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连连点头。
“那时候啊每个人每顿的标准是一斗米半升酱。”
“一斗米?吃得完吗?!”
一斗米换算一下就是四斤,一顿饭吃四斤?连江婷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讲话。
“吃得完,每日操练,肚子里又没油水,不抗饿,只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天一斗米了,这还是老兵的标准,咱们新兵……不饿死就差不多了吧。”
“那我们啥时候才能过上每天一斗米的日子啊?”
“至少三个月吧,等操练期结束……”
那人说罢,营帐里果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都是大男人,一顿饭一碗粥,那不得饿成人干么。
“这还是因为现在是夏天,能采点野菜来吃,到了冬天草原上全是雪疙瘩,草都没得吃。”
“唉。”江婷轻叹一声,有点生无可恋。
孔潇安慰道:“江兄,别担心,你功夫那么好,肯定很快就能当上大将军吃上好东西的。”
她对江婷可是充满信心,江婷是她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江婷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心想难道想吃上好东西只有升职加薪这一条路么。
过了会儿外面有人敲着锣鼓召集大家到外面集合,新兵们都精神一振,迅速爬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而后跑出去。
几十个新兵营帐的中间有一大片的空地,是新兵们的活动场所。
一个穿着红色甲胄,腰挎长剑的中年男人正负手站在外面,像是个将领,他周围还跟着一些老兵。
“目前已经到达军营的新兵有近一千个了,指挥使大人下令从明日起就开始操练。”男人沉声说着。
他气势威严不苟言笑,目光如炬,眼睛扫到谁谁就感觉自己像被狼盯住了一样吓得腿肚子一抖。
“本将是你们的总教头何啸正,正四品指挥佥事,这几个是带你们的百户。”他说着一一介绍着几个百户大人的名字。
新兵们虽然不知道指挥佥事是个什么官,但听说是正四品武将,忍不住肃然起敬,看向何啸正的眼神中带着尊崇。
一个百户负责四十人的队伍操练,新兵们要操练的包括体能、行军、射箭、长·枪、大刀、近身肉搏、列阵等等。
操练期学的都是皮毛,主要是让他们适应适应,最后根据每个人擅长的领域来分配大营,比如成为骑兵,步兵,弓箭手,斥候等等。
待何啸正讲解完毕后,在场的新兵都忍不住升起一阵恐惧感,这么多操练,听起来就好难,比在家种地喂猪难多了。
看大家有点不太积极的样子,何啸正厉声道:“怎么?这就怕了?!现在害怕,到了战场上就更容易送死!你们难道愿意看着北戎那些贼子在大郢的土地上烧杀淫掠吗?我们若是害怕了,谁来保护我们的父母妻儿?!”
在场的人忍不住内心一抖,有点不知所措。
何啸正又道:“若是害怕了,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到火头营去!去做大锅饭,去躲在后方!去看着别人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封侯加爵!”
江婷神色一凝,捕捉到了三个字:火头营。
何啸正紧接着道:“除非是伤兵,不然好手好脚的想去火头营的都是孬种!”
江婷:“……?”
新兵们不敢说话,原本有些意志不坚定的被何啸正这么一教训,都不敢再想那么多了,只想着我要当个好兵,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封侯加爵!
只有江婷满脑子想的是火头营,火头营,火头营……
前世的军队里也有火头营,那叫炊事班,在她印象里,炊事班的战友过得还是挺不错的,不用在前方冲锋陷阵,有好吃的东西他们也可以第一个吃到。
火头营同样如此,既可以保住自己小命,又可以吃饱饭,甚至她还可以拥有自己掌勺的机会做自己想吃的东西……
想到这里,江婷心里一颤,有点激动。
孬种就孬种吧,她不在乎。
何啸正摆了摆手,“把这批军服发下去,你们中谁有什么过人之处的现在就来登记,诸如骑马射箭或是习过武的。”
这种提前就被挑选出去的人,会比普通新兵先一步跨过操练期,可能一两个月就能成为正式兵了,若是在此期间表现好得了将领的青睐,未来发展前景一片光明。
孔潇闻言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旁边的江婷,两只大眼睛里写满期待。
但江婷却对着她摇了摇头。
孔潇目露疑惑,正想说什么,江婷却竖起食指在嘴上,示意她先别问。
小兵们把一些有些破旧的甲胄分发下去了,这些甲胄有的上面还染着干涸了的血迹,有的被箭射穿了洞,有的布满刀痕,一瞧就是打扫战场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新兵们捧着甲胄,手有些抖,胆小的甚至想吐。
何啸正却不管他们,只道:“趁着太阳大,拿回去洗洗,日后操练的时候每日都要穿上,在战场上它兴许可以保你们一命。今日就先这样,散了吧。”
何啸正领着人走了,原本压抑的气氛陡然一松。
新兵们立马吵嚷起来,有的激动有的害怕有的欲哭无泪,有的赶紧跑去洗甲胄。
江婷和孔潇也往河边去,占了一个位置后把甲胄打湿慢慢搓洗。
江婷的甲胄还算不错,只有一些刀痕,孔潇的甲胄破了个洞,也能穿。
孔潇这才小声问,“为何你方才不报名呢?你箭术和功夫都这么厉害,指不定我们还在新兵营你就被将军看上了呢。”
江婷头也不抬道,“没那么简单,打仗要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孔潇一愣。
“一将功成万骨枯,能建功立业封官加爵的人太少太少了,我不想冒险。”
前世她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一个死去,她自己也差点死在战场上,最后因伤退役,能够活下去的人真的太少了。
孔潇思索道,“你说的有道理。”
江婷冲她笑了笑,“再说了我又没有什么亲人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比起当大将军,我倒是更想去火头营。”
“火头营?!”孔潇震惊道,她声音有点大,旁边洗衣服的人都看了过来。
孔潇脸一红,连忙道,“火头营不都是那些身体不好,年纪大了的才去嘛,去了就永远没有出头机会了,你怎么……”
江婷却是不慌不忙,“这正是我所追求的。”
孔潇看着江婷的脸,却看不透她的内心所想,最后道:“嗯,做自己想做的才是最重要的。”
两个人洗了甲胄后摆在石头上晾晒着,见天色还早,又去把被子枕头也拿出来晒。
河边空地上有一些木头钉的晾衣杆,见她俩晒被子,其他新兵也跟着晒起来。
很快太阳就落山了,新兵们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等来晚饭。
有胆子大点的新兵跑去外面问老兵,老兵隐晦解释道,因为指挥使他们得胜而归,将领们今晚要开庆功宴,火头营人手不够,新兵们就自己解决晚饭吧。
这消息一传回来,新兵营顿时一阵哀嚎,江婷和孔潇也一阵郁闷,早就发出饥饿警告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的叫声来。
孔潇哭丧着脸道,“江兄,我那坛子里还有几根咸菜,我们今晚吃了吧。”
江婷也哭丧着脸揉着自己瘪了的肚子,“好的,孔兄。”
但是几根咸菜下肚后,不但没有缓解饥饿,反而激发了食欲,肚子里的空城计闹得更大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营帐外面的大火盆里点着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着,夜风呼啸,新兵们洗漱后有气无力地在床上挺尸。
睡吧,睡醒后就有吃的了。
江婷躺了会儿,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感觉实在饿得难受,她脑子里想起那老兵说今晚将领们要开庆功宴。
庆功宴,那应该有酒有肉吧?
想到这里她霍然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拍了拍孔潇的肩膀,凑近她小声道:“我去解个手。”
孔潇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江婷悄然无息地摸出了营帐,像一个行走在黑夜中的鬼魅,向着将领们所在的大营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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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偷吃
◎来,兄弟,你我平分◎
贺家军本有五万人,经前几次战役后,现在只余两万人不到,负责守卫方圆百里的边关重镇和村落。
除了轮流出去巡逻和刺探情报的士兵外,大营还剩一万人左右。
其他军营驻扎在百里之外,燕子溪这一带若是让北戎的人找到了机会撕开口子,那贺云琛和贺家军都是朝廷和百姓的罪人。
北戎派来的五支骑兵共有两千人左右,分五路从草原上流蹿进来,但贺云琛早就等着他们了,几乎是出动了整个大营的将士,一举将北戎骑兵绞杀殆尽。
这下北戎人至少要消停几个月不敢再打燕子溪的主意,贺家军也能迎来一点喘息之机。
军中将士都很高兴,今夜大摆庆功宴,杀了五头羊,三头猪。
但能享受好酒好肉的都是将领们,普通士兵能吃两口肉喝上点肉汤都算不错了,至于新兵们,日理万机的指挥使大人恐怕早就把他们抛之脑后了。
江婷一边嗅着夜空中那随晚风飘来的肉香味,一边郁闷地想着。
还是别指望身居高位的人发善心了,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兴许她能去捡点剩菜剩饭填下肚子。
她耳朵分辨着吵嚷声传来的方向,脚步轻移,很快穿过了重重营帐,躲开巡逻的士兵,来到了将领们住的营区。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甲胄,扮作一个普通小兵走了进去。
此时正式的庆功宴已经结束了,几十个将领喝得东倒西歪的,有的在发酒疯,有的在喝酒划拳,有的躺在地上打呼噜,还有的被搀扶着去茅房小解。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和一群大男人的臭味,一群小兵正在打扫桌子,收拾碗筷。
江婷默不作声地加入进去,一眼看去简直心凉凉。
这些将领不愧是成大事的人,都具有勤俭节约的优良品德,饭菜几乎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些汤汤水水。
她心情更加郁闷了,硬着头皮跟着装碗碟,放在一个大木桶里,再抬到推车上推着往火头营去。
江婷准备跟去火头营看看,那儿兴许还有吃的。
黑灯瞎火的,也没人发现她是冒充的,一行人推着推车走了很远,来到一处偏僻的营区,这里就是火头营了。
比起士兵们住的已经安静下来了的营区,火头营还热闹得很,上百个人在忙忙碌碌地刷锅刷碗清理灶台。
收拾碗筷的小兵们并非火头营的,而是今夜值班的来帮忙的。
江婷一边搬东西一边打量,见火头营挺大,足足有几十口大锅,营地的角落里堆着像山一样高的柴火。
除了大锅,火头营里的各种东西,如洗菜的盆,木桶,锅铲,灶台,案板,柜子全是加大版的。
火头营最忙的时候,一顿要做几万人的饭,若是简单的煮煮稀饭什么的倒也简单,最怕的就是庆功宴或是过年,不但要给士兵们做饭,还要单独给将领们开小灶。
大家都光着膀子汗如雨下地忙活着,洗碗的兄弟下手像是在给敌军搓澡一样狠。
江婷也发现了,其实火头营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都是老弱病残,反而有很多膀大腰圆的汉子,有的活儿并不轻松。
江婷小心地退到黑暗处,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着,企图找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她看见一间单独的营帐还亮着灯,里面也有几口灶。
这像是一个小厨房,很可能是用来给将领们开小灶的。
这时一个小兵提着一个食盒从远处走来了,从营帐里走出一个包着汗巾的中年男人,沉声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兵道:“指挥使大人还是不吃,跟郑同知较劲儿呢,让我把东西提回来了。”
中年男人摸了把脑门,头痛道:“这叫什么事。”
小兵压低声音道:“指挥使大人回来就昏迷了,晚上一醒却发现郑同知以他的名义办了庆功宴,如今朝廷拿不出粮草来,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全营的人就要饿肚子了,你说这次的事儿,我们火头营会不会被指挥使发落啊?”
中年男人道:“干我们什么事,指挥使大人要发火,找郑同知去。”
郑同知是两个指挥同知中的一个,从三品武官,而指挥使是正三品。
但郑同知年长,征战沙场几十年了,脾气大,并不服指挥使这个黄毛小儿的统领,两个人经常意见不和。
这次也是,郑同知觉得应该办庆功宴犒劳将士,指挥使觉得如今国库空虚粮草不足,应该节衣缩食,以图长远。
两个人掐架也是有趣,郑同知不去参加庆功宴了,指挥使也不去,郑同知不吃饭了,指挥使也不吃。
中年男人无奈地摇头,眼神落在那食盒上,“你吃不?”
小兵摇头,摸着肚子,“今晚庆功宴,我吃撑了。”
中年男人目露遗憾,“我也是,得了先放橱柜里去明日热热再吃,别把东西拿出来了,当心耗子。”
“诶,知道了。”
“把灶房收拾下,回去睡觉了,老子累得腰都断了……”
江婷站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两个人忙活完熄了灯离去,不远处大灶房里忙碌的人们似乎也快结束了。
今夜的月亮很圆,照在地上明晃晃的,能看清路。
江婷掀开门帘走进去,在黑暗中摸到了橱柜所在,打开橱柜,依稀看见里面有一些碗碟和瓶瓶罐罐,食盒也放在里面。
她取了食盒出来放在案板上打开,又在灶台上找到一个火折子,点燃火折子一瞧,食盒里有一碗稀饭,一大叠饼子,一盘卤肉,一道炒菜。
饭菜还没冷,尽管看着并不怎么好吃,但那食物的味道对于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诱惑是不可抵抗的。
江婷感觉自己口齿生津,没时间犹豫,伸手捏了一块饼子就放进嘴里。
只是一张很普通的小麦饼,没有咸味没有甜味,但是有很浓的麦香,能带来很强的满足感。
江婷吃了一块饼子后又转身去找筷子来夹菜,但她刚一转身,突然感觉有人靠近,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下意识一侧身,躲开对方伸手抓向自己肩膀的手,退后两步道:“自己人别动手!”
对方一顿,真放下了手。
来人身量很高,逆着月光,脸笼罩在阴影里。
江婷方才情急之下的动作已经让手里的火折子熄灭了。
同时她心里泛起嘀咕,莫非她穿越后警惕性下降太多了,有人都到她背后了她才发现么。
“我不是坏人,就是饿了,来找点吃的,你也是来找吃的吗?分给你一点?”江婷试探地问着。
这大半夜的出现在火头营的人,不是来找吃的还是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