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不该来,就不劳陆公子置喙了。陆公子放心,我江云落毕竟还是知廉耻懂礼数的女子,不会强嫁给你,也请陆公子无事不要再来打扰。”
话说到这份上,逐客令已经再明显不过。
陆星衍也自座位上起身,却并没有从正门离开的意思,也未向窗子的方向走去,反而对司云落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腰抵在了坚硬的桌角之上。
他靠了过来,双臂撑在她身侧,几乎将她困在他打造的囚笼之中。
离得近了,司云落可以闻到淡淡的草药味道,想来身上的伤已经重新包扎过了。
等等!她才没有担心他!
她收回思绪,不假思索地去推他,却被他顺势握住了手腕,只能和他贴得更近。
他的温热气息落在耳畔,让她无端回忆起那些或缠绵或热烈的亲吻,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别选乔如默。不然刀兵相见的那一日,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看来实际情况与情报一致,陆星衍一直与乔如默明争暗斗,隐藏锋芒,只静待反叛的时机。
司云落对这种江湖帮派夺权的争斗兴趣不大,她只想完成阵眼的心愿,尽早脱出轮回而已。
既然这一世的陆星衍如此难以接近,那她便选择方既白好了。小白性格随和,容易沟通,只要她去问问他的心愿,他必然是会和盘托出的。
于是司云落干脆顺水推舟:“哦?那我就依陆公子之言,选择小白了。只是成婚之事草率不得,我与小白也多年未见了,总需要些时间培养感情的。”
她想法很好,若一切顺利的话,众人便可尽早脱身轮回,这婚大概也就不用成了。
陆星衍停顿一瞬,又沉沉点头:“你最好是。”
“记住,若我发现你别有所图,胆敢对三弟不利……”
不利?不利会怎么样?
司云落等他说出后面的话,冷不丁屋外却响起了方既白的声音。
“落落在里面吗?”
他怎么来了?
两人俱是有些讶然,不过方既白的住处原本就距离这里最近,他过来一趟倒也方便。
小圆得了司云落嘱托,连忙上前拦下。
“方公子,小姐晚间饮多了酒,正在屋内小憩,要不您……明日再来?”
方既白闻言没再坚持,将带来的一味丸药递给她。
“这是安神解酒的丸药,药性温和,不伤身子,若你家小姐醒了,服上一粒感觉会好一些。”
他说着说着,又从身后拿出来一物,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替我把这个交给你家小姐。她小的时候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小圆如数收了,目送他恋恋不舍地离开,才终于松了口气。
屋内的司云落亦然,等到她发现仍与陆星衍维持着先前的暧昧姿势,便毫不客气地将他一把推开。
方才她提心吊胆,隐约听见了擂鼓般的心跳声,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
她推得随意,却不巧碰到了陆星衍胸口的伤处,他便没忍住逸出一丝痛苦的轻哼。
方既白还未走远,司云落生怕他听见,当机立断捂住了陆星衍的嘴。
陆星衍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大胆,却也并未多作挣扎,只是垂下眼去,耳根有些红。
方既白果然去而复返,不知道是否因为听见了异响的缘故。
“落落,你还好吗?”
司云落对陆星衍使了个眼色,扬声道:“我很好,不过是略有薄醉,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吗?”
方既白踌躇片刻,终究还是问道:“我可以约你明日出门去看皮影戏吗?我是说……我想你会喜欢,逗趣解闷用的。”
他说得语无伦次,司云落却答应得十分痛快:“好啊。”
不愧是小白!知道她最喜欢上街乱晃了!
方既白闻言果然高兴起来:“那明日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他说完便脚步轻快地走了,司云落这才放开陆星衍,懒懒地向后一靠。
“看见了?如你所愿,进展神速。陆公子若是不放心的话,大可以派人跟着我们,看看我会不会对小白不利。”
陆星衍却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小圆得到许可推门进来时,陆星衍已经跳窗走了,两扇打开的窗户还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她探头探脑了一阵,确认屋内再无旁人,才将方既白带来的草编蝴蝶拿给司云落。
“小姐,这是方公子给您的东西,果真是了解您的。”
司云落将草编蝴蝶在眼前晃了晃,忽然说了一句:“你说在窗子上涂点毒药怎么样?或者撒一把毒蒺藜在外面,扎死那个不知好歹的陆星衍!”
小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威胁老婆(将老婆拱手让人?)的龙龙
2.龙龙:我都做了什么啊?!
3.小白:多谢二哥助攻!但是就是说,你能不能别总偷偷跟着我们?真的会谢……
4.不翻窗子,怎么和老婆酱酱酿酿啊?这技能很有必要
第100章 第100章
◎“谢谢你,落落”(一更)◎
翌日晨起之后, 司云落用过早膳,便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的桌案上,望着外面的庭院发呆。
小白怎么还不来啊……
上一世被困在宫中太久, 她无比向往今日的出游,不尽兴是不可能乖乖回来的!
忽然窗台上出现了两个小小人偶, 看上去像是一男一女, 衣着长相倒是同她和方既白有几分相似。
她顿时来了精神,一手托着腮, 一手去戳弄那人偶,却被它灵活地闪避开去。
她轻而易举就猜到了是谁的手笔, 听着那人故意掐尖了嗓子, 模仿人偶说话。
“小白小白,怎么还不带我出去玩呀?”
“不要急嘛, 我这不是来接你了么?”
两个小人偶手拉着手, 一齐迈着步子向前走, 样子颇有几分笨拙滑稽, 司云落禁不住笑出了声。
方既白的头自窗台后冒了出来, 脸上同样挂着明亮的笑。
少年的鼻尖沁着汗, 和他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
司云落取出随身的帕子, 主动替他揩去汗珠, 待他如从前一般亲厚。
平心而论, 上一世的慕容既白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可算是三个人里面最少生事的。
哪想到方既白愣了愣, 一把握住了她揪着帕子的手。
司云落吓了一跳, 以为他和陆星衍一样, 不喜旁人近身, 可他只是局促地咳了一声,面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却仍未松开她的手。
他的眼神飘忽着不敢看她,小声道:“落落,你小时候最喜欢二哥的,只肯给他擦汗……我也问过你,被你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没想到江云落对陆星衍还挺有好感的。
想想也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就如同她和慕星衍一般。
只是这种事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陆星衍明摆着不喜欢她,她还是不要往他身边去凑的好。
于是司云落微微一笑:“小时候不懂事,怎么能当真呢?都过去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两个小人偶身上,问道:“可以把它们送给我吗?很可爱。”
方既白面上多了几分羞涩,将人偶向她手边推去。
“原本就是做来送给你的,喜欢吗?”
人偶是中空的,可以戴在手指上,控制它们做出各种动作。
司云落拿起代表她的那个,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它鞠躬行礼,笑了起来。
“谢谢,我很喜欢~”
不多时,司云落便随着方既白出门了,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掩映的竹海之中时,陆星衍自一旁的角落走了出来,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漪竹园环境清幽,他平时会在竹林中练剑,如此也不容易被乔如默的眼线发现。
他抬手拭着额间,才发现并无一滴汗。练剑于他而言消耗不大,何况他才练了不久。
这才初夏时节,三弟只稍微起早了些,忙活一番就出了这样多的汗,看来是时候该劝他加强锻炼了。
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岂可为一女子耽于享乐,而荒废了自己的剑术?
他想着司云落殷勤的样子,眼底漫上一层阴翳。
江云落的拜帖和身份是核验过的,并不作假。可陆星衍总觉得,驿站中沉着冷静、临危不惧的女子,与他幼时印象中娇滴滴的小姑娘大相径庭。
她忽然出现,有意接近,究竟意欲何为?
为了三弟的安危,他总是要格外留意的。
他这样说服自己,趁那两人还未走远,保持距离跟了上去。
很快他就发现,他纯属多虑了。
因为这两人真的就只是在街上闲逛,从街头晃到巷尾。
司云落特别容易被任何的新奇玩意儿所吸引,每发现一处便要拖着方既白去看。
为了方便,她没带着小圆,方既白便自觉地承担起了伺候大小姐的任务,大包小包拎了满手。
司云落手里举着一串刚出锅的糖油果子。糖油果子炸得金灿灿的,外壳甜脆而内里软糯,是她从未见过的小食。
糖油果子有些烫,她吹了吹,正要咬下一口,却没注意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手里的糖油果子险些飞了出去,还好她握得够紧。
“好险好险。”
她一边嚼着,一边抚了抚心口,方才可是排了好半天的队,若是掉在了地上,她可能会哭的!
方既白付过钱,连忙过来问她:“没事吧?”
司云落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极了一只囤粮的仓鼠。
方既白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往事,不无感慨地回忆起来。
“从前你也是这样,我记得第一次给你买糖油果子的时候,也是被人撞了一下,你没拿稳,就直接摔在了地上大哭起来。”
真的吗……还有如此社死的往事……
司云落尬笑着,只觉得脚趾抠地。虽然她不是江云落,但好歹用了这身份,也就只能认下来了。
“当时大哥立刻就把你扶了起来,帮你拍着衣裙上的尘土,二哥最见不得你哭,冲上去把人拎了回来,一定要他给你道歉。”
这样听起来,陆星衍以前也算是热心好少年,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那你呢?”司云落问道。
方既白结巴起来,有些忸怩。
“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把我手上那串糖油果子给你,你才破涕为笑了。”
司云落吃完最后一口,将手中的竹签丢掉。
“看来最后还是要归功于你,其实从头到尾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串糖油果子而已。”
方既白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司云落发现他脸皮特别薄,随便说上两句甜言蜜语,都可以令他开心好半天。
怪不得能夹在陆星衍和乔如默中间却依旧安然无恙,想来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别雁楼内部的暗流涌动。
她还在出神,身边人流穿梭不停,方既白怕她再被撞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
他犹豫了一下,手沿着她纤细的皓腕滑落,转而牵紧了她的手。
“跟紧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见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她垂眸盯了一会儿两人交握的手心,视线又回到他的脸上。
“……小白,你单手提那么多东西一定很累吧,要不……”
“我没事!我挺好的!我们快点去瓦子里看皮影戏吧!晚了就要错过开场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入座的人已经很多,方既白带着她在人群中穿行,熟门熟路地坐到了第一排。
他松开她的手,悄悄眨了眨眼。
“我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他们给我留了位置。”
司云落暗暗竖起大拇指夸赞他,难得占一回便宜,感觉还挺有面子。
梆子一响,四周暗下来,观众们也渐渐安静。光源聚焦在空白的幕布之上,泛黄的暖光投射下,出现了一个皮影小人。
“今日就来说说这当今天下,武林江湖之中,以雪霁门和别雁楼为首。”
“雪霁门远在塞北,这别雁楼却是江南道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大门派。”
“别雁楼原是由陆老楼主一手创立,可他走得突然,临终前拜托最得意的首徒乔如默代他接掌楼主之位。”
“乔如默虽然年纪轻轻,一身功夫却十分了得,于别雁楼危难之际,独身面对几大门派围攻,竟然进退得宜,全身而退了。”
随着幕后的解说,皮影小人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看起来非常勇猛,哪有半点病秧子的样子?
司云落没想到吃瓜能吃到自己头上,偷偷去问方既白。
“他说的是默哥哥吗?怎么完全看不出来?”
方既白压低声音,向她解释:“那是因为大哥遭人暗算……”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人道:“说得不对,乔楼主明明身中奇毒,怎么能说是全身而退?”
解说淡定附和道:“不错,乔楼主虽未受重伤,却不慎中了一味叫做七步引的毒。此毒并非无药可解,但若要解毒,须得先废去一身武功。”
“别雁楼当时危机四伏,乔楼主拖着病体勉强支撑,虽安然渡过难关,却也是毒入肺腑,难以化解了。”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往事……
司云落忆起他咳血严重,不似作假,便知道这故事十有八九会是真的。
周遭议论纷纷,皆称乔如默乃当世英雄第一人,为别雁楼殚精竭虑,不惜此身。
议论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幕布的另一端又出现了个皮影小人,玄衣墨发,看上去有些眼熟。
“乔楼主遭人围攻,身中剧毒之时,却忽有神兵天降。原来是陆老楼主的独子,他的师弟陆星衍前来搭救。”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此言非虚。别雁楼一门双杰,俱是英雄。”
司云落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有关方既白的只字片语,不禁面露疑惑。
他的表情也有些局促,显然是没有料到今日的戏目会和别雁楼相关,难掩沮丧。
终于,他开口问道:“落落,我学艺不精,武功低微,亦无长处,不能像两位哥哥一样,成为名满天下的英雄。你可会觉得失望么?”
在他们的光芒掩盖下,方既白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闲人罢了。若不是倚仗哥哥们的荫庇,或许在别雁楼中也没有立足之地。
司云落却不这样想。
“顶天立地是英雄,扶危济困也是英雄。你自然有你的长处,又何须与他人去比?”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