姐跳个舞呢?”
“荣幸至极。”安娜咬着音节说。
揽在腰上的手发力,一把将她扶起。等站直身子安娜才终于看清沃伊伦特的模样。
半束在脑后的卷曲金发剪短了,耳垂上的绿翡翠也不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说过他穿上世纪巴洛克风格的衣裳有些过时,所以这次换成了黑色燕尾服,领口纯白/精致的蝴蝶结一尘不染。
少年的脸过于华丽,在这张脸的衬托下,连燕尾服都显得有些朴素。
一步,两步,他进,她退。音乐越发激昂,他扶着她的腰旋转,层层叠叠的裙摆绽开再收拢。
不知跳了多久,安娜有些累了,这才稍微中场休息。音乐是欢快的,而两人的心情却跟音乐相反。
之前安娜总被沃伊伦特的绿翡翠耳坠吸引,现在看到那里空空荡荡觉得不适应,便问:“你的绿翡翠耳坠呢?”
“取下来了。”沃伊伦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手绢,摊开,取出那对绿翡翠耳坠递给安娜,“还给你。”
安娜没有接,疑惑皱眉,“为什么是还给我,是我送给你的?”
“你说呢?”沃伊伦特还耳坠的手依旧悬在半空,见安娜不伸手接,就自己给她戴上。
少年的手指微微发凉,轻轻捏住她的耳垂,随即,安娜便感觉到耳坠的重量。
心里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却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突然,沃伊伦特将一杯红酒递到她面前,将她的思绪打断,“喝酒吗?”
安娜只好接过酒杯。
“干杯。”沃伊伦特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绝对不会有人这样品鉴红酒,像这样一杯接一杯一饮而尽品不出滋味,只会把自己灌醉。他大概只是单纯想酗酒罢了。
安娜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但她还是决定奉陪到底。所以她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看沃伊伦特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音乐还在继续,两人一边跳舞一边喝酒,从屋里跳到屋外,他们越跳越远,直到音乐声完全消失,安娜才气喘吁吁地找了张玫瑰椅坐下。
头顶是星辰,脚下是草地,沃伊伦特跪下来,手环住她的腰,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后背微微起伏,传出平静的呼吸声。
“沃伊?”安娜拍了拍沃伊伦特微醺的脸。
没反应。
明明比她喝得少,却比她醉得快,还醉得这么夸张……没用的魔法师。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又跳舞又喝酒的。”安娜仰望夜空,“要是没我什么事,就放我走呗。”
“你敢。”
“哦,原来还醒着。要问什么赶紧问吧,现在醉得这么厉害,肯定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沃伊伦特忽然仰头,绿眸死死盯住她,“安娜,你把我送给你的护心鳞丢到哪里去了,你又给谁了?就这么想摆脱我吗?用完就丢,谁给你的胆子?”
“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护心鳞,沃伊,你找错人了。”
“还敢狡辩,诈骗犯……”
安娜叹气,“我真的没有护心鳞,从生下来就没有。听派森和萝丝说,你失去了半片护心鳞不能再呆在古堡,不然会死。”
“多嘴。”
“你骂它们干嘛,人家也是好心。而且是我捡到你的鳞片问它们问出来的。”
“……”沉默。
那双绿眸太过锐利,安娜不敢再与之对视,别过脸继续说,“要不我们出去吧。虽然外面并不太平,但战争总有结束的那一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是好朋友。然后你周游你的列国,我回我的奥索。分道扬镳,互不干涉。”
“分道扬镳,互不干涉……”沃伊伦特低低笑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像一个多世纪前那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跟外面的世界一样恶心。”
“外面在烧//杀//抢//掠呢,”安娜想起一些不好的画面,忍不住皱眉,“是挺恶心的。”
“不过,你喝醉了不代表我就要让着你,”安娜扭头看向沃伊伦特的眼睛,大吼道,“恶心的死酒鬼别趴我腿上!”
安娜站起身意图将他推开,然而根本推不动。
可恶!要是枪里有子弹就好了。
手腕被握住,整个人被拉起来,惯性令她踉踉跄跄往前倒,栽进沃伊伦特怀中。
安娜单只手用力推开他,却被他拉着往黑暗的荆棘丛林里跑。
“沃伊!你要带我去哪儿?”
沃伊伦特没说话,只是拉着她越跑越快。
不知跑了多久,穿过荆棘丛林,安娜被拉着来到悬崖边,可沃伊伦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安娜慌得不行,边跑边用手打他,“你这酒蒙子,放开我!要死别拉我一起死!”
可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沃伊伦特就拉着她跳下了悬崖。
失重的感觉可不好受,安娜不顾形象地惨叫起来。
巨大的黑色翅膀展开,遮住月光,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恐惧涌上心头,忽然,巨大的黑色翅膀扇动,带起一阵风。月光从间隙照进来,安娜发现自己此刻正被一头巨龙的龙爪抓住腰身在天上飞。
不管怎么样,安娜暂时松口气,总算是得救了。
巨龙飞得很稳,下面是一片玫瑰花海,在月光下被风吹得如海浪般起伏。花瓣飘扬,传出阵阵花香。
从天空俯瞰,这里实在是个美丽而和平的乌托邦,所以直到安娜稳稳落地,都沉浸在祥和的花香中。
巨龙庞大的身躯一点点缩小,出现人形后再收回翅膀。他顿在原地不动了,鳞片哗啦啦往下掉。
安娜光听声音都觉得痛,“你要是再催动魔法,就真要变成秃龙了。”
“不要你关心!”
“变秃就变丑了。”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丑不丑跟你有什么关系。”
“丑了还怎么喜欢你?不仅龙族喜欢漂亮的事物人类也喜欢的好吧?只不过人类对宝石没你们那么痴迷而已。”
“用不着你喜欢。”
安娜:“……发什么酒疯。”
她起身环视四周,张开双手迎接晚风。
这里可真漂亮。天空没有盘旋的战机,地上也没宪兵抓她,更不用担心被忽如其来的子弹射中心脏。这里连风都是干净的,没有一丝硝烟的气息。
忽然,手腕被抓住,安娜清醒过来。
噢,怎么能忘记这里还有头恶龙。
第20章 chapter (20)
古堡外的荆棘玫瑰花墙足足有山那么高,从墙角向上望,根本都望不到顶。
安娜被抵在城墙上,藤蔓绑住她的手脚。她确信,这面墙是有生命的,每一朵蔷薇都是一张长满利齿的嘴巴,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喝她的血。
沃伊伦特垂眸深深地凝视着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安娜,你知道吗,我只要在这里杀了你,将阿尔忒弥斯之血喂给蔷薇城墙喝,就能继续留在古堡。你把我从家乡骗走太久了。”
少年的声音又轻又冷,宛若飘在半空中的幽灵。他看上去十分落寞,稀薄的云层被风吹走,月光洒下,安娜看清他泛红的眼尾似有珠泪。
指甲用力掐着手心的肉,安娜尝试着安抚,“沃伊,我会找到另一半护心鳞然后把它还给你好吗?你深呼吸,我们都冷静点。”
“我不要!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就有合适的理由甩开我了?东西交给你就是你的,你找到后应该自己保管好而不是还给我!”
沃伊伦特手里瞬间多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刀锋抵在少女细嫩的脖颈处,忽然神情扭曲地笑起来,“以后你就是这座古堡,我在你的身体里,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喉咙发干,安娜舔了舔嘴唇,轻轻地呼吸着。她委屈极了,眼睛瞪圆了望着他。
本来想骂几句,可抵在脖颈上的刀忽然撤离。只见沃伊伦特拿刀狠狠在自己脖子上割下。
刀片划过鳞片,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摩擦出一圈淡淡的白光。鳞片掉落,脖子上出现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安娜目瞪口呆。
“好痛啊……”沃伊伦特垂着头,声音颤抖。
燕尾服领口纯白的蝴蝶结早就被血浸染,金色短发被晚风吹乱,花香与血液腥甜的气息难舍难分。
安娜讨厌闻血味,正如她讨厌硝烟和炮火。她希望这里一直鸟语花香,成为永久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