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要是太过于明显的话,你可能就体验不到真正的社会生活了。”
“我和你爸爸的初衷, 当然不是为了你让你吃苦,”季行烟朝着徐霁的方向挥了挥手, 对方虽然面上略显不情愿, 但还是来到了这个楼梯拐角处,“如果你想要体验什么的话, 我们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徐尧天也不知为何, 见到自己父亲的时候, 下意识地脱下了头套, 又不是要朝着那个男人点头哈腰, 更用不着“敬礼”。
可是收回视线的时候, 他和父亲的目光还是在游客场欢乐的气氛当中交错了。
也许是这里的氛围实在不适合严肃。
他的父亲竟然冲着他浅笑了下,但他的笑容一闪而过, 好似从未存在过。
很快, 恢复如初的老男人对着他说, “既然选择要出来打工,那无论在什么岗位, 都不要丢我的脸。”
“还有你妈妈的脸面, ”徐霁沉声, “平常她总是说着你的好话。”
“我会尽力而为的。”
“干嘛和天天说这些啊?”季行烟不禁吐槽, “他看上去哪里像是不认真的样儿啊?”
夫妻之间总是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他们在这一点上非常轻松地达成了共识,“天天啊,我的意思,如果没人的时候,你想偷懒就偷懒,该摸鱼不摸,把自己累坏了,可不值当,以后你女朋友可要嫌弃你的。”
“你以前就这样对付工作?”
男人鲜少在孩子面前提起他们过去的那段事情,徐尧天也总是一知半解,从同学口中了解过的并不真切,他也并不愿意通过这种方式去了解。
可他听着父亲如是说,“给我当秘书的时候也摸鱼?”
“摸鱼了又怎样?”季行烟理直气壮地插着腰,“无良的资本家,就一点也不考虑你未来太太的心理健康?”
“我在乎。”
他说得认真而又专著。
而且是在孩子面前,他并不知躲闪,或者避开夫妻恩爱的片段,这令季行烟倍感羞耻。
而徐尧天也发觉自己正在慢慢习惯——
也许父母的关系真的如同他那群同学所说的,他们比寻常夫妻更为在意彼此,这种关系是难得的,他发觉他在以往不少的时光当中忘记了自己的这种幸运。
很快,徐尧天又重新戴起了玩偶头套,在此之前,他用母亲亲手递来的毛巾擦拭了汗。
他发誓,这一定是母亲精心准备的。
季行烟走前不忘提醒,“是该穿上了。”
不然的话,徐尧天大少爷的身份即将瞒不住了。
……
季行烟走后,其实心里还是觉得纳闷,“有的时候我是真不明白啊,为什么天天明明可以享受大少爷的生活,却偏偏跑到这里来风餐露宿?”
“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徐霁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季行烟尾巴翘上了天,嗔怪道,“竟然敢内涵我懒惰。”
其实徐霁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认为徐尧天因为身为徐家人,天生有许多双眼睛会因为他的父亲而对他投以特殊的目光。
尽管对自己的儿子面露不喜,但不得不承认,徐尧天除非做出比自己更大的成就来,不然,他几乎一辈子就等同于碌碌无为。
她这么说,倒是颇为有趣。
“你不懒,”徐霁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只是和你一样的人,天生就不应该接触一些不必要的琐碎。”
季行烟:“你知道就好。”
她对于自己之前在徐霁公司偷闲摸鱼的事并不感到羞耻,如果不是系统的刻意安排,她这是一天工也不想打,好吗?
现在可真是,还徒徒授徐霁以话柄。
季行烟不开心,但她的不开心很快伴随着她在空中飞起而随风消散,她和徐霁一起坐上了空中飞车,她时而放声大笑,时而感到惊恐,像是找到了玩乐又可以宣泄的地方;而相比之下,她这位老公的神色,自始而终的淡定。
“喂。”
“你这样玩可没意思。”
她明明知道他的内敛克制,可还是平白无故地问他。
“我知道。”他活脱脱地顺着自己的心意说,“可是看你开怀大笑的时候,或许,我比你更快乐。”
没有什么比陪在她身边,见证她的一切喜怒哀乐而更有意义的了。
尽管有些情绪事无法外露的,但他已经开始努力学习着如何表达了——
如果她愿意看见自己这并不完美也从不知足的心,看见他的残缺与不完整,他愿意坦诚布公地去交代。
“你最近怎么开始会说肉麻话了?”
季行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徐霁这人和情话是绝缘的,他拿得出自己手中大多数的股票,但他说不来这些话,“得了,也别勉强。”
季行烟不是扫兴,要是当一乐子也没啥的,就怕徐霁天天说这些,也不分场合,不管身边有没有别人。
此时,游乐场的一名负责的工作人员正在接待着他们,动作十分顺畅,像是重复了无数次,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安全带”,可在海盗船正式启动之前,那个负责的大男孩怯生生地走向了他们夫妇。
“我知道今天老板的特意叮嘱,但是如果之前我的那位小兄弟有招待不周的话,还敬请谅解。”
他瞥向了徐尧天的方向。
又自顾着说道,“我看你们在那个台阶停留了很久,怕你们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年纪还小,不懂规矩,也是难免的。”
有些大人表面上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没过多久,转头就忍不住和自己老公分享她的喜悦。
“有人夸我们天天哎。”
徐霁夜没有那么排斥,不过他嘴上坚持说,“看来出门在外也总有人护着他,用不着你我担心。”
“不能这样说啦,”季行烟要为自己的孩子正名,“我觉得我们天天人缘很好啊。”
“这点就比较像我。”她沾沾自喜。
他就这样静静观赏着她的面孔,此时的她紧紧靠在自己的另一侧,而从前她的确被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包围着,“像你最好。”
季行烟此刻也露出预料戏份以外的笑脸。
“继续啊。”
她发觉今天的徐霁甚至不需要自己的拖拽,主动乖乖配合,愿意快步排在每一个快速通道。那些原本喝徐霁天生格格不入的场合,从她凝视他背影的那一刻起,就和谐地融合在了一起。
夕阳西下。
最后一寸美丽的光景当中,他们顺着空中秋千“飞驰”,季行烟陡然发觉自己看徐霁的目光也微微有些不同了,明明两个人在床上也尝试过各种,可是现如今总是感觉这两种亲密不可一概而论。
……
两人尽情地玩乐,甚至去了很多其他天天推荐以外的项目,当然这两人越是轻松悠闲自在,越是享受这个游乐场带来的时光,某个打工人就显得愈发苦逼。
徐尧天等到兼职时间即将结束,拖着他笨重的脚步,来到父母玩乐的地方,等待着他们游玩尽兴而归。
他心底五味杂陈。
徐尧天苦逼地驻足在原地看他们纵情玩乐,而关于自己走上“兼职”这条路,多半是自己为了青春期的自尊,他怪罪不了任何人。
眼尖的同伴发现了他,“天天,既然下班了,干嘛不早点回去?”
徐尧天掩饰着自己等待的焦灼,也不想过早透露自己的身份,“就也无聊,马上周末了,随意转转。”
“早点回去吧,你家里人肯定在等你呢。”负责海盗船的小伙依然非常羡慕徐尧天,认为他在这个年纪能够继续读书,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已经很幸福了。
——可他的家人明明在玩耍中。
徐尧天知道对方的好心,但是他又没办法明说,他面色沉静,“稍微再等会。”
“行,反正我们这马上也都下班了,”对方邀约,指了指淋浴间的方向,“你要不去冲个凉,省一点家里的水?”
“这就不了。”
徐尧天意识到自己拥有的人确实比底层人要多。
这里一整个淋浴间的造价可能和他们家一个水龙头都无法相提并论,但他还是异常真挚地感激道,“谢谢,我家里妈妈可能已经烧了热水。”
虽说有时候他也会厌烦他的工作,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也认识到通过这份工作令自己看见了社会百态。
小伙伴始终放不下他,“徐尧天同学,之前你的咖啡,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呢。”
“但那太贵了,我一般不喝的。”对方看似有所准备,递来了一杯景区并不便宜的饮料。如果不出意外,这也是他一个上午的工资。
两人还在攀谈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游乐场门外。
徐尧天无从拒绝旁人的好意。
却发觉一辆显赫的车停在路边,亮了下双闪。
季行烟摇下车窗,“不请你的小伙也回家吃个夜宵吗?”
“今天我们可是请你做粤菜的阿姨,来给你们煲汤啦,”季行烟在夜色中亲切而又温柔,“不要不要意思,是天天的朋友,就是我们家的客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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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舍不得五百万的第四十一天
◎“让她赢。”◎
这一邀请并没有立马遭到认可, 对方明显迟疑了一会,光顾着看那对万众嘱目天生出色的中年男女,双目呆滞着问徐尧天, “这是你的爸爸妈妈?”
“是啊。”
徐尧天挠了挠头,神情略有一些尴尬, 他并非有有意隐瞒, 尤其是在人品端正的小伙伴面前。
马野川下意识觉得自己今天多此一举了,直接给闹出了笑话。
但他仍然为天天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感到庆幸, 并没有去对比起自己的来,只是他也异常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与别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早熟如他, 不卑不亢地回应,“谢谢阿姨叔叔的好意了, 不过我还是不打扰了。”
这个少年冲出好一阵寒风。
徐尧天直接追了上去:“抱歉, 我不是有意要去隐瞒你的。”
“没关系, 你快点回家吧。”小马督促得有些急, 心头极力掩盖自己的局促不安。
“为什么不吃个夜宵再走呢?”徐尧天挽留, “我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呢。”
“不怎么饿。”
半晌, 马野川终于回了一句。
徐尧天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也知晓了此刻别人的自尊, 她的母亲突然驻足在这一刻的寒风里, 围巾松松垮垮的斜搭着, 可就连这样的随意都在焕发着一重无法被遮挡的气质和美感。
“诺,”季行烟递来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纸袋子, “是我考虑不周全啦, 都已经这么晚了, 你爸爸多买了一份红薯。”
这红薯传递到了徐尧天手中, 他攥紧了给塞.到马野川怀里去。
“小朋友,你不要多想,我们的邀请永远作数的,你想来我们家的时候,随时都欢迎。”
这一次,天天的小伙伴并没有拒绝。
毕竟,这份礼物的价值不会太大,也不容易造成人的心理负担。
“阿姨,谢谢。”
对方双手接过,也紧紧抓住了密封的口子,好让红薯不那么快地凉下来。他对季行烟这个长辈又毕恭毕敬地笑了一下,季行烟借机玩笑道,“谢谢你之前对天天的维护。”
徐尧天也不忘补充:“川哥最近一直都很照顾我。”
马野川也静静站在一边,观赏着这富有却又温馨的家庭,他以为,像他们这样的人永远看不上自己的,但是,好像也并不完全是这样的。
随即,季行烟问徐尧天,“交了新朋友也不和爸爸妈妈讲吗?”
“不是,”徐尧天挠了挠头,最终还是当着别人家的面把这话给说出来,“你们夫妻两人不是之前一直在度假,刚刚回国的吗?”
如果不是了解对方的身价地位,马野川差点直接失声笑出来。
季行烟摆摆手,她和徐霁在海外那点事被挖出来,可真是没脸见人了,她就这样告别了徐尧天的新朋友。
而徐霁的车已经在路边逗留很久了,他们母子缓慢地往回走,徐霁顺着葳蕤的路灯光看去,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打光的柔和,还是因为这个视角的特殊,又或许是源于对于画面中央的人的熟悉,他很不自觉地拍摄记录了下他们走向自己的画面。
“老公。”
“爸爸。”
随着这两声的呼唤,他们一前一后地上车,副驾的女人永远美丽,而后座的孩子也不那么碍眼了。
“天天同学估摸着是不大好意思打扰别人,脸皮薄,”季行烟懒散地躺在副驾上,本想去够一下安全带,却发觉男人已经悉心地开始为她做这些小事了,当然孩子的面,她拒绝了徐霁这多余的帮助,“所以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人家了。”
“好。”
季行烟以为依徐霁的性子,首先怀疑的是逼人是不是了解他们关系的内幕,所以才刻意接近他们的儿子,他素来是警惕的,是戒心很重的。
他不喜欢所有预设以外发生的事,还有冒出来的人,甚至于有一种莫名的排斥和敌意。
可刚刚跑去买红薯的还真是他。
“你现在也变得很宽和哎。”
“我看人很清,”徐霁转动着方向盘,不紧不慢道,“这么多年了,什么人的心性几乎一眼就能看破。”
“天天,你爸爸最近老是自夸,”季行烟扭头对自家孩子吐槽,“你有没有一些打压他的办法啊。”
这件事其实徐尧天并不方便插手,所以季行烟原以为他是不会开口发言的,可他偏偏难得地“好奇”道,“爸爸之前还说了类似于这种话?”
“嗯,”季行烟嬉笑,“他说你比较像他。”
徐尧天的睫毛迅速地扑翅了一下,他双眸渐渐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来,“妈妈,你确定这像是我爸说的话?”
“不信你问他。”
徐霁却保持着沉默,打算死不承认了。
“他夸了你,又夸了自己,”季行烟明白此时的父子之间多少还残存着一些疙瘩,她习以为常地调和,“多半已经开始不好意思了。”
“我说过,”徐霁将车平稳地驶向大路,掠过车前镜中徐尧天年轻而又愚蠢的面孔,“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真做出些名堂来。”
这算不算期盼?
别说是徐尧天,这话就连季行烟也简直瞠目结舌。
“喂,什么时候学会的鼓励自己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