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许默一边等待接听,一边摁下电梯下行键。
电梯门关闭前,许默看着呆在原地的苏禾,好脾气地问一句:“要走吗?”
苏禾颤抖着肩膀,低着脑袋进了电梯。
电梯信号不好,许默拨出去没多久就被中断。
他熄灭屏幕,终于有空看向站在电梯角落的女生,察觉到对方的拘谨,许默故作淡定问:“敢跟我搭同一台电梯,不怕我潜规则?”
苏禾吓一哆嗦,缩着肩膀不敢看许默。
电梯到达一楼,许默先一步走出电梯,中途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面色惨白的苏禾,似笑非笑提醒:“小姑娘心思挺深。”
“以后少走夜路,不安全。”
苏禾脚步停在原地,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她颤抖着嘴唇,翻出兜里的手机,愤怒地给一个加密的联系人发出一条消息:「你不是说只是让许老师吃点教训吗??为什么会这样??!你骗我!?」
对方没理她。
—
夏竹在机场等到凌晨一点半才接到许默的电话。
电话里,许默声音透着淡淡的疲倦、狼狈却维持着该有的平静:“别担心,没多大点事儿。”
夏竹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松了口气,后蹙眉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在哪儿?干嘛一直不接电话?都吓死我了……”
许默被夏竹一连串的问题逗笑,他开着车往医院赶,笑着逗她:“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哪个?”
夏竹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恨恨地骂了句,咬牙切齿问:“你现在在哪儿?”
许默看了眼导航,态度正经起来:“刚从学校出来,去医院的路上。你呢?”
夏竹愤懑地憋出两个字:“机场。”
许默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喉咙里溢出叹息:“哪个机场?去哪儿?”
夏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脚踩着红地毯,恶狠狠地说:“浦东机场,回北京抓你现行。谁让你不回我消息,我都快吓死了。生怕下次咱俩再见面,一个在监狱里,一个在监狱外。”
许默哭笑不得,笑着开口:“小夏同志不至于啊。这么咒我,你是多恨我呢?”
夏竹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笑骂:“呸,你少来。”
许默咳嗽两声,将车停在马路边,情绪稳定道:“你别急。这么晚了,你真打算在机场熬一晚上?”
“赶紧找个酒店好好睡一晚,我明儿去上海找你,慢慢跟你说这事儿,你看行不行?”
“小夏同志,大晚上的,别让我担心啊。”
第64章
许默在上海金融环球中心的酒店有一间长期套房, 许默不允许她大半夜在机场过夜,连夜叫醒林牧则亲自去机场接她。
夏竹刚开始不肯,许默很会诓骗地跟她说:“你先住一晚, 明早我飞上海见你。”
“我现在停了职, 在北京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去上海待一段日子, 陪你过节。”
过什么节?
春节没到, 元旦过了。
夏竹到底还是信了许默的鬼话, 刚开始等航班,现在又在机场等林牧则。
电话挂断, 夏竹跌宕起伏的心终于尘埃落定,没了来时的惶惶不安。
她重新找了个空位坐下,低头取消明早的班机。
刚取消,旁边就多了个人影。
夏竹还以为是林牧则,抬头却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沈、嘉、礼?
他怎么在这?
大半夜,他一身黑装扮, oversize的黑卫衣、黑色的破洞阔牛仔裤,背着画板, 头顶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留着有弧度的长中分, 脖子上挂一串夸张字母项链, 手上戴了好几个银戒。
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超前时尚。
人都快潮出风湿病了吧?
夏竹眨眨眼,看着取下画板,一屁股坐她旁边的沈嘉礼, 好奇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嘉礼睨她一眼, 很淡定地回她:“我在机场, 你说我还能干嘛?”
“除了赶行程,还能玩过山车?”
夏竹:“……”
怎么她碰到的人嘴巴都这么毒?
夏竹呵呵笑了笑, 撑着下巴,满脸八卦问:“你跟江逢江导是亲戚?”
沈嘉礼翘着二郎腿,双手敞开搭在夏竹座椅背后,似笑非笑地透露:“你怎么知道他是我表哥?”
夏竹:“……”
还真是啊。
毒舌真是家族遗传呢。
夏竹摸着手里的充电宝,斟酌着字句说:“你们家说话都这么——”
沈嘉礼一点都没有「夏竹是姐姐」的自觉,挑着眉眼问:“什么?”
夏竹毫不吝地补充:“毒舌?不讲理?难听?没礼貌?”
沈嘉礼听到最后,看向夏竹的眼神里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好笑,他沉思两秒,想了想每逢春节亲戚堆在一块吐槽表哥和他的性格太恶劣,说话很不讨喜的模样,得出一个结论:“嗯,确实。”
“我们家比较特殊。家里笨蛋太多了,有点烦。”
夏竹差点气吐血,说话真是气死人,还好她跟他们不是一家人。
沉默片刻,夏竹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露出拒绝的表情:“哦。那行,你离我远点。”
沈嘉礼:“……”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充电宝,凉嗖嗖地提醒:“你的充电宝是我帮忙扫的。”
夏竹:“……”
她扯了扯充电宝的线,当场就想把它还给沈嘉礼,结果低头瞄了眼电量,很好,还没充满。
算了,再忍忍吧,也不是第一回 遭遇。
不过世界怎么这么小?她前脚刚摆脱江逢那个大魔鬼,后脚就碰到了小魔鬼?
沈嘉礼一眼看穿夏竹的心思,忍不住扶额:“骂我也得等我走远了骂好吧。”
“我看得见。”
夏竹懒得再纠缠这个问题,等着也无聊,转而问:“你回北京?”
沈嘉礼摇头:“不是?”
夏竹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瓣,很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沈嘉礼再怎么拽也就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孩。
她眨眨眼,继续问:“那你打哪儿来?”
沈嘉礼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很认真地解释:“刚去法国转了圈,现在去横店找我哥。”
夏竹瞪大眼:“找他干嘛?”
沈嘉礼拽拽地抱住胳膊,斜睨她一眼,懒洋洋开腔:“当然是去干活,去剧组打个杂。哦,不要钱的美术指导。”
夏竹张了张嘴,想说剧组不缺人,话到嘴边,想起这小孩学的国画,审美应该不差,干活也不要钱,她又闭了嘴。
两人不同路,夏竹淡定地哦了声,开腔:“可惜,我刚从横店过来。咱俩不是一路人,你自个儿忙去吧。”
沈嘉礼看她过河拆桥,冷哼一声,再次提醒:“充电宝。”
夏竹立马扯了插头,将充电宝丢给沈嘉礼,“喏,还你。”
充电宝砸在手心尚有余温,沈嘉礼不自觉地缩了缩手指。
将充电宝还回去,沈嘉礼凑到夏竹身边问:“你去哪儿?”
夏竹扯谎:“回北京。”
沈嘉礼:“我刚看到你取消航班了。”
夏竹:“你看错了。”
沈嘉礼:“……”
笑话,她应付不了江逢,还斗不过一个小屁孩?
—
林牧则大半夜被许默的电话吵醒,差点气跳脚,挂断电话骂了好几句,林牧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去机场。
半路上林牧则气不过,给许默弹了几条语音,让他明天回上海请他吃饭,必须请一顿大的。
许默秒回:「听你的。」
林牧则看到回信,懊恼地拍了拍大腿,嘴里吐槽:“得,又被坑了。”
夏竹在机场等了大概一个小时,林牧则充满怨气的声音穿透屏幕,划破冷凝的空气:“小祖宗,我在国内到达5出口等你,能自己走出来?”
大半夜折腾人,夏竹也不好意思,面对林牧则的怨气,夏竹小心翼翼地赔了句对不起。
林牧则见状也不好再说,只说在外面等她。
挂断电话,夏竹提着包往外走。走到一半,夏竹想起什么,又回头踹了一脚沈嘉礼,没好气问他:“你走不走?”
沈嘉礼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抬头露出一脸「纯真」:“姐姐,你刚刚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夏竹冷笑:“爱走不走。不走就留这儿喂蚊子吧。”
沈嘉礼见好就收,立马拉着行李箱、画板跟上她:“走。”
“那就麻烦姐姐了~”
夏竹咬牙,要不是看在姨父的面,她才不管他!自生自灭去吧!
林牧则坐在车里跟许默讨价还价,没曾想副驾驶钻进一个人后,后排又进了一个。
林牧则困惑地往后瞄了眼,碰到那双满眼坏心思的眼睛,林牧则放下手机,偏过头瞥了眼副驾驶扣安全带的夏竹,八卦地问:“好妹妹,这谁啊?”
夏竹头也没回地解释:“沈嘉礼,我姨父的学生。”
“他去横店。天这么晚,也不好打车。牧则哥,你载他一程吧。”
林牧则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点头嗯嗯说行,一边捞起闲置的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段话发给许默。
「老许,你得有点危机意识了啊。你年纪这么大可比不上我车里这位小鲜肉。你看看夏妹妹对小弟弟多温柔多体贴,怕他一个人待机场害怕还特意托我送人一程。」
「啧,这小鲜肉还是夏妹妹姨父的学生,这关系多暧/昧。你哪天要是被甩了别怪我没跟你通风报信,我这会儿不跟你说得明明白白吗。」
「该说不说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这得00后了吧?皮肤真嫩,长得也挺讨女孩子的喜欢。啧,我不得不评判你一句:你是真老了。」
发完消息,林牧则一扫大半夜被吵醒的怨念,这会儿跟瓜田的猹似的,眼睛在夏竹俩身上四处扫描,恨不得在两人身上扒出点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
夏竹无视林牧则时不时投递过来的好奇目光,直接道:“牧则哥,麻烦您了。”
林牧则嘿了声,笑眯眯道:“不麻烦不麻烦。许默还欠我一顿饭呢,我就等着明天狠狠宰他一次。”
“这次来得值。”
夏竹无言以对:“……”
敢情一个二个都是人精是吧。
—
北京,军总医院。
文琴已经做完手术,目前在手术恢复期,明后两天就能出院。
许默大半夜过去,文琴已经睡下。
他没打扰文琴,就着病房的会客沙发,将就着躺了会儿。
手机嗡嗡震动,许默睡不着,捞起手机看了眼,瞧见林牧则发来的短信,许默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他起身坐在沙发,丢下手机,搓了搓脸,起身走出病房。
寂静空荡的走廊,头顶的白炽灯照在身上,显得人脸色惨白。
许默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
他放弃给夏竹拨电话的想法,转而出了医院,开车往七号院开。
回到家里,许默打开灯,站在玄关处望着空荡的房屋,不由得生了几分烦躁。
凌晨四点,各方消息还不停歇。
许默躺在床上,忽视一堆人试探的消息,鬼使神差地下了个微博,登陆成功,关注了夏竹的大号。
全是剧的宣传、广告,没有一条私人微博,许默翻了几页就退出了微博。
他放下手机,闭上眼尝试睡觉。
闭了不到五分钟就睁开眼,许默对着漆黑的夜叹了口气。
学校的工作全面停止,许默带的几个研究生、博士全都交付给了其他教授,今年的收生计划也中断。
他现在算是个「无业游民」,被屏蔽在外,还得时时配合学校的调查。
那封检举信写得真情实感,许默却觉得漏洞百出,尤其是那句「他威胁我,如果我答应他,他就给我研究生的名额」,许默这两年并不热衷收研究生,一是因为他不喜欢,二是觉得人太多精力不够。
却不想被人钻了空子。
至于学术造假,学校应该很快就能查清。他在国外发表的刊物审核严格,不可能有造假嫌疑。
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拉他下去,许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细节,抽丝剥茧地找出一点点可能。
凌晨六点,许默捞过手机给沈行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轮才被人接听,电话里,沈行哑着嗓音问:“大早上有事儿?”
许默掀开被子,穿着拖鞋走到落地窗前,居高临下眺望着不远处的玉渊潭公园,神情平静道:“跟你谈个合作,你觉得如何?”
沈行听许默的语气严肃认真,顿了顿,反问:“什么合作?”
许默垂了垂眼睑,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我想让许家重新洗牌。”
沈行愣了几秒,笑了。
半晌,沈行吊儿郎当却不输气场地说:“这事儿等我回北京细聊。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不好,我也该动动土了。免得让人以为咱沈家没人了。”
许默得了沈行的准话,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由衷道:“二哥,谢了。”
沈行轻笑,“谢什么?各取所需而已。再说,咱俩多少年的兄弟了,说这些。早看不惯许叔这几年的做派了,上回汤圆儿的事儿我就觉着许叔太没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