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某夜,当两人吻得情到浓时, 安娜突然捧着他的脸,盯住他眼睛说:“上次我回王都是为了给国王递停战申请书。”
——事实上她确实做了这件事。
沃伊伦特并不想停下,按住她后脑勺往下压,想延续那个吻。
安娜却将他推开, 从他腹肌上下去, 整理好衣裙端坐在床沿上。偏过头看他, “认真说事情呢!我们回去吧。”
“回去哪里?”沃伊伦特依旧躺在床上, 小腿搭在床沿, 眯眼瞧着天花板。
“回城堡里去, 什么都别管了。那里安静又和平。”
沃伊伦特起身, 站到她面前垂眸凝视着她,绿色的眼眸时而闪出危险的金光。
“你跟我一起回去, 还是只要我回去?”
安娜目光顺着他走动的路线移动,最后仰头盯住那张藏匿在阴影中的脸, “当然是我们一起回去。”
“我不信。”沃伊伦特讥讽道,“你舍得离开自己忠诚的希曼吗?”
安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抓了一下,嘴唇也不由颤抖, “沃伊……你什么意思?”
她想继续装傻, 可沃伊伦特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沃伊伦特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件递到她面前,她手指颤抖着接过。
那是她刚来到这个时空, 刚出发前去巨龙秘境时写下的誓言。
——“吾将誓死效忠希曼,自愿前往秘境, 夺取巨龙力量。不论病残,不论生死。吾之荣耀即忠诚。”
誓言末尾,有她的签名和用自己血迹按下的指印。证据确凿,连狡辩的理由都找不到。
“之前我是骗了你。”安娜垂下头,小声说。
是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在欺骗。作为安娜,她想循着历史找出真相,作为圣女安娜,她在为自己忠诚的希曼骗取武器。她在不经意间,创造出了未来自己所看到的历史。
“但我爱你不是假的,想跟你过和平的日子,我们回城堡好不好?”她攥着写有誓言的文书,攥得太用力,以至于戳破一个洞。
“我不信骗子。”沃伊伦特冷冷道。他将文书从安娜手中抽出,泄愤似的撕成碎片,用力丢进垃圾桶。
他又过来亲吻她,将她按进绵软的床榻中质问:“安娜,你上次回王都,是又想商量什么对策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对策。”
他脱她的衣服,“我说过的,你可以骗我一辈子。可是为什么要把事情挑明?”
她也任由他脱,“我不想保持现状,不喜欢心里藏着事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要被闷坏了,就像是被泡在夏夜闷热潮湿的蒸汽里。想要从里面逃离出来,到平静的地方去。解除这个莫乌斯比环。
是不是只要沃伊伦特回到城堡,好好待在那里,她再将护心鳞还给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呢?
她不知道,但她想试试。不想自己变得这样无力,什么都无法改变。
可沃伊伦特却看着她冷笑,“现在依诺玛也打下来了,你是不是觉得把我利用完后就可以随意丢弃?”
他像是被伤透了的样子,不肯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也不信她其实也爱着他。
“不是要将你丢弃,我只是想跟你回去。”安娜重复解释着,“如果你实在讨厌我,我可以将护心鳞还给你,并离你远远的。”
她觉得这样说会很公正,可是,归还护心鳞、离你远远的……每句话都踩在沃伊伦特雷点上狂轰滥炸。
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他双拳紧握着,咬紧后槽牙,脖子上青筋暴露。
“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休想。”他将她扒得干干净净,毫无前戏就进来了,“难道不想挖掘一下我的其他利用价值吗?打下依诺玛就满意了?还是说,你觉得我的能力已经用尽?我会在这里守着你,在你的家乡,创造你想要的和平。”
比沙漠还要干燥,被他弄得很痛。她知道他也痛,也知道他是想让两个人都痛。混蛋。皱着眉瞪他,“你在说什么胡话?现在停战,我们回城堡,就是和平。”
“你只是想赶我走。”沃伊伦特跪在她腿间,俯视着她,一滴泪顺着脸颊从下巴滴落,落在她两只散开的胸.脯中间。是滚烫的。然后慢慢变凉。
她凝视着他,看着他那双绿色的眼眸渐渐发红,看着他压抑的情感几近迸发。
今夜天气很好,群星璀璨,只是风很大,吹得纱帘呼呼作响。
巨龙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有蜜的味道,他现在情绪极大地波动着,隐藏在皮肤下鳞片舒张,那特殊的气息便散开。
不可否认,他是诱人的。
好像变得湿润一些了,安娜可不想这样僵持着,比乱搞一场还累。
指尖按住他的胸膛,往里戳了戳,再顺着腹肌中央的那条线滑下,摩挲这犹如黄金丝绸一般的肌肤,然后在长有鳞片的隐秘之地打转,“你想动一动吗?”
他羞愤地瞪她,她忽然有些后悔说这句话,说完后胀得她想死。
明明知道缘由,沃伊伦特还是止不住问她,好看的嘴唇颤抖着,“为什么要骗我?”
骗他?她其实是不想的。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已经做过那种不道德的事了。道歉也无济于事。他不信她爱他,这还能怎么办?
告诉他自己来自未来?他会不会又当成借口?算了,安娜想谨慎点。她想结束这一切,而不是延续。她一定会把莫乌斯比环斩断的。
又一滴热泪滚落在她胸膛间,他俯身将那滴泪吻去,沉重地吸着气,凝视她,等待答案。
说实话,他看上去快碎了。
卷曲的金发是凌乱的,一缕掉下来,遮住一只眼睛。剩下的那只绿眸好像在说,骗骗我吧。
只要能修补他,谎言也会是良药。
但安娜并不打算修补他。
再碎些吧,然后往死里恨她,最好在她消失的时候觉得解气,而不是念念不忘地寻找一百六十年。
她偏过头,避开沃伊伦特的目光,淡淡道:“我这样的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是谁都要骗的。”
言语有时候是利器,不知道是不是那半块护心鳞的缘故,心连着心,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沃伊伦特龇着牙,像野兽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绿眸变成金色,黑鳞也从眼尾冒出来。怕是要疯掉了。
他忽然变得十分粗鲁,绝望地扑上前撕咬她的胸。她闭目,承受着巨龙的愤怒,和他掀起的浪潮。
他们沉浸在这糟糕的爱情里,感官上的快乐却是强烈的。
出汗,被风一吹就变得干爽了,然后继续出汗。
他不放过她。她也不放过他。
她讥讽,“看到你这么失态,可真叫我高兴。”
跟潮水和海风一样,汗液是咸的,眼泪也是咸的。
后来,她发出的声音就连不成句子了。
窗外是呼呼的风声,晕厥过后,什么都听不见。像花园里的池塘,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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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安娜很晚才醒,伸手往旁边一摸人已经不见了。
他留在她身体里的东西向来是令人不适的,这回格外多,格外不舒服。起床后喝了两杯清水才平息。
安娜光脚下床找人,每个房间都找了个遍,全部窗帘拉开,也没发现半点痕迹。
也对,发生了那样的事,沃伊伦特怎么可能像往常的清晨一样,光着上半身靠在纱帘后的墙壁上看窗外的风景,然后在她拉开纱帘时抱住她给她一个绵长的吻呢?
安娜怔怔地往嘴里塞牛角面包,差点被噎住。也就在这时,她大概猜出沃伊伦特去了哪里。连忙灌几口热可可将面包吞入腹,把汤姆和杰瑞装进口袋便翻身上马往目的地赶。
杰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唧唧地抗议,“饭后剧烈运动会吐的!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当然还有我的。”
安娜只好将它拎出来,“那你留在这里吧。”
“不不不!”杰瑞连忙抱住安娜的手指,“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养的小白鼠?身体素质倍儿棒!能是颠簸两下就受不了的弱鸡吗?”
汤姆白它一眼,要不是不会说话,非得骂它一句,就算弱鸡体型也比你大,一整天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还真是只死耗子。更可恶的是,它自己现在也是只死耗子。
安娜轻轻揉了揉杰瑞的小脑袋,“既然要跟着去,那就乖一点。”
已经很久没被揉过脑袋,杰瑞心花怒放,点头如捣蒜,并向汤姆投去一个炫耀的眼神。
汤姆:嘁。
但安娜雨露均沾,揉完杰瑞又去揉了揉汤姆。
“都乖一点哦,别乱动。”安娜边说边揉。手感挺舒服的,在去正面对峙沃伊伦特之前,她得放松一下。
汤姆觉得,这是爱情,羞涩地缩成一颗球。
安娜驾马跑得飞快,不到四小时就抵达军区基地。拿下伊诺玛后,他们在这座城市驻扎得太久,估计沃伊伦特是想着要换地方接着进攻了。
他果然在这里房间里,坐在书案前堆着的一叠资料。
安娜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抬头看。
“沃伊,你在做什么?我已经向议会呈递了停战书。”
“他们不会同意的。”沃伊伦特将文书往桌上一撂,抬头直视她。绿眸中像是燃着火。
“因为你不同意吗?”路上颠簸,等到达时安娜已经气喘吁吁。
“可以这么说。”
“你恨我?”
“不,我爱你。”
“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能听我的,停战,然后回到城堡呢?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沃伊伦特忽的低头吃吃笑起来,少年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弯了腰,用力拍桌。
安娜气恼道:“你笑什么?”
深呼吸,沃伊伦特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看向她,“安娜,我知道你撒谎时是什么表情。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是的,安娜心中一怔,她会在十九岁的某一天突然从这个时空消失,离开他。在一百六十年后,沃伊伦特又会找到她,将她引导到这个时空来。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她觉得有些疲惫,应该停止的。
她不解地问:“沃伊,你到底想做什么?”
“实现你的梦想,创造一个和平的国度。这里将会变成像秘境一样的乌托邦,到处都开满玫瑰花。”
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什么?”
“安娜,你知道为什么这块大陆永远都那么混乱吗?因为国家太多太碎了。”
沃伊伦特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卷起的地图,摊开放在书案上。
他指着地图上那块巨大又古老的版图,兴奋地说:“一千多年前这块大陆本来有个统一的大国,可惜大国分裂成东西两块,西边那块又继续分裂成许多小国,变成现在这样混乱的局面。”
安娜怔怔地望着他,“你想复辟?”
“是的。统一后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沃伊,这不现实。”安娜用力摆手,“已经一千多年了,即使强行合并也会再分裂。”
“我知道,你是想说信仰和语言问题?没关系,通通换成希曼的标准就好了。而且我有办法让他们臣服。”
办法是残忍的,不残忍的办法是无效的。
安娜后退几步,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他,轻轻摇头,“不可理喻!明明有更温和的策略,比如联盟什么的。”
“那你要怎么说服他们联盟呢?”
安娜哑口无言,因为即使在接近两个世纪后,他们都没有联盟的意识,仍旧是混乱的。
“安娜,征服这块大陆才是我最大的利用价值,你该看到的。你的心也该大些,装得下希曼也该装得下我。”
沃伊伦特戴上两角帽,整理好军装走出门。门外是等候着他的玫瑰龙骑兵。巨大的黑翅中央是肆意生长的玫瑰,风一吹,带有这个标志的黄底旗帜就张狂地飘扬起来。
“你会失败的。”安娜追上去对着他的背影喊。
沃伊伦特翻身上马,凝视着她,“如果我失败了,玫瑰旗就是我的裹尸布。但我不会失败,玫瑰旗会插满这块大陆的每一处角落。”
燧发枪枪口向上,按下开关,Boom——!
他对着龙骑兵喊道:“天佑女王陛下!”
龙骑兵追随着他的脚步,亦向天空开枪,齐声道:“天佑女王陛下!”
火药的气息铺面而来,安娜胸口起伏着。他根本就是想把她架起来。该死,根本阻止不了他。
“吾之荣耀即忠诚。”沃伊伦特复述着她之前写下的誓言,驾马到她面前,弯腰在她毛茸茸的头顶落下一个吻。
直起身子,沃伊伦特直视前方,并不看她,嘴里喃喃道:“不过不是对你所忠诚的希曼,仅仅只是对你。”
他说罢,驾马向前,龙骑兵紧随其后,扬起的尘土久久不散。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杰瑞从包里探出一半个小脑袋,“安娜……”它想安慰安慰她,可是安娜却失神地望着前方。
忽然觉得浑身冰凉,皮肤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安娜搓搓胳膊,蹲下身,将自己抱起来。
在这个时空,她到底是谁呢?她被困在这里了。
一切都是徒劳的,无论她做什么,都只不过是将历史往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推动而已。
那就什么都不做吧。什么都不做会好吗?她就看着他东征西讨,然后静静等待着,看看是否会发生早已书写在史书上的,第四次扩张战争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