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削了林贵妃大权最好的时机,众望所归,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秋风萧瑟,刮在人身上格外冷些。
她先是跪了半个时辰,又站了这么一会儿,身子已经虚虚软软,没什么力气了,沈霁垂眸掩下自己的盘算,身子晃了晃,无力地倒在霜簧砩稀
四下寂静之时,一点点动静都能引起诸人的注意。
皇后发现沈霁的异样,忙转头看向她,柔声劝着:“陛下,母后,玉贵人身子虚弱,又跪了这么久,恐怕身子不适,此处离臣妾的凤仪宫不远,不如扶她去凤仪宫休息片刻,也好让太医来把把脉,看看有无异样。”
说罢,她扫视四周:“再者,今日是月底,内侍省正是忙碌之际,此处人多眼杂,一直把他们拘在这也是不好,左右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至于如何处理,便看陛下的心意了。”
秦渊斟酌半晌,淡淡嗯了一声,敛眸睨向林贵妃:“回宫自省,朕今日不想再见到你。”
林贵妃身子一软,险些倒在懊飞砩稀
秦渊坐上御辇,淡淡摆手示意,八人合抬的龙头步辇率先抬起,太后和皇后才陆陆续续坐上步辇准备离开。
沈霁被霜环鲎抛上步辇之前,一双美人目楚楚可怜地看了眼陛下,这才被霜话仓迷谖恢蒙稀
太后看一眼皇帝,淡声说道:“今日这么一闹哀家也累了,如何赏罚处置,皇帝自己看着来吧,只是别委屈了哀家的皇孙。”
话音甫落,载着太后的步辇便从另一条路离开,回了长寿宫。
沈霁被安顿在凤仪宫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偏殿里,由着几个凤仪宫的宫女侍奉着躺到了床榻上去。
太医正在来的路上,云岚亲自给她斟了杯热茶,温声说:“小主快喝些暖暖身子吧。”
秦渊坐到床沿上,牵着她的手温声道:“身子怎么样,可有不适?”
沈霁波光潋滟的眸定定看着陛下,楚楚可怜:“身子无力,肚子又凉又不适,膝盖也好疼……”
“区区一点银钱,你若有难处尽管告诉朕便是,何须冒险去内侍省和林贵妃交涉,若是伤了你和孩子,不是得不偿失。”看着她柔弱的模样,秦渊也有些心疼,关心则乱,语气也带上一丝责怪,“日后不许再拿自己的身子犯险。”
他语气稍微凶一点,沈霁的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了下来,哽咽道:“陛下,妾身不曾想要以身涉险。内侍省乃是后宫之地,林贵妃亦是后宫姐妹,妾身只是想提前一日取了月例,仅此而已,陛下为何会觉得妾身去见了豺狼虎豹一般呢?”
这样的话他还从未听过,秦渊极短的默了一瞬。
是了,内侍省亦是后宫之地,天子嫔妃,这后宫又有何处去不得?他素来知道林璇玑张扬跋扈,日久天长,心中居然下意识为她开脱,默许她性子如此。
可玉贵人又做错了何事?
她纵使有违宫规,终究只是小事,林贵妃小题大做,分明是私心所致,这才让她怀胎受罚。
沈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陛下的神色,仍然委屈落泪着:“妾身从前虽听闻林贵妃性子急躁不好惹,可始终不认为陛下信任之人会如此跋扈不讲理,便是前些日子林贵妃从庄妃娘娘宫里将苏太医抢走,妾身也想着是不是情有可原,可今日一见……”
她扑进陛下怀里,啜泣道:“陛下,妾身实在害怕。”
苏太医被长信宫强行请走一事隐瞒的极好,除了部分人知道,这消息不曾往上传出去,秦渊一直以为大皇子此次风寒难愈是因为天气寒冷,孩子年幼体弱的缘故,谁知今日才知道,太医竟在行医过程中被人硬是带走了,难保不是因为其余的太医不如苏太医医术精湛的缘故。
他神色骤然沉了下去。
好啊,很好。
林贵妃自己也有长乐,也是为人母之人,却心思如此歹毒,不将其余皇嗣放在眼里,屡屡生事!
不仅借故处罚他宠爱之人,更是目中无人,不把皇嗣放在眼里。若非今日来的及时,是不是还要玉贵人跪到小产,这才如了她的意。
从前她屡次犯错,他总是顾念着二人的情谊和林氏的功劳多有纵容,谁知今日纵出个不知好歹,纵出个恃宠而骄。
林璇玑如此,林氏一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渊面色极沉,转头看向了张浦:“来人,传旨。”
“贵妃林氏,身处高位却善妒不贤,无容人之量,难堪为众妃表率,自今日起,削协理后宫之权,闭门思过十日。”
“告诉她,若学不会贤德宽容,日后也不必再见朕了。”
第42章 42. 042 看重
有陛下在此陪伴玉贵人, 皇后也放心许多。
她复杂地看向床榻之上的沈霁,眼中情绪纷杂难名,林贵妃多年来张扬跋扈, 恣意妄为, 便是对她也并无尊敬,还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受挫的时候。
今日让她吃瘪,被陛下削了协理后宫之权不知解了许多人多年之恨, 可皇后却担心,以林贵妃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沈霁。
怀胎有孕便足够惹她不满,如今大权被撤, 她更是不平。
皇后思来想去, 福身对陛下说着:“既然陛下在此处, 臣妾就不打扰了,今日一事母后也气得不轻, 臣妾去长寿宫看望太后, 先行退下。”
秦渊语气温和了几分:“皇后思虑周全,去吧。”
待屋内无人,沈霁才柔柔靠在陛下肩头, 轻声说:“如今因为妾身之故让贵妃娘娘没了协理后宫之权, 娘娘恐怕会怨恨妾身。”
她轻柔地摸上自己的腹部,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秦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朕削她协理后宫之权是她行事不检, 不堪当大任,她又有何颜面怪罪于你?”
“再者,朕也会护着你和孩子,不让别有用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沈霁弯眸浅笑,顺势抱住了陛下的手臂:“多谢陛下体谅。”
“陛下这样疼妾身和孩子, 恐怕要生出个贴身的小公主呢。”
秦渊的面色终于和缓起来,淡笑着说:“有何说法?”
“民间常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最是知冷知热,会心疼人。陛下这样用心待她,若生出来的是个调皮捣蛋的皇子,岂不是辜负了陛下?”
说这话的时候,沈霁的眉眼间尽是温柔恬淡的笑意,秦渊握着她的手,温声:“皇子和公主都好,朕一样欢喜。”
-
长寿宫内。
皇后落座于侧,恭谨地看向太后,温声道:“母后,方才一事陛下已经有了决断,说是削林贵妃协理后宫之权,禁足十日。”
太后举杯掀盖,轻抿一口热腾腾的红茶,不紧不慢道:“哀家猜到了。”
皇后掀眸看过去:“母后怎么知道?可是林家又犯了什么大错吗?”
太后摆摆手,示意殿内只剩梅英一人侍奉就行,宫人尽数离开,她才缓缓道:“林氏这两年一直放肆,隔三差五就出乱子,皇帝不是不知道。”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迁怒于林氏,对她不如以前热络。”
她看向皇后,眼里含着深意:“林氏放肆,早就该打压不假,但今日之事,虽有哀家推波助澜,但最要紧的还是玉贵人。”
“玉贵人?”
“不错,”太后将杯盏搁下,慢腾腾拭去嘴边一丝水渍,看向皇后,“哀家知道你身子有恙的时候是玉贵人日夜侍奉在侧,也知道你很喜欢她。”
“但你可能看得透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吗?”
太后刻意顿了一瞬,才又续道:“那丫头是个极聪明伶俐的,绝不会没事去寻林贵妃的霉头来摆谱,她怀着身孕,好端端的去内侍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吗?若真缺这点银子,皇帝赏她那么多,总是够用的。”
皇后迟疑了:“母后是说,玉贵人故意如此,引得林贵妃处罚于她,好削了她的协理后宫之权吗?”
“臣妾不是不曾想过这点,可玉贵人又如何确信陛下一定会因为她而处罚林贵妃?”
太后淡声道:“这便是她的聪明之处了。”
“林氏不安分,皇帝冷落她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亦知道哀家不喜林贵妃。她怀着龙嗣,又这样得宠,此时不赌,更待何时?”
“真让林贵妃拿着大权在她衣食住行各处上使小动作,她这胎怀的恐怕日夜难安了。”
皇后闻言,点点头:“臣妾之前就知道她聪明,不料也如此有魄力。方才在凤仪宫之时,陛下原本尚在犹豫,她适时说出林贵妃从庄妃处强行请走太医,致使大皇子病情反复,久久难愈,这才让陛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削了她的权。”
太后觑向皇后:“你身为中宫久无子嗣,加之林氏势大,本就独木难支,哀家虽不喜林贵妃,可到底也并非为了一丝喜好来做事,而是为了平衡后宫。”
“宫里中用的人不多,哀家看着玉贵人堪当大任,这才想让她成长起来辅佐于你,可她出身低微,若无子嗣傍身如何服众,所以这一胎无论如何也得保下来,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皇后起身跪在太后面前,颔首道:“是臣妾无用,让母后费心了。”
看她如此,太后的语气终于缓和了几分:“皇后始终是皇后,林氏绝不能越过你去。”
她垂眸看向皇后的肚子,轻声说:“你虽说身子不好不能有孕,可毕竟还年轻,总能调养。只是皇帝一个月只有初一十五才去你那,就算你身子无碍,又何年何月才能有孕?哀家知道你端庄稳重,不善献媚,可心思总要多放在皇帝身上。”
“过几日哀家会暗中从宫外请一个神医进来为你调理身子,还是早日诞下中宫嫡子才是。”
皇后再度福身,柔逊道:“是,臣妾明白。”
一番提点,太后也有些乏了:“只要林氏一日不倒,林璇玑就会重掌大权,庄妃宜妃都不适宜接管,后宫如今是你一人说了算,你要把握机会。”
“哀家累了,你也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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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渡玉轩内。
沈霁坐着步辇四平八稳地停在了春澜宫门口时,筠雪正在门口候着,一见是自家小主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玉贵人被林贵妃罚跪在内侍省门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甚至还惊动了陛下和太后,渡玉轩里一众人十分担心,见她好好的回来了,赶紧过来迎接:“小主!”
她淡淡一笑,被霜环鲎抛呦吕矗骸翱奘裁矗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筠雪眼眶红红的,紧紧跟在沈霁身边,小声说:“那林贵妃可不好惹了,幸亏您平安,可吓坏奴婢了。”
沈霁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温声道:“快擦擦。”
不远处,一位年迈白发的太医和嬷嬷走上前,行礼道:“微臣/奴婢给小主请安。”
筠雪忙向她介绍:“小主,这位是孙太医,是太医署从前退下来的老太医,医术精湛,尤擅妇婴一目,是太后娘娘亲自将人请来为您安胎的。”
“这位是长寿宫的吴嬷嬷,从前是侍奉过太后和太妃的人,十分稳重妥帖,也是太后娘娘拨来的。”
沈霁受宠若惊,忙福身笑着说:“承蒙太后娘娘厚爱,竟还请了您二老过来照顾我,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孙太医头发花白,已经年过古稀,但精神仍然很好,和蔼地笑着说:“小主不必多礼,微臣会每三日来为小主把脉一次,以保小主龙胎安康。”
吴嬷嬷也福身说着:“奴婢奉太后之命侍奉小主,待小主生下孩子满月之后,奴婢便会离开。”
“民间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身边一下得了您两位,是我之幸,”沈霁笑得熨帖,看向筠雪,“可给吴嬷嬷备好住处了吗?”
筠雪欢快地笑着说:“回小主的话,都备好了,是单独一间干净利落的屋子,专程给嬷嬷一人住。”
“那便好,”她浅浅笑着,率先一步往前走,招手示意,“外头风冷,咱们去屋子里说,还劳烦孙太医再给我把一次脉。”
沈霁有孕后,春澜宫多了不少侍奉的下人,虽是多了人侍奉,日子轻松舒坦了许多,但外来的终究不可信,宫里眼红她的人可不在少数。
她怀着身子,一饮一食都要格外注意,如今太后恩典,太医和嬷嬷都拨来了可靠之人,对她实在是大有裨益,也能稍稍心安。
进到屋内后,孙太医先是为沈霁细细把脉,确认无碍后,又将她的衣衫被褥,胭脂水粉,乃至平素所用之物一一查验了番,目前的确是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天色已晚,她让霜缓煤盟吞医到宫门前,又给了不少的好处,方回到宫里。
吴嬷嬷从前是太后宫里的人,又是仅次于梅英的心腹,有她在,许多人情世故和不对之处都能及时提醒,她也心安许多。
“霜唬”沈霁瞧一眼窗外,渡玉轩内的宫人正领着膳食从宫门口进来,“如今宫里多了许多人,但我都不信。你、筠雪和周岳是我在宫里的心腹,在这渡玉轩里,要凡事为我留意。若有心性可用之人便加以收拢,心思不纯之人就找个由头打发出去,万事都要做到细致,明白吗?”
她抹着肚子柔声道:“我从前就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我能平安生下皇嗣,何愁没有一生的富贵,届时你们想求的,我也都会为你们争取,可好?”
霜恢V氐氐愕阃罚骸芭婢都明白。”
正要去用膳之时,周岳从屋外进来通传。
“小主,陛下来看望您了,还带了好些赏赐呢!”
第43章 43. 043 小字
沈霁莞尔轻笑, 颔首道:“知道了。”
她没往外走,只站在门沿边上往外瞧,正看见陛下迈步过来, 身后跟着六七个端着赏赐的青衣宫女。
暮色西沉,太阳已经沉入夜幕大半, 几多夜色里, 只剩下短短一弧,为墨蓝天际染一层薄薄的橘光。
每每在昼夜交际之时见沈霁,半明半昧中,身后灯火如昼, 迎着漫天星辰,她容色格外温婉动人。
“妾身给陛下请安。”
秦渊充耳不闻, 径直牵住她的手往屋子里带:“朕听说母后拨了孙太医和吴嬷嬷来照顾你, 他们都是从前宫里的旧人,做事很妥帖, 朕也放心些。”
说罢,他垂眸看向沈霁, 温和了几分:“日后私下见朕准你不用行礼,有孕的人了, 这些繁文缛节都可往后放放。”
沈霁笑意娇羞:“多谢陛下。”
“陛下来的巧, 晚膳才刚刚取回来, 陛下瞧瞧可合胃口?”
秦渊牵着她一同落座,方说着:“尚食局的菜式自然都好,有你陪朕用,不是更秀色可餐。”
沈霁嗔怪一眼,圆桌之下,用脚尖轻轻踢他的脚背, 嗓音酥酥软软的:“陛下坏嘴。”
这一动作既自然又挑逗,既亲昵又娇羞,勾得秦渊眸色渐深。
天子乃九五至尊,人人见了都要顶礼膜拜,畏之不及,无人敢在他身边放肆,便是后宫的嫔妃,在他跟前也至多是撒娇装乖,佯作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模样,便是从前的林贵妃,也只是小女孩般爱□□闹些,不会放肆,还从未有人敢做这样大胆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