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若有所思地说着:“从太子府上时第二年便不再来往了?”
“那如今入宫之后,相处的如何呢?”
筠雪努力回忆着脑中的信息:“庄妃和宜妃自进宫后一直冷冷淡淡的,二人也并不热络,虽不至于冷脸相对,剑拔弩张,可也跟亲近是沾不上边的。”
“小主,可是庄妃娘娘和宜妃娘娘有什么问题吗?
沈霁淡淡一笑,摇摇头:“我也只是觉得奇怪,有些好奇罢了。”
“你这收集信息的爱好倒是很有用,日后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多多打探,我重重有赏。”
“多谢小主!”
筠雪欢欢喜喜地退下,沈霁才微微蹙起眉头,回忆着当初看到宜妃的情景。
那时候她看着宜妃和庄妃之间像是从前起过什么龃龉,庄妃还算淡然冷漠,符合筠雪所说的状态,可宜妃却表现的太过伤心后悔了些,甚至在她跟前落泪,临走前又提醒她事事小心。
她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如今一听,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宜妃是真的重情义,那日和庄妃的对话惹了她的伤心事,还是……她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可沈霁就算再得宠,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贵人,宜妃乃是生育二皇子的妃位,又有什么意义作戏给自己看呢?
思来想去,沈霁还是不敢确定,难不成宜妃是觉得自己和林贵妃不和,想要向自己示好,日后一起扳倒林贵妃吗。
宜妃性子温柔如水,不争不抢,却让她看不透,也猜不透。
沈霁缓缓推开身前的雕窗,院内宫女忙碌的情形映入眼帘。
宜妃的事暂且不提,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她身边的人。
她轻轻摆手唤了霜缓腕扪┕来,耳语了几句,这才略略扬了声音朝着院内宫女温柔笑道:“院中的几个,都到本主跟前来。”
第45章 45. 045 宫女
自从小主搬到渡玉轩以来, 这些新来的宫女们一直都做的是粗活,还从未近过小主的身,更别提是进到主屋伺候了。
今日庄妃娘娘前脚才走,小主竟笑着让她们都过去, 可见是和庄妃娘娘相谈甚欢, 心情不错了, 不会是有赏吧?
院子里几个宫女对视一眼,赶紧放下扫把水壶,用帕子擦擦手,眉开眼笑的, “你们都快些!”
秋露原本就一直在发呆, 低头想自己的事情, 听见小主的声音也只怔了一下, 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身后同屋住的绿榕瞧见她今日一直魂不守舍的,走过来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提醒:“你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些走!小主叫咱们呢。”
小主为什么会叫她们?可是她一直走神被发觉了,小主要罚她了吗?
秋露茫然地上前, 落在了几个宫女身后, 跟着人一起福身:“小主,何事呀?”
沈霁站在窗前,打量起院内的几个宫女。新拨来的这几个都很年轻,长相虽不比嫔妃那般出挑, 可细细看过去, 也都小家碧玉,各有姿色。
虽说宫女遴选必须品相端正,家世清白, 不会有相貌丑陋之人,但能从掖庭里挑出这么多年轻可人的宫女送到渡玉轩,想来也不是件容易事。
她在这些人面上一一扫过,绽出个温柔无害的笑来:“你们拨来渡玉轩时本主就怀了身孕,宫中事忙,加之陛下常来,也就忽视了你们。”
“本主让你们新来的人都做粗使,为的是小心谨慎,想必你们也能明白。但其实本主知道,你们中不少人手脚很麻利的,做活也细致,又有忠心,做贴身宫女也堪得,不过是因为在本主身边短才不得上用。”
“但常言道,日久见人心,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活便是,不用担心旁的,至于你们为人是否可靠,做事是不是细致,本主心里自然会有一杆秤,必不会埋没了你们。”
宫女在宫中服侍嫔妃,虽说是义务,可人人都想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许多宫女十二三岁便入宫,在宫里呆到二十五才能外放回家,无人不想趁这时间多赚些银钱,好为自己出宫后的日子谋出路。
主子得脸,一高兴便会打赏底下的人,每月也有月例银子,所以跟在的得宠的嫔妃身边,越得用好处就越多。
本以为自家小主这般谨慎是不打算重用她们这些新来的宫女了,谁知小主心里都有数,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几个宫女面露喜色,忙跪下说:“奴婢定尽心侍奉小主,绝不会有丝毫怠慢。”
沈霁嫣然一笑,温声说:“宫中人多,纷争也多,但本主相信,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手下的人忠心不二,安分守己,这也是最要紧的事,你们明白吗?”
“奴婢明白。”
“很好。”
宽严相济一番敲打,沈霁探究的神色落在她们身上,自然地笑道:“你们乖觉,本主也不会亏待你们。今日正好有一件顶要紧的事,要交给你们其中一人去办,若是办好了,本主有赏。”
“小厨房正文火炖着一盅竹荪老鸭汤,现在端下来火候正好,是要――”她美目微转,盯着她们几人的神色,“送去建章殿的。”
“原本给陛下送的东西,本主应该亲自去,可陛下说了要本主安心养胎,无事不要乱走,又念着这一口,只得让咱们宫里人去送了。霜缓腕扪┞砩弦侍奉本主用午膳,脱不开身子。本主想着你们既然来了,又年岁尚浅,去建章殿历练一次也是好的,就当是练练胆子。”
她笑意更浓了:“去建章殿送膳食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若是不慎惹了陛下不虞,那是要掉脑袋的,但若是不出错回来,也就相安无事。怎么,谁想试试?”
这样好的一件美差,又有赏,本是人人都想去的,可建章殿是陛下所在,不知多少重兵把守。她们这些小小奴婢还是来了渡玉轩才能远远得见圣颜一面,谁又敢在陛下跟前说话呢?
若是不小心犯了错……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抬头,既想试试,又担心会惹祸上身,一时踌躇不前。
落在众人身后的秋露却抬起了头。
去了建章殿,是不是就能见到陛下了――?
她瞳孔微睁,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的渴望。
这几日她每天都会想起陛下和小主调笑时的模样,每每都会脸红心跳,幻想坐在陛下跟前的人是她。
一想起陛下的模样便食不下咽,魂不守舍,心也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她从未见过陛下这般好看的男子,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思不对,可她就是忍不住。
总想……和陛下也能发生些什么便好了。
宫里的良家子出身这样低微,不一样能侍奉陛下为嫔为妃,她虽是宫女,可也是正儿八经的清白人家,和小主,和掖庭西苑那些人又有何不用同?
话虽如此,可自己毕竟是宫女,若心思一但被小主发现了,她定是没好果子吃的!
秋露这般想着,心里挣扎犹豫了半晌,欲/望还是战胜了畏惧,主动站出来说着:“小主,奴婢秋露,愿意去建章殿送膳食。”
沈霁的视线落在秋露的面上,只见她皮肤白皙,生得是有几分姿色,可面上微红,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于她,的确是很可疑。
这么多宫女都担心自己无法胜任,担心自己的性命,可她怎么不怕?
庄妃虽说有意提醒于她,但想来总不会是空穴来风,恐怕是瞧出了什么端倪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霁淡淡笑着:“哦?”
“你就不怕一句话不对惹了陛下,误了自己的性命吗?新入宫不久的宫女不比资历久的宫女嬷嬷稳重,不仅是见陛下,便是见太后、皇后和林贵妃都是会怕的,你不怕?”
秋露急忙福身低下头:“奴婢为小主办事,不怕辛苦。”
沈霁收了视线,落下句:“既如此,那本主就信你能办好此事。”
“小厨房,去吧。”
“是。”秋露忙低下头,唇角难掩喜悦,可她不敢被人发觉自己的小心思,只能深深地低下头,福身后急匆匆去了小厨房。
待人走后,沈霁让剩下的宫女都散了,又合上窗子,霜徊糯右徊喑隼矗低声说:“小主,是秋露吗?”
“我看这几个宫女的反应只有她不太对劲,与旁人相比是殷勤了些,但仅凭一次也不能妄下定论。等她回来找人盯着她,一举一动都要告诉我。”沈霁神色平静,淡淡说着,“过几日我会向张浦打探一下消息,必不会冤了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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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殿外。
秋露提着食盒走到值守门前,轻声说:“我是渡玉轩的宫女秋露,奉玉贵人之命来给陛下送才炖好的汤,还请侍卫大哥通传一声。”
门前值守的侍卫自然知道玉贵人和身边贴身的宫女是何模样,眼前的宫女的确是眼生了。
他上下扫她一眼:“你稍等,我这就去通传。”
消息传到建章殿的时候,秦渊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闻言,头都不曾抬,只说让拿进来放下便是。
张浦应声正准备下去,秦渊却突然想起什么,将人叫住了。
“等等,让她进来。”
宫中妃嫔,非正五品以上不得来建章殿求见于他,更不可来送膳食。虽说他曾特赐下这个权利给沈霁,可她不仅从未来求见过,更不曾往御前送过任何东西。
她有孕不便经常出门,让宫女来送膳食,难道是担心自己有孕在身不便侍寝,会失了宠爱?
思及此,秦渊停笔搁置,恰好渡玉轩的宫女提着食盒颔首走进来。
秋露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近距离的见到陛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她担心自己僭越,急忙低下头,脸却害羞得烧红了,柔柔福下身,说着:“奴婢秋露,给陛下请安。”
秦渊淡淡觑她一眼:“玉贵人让你来的?”
“回陛下的话,是小主让奴婢来给您送才熬好的竹荪老鸭汤,说滋补败火又清淡好喝,正适宜秋天。”
秋露起身后再次偷看一眼,起身将食盒放在陛下身侧的桌面上,从中小心地取出了汤盅。
盖子一掀开,浓香四溢,秋露从渡玉轩拿的餐具,透亮明净的青玉碗,还是陛下特意赏给小主的,如今拿来盛汤最好。
她小心翼翼地舀出来一勺,送到陛下身边:“陛下,奴婢盛好了,您尝尝吧。”
秦渊点点桌面,让她放在桌子上:“你家小主让你来的时候可有什么话要你带?”
秋露怔了一瞬,摇摇头:“小主只说要奴婢给您送膳食,并未说什么……”
她低下头,两手捧着青玉碗,搁在陛下手边的时候,谨慎而大胆的,佯作不经意碰了碰陛下的手指,然后才缩回袖中:“汤还是要趁热才好喝,陛下处理政务辛苦忙碌,也要仔细身子才是。”
秦渊慢条斯理地举起汤碗,却并未入口,反而探究似地看向秋露,漆黑的眸子,让人有些憷。
“你话太多了。”
第46章 46. 046 污秽
帝王威压突如其来的笼罩在周身, 吓得秋露忙抽开手跪下:“奴婢关心则乱,一时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她从未没想过陛下竟会如此冷淡, 不由得惊了一瞬, 浑然的冷汗止不住的冒。
前几次见到陛下的时候, 都是在渡玉轩里, 陛下对小主从来都是宠之又宠,纵了又纵,从不会计较小主的大胆和稍稍僭越的放肆。
小主每每和陛下在一处的时候, 她在一侧候着,也悄悄会观察,小主的手脚总是不甚安分, 时常主动撩拨陛下,她还以为……
还以为玉贵人如此得宠, 除了生得貌美的缘故, 还有举止主动, 不比贵女矜持, 所以比旁的妃嫔更陛下喜欢。
谁知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般!
秦渊垂眸看着秋露贪婪又畏惧的模样, 有些厌烦,他神色冷淡,拿起一侧的帕子擦拭手指:“朕见过的女人多了,有意也好,无意也罢,终究是你心怀不轨,惹朕不快。”
“玉贵人有孕在身,身边侍奉的人得心思纯净,忠心不二。太有心思的人, 留在玉贵人身边也是无用。”
“发配去做苦役,不必再回渡玉轩了。”
张浦怜悯地看了秋露一眼:“是。”
一听说陛下要发配自己去做苦役,秋露吓坏了,宫女一旦被发配去做苦役,那就是一辈子的事,除非有主子的赏识赐下恩旨要了人去,否则是绝对不会再上用的,一旦去了,那就再也没指望,不说为嫔为妃做人上人,便是连做玉贵人的宫女都是痴心妄想了!
秋露吓得泪水涟涟,慌张道:“陛下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奴婢自知低微,只想做好分内之事,不敢心生妄念,奴婢日后定会谨慎行事,还请陛下饶恕奴婢吧!”
居心叵测,巧言令色,秦渊懒得再看她一眼:“拖下去。”
宫里女人多如牛毛,他也的确可以随心宠幸宫女,若有喜欢的,册封一个位份搁置在后宫里。
可宫女就是宫女,不是嫔妃,嫔妃可以使些小聪明讨好他,这是情理之中,但宫女的本分是忠心侍主。
秦渊一贯喜欢顺应自己的兴致,他若是真对哪个宫女起意,自然不会刻意忍耐,但他平素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不感兴趣的女人失了本分,献媚讨好,让他觉得恶心。
御前侍卫颔首上前将秋露带走,张浦才打量一眼,试探地提醒道:“陛下,秋露是玉贵人宫里的宫女,您今日将秋露打发去服苦役,虽是她罪有应得,但宫里恐怕会有流言,将矛头引到玉贵人身上,猜测是玉贵人惹了您不快。”
“猜测?”秦渊这才端起那碗汤不紧不慢地尝了一口,“怎么,宫里的人时常揣度朕的心意吗?”
张浦低下头,却不明着回答:“玉贵人有孕是大喜事,宫中人人都瞧着呢。”
“朕打发了她一个宫女,自然不会让她白白吃了亏。”
秦渊放下喝了半碗的汤:“晚上去渡玉轩,想来旁人也没话可讲。”
父皇在位时,后宫嫔妃有孕时多半不能侍寝,但为了固宠,亦有不少嫔妃会推出自己手下的宫女承宠,好维系宠爱。
但此类分宠一事,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做的,他曾经临幸过林贵妃身边的宫女,也为她不喜。
沈霁入宫不足一年,虽然如今有孕却宠眷不衰,没有推出一个秋露来承宠的道理,她无端让自己身边的宫女来为自己送汤,想来不是为了固宠,是在试探。
试探秋露的心意,也试探自己的心意。
秦渊品了半晌,忽而牵唇淡笑起来。
沈霁自入宫以来一直乖顺懂事,这还是头一回使小性子。
都说女人孕中多思,想来她也是怕自己怀着身子会有一日失了宠,这才拿一个心思不纯的宫女来试探他的心意。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搁在桌上:“你亲自跑一趟,将这枚玉佩给玉贵人送去,再告诉她朕晚上去她那用膳。”
张浦打眼一瞧,笑道:“这玉佩可是自小跟着您的,玉贵人真是福泽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