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我俩重新走到一起,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筹谋吗?你早知道老夏在调查许叔的案子吧?医院那天,你那通电话为什么偏偏打给我了?”
“你真是好算计。”
夏竹每说一句,许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说到最后,许默已经维持不了理智。
他蹭地站起身,俯视几秒躺在床上的姑娘,脸上罕见地多了两分自嘲,缓了片刻,神情质疑地问:“你说我不喜欢你?”
“怎么,你是我,你能代替我发言?”
“我不喜欢你跟你结婚?不喜欢你我跟你上床?不喜欢你我跟你折腾这么久?不喜欢你我放下几十亿的项目跑去敦煌看你?不喜欢你我给你一个不成型的工作室投资?不喜欢你我三天两头北京上海折腾?不喜欢你我给你找人脉关系、给你搭资源?不喜欢你我忙到半夜两三点还要你回你消息?不喜欢你我改行程、挤时间陪你吃饭?不喜欢你我费尽心思讨好你?”
“你真当我是闲的?是,我这人是喜欢算计,做什么事儿都会权衡利弊,都会想值不值。”
“是,我是知道周娆骗我。有关系吗?谁会在意分手的理由?当初我俩走在一块儿本来就是巧合,我又不喜欢她,我何必计较这么多。”
“她是真爱我还是想顺着我往上爬,我不在乎。况且,她也没那个胆儿。怎么,许林就无辜?他不碰周娆,周娆会做到那个份儿?”
“小夏同志,不是谁都像你这么纯粹,像你这般黑白分明。”
“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有跟你要过什么?我有把那些肮脏的算计用你头上?”
“小夏同志,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说是不是?”
“你自己回忆回忆,这么多年来,我有跟你大吵大闹过,有跟你计较过什么吗?我要真跟你算计,你今天压根儿没这个机会跟我这撕破脸皮。”
“我要是跟你权衡利弊,我压根儿就不会娶你。”
“你真以为周肆当初跟你说,我只有跟你结婚才能解决北京那一团乱?我找个我不爱的、家里有势力的、能帮得到我且容易拿捏的姑娘联姻不是更好?”
说到这,许默停顿两秒,垂眼看着夏竹越来越迷茫的脸,克制地说:“我要不喜欢你,今晚不会浪费时间跟你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夏竹被许默说动,藏在被子里的指尖止不住地发麻。
她抬头看人,他站在床边,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两人对视良久,夏竹咬着嘴唇,依旧不肯低头。
许默看她安静下来,也没逼她。
他深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单膝跪在床沿,动作轻柔地扯开卷起的被子,又捞起夏竹的身子,俯身解开捆住她手腕的领带。
夏竹脑袋磕在许默的肩头,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柑橘味道,很好闻。
折腾这一遭,夏竹累得说不出话。
她靠在许默的怀里,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夏竹醒来屋内漆黑一片,她习惯性地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冰冷空荡,没有人。
夏竹摸黑打开床头灯,捞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3:25分。
她回头看了眼旁边的枕头的饱满弧度,确定许默今晚没在卧室睡。
吵架的后遗症慢慢暴露出来,她喉咙干得冒火,又痒又痛。
吸了口气,夏竹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喝点水。
刚走到客厅,夏竹就察觉不对劲。
她习惯性地打开灯,结果灯一亮就瞧见许默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身上穿着晚上那套衣服,一个人抽着烟。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多了十几个烟蒂,看得出,他今夜抽了不少。
许是通宵没睡,他神情疲倦、劳累,姿态也有些颓丧,夏竹看过去时,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缓了快四五秒,许默才抬起眼瞥向穿着睡裙走出来的夏竹,轻声问:“醒了?”
夏竹抿了抿嘴唇,看了眼许默,没说话,转头进了厨房。
再出来,她手里多了瓶矿泉水。
许默见状,弹了弹烟灰,没吭声。
两人在客厅对峙片刻,许默率先妥协,将没抽完的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他站起身走到夏竹身边,放出和好的信号:“继续睡会儿?”
夏竹瞥他一眼,见他衣服皱得不成样,身上烟味也重得熏人,难以言喻地扯了扯嘴角,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
许默脑子短路,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是让开瓶盖。
夏竹看许默接过矿泉水瓶,很轻松地拧开了瓶盖,她接过水喝了几口,等嗓子舒服点了才问他:“你是没睡还是醒了?”
许默深深地看一眼夏竹,不咸不淡开腔:“没睡。”
“睡不着。”
两人吵开了,撕破脸皮了,也没必要再掩饰。
夏竹淡淡哦了声,没往下问一句,而是避开他独自往卧室走。
许默紧跟其后,夏竹当没看见,将矿泉水瓶扔在床头柜,她掀开被子,继续躺下睡觉。
许默站在床尾看了她几眼,拿上睡衣转身进了浴室。
不知道是水声惊扰还是思绪太重,夏竹躺上床彻底清醒了。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许默说的那些话,心里慢慢有了一个疑问——
他真的喜欢她吗?
这些年她一直有个认知,便是许默不喜欢她,所以代入这个设定后,她总是下意识怀疑许默的真实意图,从来没有想过「他喜欢我」这个可能。
如今许默将这些表象撕开,将他最真实最直白的想法暴露出来,夏竹也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如果真的喜欢,他喜欢她什么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喜欢的程度有多深呢?
浴室内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夏竹察觉到许默快出来,默默闭上眼,装作睡熟的模样。
许默出来就见被子里拱起一小团,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的脸。
他在床边站了片刻,掀开被子上床。
裹挟冷气、水汽的身体一钻进被窝,夏竹便不习惯地往外挪了挪。
许默关掉床头灯,躺下床的那刻,够长手将夏竹捞进了怀里。
夏竹本能拒绝,结果许默不由分说地圈住她的四肢,薄唇擦过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别闹了,睡吧。”
“你让我喘口气,我醒来再跟你谈。”
第79章
翌日一早, 许默醒过来,习惯性地伸手捞旁边的人,结果捞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眼, 却瞧见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 那只被扔在角落的行李箱也消失不见。
许默坐起身, 揉了揉紧蹙的眉心, 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他捞起手机给夏竹打了几个电话, 每次都在通话中,消息也被拒收。
许默心里多了抹难以形容的慌张, 他深深吸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
他查了最早一班飞北京的航班,凌晨六点半。
距离现在已经两个小时,如果不出意外,夏竹已经到京。
许默在房间踱步几个来回,翻了翻通讯录里的联系人, 最终给周肆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许默不等周肆说话, 先一步截断他:“你在哪儿?”
周肆啧了声, 有些惊讶:“公司。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许默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 插兜看着不远处的东方明珠, 声音罕见地多了两分哑涩:“小夏同志回北京了。你要能联系上人,帮我照看两分。”
周肆刚想打趣两句,结果念头一转, 发觉许默的状态不对劲, 他忍不住多嘴:“你俩这是吵架了?”
许默无奈苦笑:“她要跟我离婚。”
周肆嘶了声, 蹭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面上多了两分诧异:“怎么个事儿?”
“要不要哥几个帮帮忙?”
许默抓了把头发, 有些无奈:“不用,我自己解决。”
“你帮我看着点人就行。”
周肆在电话里安慰了几句,许默也没细听,只在通话结束前一秒,自嘲地说了句:“我跟她结婚这么久,她还在怀疑我喜不喜欢她。”
周肆顿了顿,不解地问:“你俩怎么弄成这样子了?”
许默也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远处的繁华热闹,低声感慨:“我要是知道还能弄到这个份儿。”
他要是知道就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发生。
至少不会闹得像现在这般难堪。
—
夏竹回到北京哪儿也没去,就待在丁舒桐家里改剧本。
丁舒桐那天开门见夏竹拎着行李箱,满身狼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就知道两人肯定出事儿了。
老太太倒是开心,一个劲地拉着夏竹闲聊,问她这次回来待多久。
夏竹挽住老太太的手,脑袋靠在老太太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姥姥您想我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丁舒桐在旁边瞥一眼脸上在笑,眼里却没一点笑意的姑娘,心下了然,这姑娘还在气头上呢。
吃了午饭,老太太雷打不动地午休。
丁舒桐端着果盘敲响夏竹的房门,推门走进去。
夏竹在看姜禾新写的剧本,是一个古装剧本,写的是直臣与公主的故事。
挺有意思的人设、剧情,姜禾写得很漂亮,夏竹准备找班子把这个项目做起来。
听见动静,夏竹扭头望向门口,见丁舒桐将切好的果盘搁置在桌上,夏竹放下鼠标,转过椅子看着丁舒桐。
丁舒桐站在书桌旁,瞄一眼夏竹的笔记本屏幕,不经意地问:“怎么会突然回北京?没跟许默一起?”
提到许默,夏竹眼神明显黯淡下来,她抿了抿嘴唇,不太想跟丁舒桐多说。
一是不想让丁舒桐觉得她选人的眼光这么差劲,二是觉得她跟许默之间的问题,别人解决不了。
丁舒桐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问:“吵架了?”
夏竹手往下垂落几分,纠结着开口:“他的喜欢太不纯粹了,我不喜欢。”
丁舒桐笑了。
她指了指夏竹的额头,扶着衣服坐在床尾,不慌不忙地开口:“这世上除了父母的爱,任何爱都有计较。”
“你写剧本写惯了,所以想问题总是这么理想化。”
“我虽然不太支持你俩,可你要是怪许默没有给你纯粹的爱,那真是冤枉他了。”
“他那样的人、那样的地位,早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处在被动的困境。”
“不然,你以为许代山为什么这么快被伏法?”
“文琴现在之所以闭门不出,不肯见他,也是因为他这事儿做得过火。”
“你选的这个人本身就是这样权衡利弊的人,你要让他变成你想象的样子,只怕得让他脱胎换骨,从头来过。”
丁舒桐的话中肯、客观,没有偏颇任何人,可夏竹却仍然心有芥蒂,不肯原谅许默。
她低下眉眼,固执地说:“如果喜欢一个人都要算计,那这喜欢我宁可不要。”
丁舒桐好笑地看着夏竹,语气淡淡地问:“那你准备怎么着?离婚啊?”
夏竹一愣,张了张嘴没说话。
丁舒桐啧了声,幸灾乐祸道:“那敢情好,你爸本来也不怎么乐意看你俩走一起,你要离了,他第一个叫好。”
夏竹蹙眉,忍不住反驳:“老夏不是说同意吗?”
丁舒桐睨她一眼,道出实情:“你真以为那小子跟你爸聊两个小时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爸的第一条件就是让他解决与许家的关系,让你后顾无忧。”
“如今他彻底从许家脱离出来,除了名字姓「许」,他现在拥有的哪样是许家给的?北京这边的资源、人脉他都抛弃了,连他生父留下的人脉他都没用,你敢说他不果断?”
“你爸亲自审理许代山的案子,他作为名义上的儿子没给半点帮助,反而大义灭亲将证据全都呈上,与许家其他人断绝关系往来。你说,他是为了谁?”
“文琴都觉得他这事儿做得过火,与他切了联系。你说他面临如今这样的状况,真没有一点难过吗?”
“如果他真要是个连感情都算计的人,他不至于为你做到这个份儿。”
夏竹沉吟片刻,忍不住惊呼:“所以他那天回去找文姨,跟文姨闹崩了?”
“……他做得也太过分了。”
丁舒桐难以言喻地看了看蒙在鼓里的夏竹,禁不住叹了口气,“得,白说了。”
“你俩的事儿自己解决,我不管了。”
“你想离就离吧,我支持你。那小子也该吃点苦头,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
夏竹见丁舒桐说一半不说了,急忙拽住她的手腕,着急道:“小姨,你给我讲讲呗,我真不知道啊。”
“这到底跟文姨有什么关系?我爸到底怎么打算的?许默又做了什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也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喜欢我。”
“我好像开始怀疑这一段关系了。”
丁舒桐顿了顿,神色认真地看着满脸迷茫的夏竹,问出核心问题:“那你喜欢他吗?”
夏竹想也不想地回:“喜欢啊。”
丁舒桐继续问:“你喜欢他什么?”
夏竹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真想不出来具体哪儿喜欢他。”
丁舒桐沉默了良久才问:“你喜欢他这个人,却不喜欢他的攻于算计、权衡利弊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