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贺离钧来说，时间一瞬间变得极为漫长。
让程郁央搅弄了一圈后，口腔中分泌出大量的唾液，被卸掉的下巴承托不住，即将要从嘴边流出来。
他绝对不想在仇人面前，露出流口水的丑态，只好竭力地抿紧了唇缝好不让自己难堪。
忍耐到了极限，反倒是让鼻子泛起一股子酸意。
程郁央拿着钳子转身，看到他正扑簌簌地落泪。
不得不说，他流泪的样子挺好看的。
不同于有些人五官乱飞、涕泪糊脸的哭法，贺离钧表情平静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漂亮的凤眼里浮着一层潋滟水光，沾了泪珠的眼睫毛如蝴蝶翅膀般不安地颤动着。
程郁央沉默片刻，放下钳子，将他的下巴推回去。
贺离钧拼命忍耐，可泪水似决堤了一般源源不断。
他回忆起了死在虫巢里的伙伴。
所有人齐心协力帮助他逃出来，以命换了他的命。
他却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程郁央抓了抓头发，好烦。
她承认自己脾气暴裂，而且睚眦必报——在末世中，有人为了抢一袋面包打伤了她的腿，她养好了伤，追杀了一千多里地将那人打晕丢进丧尸堆。
受到伤害百倍奉还，是程郁央的行事准则。
贺离钧咬了她，她竟然不舍得拔了他的牙？
程郁央来回踱步，最终俯身咬住了男人的锁骨，在上面留下一圈深深的牙印，满腔愤怒才将将平息。
贺离钧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呜咽。
至于这样娇气吗？
就咬上一口而已，都没拔牙了，还哭个不停。
程郁央抬起头，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
清冷如新雪的气息，泛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其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花香。
下一刻，这股味道嘭然炸开。
程郁央在新世界待了有大半个月，能判断出——
贺离钧的易感期，到了。
第013章 眼泪
暴烈的信息素的味道四下溢开。
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 对低等级的人群有震慑效果，从附近经过的一个弱势Alpha当即腿脚发软，被压得喘不上气以至于出现了缺氧的症状。
再这样下去, 恐怕要招惹上麻烦了。
实质化的白色触须疯狂涌出，沿着墙壁爬上天花板，将所有缝隙堵得严严实实，阻止信息素继续扩散。
房子里的气温持续性下降了好几度。
仿佛一抷新雪突然摔到脸上, 教人冻得打了个激灵, 雪滑落下去独留一枚花瓣沾在鼻尖的感觉。
清新而冷冽的花香钻进肺部，令人精神一振。
信息素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程郁央只觉得挺好闻, 于是凑近他脖颈的位置又细细地嗅了嗅。
对于Alpha来说, 这个举动堪称挑衅。
锁住手腕的镣铐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下一刻，贺离钧竟然凭借肉身力量硬生生挣脱了束缚。
他猛扑上前, 半途却被白色触须缠住了细腰和四肢，被吊在半空中因失去着力点而动弹不得。
程郁央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安全距离。
易感期是Alpha对信息素特别敏感的时期, 他们内心的欲望会被放大数倍, 变得暴躁易怒, 攻击性强烈。
如果程郁央是个Omega, 按照小说世界的尿性，搞不好两人会顺势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奈何不是，贺离钧对她应当只有满腔的杀戮欲。
程郁央私聊宁扬：“你有空吗？”
宁扬：“今天下午有半天假，怎么了？”
“帮我买几支抑制剂, 要最好的。”程郁央简明扼要道，“对了再买一些外用的药膏。”
“你易感期到了？”宁扬陡然拔高音调, 还需要药膏，难不成是因为在易感期控制不住对同类的敌意和破坏欲，和别的Alpha大打出手了吗？
他连声叮嘱道，“你千万别出门，等我过去。”
程郁央：“…………”
真不知道宁扬紧张个什么劲儿。
贺离钧扯开缠住手腕的触须，更多的触须随即涌上，甚至有一部分从领口钻进了衣服里。
触须上的口器犹如蛇的鳞片，在皮肤表面拨弄刮蹭，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了阵阵颤栗感。
贺离钧疾言厉色道：“放开！”
触须沿着他腹肌的沟壑游走，很快遇到一处阻碍——箍在他腰身一圈略带弹性的布料。
布料似乎可以掀开，还能继续往下钻。
贺离钧面上终于显露出几分慌乱，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放、放开……”
程郁央及时收回了一些探索欲旺盛的触须。
都说精神体的举动是主人意愿的投射，她可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好奇心如此的旺盛了？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宁扬来得真快。
“你乖乖的，不要出声。”程郁央温声细语地哄道。
一根较粗的触须堵住了男人的嘴巴，捏住他的舌头，让他连细微的呜咽声也发不出了。
贺离钧喉头滚动，只能不住地吞咽津液。
程郁央小心锁上卧室的门，走到大门口。
一脚踏进屋内，宁扬便被浓烈的Alpha信息素味道，给激得浑身汗毛倒立，本能地产生了抗拒感。
稍微缓过劲后，他看向面前的女人。
程郁央表情淡然，一点儿也没有失控的症状，仿佛满屋子高浓度的信息素皆与她无关。
不过……宁扬凑过来，跟小狗似的到处闻了闻，程郁央的信息素居然是花香味的？
程郁央：“你在干嘛？”
“你不生气吗？”宁扬眨眨眼，“有没有想打我？”
“………有。”程郁央用不带丝毫起伏的语调回答他，“我正努力控制想把你的头拧下来的欲望。”
周围的花香更浓郁了，好像在印证她的话语。
宁扬把抑制剂和药膏放在桌面上：“我走了。”
本来想和程郁央叙叙旧来着，但是来自Alpha同类的侵略气息令他如坐针毡，实在待不下去。
他走到一半，忽然折返回来：“忘了和你说——我找到一个特别合适的房子，精装两室，家电齐全，拎包入住，重要的是月租仅需一千五！”
“这么好……”程郁央挑了下眉，“不是骗子吧？”
“就是死了七任户主。”宁扬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架不住它实在邪门……没人敢住了。”
“我住。”程郁央果断应下，跟贫穷相比邪门算个毛，“下个月之前我就要搬进去。”
宁扬：“不过你得亲自来和房东签合同。”
程郁央想了想：“明天，明天我有空。”
宁扬眼神闪烁了两下，其实有点儿想问，为什么要租两室而不是单间，打算和谁一起住？
可是他不敢问，程郁央一直对自己的事情守口如瓶，他怕探究太过会招惹来对方的反感。
嘴唇翕动两下，最后叮嘱一句：“明天我得要上班，我帮你和房东谈好你去签合同就行。”
程郁央点点头：“改天我请你吃大餐。”
宁扬一脸兴奋：“那我要吃自助！”
程郁央很是大方地答允下来：“好。”
送走宁扬，程郁央转身走回卧室。
触须适时松开了对贺离钧的钳制，他重重摔回床上，新鲜的空气涌入撕扯着肺部，让他剧烈地喘·息着。
Alpha的腺体隐藏在后颈光滑的皮肤下面。
程郁央伸手去摸，被他一把拍开。
贺离钧厌恶地道：“别碰我。”
处于易感期的Alpha脾气真坏。
程郁央不得不掐住男人的脖子，手在他后颈摸索着，找到了皮下的一处柔软。
她取出一支抑制剂，对准他的腺体扎下去。
听说打抑制剂的过程非常的……疼痛难忍。
贺离钧虽然脸色发白，却安静得一声不吭。
心底沸腾的、暴戾的杀戮欲陡然消失了，反过来涌上一阵阵的空虚和自我厌弃感。
——他竟然在程郁央面前哭了！
过去的二十四年里，贺离钧从没有哭过。
在圣光研究所接受基因改造的时候没哭，和虫兽作战伤得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失去了右腿的时候没哭，亲眼见到朝夕相处的挚友死在面前的时候也没哭。
却在他厌恨的人面前掉下眼泪，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死的心都有了。
贺离钧伏在床上，肩膀微微颤抖，因为是背对着她，程郁央辨不清楚他是在生气还是又哭了。
他的声线有种诡异的平静：“出去。”
程郁央没再折腾他，退出了房间。
信息素的味道淡化了，她得以开窗通风。
贺离钧蜷缩成一团，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梦见了母亲。
在他的精神力得到SSS的评级后，圣光研究所的一个成员私下联系上了她。
苍白干瘦的女Beta答应了交易，欢天喜地的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数那一摞花花绿绿的钞票。
贺离钧知晓，她是爱他的，只是不想耽误他。
在他跟着研究员离开时，她悄悄别过头哭了。
十岁的小孩子，用精神力感知到了她的眼泪。
母亲在他的记忆里总是在哭。
贫民窟里住着的，大都是些卑鄙险恶的家伙，一个弱势的女Beta带着个孩子，经常受到左邻右舍欺负。
她去找人理论吵架，可是每每情绪激动起来，就先抑制不住生理·反应地掉眼泪，平白落了下风。
贺离钧没想到自己会遗传母亲的泪失禁体质。
一哭起来止都止不住。
他接受完基因改造后，第一时间去找了母亲，却得知她死于一场入室抢劫的案件。
用他换来的钱，甚至还没花完。
他没有母亲了。
正在这时，贺离钧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
他睁开眼睛，看见程郁央在摸他的胸。
好荒谬的一个画面，但他意外地不感到惊讶。
在他心里，程郁央是啥事都能干得出的女人。
贺离钧艰难地低了低头，视线往下。
原来她在给他锁骨处的牙印涂伤药。
贺离钧抽了抽嘴角，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吗？
涂完了锁骨处的伤，程郁央牵过男人的手——他强行挣开镣铐导致腕骨一圈血肉绽开，瞧着怪吓人的。
程郁央将他掀开的皮肉翻回去，抹上伤药。
快速痊愈的体质发挥作用，伤口愈合如新。
贺离钧垂眸，女Alpha给他上药时的侧颜专注而温柔，完全看不出她是个怎样的恶魔。
治好了手腕，她还顺带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肌肤相处的瞬间，心跳怦然加快。
贺离钧曾经差点儿以为这是心动，实则不过是身体在面临危险大量分泌肾上腺素所造成的错觉而已。
他哑声开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我说………我看上你了，想让你喜欢我。”程郁央努力地斟酌着措辞，“你相信吗？”
回应她的唯有沉默。
程郁央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心底道：“我尽力了。”
系统不管不顾地给她鼓励：“好感度没有掉到-100，证明你是有机会挽救的，不要放弃啊宿主！”
程郁央决定把话掰开了说。
“我是捅了你一刀……几刀，但也帮你避开了搜查，算是救了你一条命，互相抵消了对不对？”
“我是给你下药让你失忆了，但也给你买治疗药剂，帮助你修复精神域，互相抵消了对不对？”
程郁央越说越自信，越说越挺直腰杆。
她根本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贺离钧的眼神中含着微妙的嘲讽，半晌后低低说道：“你干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程郁央愕然：“…………？”
贺离钧宛如赌气般背过身去，闭口不谈了。
叫人摸不透心思的Alpha。
程郁央其实不太擅长社交，在学生时期勉强能和相熟的同学说得上几句话。
聊天内容通常是围绕着吐槽期末考试卷、食堂饭菜，或者某个脾性古怪的老师和奇葩室友进行。
在末世当独行侠太久了，渐渐忘记和人相处的法则，行事作风几乎完全凭借着本能行动。
程郁央思索再三，登录个人终端的社交论坛。
首页第二个板块是恋爱区，她一点进去就看到漂浮在最上方的一个帖子——
《安抚易感期Alpha的十个小妙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