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宋昭【完结】
时间:2023-11-19 17:22:03

  夏崇惟将报纸折叠成两折搁在桌上,弯腰取出茶几下的象棋,一边用眼神示意夏竹陪他下一局,一边隐晦提醒:“临近换届,你许叔最近忙得火急火燎,结果许林在上海出了点事儿。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处理不好是个隐患。”
  “东城顾家的姑娘恰好跟许默年龄相仿,又都是留美学生,有相同的文化背景,长相也出挑,刚巧家里又跟你许叔生意上有往来。不出意外的话,许默得跟那姑娘联姻。”
  “有文琴在,他没得选择。”
  夏竹拿棋子的动作一顿,她蹲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盯着棋盘上的“卒”,仿佛窥见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腥风血雨。
  只是她不知道,许默在这棋局里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夏崇惟知晓女儿前两年因为许默做过一些错事儿,怕她再重蹈覆辙,这次毫不避讳地跟她讲明利弊,希望她不要再伤害自己。
  夏竹知道夏崇惟在担忧什么,瞄了眼暗流涌动的棋局,率先动了步“马”,而后插科打诨:“您别担心我。”
  “有些蠢事儿做一次就够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糊涂事儿啊,您就当我是脑子不好使。如今脑子清醒了,不会再那样了。”
  夏崇惟将“炮”移走,听着夏竹斩钉截铁的保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没有就好。爸爸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活着,其他的都不求。”
  “你妈去得早,我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你。可不能食言,不然百年后我没脸见她。”
  “我底下新来了个不错的苗子,性子、长相、家世都挺出挑,还是个办案的能手,前两天多亏了他,否则我今晚还不能这么早回来。有时间我请人回家吃个饭?你也一起?你们小年轻有共同话题一点。”
  夏竹讨巧地笑了下,装没听懂夏崇惟的暗示:“您说的这都什么话呀,我这不都好好的吗。”
  “吃饭的事儿您定就行了,只要有时间,我指定陪。”
  这一盘棋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夏竹是个臭棋手,经常悔棋不说,还总缠着夏崇惟让她。
  让到最后,夏崇惟主动认输。
  回到家,所有恩怨、委屈全都烟消云散,留下一身轻,仿佛回到孩童时。
  —
  许久没回大院,夏竹竟然认床,晚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索性趁着夏崇惟还在书房加班,夏竹披了件薄外套偷偷溜出门。
  走出大门,夏竹抬头看看深沉灰暗的天空,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漫无目的地在大院乱窜。
  走着走着走到了人工湖,夏竹随便找了块地儿坐下。
  刚坐下,一道骇人的黑影忽然从背后冒出来,冷不丁问:“你怎么在这儿?”
  夏竹吓一跳,等反应过来才发现是许默。
  她拍拍胸口,看着隐匿在暗处的身影,皱眉吐槽:“你要吓死我吗?”
  许默顿了片刻,打开手电筒,看着蹲坐在地上的夏竹,再次问:“大晚上不睡觉,跑这儿干嘛?”
  夏竹想起夏崇惟之前的提醒,抬头扫了两眼立在亭子里看不清情绪的许默,撇嘴:“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在这儿干嘛?”
  许默眸色复杂地望着夏竹,毫不避讳承认:“我也睡不着。”
  夏竹扯了根草含在嘴里,装不经意试探:“许林又惹事了?”
  许默关掉手电筒,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中。
  湖边安了几颗地灯,只是有两颗坏了,视线暗下来,看不清彼此。
  夏竹咬着草根,回头“盯”着许默,按捺不住情绪:“问你话呢。不吭声是怎么个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默清淡的嗓音裹挟着夜半的冷意溢出来:“不清楚。”
  “别问,跟你没关系。”
  私心来说,他不希望夏竹搅进这趟浑水。
  夏竹以为他嫌她多管闲事,蹭地一下站起来,转头就走。
  横冲直撞的背影令人说不出的惊羡,有些人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喜好,毫无避讳地展示自己的真实情绪,但是许默不行。
  人总是向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可真有机会可以与之近距离接触时,他又止不住地害怕。
  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谁又能百分百确保自己能安然抽身。
  他做不到,也不敢做。
第9章
  相亲地点定在淮扬府·游园惊梦,建/国门内大街8号中粮广场C座一层,女方亲自钦定的位置。
  许默对相亲的事并不怎么热衷,可那天还是赴了约。
  他没抱什么希望,打着“走个过场”的幌子,给学生上完当天的经济学课程,开着他那辆用了很长时间的红旗h7往建/国/门内大街开。
  约定时间在下午三点,许默在安定门西大街堵了几分钟,迟了差不多有五分钟。
  第一次让一个姑娘等,许默格外过意不去,碰巧餐厅门口有一家花店,许默进去转了一圈,选了束中规中矩的虞美人,打算用来赔罪。
  刚结完账出花店,许默就收到两条谴责意味十足的微信。
  「您人是到哪儿了啊?可千万别走丢了,我回去不好交差。」
  「好歹是一高校老师,准时是基本,难道您上课也能迟到?」
  上周三加的微信,两人加完除了添加彼此的备注,没聊几句。
  女方没那心思,许默也忙着手上的项目,没机会接触。
  看了几眼信息,许默回了句抱歉,揣好手机往里走。
  越过饭店特意营造的氛围墙,转过一道红门,越过中式风庭院,路过大厅,许默一路往里走。
  一进去就有侍者凑近招呼,许默报了包间号,侍者面带微笑地伸手给许默指路。
  抵达包间门口,那扇紧闭的门忽然被人从里打开。
  许默先是瞧见一双黑皮长筒靴,再是一双笔直、特意美黑过的健康小腿,再往上是曲线曼妙、勾勒在条纹针织包臀裙下的腰肢。
  女孩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留了一头到腰的卷发,手臂上有一块挺显眼的字母纹身,这会儿抱着手臂,神色恹恹地看着他。
  女孩肤色有些深,要不是那深黑色的瞳孔和略扁平的五官,许默险些认为这是在美国。
  粗略打量一圈女孩,许默将手里的虞美人递给对方,做足姿态,诚心诚意道歉:“不好意思,刚路上堵车,来晚了一些。”
  女孩抬起手瞥了眼腕表,见时间已经三点十分,翻了个白眼,不耐烦提醒:“你已经迟到了十分钟,这个饭我现在不想吃了。”
  许默站在门口,虽然没有堵人的想法,可他人高马大,气质看似温和有礼,骨子里却透着股不容置喙,他脸上带着歉意,说出的话却格外有压迫:“我的错,您看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弥补这个错?”
  “两家最近关系挺融洽,咱俩总不至于因为这几分钟就闹得不愉快,您说呢?”
  女孩被许默的气势震慑住,想起家里三令五申的交代,她撇撇嘴,不情不愿接过许默送的虞美人,挎着香奈儿包,重新回到包间。
  只是从背影看,还是带了几分没消散的气性。
  侍者早在两人交谈的间隙就已悄声离开,许默拉开女孩对面的椅子坐下,捡起菜单,好脾气问女孩:“点餐了吗?”
  “想吃什么?这家的佛跳墙还不错。”
  女孩手撑着下巴,扫了扫许默送的虞美人,再抬眸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非要走完流程的男人。
  他今天穿得随意,只白衬衫配黑西裤,脚上是一双棕色皮鞋,特简单的款式却被他穿得很有气质。
  有点像19世纪英国某些贵族精心培养出来的绅士,举手投降间都是优雅从容。
  仔细看才发现,衬衫是Brioni的,西裤是Kiton的。
  领口的纽扣解开两颗露出小截冷白的肤色,衣袖随意地翻折两圈,左手手腕上戴了一块六位数的江诗丹顿。
  都说挑男人得挑先一个男人的品味,顾欢觉得眼前这男人品味就挺不错。
  至少不像那种只考虑一个“贵”,丝毫不考虑自己戴着像不像傻逼的人。
  顾欢对许默迟到的事儿还耿耿于怀,点餐时故意说了句随意,许默听完短暂顿了半秒,招呼服务员,客气温和地指着菜单点了几道菜。
  点的全是招牌菜,既不踩雷也不需要格外费心思。
  顾欢撇撇嘴,端起侍者刚泡好的碧螺春喝了一口。
  菜一道道上桌,终于进入今天的正题。
  “听说你高三物理保送到t大,硕博在MIT攻读金融专业?”
  许默提起茶壶给顾欢添了道水,轻描淡写承认:“有这回事。”
  顾欢:“我学新闻的。”
  许默:“介绍人提前介绍过你的信息。”
  意思是您甭再聊些基础信息,他早就知道了。
  顾欢瘪了瘪嘴,果断换话题:“老实说,我对今天的相亲不感兴趣,不过是走个过场。你呢?”
  许默无动于衷:“你期望我说什么?”
  顾欢不信邪:“你就没个什么喜欢的人或者象征性地反抗一下长辈这种过时的相亲模式?”
  许默似是被顾欢的坦荡逗笑,他勾动唇角,嗓音说不出的温柔:“过不过时的我不予置评,我还蛮喜欢你的个性。”
  这话说得就有点意思了啊。
  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刻意恭维?
  顾欢对许默来了几分兴致,没了最初的不耐烦,饭桌上时不时打探一两句许默的现状。
  许默全程礼貌回应,可每次都点到为止,从不肯往下深聊下去。
  顾欢问了三巡,也算是明白许默的戒备心很重,不肯轻易将自己剖析示人。
  看起来就挺有心机,玩不过他。
  无论怎么问都无法剥开许默这张平静面皮,看见他最真实的情绪,顾欢忽然想起前几年圈里闹得挺大的一件新闻。
  她搁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抬眸不经意问:“听说您早些年跟一苏州姑娘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怎么到最后没结成?”
  许默握汤匙的动作一滞,他不慌不忙迎上顾欢疑惑的目光,猜到对方私下有调查过他的私事儿。
  看出顾欢没恶意,只是单纯挑衅,许默搁下汤匙,面不改色回应:“都过去了,不重要。”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再问,再问他也不能保证这顿饭还能不能继续。
  顾欢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他在给她留面子,她若有所思嗯了声,点到为止,没再探个究竟。
  这顿饭是许默结的账,吃完顾欢去问许默能不能送她一程,她要去趟央视大楼。
  顾欢本科硕士都学的新闻,学成归国,家里人安排她进央视打杂工,正巧今天去台里报道。
  手机里文琴不停地发消息,明里暗里提醒他照顾好女方的心情,别让人感到不舒服。
  许默没理由拒绝,他领着顾欢一路下到地下车库。
  顾欢刚开始都挺开心,直到看到许默停留在一辆红旗h7面前,顾欢惊恐地盯了盯许默,似乎不相信他居然开这车。
  毕竟在她眼里,这车得是像她爸那年纪的人开,没曾想许默挺根正苗红啊。
  顾欢叹了口气,私自给许默划分在“古板派”,很快下结论,觉得他俩不适合。
  她很难想象她一个深受美国自由文化影响的人跟一个古板到开红旗h7的人过日子。
  这样的生活,肯定比死还难受。
  —
  车开到三里屯附近,顾欢忽然开口让许默靠边停车。
  许默也不问缘由,妥帖地将车停在路口。
  怕外面有车路过,许默还细心提醒,让她注意点车。
  等顾欢背着包下车,许默好脾气地降下车窗,手臂搭在窗沿,跟顾欢说了句有缘再见。
  顾欢闻言脊背一僵,下一秒,她转身走到驾驶座旁,弯腰吐槽:“我觉得咱俩不合适,就此别过吧,甭有缘再见了。”
  许默无奈地笑了下,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又不会死缠烂打,只是询问:“我能问问原因?”
  顾欢挺直腰杆、目视前方,轻飘飘吐出一句:“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您这唐僧肉我啃不下来,算了吧。”
  话落,顾欢转身就走,毫不犹豫,那姿态仿佛跟扔垃圾似的,生怕他缠上去。
  许默面对这结果倒是坦然,甚至还有心情发条朋友圈——
  「为了完成文老师交代的任务,今儿特意跟一位美国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吃了顿饭,最后人女同学给出一评价:您这唐僧肉我啃不下来,算了吧。」
  —
  他朋友圈四五百人,发这条朋友圈前他特地分了组,只给几位亲密好友戏耍的机会。
  周肆是第一个评论的,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幸灾乐祸:「啧啧啧,许默你也有今天啊。到底是哪个女中豪杰,居然这么对你。别说,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改天要撞见人,我保管跟人行个礼,夸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沈行:「怎么个事儿?」
  沈妍:「???三哥你没事吧??那姑娘谁啊,居然这么说。」
  许默粗略地扫了两眼评论,关掉手机,启动引擎离开三里屯往石景山区开。
  夏竹看到这条朋友圈时,人在剧组跟周川掰扯。
  她三天没到现场,汤倩又改了几场戏份,她气得不轻,这次丝毫没给汤倩留脸面,当场指着汤倩鼻子骂。
  骂得太厉害,剧组工作人员、演员全都不敢吭声,默默站一边吃瓜。
  好巧不巧,汤倩背后的金主今天从上海飞过来探班,正好撞上这幕,人西装革履和助理拎着奶茶进来结果听见夏竹骂:“不就是有个傻逼在你背后撑着,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
  这话一出,全场发出冷嘶声,目光纷纷望向不远处。
  汤倩顺着视线看过去,扫到那张英俊面孔,立马娇滴滴地跑过去抱住男人的手臂,那姿态那神情活脱脱被人狠狠欺负了似的。
  夏竹气得心口疼,扭头准备骂人,结果撞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傻逼”抬手碰了碰汤倩的脑袋,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夏竹身上,那双丹凤眼生得本就挺邪性,这会儿跟吸血鬼似的,仿佛一张口就全是血。
  将手里的奶茶递给助理,“傻逼”饶有兴致地望着夏竹干净的面皮,似笑非笑问:“吵什么?说来听听,我给你们评评理。”
  夏竹刚要回怼,反应过来的周川急忙拉住她的手,阻止她往下说:“姑奶奶姑奶奶,我求求您了成吗,少说话少说话。”
  “那可是咱这剧的最大投资人,要得罪了这位爷,咱这剧还能拍下去?”
  男人也没真打算评理,见夏竹那边消停下来,立马跟着汤倩进了她的化妆间。
  汤倩面容羞涩地关上门,隔绝了一切八卦的视线。
  夏竹咬咬牙,撑着腰骂了句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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