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不喜欢被人围观和站在一旁当花瓶,匆匆点头,转身就出了内堂。
她在外厅的甜品区转了两圈,要了块黑巧蛋糕、两个蛋挞和一碟车厘子,夏竹端着碟子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独自享用美食。
一口蛋挞刚入喉咙,旁边突然多了个肤色黝黑健康、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
美女估计受国外影响太深,性格大大咧咧,对谁都自来熟,一上来就跟夏竹搭话:“怎么一个人?”
夏竹挑眉,拍掉手上的蛋挞碎,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守则,轻描淡写反问:“您是?”
美女恍然大悟地昂了声,主动伸手介绍自己:“忘了介绍,我叫顾欢。新闻专业毕业,如今在央台打杂。”
顾欢?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夏竹还在脑海中努力搜索有关顾欢的记忆,对方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笑眯眯解释:“你估计没见过我,不过我认得你。”
“前段时间我跟许默相过亲,今天碰巧撞见你跟他一起,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许默没在吗?”
哦,找许默的。
夏竹咬了口蛋挞,缓慢摇头,下巴指了指内场:“他在里头应酬,你要是找他,可以走了。”
不过提到相亲,夏竹立马想起许默不久前在朋友圈发的那条微博。
她那次就好奇到底是怎么样一姑娘。
原来是这小美女拒绝了许默啊,真是个女中豪杰。
夏竹丢下吃了一半的蛋挞,脸上透露出浓浓的兴趣,她手撑着下巴,盯着顾欢挺拔得像医美过的鼻梁,八卦问:“你是怎么拒绝许默的,说来听听?”
美女撇撇嘴,一脸嫌弃:“他作风一看就很老派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开红旗H7,我一直觉得这是我爸那年纪开的。”
“咱俩审美都不在一条线上,拒绝才正常吧。不过我爸刚看到他心思又活跃起来了,待会他要是再安排我跟许默凑一块儿,麻烦您帮个小忙呗。”
“反正你喜欢许默,你俩干脆在一起得了。我看你俩挺登对的。”
哦,原来是被逼无奈,所以想找个同盟啊。
夏竹伸出食指晃了晃,拒绝:“不行,这个忙我不能帮。”
这下轮到顾欢愣了,她满脸不解:“为啥?”
夏竹撇撇嘴,事不关己:“我这人不太爱管闲事儿。”
美女瞪了眼夏竹,脸上露出急色,口不择言道:“三年前你逼退那苏州姑娘怎么不说你不爱管闲事?”
夏竹璀璨一笑,面不改色地回她:“就是因为三年前管闲事酿成大祸,所以我才不管了呀。”
顾欢似懂非懂,“那你现在不喜欢许默了?”
夏竹余光瞥向那道熟悉的背影,觥筹交错间,他身边不知何时凑了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含情脉脉地跟他要联系方式。
隔太远,夏竹没听清许默说了什么,只看见女孩攥着手机,垂头丧气地离开。
夏竹低眉掩饰住情绪,声调平淡地反问:“现在喜欢值几个钱?”
美女瞠目结舌,最后给夏竹比了个大拇指,夸她:“有志气。”
夏竹挑挑眉,笑眯眯反问:“你不喜欢他?”
美女摇头:“你可能对我不太了解,我这人向来离经叛道,喜欢一些危险的人和物,比较有挑战性。”
说到这,顾欢话音一转,脸上带了几分成年人看戏时标配的唏嘘:“偷偷跟你说一句,今儿这宴会有个奇葩规定,女伴得是正经女友或者夫人。我今儿跟我爹在门口解释了好半天才让进。你说说,许默跟您到底什么关系?”
夏竹愣得说不出话。
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甜的,此刻嘴巴里有些泛苦。
她呆在原地,隐约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墙好像在她面前轰然倒塌,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还有什么比这句问话来得猛烈?猛烈到夏竹差点接不住。
后来夏竹才知道,这姑娘的志气高远,要的是一个常年在情海沉浮里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凑在一块为非作歹,成了欺世盗名的“模范夫妻”。
至于许默,早成了她故事里的惊鸿一瞥。
第24章
晚宴结束。
夏竹累够呛, 上车就睡觉。
顾欢蛊惑不了夏竹,只能硬着头皮配合父亲跟许默闲谈。
本以为许默会像上次那般绅士十足,无论她说什么话头, 他都能从容接下, 这次却眉间浮躁, 时不时瞟一眼外厅, 仿佛在顾照着什么人。
瞟到第三次, 许默歉意地同顾欢笑了笑,声调温和地停止没营养的对话:“对不住, 今天就聊到这儿。”
顾欢巴不得许默快点走,却因父亲时刻盯着这边,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眼见他主动给台阶,顾欢立马摆手:“你去吧,去之前能跟我父亲说两句?让他别再想着你啦。你也知道的, 咱俩缘分没到。”
见两人生出“嫌隙”,顾父眼尖得很, 生怕错过佳婿, 随手拿了杯香槟上前拦住许默。
在名利场浸淫几十年, 早就学会看人脸色行事, 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有意无意。
这不,许默刚有提前离开的趋势,顾父便“不经意”地赶过来, 想要留住他。
对方家里是做船舶生意的, 在海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算是国内民营企业的大头。
许默没等人开口,强势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顾老, 真不好意思。我跟令媛缘分未至,恐怕有负您老人家的期待。”
“今日实在抽不开身,改日我定登门拜访。”
说到这,许默余光落在缩在外厅沙发角,困得上眼皮黏下眼皮的姑娘,匆匆结束寒暄:“小辈有事儿先行离开,还请见谅。”
顾父见话说到这个份儿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强撑着笑脸告别。
到底失礼,许默冲顾父微微低了低头,转身边解西装纽扣,边大步流星往外厅走。
中途有人想上来搭讪,被许默不着痕迹拒绝。众人见状,只能放任他离场。
夏竹这几天没睡好,宴会上的人精都忙着搭人脉、交朋友,压根儿没人往外厅跑,她一个人拿着新买的手机刷着刷着就困了。
瞄一眼内厅,见许默被一堆西装革履的精英围着抽不开身,断然没有提前离场的可能。
索性左右无人,夏竹脑袋直磕在沙发,歪斜着身子睡觉。
睡得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夏竹以为在做梦,醒过来却对上一张俊挺的脸。
男人眉眼柔和,灯光衬托下模糊了他清晰的轮廓线,瞧着比平时多了两分随性。
许默见她迷迷糊糊睁开,杏眼里起了层被惊醒的水雾,他抬手轻碰她的脑袋,眸音低低提醒:“回家了,回去再睡。”
夏竹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小腿发麻,动弹不得。
许默见她皱眉喊痛,自顾自地坐在沙发对面的矮茶几上,两条长腿委屈地屈着,他大手握住夏竹发麻的右小腿搭在他的膝盖,温热掌心轻轻搓/揉着发麻点。
热度透过牛仔布料直钻皮肤,烫得夏竹不自觉地瑟缩、躲避。
许默握紧她的脚踝,朝她不赞同地摇头。
夏竹僵住身,没再动。
酸麻感渐渐消失,被伺候的舒服感扑面而来,夏竹惯性地哼唧两声,手撑着脑袋看许默。
他表情从容,周身散发着温和的气息,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满。
明明居高位,身边到处都是恭维他的人,他却能在公众场合为她做到这个份儿。
有那么一瞬间,夏竹脑子里晃过一道荒唐的想法——他会是个好丈夫。
—
出了金碧辉煌的酒店,才发现长/安/街呼昼作夜、灯火璀璨。
夏竹困得睁不开眼,上了车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肩头倚着车窗补觉。
许默开车一如往常,又稳又平,夏竹在这慢悠悠的节奏中缓缓阖上眼皮。
许默看她陷入沉睡,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够长手捞过后排的薄毯细心搭在她肩头。
睡梦里的人恬静、可爱,与清醒时的警惕、疏离相差甚远,许默食指指腹落在鼻尖上方不过半公分,却害怕吵醒睡得正香的姑娘,悄然收回手。
天知道,他在办公室跟学生细心讲解今日课堂上的知识时,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听到那句「我出车祸了」,心情有多沉重。
顾不上翘首以盼的学生,他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只为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不是赌不起,是输不起。
一想到豪赌的对象是她,他就止不住地后怕。
他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魄力,却没有「如烟往事俱忘却」的勇气。
夏竹对此全然不知。
睡了不知多久,夏竹慢慢转醒,入目的却是昏暗、逼仄的车库,停车的位置比较偏僻。
灯光无法照顾的角落,左右却停满了豪车,红旗挤在其中,着实有点普通。
肩头的薄毯被夏竹弄到腿上,她睁着双眼皮迟钝地缓了两秒,习惯性地歪头。
驾驶座空荡荡的,压根儿没人,倒是凭着搭在座椅背的定制西服外套认出了主人。
夏竹大脑宕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不远处传来男人清淡、低沉的嗓音,夏竹才意识到这是在许默车里。
她降下车窗往外探头,只见许默立在不远处的墙根下,握着手机在跟人打电话。
脱了外套,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明明那般朴素的款式,却穿出了独属于他的味道,像冬日的小白杨迎着风霜也屹立不倒。
孤冷又傲慢。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他嘴角一直勾着淡淡的嘲讽,眉目间看似柔和却多了丝若有若无的躁动,眼底浸着一股能令人瞬间冰冻的冷意。
即便隔四五米远,也能听出他掩盖不住的怒气:“我劝您甭拿她开刀。否则,我也不知道被逼急后,我能有什么回馈。”
狠话太过伤人,却有用。
对方不知道回了什么,许默脸色阴沉地挂断电话,揣着手机往回走,没走两步就撞上夏竹困惑的目光,许默脚步一顿。
对视片刻,许默避开她滚烫的视线,闭了闭眼,收敛情绪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夏竹看他眉间还藏着两分怒火,撇撇嘴,上半身趴在车窗回他:“五分钟前。”
瞄了一圈车库,夏竹有些迷糊:“这是哪儿?”
许默愣了下,微蹙眉头:“自己小区的车库不认识?”
夏竹啊了声,左右环视一圈,才发现这是定慧寺附近的住处。
她平时都停在B1层,压根儿没跑B2层好吗,不认识不是挺正常。
既然都到家门口了,也用不着他特意送上楼。
夏竹拎着包推门下车,颇有礼貌地跟许默道别:“特感谢您今天抽时间陪我,那个,我上去了。”
“你——”
还没来得及开口,许默似是看出她的意图,先一步截断她喉咙中的话:“我有话跟你说。”
“车里说还是上去说?”
夏竹瞄了眼许默,见他神色复杂,隐约有交代什么事儿的前奏。
她咬了下嘴唇,重新钻回车里,那做派显然是不想许默上楼。
许默也没跟她计较,跟着钻进车厢,侧身欲言又止看了她两眼,迟迟没有吭声。
夏竹等不及,使了脾气:“什么事儿啊?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刚扭过身要下车,手腕便被许默牢牢握住,他掌心温热,热度渗入皮肤,惹得夏竹动作一滞。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车窗,看着上面因着光线的缘故令两道重合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默见她没了起身就走的气势,松了手,顺势拉开扶手箱,从里翻出一包烟,捡了根塞嘴里,掌心捧着打火机点燃。
抽了一口,许默缓慢降下车窗,捏着烟的那只手伸出窗外,不让烟雾飘进车里,只是他现在心情躁动,实在无法克制情绪。
尼古丁让他脑子清醒不少,他点了点烟灰,偏头看向旁边没了动静的姑娘。
这才发现她肩脊线条曼妙、柔和,只不过身子有些单薄,看得人自觉生出怜爱之心。
抽完最后一口烟,许默掐断烟蒂,有条不紊开腔:“前不久你问我要不要跟你结婚,我第一时间想的是你疯了,觉得你把婚姻当儿戏,随随便便就能拥有。”
“如今我后悔了,只想问你,还愿不愿跟我结婚?”
夏竹惊愕,望向许默的眼神充斥着不敢置信,好似在问“你脑子没问题吧?”
许默像是提前预知了她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论家世,我可能配不上你。论自身条件我应该还有机会拼一把。”
“想必你也听说了我目前的处境,不管是许家还是——”
话说到一半,夏竹眉梢染着得意抢答:“我愿意。”
许默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似乎没料到夏竹这般爽快,嘴里残留的话也一度说不下去,一时间车厢气氛有些尴尬。
夏竹早看准了他的行事风格,知道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做决定的人,如今被她搅乱了节奏,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她饶有兴致地欣赏他此刻左右为难的表情,故意挑眉:“怎么?吓到你了。”
她像是找到了什么独门妙招,开始喋喋不休道: “不是你问我愿不愿意吗,要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