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段小插曲,直到走过路口两人也没再开口。
直到路过一树已经稍显颓态的槐树时,时绰主动问:“你的驾照,是什么时候考的?”
以为他在纠结之前撞台阶的事,顾倚风义正言辞道:“那可是我大学时一科一科考下来的!”
说到“一科一科”时,她的声音下意识抬高,生怕被误会。
时绰好整以暇地笑笑:“那你多久没开过了?”
顾倚风立刻偃旗息鼓,整张小脸低低埋着,嘟囔一声:“也就两三年,没多久。”
像是明白了什么,时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
“怎么了嘛,还不允许人失误了。”她重新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里满是愤愤不平。
偏头对上她的视线,男人低低道:“当然允许。”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顾倚风没来得及避开,心跳再次突然加速。
没出息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她悄摸地转过头,一副不想看他的样子。
将她的一切反应都尽收眼底,时绰玩味地笑道:“对了,至于我的车,你打算怎么赔?”
有些意外他会跟她要赔偿,顾倚风咬牙,哼道:“大不了你那辆车我都买了!不就几百来万吗!”
她说的很硬气,好像吐出来的不是“几百万”,而是几百块。
时绰笑意更浓:“看不出来时太太小金库挺充盈。”
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但她还是忍着脸颊上的热意小声说:“你能不能别这样叫啊?我好不习惯。”
“那我觉得,你可以习惯习惯。”时绰的嘴角勾起,偏不如她的意。
回到酒店后,刚想跟他说再见,谁知道某人不容置哙地跟上了电梯,一路就到了她所住的9楼,最后是房间门口。
顾倚风挡在门前,提醒道:“时总,再往前走可就非礼勿视了。”
时绰:“没办法,谁让有人非要喊我走路送她,我没了回家的车,而且手机也没电了,打不了电话。”
“你……”
“所以,方便让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合法丈夫进去吗?”
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时绰有意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咬重了令她羞于启齿的三个字:“时太太。”
“好了好了你进来吧!”
顾倚风红着脸缴械投降,转身刷卡的一瞬间,脑袋里不是男人俊美的面庞,而是庆幸。
庆幸自己有理东西的习惯,床上、小沙发上不会有令气氛升至尴尬的贴身衣物。
转动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怂了。
刚想再挣扎一下,可不等反应,身后的人就先一步伸出手搭上来,微微用力,房门被打开。
通明的灯光顺势而出,倾洒到了走廊上。
松软的卡其色地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东西在一闪一闪。
认命地带他进来,顾倚风忍不住反思,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才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的床看,顾倚风指着最中间的位置:“你先去洗澡吧,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我去拿。”
时绰:“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睡地上。”
顾倚风一脸淡定:“我没那么欲盖弥彰,而且这床不小,两个人睡也绰绰有余。一会儿我用枕头累个三八线,不能越线。”
三八线?
时绰听后哭笑不得:“顾倚风,你是小学生吗?”
顾倚风眨眨眼,故意说:“是呀我就是,不知道娶了小学生当老婆的时总是什么?”
时绰挑眉,没戳破她口中意外冒出来的名词。
他看着她,目光缓缓掠过她的唇瓣,樱花色的,唇形饱满,嘴角微微勾着,是天生就有的弧度。
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
好想让她亲口喊一声那个称呼。
一次就好。
第11章 玫瑰夜
次日。
顾倚风醒来的时候,时绰已经走了。
习惯性地解锁手机,果然看到了某人留下的消息,只有一条,时间在七点左右。
【彼得石:我走了,生日快乐。】
冰冰凉凉的四个字,看不出来什么。
她放下手机,视线一转,落在了床头柜上的礼物盒。
跟之前每次都一样。
四四方方的丝绒小盒子,还绑了缎带。
果然,某人可太有仪式感了。
她抬手扯开缎带,又掀开盒盖,看见了位于正中间的项链。
细长的链子正中间坠着颗血红色宝石,颜色很正,纯净度也很高,外行人一看也知价值不菲。
这颗宝石她有印象,上个月在某个杂志上看见过,说它原本的收藏家病逝要拿出来拍卖,没想到,最后竟然到了她的手上。
礼物盒的下面还压了张便签纸条。
黑笔落下的字迹苍劲有力,又不乏出尘的飘逸。很漂亮的一手字,不难看出写字的人底子很深。
百来万而已,不至于动用时太太的小金库。生日快乐。
视线直直落在最后四个字,她唇边隐着笑意。
指腹抚上宝石,来回揉搓几下,心底弥漫出难以言喻的情愫。
不是因为这颗顶级宝石的品质,而是觉得好巧。
她之前看过、夸过的宝石,阴差阳错被联姻对象买下,还当成了礼物送过来,明明她从来没有跟他提过。
一切就是这样的巧。
熟稔地将项链戴上,她走到镜子前欣赏。
实物比杂志上看到的还要动人,它独一无二的光彩是只有天然彩钻才具备的。
而且,越是出挑的颜色对佩戴者的要求也越高,可这么张扬的宝石挂在顾倚风的锁骨前,攻击性也随着削减几分。
看着镜中的绯红,她心跳是前所未有的快。
去剧组的路上,顾倚风接到了一个令她很意外的电话。
她笑得随意:“亲爱的弟弟,早上好啊。”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也是刚睡醒,声音微哑:“怎么不跟我说生日快乐?”
顾倚风:“要点脸,今天不也是我生日。”
话音刚落,听筒传来一声短促的笑。
跟她打电话的人是她的双胞胎弟弟,顾倚霜。
他们同一天出生,她只比他早了十分钟来到这个世界,可却心满意足地听他喊了二十多年姐姐。
与寻常豪门世家的暗流涌动不同,他们虽然从小斗嘴、打架、抢食,可彼此的感情非常好,也可能是双胞胎的缘故,甚至哪怕有时候都不说话,都能猜到对方的意思。
“所以你打电话来不会是就为了要个‘生日快乐吧’?”她问。
顾倚霜:“怎么,不行?”
仗着他看不见,顾倚风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怎么会不行吗,生日快乐。”
顾倚霜乐出声,也回了句生日快乐,随后终于听出来几分正经:“说点正事,过几天我要因为几个项目去京市一趟。”
顾倚风皱眉,这才想起来他因为之前一直在澳洲,还从来没见过时绰,哪怕是后来得知一切回国,她也早就领完证了。
来者不善啊。
不会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吧?
颤巍巍地想着,她问:“我怎么觉得你这趟居心不良呢?”
问完,又听见一声混着细微杂音的哼笑:“是啊,我可太不良了,就是来替爸妈视察一下你和我那位姐夫的现状,你可提前排练好。”
“呸呸呸,我们才不需要排练呢!我俩情比金坚!”
听出来刚刚那番话里的暗示,顾倚风脑袋转得极快,张嘴就一连串她自己都觉得虚伪的话。
说完,她想了想,又心虚地问:“你什么时候来?”
电话那边停顿了几秒,应该是被人短暂地关上了声音,她等了一会儿才得到答案。
“具体时间不确定,但十一月之前,你肯定能看见我。”
顾倚风勾唇:“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顾倚霜凉嗖嗖地说:“你一个人来?”
一时间没分清楚这是他在问还是旁边听的人在问,她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反正你来了肯定能见着他。”
没再说几句话,看着通话结束的页面,她长舒一口气。
刚想再给靠谱的弟弟发个消息慰问一下,屏幕突然变暗,又是来电待接通的状况。
只是与刚刚不同这次给她打电话的人是时绰。
心脏乱跳一阵,她慢吞吞地接通,语气跟方才也大有不同:“喂?”
“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时绰开门见山:“爷爷知道今天是你生日,非让我带你回一趟老宅,说想帮你庆生。”
跟他回老宅?
顾倚风一个激灵,原本还有些飘忽的思绪立刻高度紧张。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凝成了一个个身影,其中为首的,就是被外公时不时挂在嘴边上的时家老爷子。
其实有件事外人并不知道,她外公顾如海和时绰的爷爷时崇景是许多年的战友,当时两个人还不到二十岁就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后来从部队退下来后,一个回南方继承家业,一个则是留在北方为了生活筹划。
小时候她经常能听到外公夸时家爷爷,说他虽然白手起家,但敢想敢冲,凭借极高的情商和积攒的人脉,二三十年的功夫就在京市站稳了脚跟。
但虽然老爷子在生意场上如有神助,可私底下的生活可没有那么招人艳羡了。
详细的外公没有跟她说,可见的事情多了,顾倚风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半晌没听到答复,时绰又道:“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推了就好。”
“没有不方便。”顾倚风忙道,五指拢着,下意识地开始绞袖口:“那你晚上来接我吧,大概几点?我准备准备。”
时绰莞尔,直言:“不用特地准备,老爷子挺待见你的,你只要去了他都能高兴的多吃两碗饭。”
没多问长辈的事,她只当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唯一令她深感意外的,还是这人随口开出的玩笑。
什么叫看见她都能多吃两碗饭呀!
她鼓囊着双腮,小声地抗议了句:“我有那么下饭吗!”
晚上五点半,天色逐渐昏暗。
因为前期有部分演员一直没进入角色,所以之前的戏份都赶得比较慢,但当大部分人的演技都得以提升,金澄也大胆地开始造了。
例如——
一天赶了三场高光的薛正朗,以及已经吃了近十顿饭的崔敬之。各个都生无可恋。
就连请来的七八个老戏骨都杀青一半了。
因为剧本是早就写好的,顾倚风只负责一些特殊情况下的临时修改,以及帮助演员调整情绪,所以相较之下会清闲一些。
接到时绰电话时,她外卖买的“混血”奶茶刚到,是新鲜感爆棚的奥利奥奶盖芋泥啵啵。
“我在影视基地门口,出来吧。”
没几分钟,她拿着还没拆封的奶茶到了外面。
但视线所及没有那辆熟悉的迈巴赫,连宾利也不在。正当疑惑时,不远处的一辆纯白色保时捷冲她打了双闪。
眼神飘过去,上下扫了圈,她果断走近。
开门坐上副驾驶,忍不住道:“时总可真壕,新车说换就换了。”
时绰单手扶在方向盘上,转头看过来:“强迫症。”
“矫情。”顾倚风漫不经心地吐槽,随即给奶茶插上吸管,小口地喝起奶茶。
很快,车子启动。
虽然时绰说不用特别准备,但真让顾倚风穿着随意地见长辈也不现实,因此下午的时候她特地又去商场买了件新裙子。
法式茶歇款,深棕色的背带裙搭配纯色的高领毛衣,为了与这身衣服呼应,她今天的妆容也很有小心思,整个人都呈现出很乖的气质。
与时绰无关,她是真的想在长辈面前留个好印象。
从影视基地到老宅足足将近一个小时,奶茶太甜太腻,喝了三分之一她就没兴趣了,开始懒洋洋地玩小游戏。
“到了。”
顾倚风从车里下来,认真打量起这座可以称之为庄园的老宅。
虽然是上世纪就在的建筑,但应该是里外都重新修葺过,看不出来一点陈砖旧瓦的岁月感,反而有些地方,颇有几分现在正流行的北欧风与ins风。
只是她没想到,最先出来迎接他们的,竟然是一只边牧。
它是从一旁的灌木丛里面钻出来的,顾倚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朝时绰的方向躲了躲。可显然,大家伙对这个气味陌生的人很敏感,一双滴流滴流的眼睛就绕着她看。
“小五,过来。”
时绰单膝蹲下,冲边牧伸出手,后者果然吐着舌头、摇着尾巴靠近。
任由他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两下,小五嗷呜一声,很享受的样子。
它的毛发不是常见黑白相间,黑色变成了咖啡色,睿智中也多了分欢脱。
顾倚风眨眨眼:“这是你爷爷养的狗吗?”
时绰点头:“老宅平时除了阿姨只有老爷子一个人,他嫌闷得慌。”
“那为什么叫小五啊?”
“它是前几年才开始养的,而我们家这一辈的孩子就四个。”
咯咯笑了两下,顾倚风也不怕了,还趁机揩了把小五的油:“这么说,它还是你弟弟咯?”
听出来她话里的揶揄,时绰勾唇,刚想说话,不远处传来责备声。
“你也真是的,倚风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倒好,先带人家看狗。”
两人同时抬头,入目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她穿了件京式旗袍,头发很讲究地用簪子挽起,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顾倚风认识她,之前在两家特地安排的相亲饭局上见过,她是时绰的母亲苏素。
简单的寒暄后,苏素带他们进去,临门一脚时,又低声道:“对了,你二叔一家今天也来了。”
时绰蹙眉:“他们来做什么?”
苏素叹气:“表面上说是想见见倚风,实际上还不是满肚子坏水。”
“老爷子怎么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爷爷,只要别太过分,他是不爱管你们斗的。”
冷笑一声,时绰不再说话。
因离得不算远,他们的交谈顾倚风也听了个十之八九,一边觉得麻烦,一边又有些激动。
这种豪门旋涡,她在顾家还没经历过呢!
可当进到老宅里面,看清沙发上那人的面孔,她脸色瞬间苍白,手指紧紧攥着,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对方也听见声音扭头看过来,在无声的空气中,视线相撞,又不只有视线相撞。
大片大片的记忆涌上来,顾倚风浑身都在发麻。
耳边传来苏素介绍的声音:“倚风,他是时绰二叔家的大儿子,时泽,就比时绰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