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在不住地痉挛颤抖，好容易支撑着翻下手术台，踉跄了一步又差点儿摔倒。
贺离钧扶着墙壁，低声答：“我知道了。”
温霖一脸的担心：“我让洛桐送你回家。”
贺离钧坚定拒绝：“不用了。”
他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注射Omega诱导剂的副作用随之显现，浓烈的情·潮如电流般在体内游走蔓延。
房子里残留的程郁央的气息，正在被一点一点剥离，总有一种央央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
贺离钧沉进被窝里，在发热期、孕期和药物的三重作用下渐渐丧失了理智。
他的双腿夹着被子，难耐地磨蹭着，在紧要关头情不自禁地叫出她的名字：“央央……”
但这一次，程郁央不会出现在房间门口了。
骗子……说好了对他负责的。
实在难捱时，他从衣柜里拿出了她的衣服。
平时穿的睡衣、裙子，发下的战斗服，一件一件……蒙在脸上、盖在身上，直到属于程郁央的味道筑成温暖的巢穴将他重新包裹起来，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可是有什么用呢？这甚至不是信息素，无法安抚他，短暂的缓解了情绪后是更强烈的空虚漫上心头。
不能哭……不能哭……
他忍了又忍，泪水还是打湿了布料。
程郁央的气味，又让他稀释了几分。
贺离钧拿过枕头蒙在脸上，放任泪水横流。
今天放纵最后一次，他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第三次孕检结束，胎儿发育情况始终良好。
温霖露出了笑容：“是个女儿呢。”
ABO世界更看重后天分化的第二性别，第一性别是男是女没甚么区别当然可以告知。
贺离钧盯着已经发育到桃子大小的胎儿，目光柔和，是女儿的话应该会长得像央央。
洛桐听说是女宝宝格外兴奋，拉上范卉和寇蓉，买了一大堆宝宝衣服和日常用品送过来。
关景俊迟了一步，将他先前买的孕期百科和新手父母育儿书一股脑地拿给了准父亲。
孕期七个月，贺离钧打了第二支Omega诱导剂。
“你的身体熬不住第三支诱导剂了，”温霖给出建议，“九个月左右生产是最合适的时机。”
提及剖腹产，贺离钧面有难色。
温霖以为他是害怕，柔声安慰：“我做过不少Omega的剖腹产手术，不会有事的。”
“不是……”贺离钧定了定心，“我体质特殊不能麻醉，跳过麻醉环节直接手术吧。”
一旦失去意识，他的身体会进入疯狂自愈状态，到时一刀划开肚子下一秒就愈合……怎么生？
温霖维持不住形象，嘴巴张成了“O”型，“不打麻醉？你确定自己能承受得住？”
贺离钧捏着拳头，面色冷冽：“确定。”
温霖合上了嘴巴，以他的体质是别无他法。
清醒着生剖……说出去随机吓死一个Omega。
贺离钧换上手术服，进入待产室。
一堆人守候在外面，惹得护士频频侧目。
“估计在猜测谁是孩子爸妈，”关景俊揉了揉太阳穴，“你们跟过来干等着有啥用？”
洛桐瞥他一眼：“我们是为了央央等的。”
范卉和寇蓉连连点头。
起码等孩子平安出世，替央央全了份心意。
关景俊：“……谁不是？”
洛桐：“你别觍着脸蹭央央的光。”
关景俊可不在央央的友人范畴。
还有几个人挤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手术前，温霖又问了一遍：“真能忍住？”
职业生涯第一例不打麻药的剖腹产。
贺离钧伸手摸向胸口，两枚戒指嵌合在一起，用细金属链子穿过当吊坠挂在他的脖颈上。
握着他们的婚戒，内心生出无限的勇气。
他闭上眼睛：“开始。”
和受伤是截然不同的体验感，冰冷刺骨的手术刀接连剖开八层终于来到生殖腔。
由于他在自愈，中间还多剖了两次。
好疼………疼痛是如此的清晰鲜明。
贺离钧冷汗直流，为了不叫出声咬住手腕骨，直咬到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唇。
他紧捏着央央的照片，痛到想跳起来不生了的时候，就拿起照片看上一眼，按捺下冲动。
温霖医术精湛，速战速决地取出胎儿。
一声嘹亮的啼哭传入耳中。
“生了！父女平安。”温霖解下口罩，笑道。
手术室外的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贺离钧放下了心，撑不住昏迷过去。
他醒来时已被推回了病房：“宝宝好吗？”
关景俊把小婴儿抱给他看：“取名字没？”
贺离钧轻轻碰了下女儿的小脸：“念念。”
“小名叫念念？”关景俊轻而易举品出了其中的含义，“大名是不是要叫贺念央？”
贺离钧早都想好了：“叫程念遥。”
第060章 回归
念念怀了九个月生的。
可能是没足月的缘故, 称了下·体重只有五斤半，包在襁褓里巴掌大小的一团。
贺离钧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半点力都不敢使, 生怕一个不慎给她碰伤碰痛了。
是他畸形的生殖腔导致孩子没发育好？还是孕期没补充足够的营养才让她如此瘦弱？
贺离钧自责地道：“念念是不是太瘦了？”
“是婴儿的正常体重，别担心。”温霖走进护理病房，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状况。
虽然生产过程惊悚，但强悍的体质在术后发挥作用, 腹部的创口已然愈合如新, 恢复情况十分良好。
不过温霖还是心生敬佩，清醒着生剖绝不是玩笑事，得深爱对方到了何种程度, 才能心甘情愿如此？
真是个……可怜的未亡人。
贺离钧抿紧嘴唇：“宝宝的呼吸声好弱……”
话音未落, 念念瘪了瘪嘴，发出了极具穿透的哭声，洪亮的嗓音怎么看都和呼吸微弱沾不上边。
面对放声大哭的小婴儿, 贺离钧略显无措，看过的书籍内容到了实践时刻全然记不起来。
“是不是饿了？”“是要尿尿吧。”
一屋子的人手忙脚乱，钟磊转身出去时叫人绊了下, 脸朝下摔了个震天响。
关景俊泡好了奶粉, 试了下温度正合适, 将奶瓶递给贺离钧让他喂孩子：“行了, 无关人士出去。”
一个个挤在病房里不够碍事的。
嫌弃他？他可是所有人中唯一有带娃经验的！
念念喝饱了奶，又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按道理说，生产过后人体虚弱, 需要坐月子调养身体，不过贺离钧恢复力惊人, 次日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贺离钧带着念念回了家中。
经过了最开始的慌乱无措，他对带娃事务渐渐上手，已经学会熟练地冲奶粉和换尿布了。
当然，其他人也会时不时地过来帮忙。
时间转瞬即逝，房子满了一年的租期。
当初程郁央只交了半年房租，西岚城的永夜结束后，房东念着恩情免去了租金不肯收钱。
贺离钧有钱搬去更好的住处，可是现在的房子里头满是程郁央的气息，叫他舍不得离开。
免费住了半年，直到生产完，贺离钧实在不好意思，强行给房东阿姨转去了钱款续租。
说起带娃，房东阿姨单身生育了两个女儿抚养成人，经验丰富是连关景俊也比不上的。
贺离钧坚持要给钱，两方推辞了半天，房东收了钱，主动过来搭把手帮着他照顾念念。
出院第一周，贺离钧发现了一件叫他五雷轰顶的事：他竟然开始分泌乳·汁了！
“…………”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乳白色的水液在胸前洇出痕迹，才如梦方醒。
“我听人说母乳的营养价值高来着。”
程郁央说过的话萦绕在耳，贺离钧努力平复羞耻心，用吸奶器挤出乳·汁替换了奶粉喂给念念。
可惜的是，信息素水平回落，他仅泌出一点乳·汁，而后便不再有了。
体内药物全部代谢掉，Omega信息素的影响消失，他逐渐地找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冷酷的、镇定的、杀伐果断的。
是程郁央让他变得脆弱、敏感和……娇气。
央央不在了，他变回了强势冷硬的Alpha。
或许他并没有在爱着程郁央，只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对她产生了精神上的依赖性。
然而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无数次拥有她的梦境，都在提醒他爱意的真切程度。
当爱意达到极致，恨意同样攀上巅峰。
为什么要丢下他？
程郁央不允许他私自作决定，却瞒着他筹划了一切，甚至强迫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恨她恨她好恨她！
贺离钧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哄着哭闹的女儿。
念念是个爱哭鬼，日夜哭闹，令他心力交瘁。
贺离钧以为女儿身体不适，抱去医院检查毫无问题，喂了奶换了尿布尝试种种办法，依然啼哭不止。
“念念乖。”贺离钧抱着女儿轻柔地拍着她的背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颠着哄她。
眼眶发酸，又强行止住泪水，不能哭的。
要是程郁央在，一定会打趣女儿随了他。
程郁央……程郁央……
贺离钧给女儿包好小被子，抱着她出城。
清冷月色下，程郁央的雕像立在裂谷边。
念念不哭了，软绵绵的小手要去摸雕像。
贺离钧舒了口气：“原来念念是想妈妈了。”
他望着高大冰冷的雕像，默然良久后将脸贴了上去，发出了极轻微的一声叹息：“我也想你。”
*＊
程郁央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地底下，触手戳了戳卵壳：“来聊天。”
明明在末世里独来独往惯了的，可能是享受过热闹，面对孤独就有些难以忍受。
身躯在卵壳中仅露出头颅，头顶还插着一把匕首的美丽生物用黄金双瞳瞪着她，口中溢出低语。
在程郁央听来就是一阵叽里呱啦：“说人话。”
黄金双瞳注视着她，低语的速度加快了。
程郁央吞噬掉祂的一部分能量后，听懂了祂的语言，拿触手狠狠敲了下祂的头：“原来你在骂我！”
祂：“…………”
情绪激动着要往卵壳外面爬。
随即被一触手重重拍了回去。
程郁央和祂继续交谈：“原来你们族群有共享记忆，说点有意思的八卦来听听。”
祂：“…………”
一阵凶狠的叽里呱啦。
“说慢点。”程郁央急忙安抚道，她只听得懂一部分，说这么快哪里反应过来？
祂安静了下来，再不肯发出声音。
双方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谐，但实际上触手和卵以最凶猛的姿态互相纠缠，要将彼此吞噬。
大约一年时间，程郁央吞噬了祂的意识。
“我以为有多强呢！”她在心底吐槽。
世界意志没有全作无用功，将祂镇压避免污染扩散，等同于组织祂通过污染汲取营养。
估摸着祂是实力最弱的一枚卵。
彻底吃掉祂，绝对用不了十年。
祂的意识消散，程郁央失去了解闷的小玩意。
日复一日重复着机械性的、对能量淬取转化的动作，让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力。
糟糕的是，在吸收超过一半属于祂的能量后，程郁央感觉到她体内属于「人」的部分受到了冲击。
幸好她心志坚定，始终守护好了意识本源。
终于，一道机械音将程郁央从沉睡中唤醒。
【叮——恭喜宿主完成拯救世界的隐藏任务。】
【现在发放最终奖励，请宿主查收。】
先前发放的高级奖励，是一具克隆的躯体。
程郁央的精神体和躯体受到引导融合在一起，睁开眼睛时双瞳闪过金黄的色泽，漠然得令人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