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鞠笑而不语。
可她越是这样,顾倚风就越不自然。
只能佯装淡定地摸摸鼻子:“他比较黏我。”
没有久留,尤鞠很快离开了。
自动锁的声音清脆响亮,她站在门口,松了口气。
终于敢掏出手机,她一字一句地看着某人发来的消息。
【工具人:一会儿要去一场拍卖会,我记得你说喜欢宝石,想要什么颜色?】
她想了想,用很慢的速度打字。
【没有照片吗?】
对方很快回复,只是发过来的一句话却令她很意外。
【想给你个款式上的惊喜,说个颜色就好。】
惊喜?
她挑眉,嘴角的弧度有些压不住。
看不出来呀,狗男人还挺有仪式感。
【红色吧,基础色我只差这个了】
【对了,普通品质的我可看不上,时总可别白忙活】
她等了几分钟,工具人时某没有回复,便心想他可能已经在现场了。
没多想,手机被随意地丢到床上,她抱着浴巾和睡衣进去了浴室。
三十分钟后,顾倚风从氤氲的水汽中走出来。
装扮已经换成了质地柔软的珠白色缎面睡裙,娃娃领、泡泡袖的设计,算是她衣柜中为数不多的可爱风。
习惯性地捞起手机看回复,只孤零零地躺了一条——
【工具人:放心。】
来来回回盯着这两个人,她的心头突然变得酥痒,好像有几十根小羽毛围绕着心脏同时发力。
心血来潮,她终于舍得给他换个备注。
起初的【工具人】被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没几秒,变成了【彼得石】。
本来只是灵光一现,可看着这三个字挂在他头像一侧,又觉得莫名合适。
时绰的微信头像跟他本人的气质很不符。
四四方方的图片,是一张日本知名插画师的作品。
绿绿葱葱的植被,色泽单调却温馨的路边野花,以及石板桥上正朝着远方路奔波的黑色短腿猫。桥下是湖泊,倒映着猫咪、花草与飞蝶。
整幅画都透露出似春潮般的柔和,暖洋洋的笔触令人神往。
连猫咪脖上的红色颈圈都混着乖巧的可爱劲儿,与某人冷冰冰的外在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以至于最开始加他时,她还以为找错人了。
没有在这个页面停留太久,她退了出去。
“外公!”
笑吟吟地冲视频通话里小老头打招呼,隔着手机,她嘴角弥出切身实际的弧度。
顾如海虽年过七十,但眉眼间没有半点老态龙钟,甚至神采奕奕:“囡囡呀。”
听见亲切的魔都话,顾倚风整个人都身心舒畅起来,不知不觉,就把这段时间身边发生的事情同最亲近的外公都讲了一遍。
当然,机智地避开了外公最想知道的。
但显然,小老头也不是好糊弄的,见她三缄其口与时家小子有关的事,他也猜出来几分,但又拿捏不准,就干脆问了:“时绰是不是出差了?”
面色一顿,顾倚风点点头:“他去深城了,走了有三四天了。”
从细枝末节里,他拼出来外孙女口吻中的漫不经心,顾如海叹气:“你啊,抽空把时绰带回来,让外公我们也瞅瞅,你爸虽然老是夸那小子,但外公我还是不放心。”
顾倚风乐了:“我爸那么挑剔的人都夸他,您还担心什么呀。放心吧,他对我挺好的,真的。”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陡然一句话,令原本虽然敷衍却真诚的表情立马僵住:“我们不着急的,不着急。”
顾如海不乐意了:“你是不着急,人家时绰可不一定,他都快三十了。”
快三十了?
顾倚风忍不住又回:“他明明也才二十六,哪里需要着急了呀。”
顾如海可不吃她这套,气势如虹地用手里的钢笔写写画画:“二十六怎么不是快三十了,他明年一月份不就二十七了,虚岁二十八,二十八还不是跟三十就差一两年,一两年快着嘞!”
“……”
柳叶眉抖了下,顾倚风被惊得说不出话。
算了,您高兴就好,照这个算法,我都怕将来时绰走您前面。
第10章 玫瑰夜
10月22日。
距离顾倚风的生日只有一天。
她出生在天秤座的最后一天,甚至是最后一个小时。
刚结束一个不太愉悦的电话,她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刷手机。
“你现在嫁给时绰了,可得把任性的脾气改改,不能再跟对你弟似的吆五喝六,要温顺一些。”
“我听你外公说时绰经常去出差?你可得看紧一些,省得哪天一个不注意他被别的女孩缠上,记得多给他打电话。”
“还有,他不在的时候你要经常跟时家的长辈联系的勤一些,做个贤内助,这样男人才会珍重你。”
……
诸如此类,听得耳朵发麻。
这些把她压得喘不过来气的话,来自她的母亲。
手机越刷越烦,哪怕屏幕上是她之前最喜欢的猫咪卖萌视频也看不进去,最后干脆仗着有地毯,丢到了某个角落。
整个人呈现一个“大”字躺下,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眼神涣散无光。
这时,来电音乐响起,她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又把手机攥进掌心,然后接通。
“你现在在酒店吗?”
熟悉的男声,清冽却不疏离。
看着显示的备注愣了一秒,她答:“在呀,怎么了?”
“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小顾女士共进晚餐呢?”
原本一成不变的语气有了波澜,虽然看不见,但顾倚风理所应当地觉得他应该是笑了的。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更甚。
哪怕只有一点点。
也是下意识的,顾倚风想逗逗他,便故意说:“很可惜哦,时总没有这个荣幸。”
“是吗?”
那边的人又说:“那你跟我说说,谁比我更有?我去学学,争取下次把他比下去。”
顾倚风笑出声,起身走到窗边,哗啦一声,厚重的卡其色窗帘被拉开,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她正好看见了外面的人。
他孤身站在那辆迈巴赫的前面,整个人的气质与周围三五成群的喧闹格外不同。
像是一只误入凡尘的仙鹤。
超过两分钟没说话,电话那边的人主动道:“顾倚风,下楼,我在等你。”
“诶?可我不想下去怎么办?”她软着语气,成心难为他。
男人也不急,循循善诱:“那之前说好的红宝石也不想看看了吗?”
这男人!真会捏她死穴!
她如是想,还是松了口:“那你可好好等着,仙女马上就到。”
男人哑然:“好,我等着仙女。”
挂了电话,顾倚风没有火急火燎地赶下去,而是先换了身衣服,还特地挑了只颜色适宜的口红。
在全身镜前反复确认没有不得体后,才不慌不忙地去按电梯。
她出酒店大门时,男人果然静静站在原地。
黑色的风衣尽显肃穆,里面是一件中领的纯白毛衣,原本淡漠的气质被中和,俊郎的线条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难得柔软。
看见她时,还晃了晃手。
心脏陡然错了一拍,她想让自己别显得那么迫切,走过去的步子也变得很缓。
可哪怕等候多时,也难以在他脸上寻到不耐烦的神色。
盯着看了一分钟,只能瞧见一如既往的矜贵脱俗。
抬手敲了下她额头,时绰似笑非笑:“看什么呢,上车。”
揉了揉被他冰凉指骨碰过的位置,顾倚风哼道:“痛诶。”
开车门的手一顿,时绰回头:“疼?”
见他当了真,顾倚风又赶忙道:“骗你的。”
语调乖张狡黠。
说完,她一把挤开男人的身形,一溜烟地钻进了副驾驶里,重重带上门,只昂头透过玻璃窗看他。
车窗玻璃贴了太阳膜,外面的天色又很昏暗,他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可她不一样,他脸上的一切变化,她都尽收眼底。
因此当男人嘴角出现的一丝弧度时,她看得极其清晰。
很快,他从另一侧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也坐了上来,还卷进一身风霜气:“想吃什么?”
问完,又突然想起什么,严肃地追加:“不许说火锅。”
眨眨眼,顾倚靠佯装生气:“哪有这样的呀,一点都不民主。”
“民主?”
时绰哂笑:“你是指沾了一身火锅味的那种民主吗?看不出来,时太太喜好挺独特。”
二度听到这三个字,顾倚靠心如擂鼓。
他亲口说出传进耳朵里,与在手机扬声器里听到的感觉很不同。
他的声音极好听,低沉温醇,磁性悦耳。
不算快的语速,尾音勾着难以察觉的上扬,明明也没有过多的语调,可听起来就是觉得无端温柔,像是黏着耳根钻进来的。
一时间,她低下头,脸颊微热:“你管我。”
没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时绰启动车子,轻踩油门:“我怎么敢管呢,说地方吧。”
到最后他们也没去吃火锅,主要是顾倚风胃不太舒服,就干脆挑了家评价不错的淮扬菜。
口味清谈,环境幽雅。
很符合时绰选餐厅的习惯。
吃完饭,顾倚风心血来潮,主动说:“我来开车吧?”
时绰扬眉,朝她看过去:“可以吗?”
顾倚风:“当然可以了!我技术很不错的。”
薄唇轻扯,时绰递给了她车钥匙,自顾自上了副驾驶:“那就辛苦时太太了。”
起初他的确是很期待的,可没想到,安全带才刚系上没十分钟,一声因撞击而起的闷响就随之落地。
再看过去,迈巴赫的车头凹陷下去一块,周围还附带了几道剐蹭。
时绰下车查看了状况,幽幽道:“想看时太太施展技术,成本还挺高。”
捂住脸坐在原位,顾倚风小声抗议:“是你的方向盘太难打了……”
“是是是,怪车,不怪你。”
他忍笑,走到驾驶座外面,帮她开了车门:“我来开吧,先送你回酒店。”
雪肌呈现淡粉色,她顶着热气,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坐车了,走回去吧?”
男人挑眉,静静地驻立。
啪嗒一声响,安全带迅速松开。
没有听到回复,她又道:“也没几步路,最多二十分钟,就当消食散步了,好不好呀?”
说着,她试探地去扯他袖口。
只拽了一点点,一关节大小的位置,满是小心翼翼。
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最后落在她指尖的颜色。豆沙粉到透明粉的渐变,没有过多的点缀配饰,像果冻。
眸光一敛,他应下:“好。”
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直到他松口,顾倚风小幅度地抿了抿唇。
果然,外表再坚不可摧的男人,不还是喜欢柔弱那一挂的,她都还没怎么施展呢,狗男人就立刻服软了,啧。
看着他喊来人把车开走,顾倚风再次拉住他袖口,朝马路对岸走过去。
京市的深秋与魔都很不同,没有无所不在的潮气,也没有连绵不绝的雨,这里更干燥,风也来的更急。
月光明净,车流不息。
她瞄了眼站在更靠近马路那边的人,突然开口:“时绰,你理想的联姻对象是什么样子?贤内助吗?”
时绰身形一顿,看过来:“我可没说。”
仿佛没听到他的话,顾倚风脑袋里都是之前母亲在电话里提到的字句,咬了咬下唇,她喃喃低语:“我这种喜欢到处跑的人,肯定不符合你的预期吧。”
刚说完,她的后脑勺就被人敲了下。
力道不重,但正正好好把她四处乱飘的思绪拉回来。
顺着看过去,男人的手还没收回,此刻正举在半空中,指骨修长漂亮,指甲修得干净利落,是很符合大众美学的漂亮。
他沉声道:“我认识的顾倚风,不是喜欢自我否定的人。”
说完,他放下了手臂:“而且,你是不是我的理想型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任何人的喜好、选择都没有改变你的资格,你依旧是你,这就够了。”
“而且——我从来没有表达过我的理想型吧,更何况是你刚刚形容的那种。”
他说的很认真,浅色的瞳仁聚着光。
顾倚风一愣,随即很快笑出声。
很短促的两声,但又格外直白,与此刻的心情一般无二。
她朝他更靠近一点,语气混着有意为之的三分嗲:“打个比方而已嘛。”
时绰挑眉,故意不顺着她的话:“那,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我的理想型呢?”
顾倚风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少有地露出不知所措,眼睛也紧跟着瞪大:“你、你——”
磕磕巴巴的话还没往外蹦几个字,他们的身后突然冲出来两个疯跑的中学生。
“小心!”
时绰反应迅速,赶在她被他们的书包撞到之前伸出手。
掌心稳稳扶住她的腰侧,朝自己的方向用力。
眨眼的功夫,顾倚风以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被圈进他怀里,双臂条件反射地撑在两人之间。准确来说,是时绰的胸前。
看着他的脸陡然变大,顾倚风的呼吸都整个乱掉。
因为紧张,她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失措地推开他,又猛的后退两步,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正常社交距离,她后怕地大口呼吸。
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她咬着下唇,在心底呐喊,一颗心被挤成了麻花死结。
垂眸看着她的反应,时绰忍不住皱起眉。
他犹豫地开口:“你好像,有点怕我?”
“我没有。”顾倚风矢口否认,抬起头,重重吸了一口气,跟要壮胆似的:“我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时绰又道:刚刚说的话——”
“懂,都懂,理解。”像是一个惧怕潘多拉盒子打开的巫师,顾倚风脸色苍白地打断。
说完又怕他还要揪着不放似的,她继续掰扯:“你不用看我心情不好特地安慰,我不是那种人。”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男人的拇指指尖贴着食指内侧,在软肉上掐出了一道很深的痕。
晚高峰临近尾声,周围的行人也渐渐变少。
时绰主动岔开话题:“知道了,走吧,前面好像要变绿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