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劈手把一碟子如意糕砸到地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送来的点心?”
陈玲儿爬着向前,仔细看了:“是臣妾送的,可这是臣妾孝敬娘娘的一片好心啊,何来毒害一说?”
“你还敢狡辩,”淑妃猛拍桌子,疾言厉色道:“满宫都知道本宫不能吃鸡蛋,素日所食都是鸭蛋,而你送来的糕点却是用鸡蛋和面的,你是何居心?”
“若不是本宫身边的人细致入微,那现在本宫早就浑身长满红疹了!”
陈玲儿简直比窦娥还冤:“臣妾知道娘娘的忌讳,所以用的是鸭蛋,这盘糕点里绝对没有鸡蛋,不信娘娘可以叫人来验。”
淑妃冷笑:“御膳房已经验过了,确确实实是有鸡蛋,你还想抵赖不成?”
淑妃咄咄逼人,陈玲儿现在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不定这糕点早就被换过了。
她头脑如一团乱麻,坚持为自己辩解:“不如娘娘请圣上过来定夺,严查一番,看看究竟是臣妾蓄意为之,还是有人挑唆,要离间娘娘与臣妾!”
第62章
淑妃冷笑一声:“圣上日理万机, 有空管你这个小小美人?本宫是华阳宫主位,难道还惩治不了你吗?再说了,你就算想息事宁人,本宫还不乐意呢, 本宫自会秉明圣上, 让你挪出华阳宫去。”
淑妃捧了一盏热茶喝, 当即下令掌嘴,两个嬷嬷上前左右开弓,把陈玲儿一张小脸打得红肿不堪。
淑妃倒是不怕惹事, 就算治不了陈玲儿, 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她有母族撑腰,只要不是什么大事, 圣上都会给她几分薄面。
再则她也明白, 后宫中在她之上的两个人, 皇后和贵妃, 都不会多此一举来插手这件事,她自然可以肆无忌惮。
皇后的性子是自扫门前雪, 最不爱多管闲事, 后宫争执都是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贵妃, 恐怕比她还不待见这个陈氏,兰台宫又离得那么大老远, 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千里走单骑来救人呢!
只不过惠妃肯定要跟她对着干, 惠妃才刚把陈玲儿推到人前, 想要在御前举荐, 她就立刻打了惠妃的脸。
那个女人也不是好惹的,阴险得很, 不过她二人同为妃位,她也不怕她。
华阳宫这边的事像一阵风似的传到惠妃耳边,惠妃当即大怒:“好你个张淑妃,她这是借着掌陈美人的嘴,来打本宫的脸呢!”
惠妃一向谨慎,虽然怒不可遏,但也明白自己与淑妃同为妃位,压不了华阳宫一头,于是赶紧派人去请皇后和贵妃。
谁知道这淑妃吧,平时蠢得很,这个时候还真是料事如神。
皇后宫里说昨夜吹了冷风腿疼,要晚些再去,兰台宫说贵妃身体不适正在休息,连门都没让进。
惠妃简直气得把桌子都要拍碎,这一个个的,疼得可真是时候。
皇后病怏怏的就不说了,这崔贵妃平时拳打镇关西脚踢蒋门神的能耐,也在这装娇弱呢?
惠妃不想落了面子,冷声吩咐:“再去请!”
然后自己起身,带着人亲自往华阳宫去。
一行人杀气冲冲赶到华阳宫时,淑妃就正在院中等着,见了惠妃过来,轻笑一声起身来:“惠妃姐姐来得可真是快!”
陈玲儿正跪在一旁捂着脸啜泣,看见惠妃来了,如同看到救命稻草,含着眼泪急忙唤道:“娘娘救我,我真的是冤枉的!”
淑妃轻蔑的看了一眼,擦着红色胭脂的眼尾微微上挑,牵起嘴角道:“我这里才刚审问两句,惠妃姐姐跑得比拍马还快,消息这样灵通,怕不是…早在一起预谋好的吧?”
“你放肆!”惠妃勃然大怒,厉声道:“张淑妃,看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你以为你算什么?这宫里还有圣上,还有皇后,还有天家王法在!”
“华阳宫是先祖宫殿,历代传承,不是你滥用私刑,为所欲为的地方,就因为你的刻薄嫉妒,就将陈美人殴打成这样,你简直胆大包天,当这宫里的规矩都死了不成?”
“我告诉你,今日即便是圣上在这里,也不能罔顾宫规律法,随意纵奴行凶!”
淑妃闻言,冷笑一声:“我算什么?说得好,那你以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卑贱的驿丞之女罢了,你在清高什么?你在骄傲什么?”
“你以为你是什么从杂草里挣扎出来的牡丹花吗?哈哈,仔细看看,也不过是一株自命不凡的狗尾巴草罢了,王法,规矩?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好笑,你有王法吗?你有规矩吗?”
她走上前,用阴狠的眼神看着惠妃:“我告诉你,我看你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自己想想你都干过些什么事,我还不想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别逼我翻脸不认人!”
惠妃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废话,冷脸道:“你要是深宫怨怼,闲着无事,就照照镜子去,少在这口出狂言!”
*
兰台宫中,凤龄捧着一本书,推开窗,望了望窗外的郁绿。
收起书,轻笑声:“好了,那边的大戏估摸着也要唱完了,一块去瞧瞧热闹吧!”
少宣走来扶起她:“陈玲儿那个德行,这都不消您动手,她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
如今身子沉重了,她也不愿意多走动,扶着腰累得慌,可是那边的戏太好看,不去都不行。
兰台宫的轿辇出发后,李谕也听到消息,启程往华阳宫赶去。
听闻圣上和贵妃都已经去了华阳宫,皇后一下从榻上坐起来,心中衡量了下,也不好意思不去了。
毕竟她是后宫之主,宫里闹成这样,要再装看不见就不太好了,说不准皇帝还要责怪她懈怠。
想混也不是这么个混法,份内之事还是要糊弄一下的,于是皇后的“腿疼”不药而治,坐着轿撵又赶来了。
这下子三尊大佛齐聚华阳宫,惠妃,淑妃,陈美人各有各的话,各有各的理。
这个说陈美人用鸡蛋故意害她过敏,那个说自己不知情实在无辜。
这个说淑妃不分青红皂滥用私刑,那个说两个人早有预谋是同谋。
李谕被这一群女人吵得头发昏,脾气一上来真想全打入冷宫算了。
等到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完了,李谕才忍住怒火,一字一句向淑妃询问:“你的意思是,陈氏用你忌口的食物毒害你?那你可有证据?”
淑妃忙道:“她送来的那盘如意糕就是证据。”
陈玲儿连忙辩解:“圣上明鉴,臣妾做的那盘如意糕是用鸭蛋做的,根本不是这盘,臣妾在华阳宫也住了这么久了,自然知道淑妃娘娘的忌口,又怎么敢故意毒害她呢?”
“况且鸡蛋和鸭蛋都是嫔妃每日饮食中的份例,尚宫局必有记录,臣妾今日的二十个鸡蛋,只在早上用了两个做饼子,其余的分毫未动,不信您可以去查看。”
淑妃立刻道:“你说你用掉的两个鸡蛋是做饼子就是吗?谁知道是不是你的幌子,没准那用掉的两个鸡蛋,就是用来做了这盘如意糕送到了本宫面前,若非本宫味觉灵敏,岂不是要着你的道了?”
说罢又给李谕上眼药:“圣上,这个陈氏实在不安分,当初在御花园蓄意勾引圣上,想要图谋富贵,现在又给臣妾的糕点里动手脚,这样两面三刀的人,臣妾可不敢留在身边。”
“说不准哪天她去谋害嫔妃,谋害皇嗣,到时再攀咬是臣妾指使,她又住在华阳宫里,那臣妾可是有嘴说不清了。”
凤龄在一边冷眼旁观,感觉淑妃最近像是长了点脑子。
不过这两个人她都不喜欢,爱掐掐去吧,反正她就是个来看戏的。
这边正在僵持着,另一边淑妃身边的嬷嬷举着一双莲花绣鞋,从陈美人的偏殿里跑出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跑到近前,扑通一声跪下:“圣上,娘娘!”
“方才淑妃娘娘叫奴婢几个带人去搜查陈美人的偏殿,谁知道找出来好几双鞋,鞋底都刻了我们淑妃娘娘的闺名,这样歹毒的心思,是想将淑妃娘娘踩在脚下,永世不得超生啊!”
淑妃闻言也大惊,将鞋抢过来:“我看看!”
这个她倒是真不知道。
看过以后,发现那鞋底确实刻了她的名字。
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将那鞋甩在陈玲儿身上:“圣上您看看,这贱人原来早就存着害我的心思,不是一日两日了!”
又低下头含泪委屈道:“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免得都说我任性妄为,将嫉妒的罪名都扣在臣妾身上。”
“臣妾到底是不是任性,证据就在这里。”
皇后看向陈玲儿:“陈美人,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陈玲儿缩起肩膀,哭着道:“求娘娘明鉴,臣妾自诩谨言慎行,从无半点逾矩,但自从住进华阳宫以来,淑妃娘娘一直对我心存偏见,真可谓是百般苛责折辱,臣妾实在身心折磨,一时心生怨气,才想不开做了这双鞋。”
“求圣上开恩!求娘娘开恩!臣妾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凤龄此刻才开口说了句:“既然是冤家,就别在一个宫里住着了,省得两个人都受罪。”
皇后也道:“淑妃毕竟是华阳宫主位,自然希望自己宫里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否则将来招惹什么祸端,她这个主位娘娘也难逃其责,看样子,陈美人的确不适合再待在华阳宫了。”
李谕听罢,抬了抬手道:“那就让陈美人迁居北宫吧,剩下的事皇后做主。”
北宫不是一座宫,是一大片不见天日的偏僻宫殿。
东西宫落是本朝嫔妃住所,南宫分为前后两块,后面的殿宇是前朝太妃住所,前面的一般只在选秀时开放。
而北宫,历朝历代,形同冷宫,这一去,基本就是此生无望了。
淑妃勾起嘴角,刚要开口,就被李谕阴恻恻的眼神给震慑回去了。
她马上不敢再多嘴了,虽然知道这回是她赢了。
但是圣上对她似乎也有了很大意见。
一时间心里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第63章
自陈玲儿迁宫以后, 华阳宫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
天气再凉下来的时候,黄氏生了个儿子,崔府久蒙喜事,热热闹闹大办了一场。
宫里赏了不少东西下去, 赵氏又进宫来看了凤龄一次, 说起敬龄和黄氏的儿子, 简直喜欢的不得了。
赵氏道:“孩子名字还没想好呢,你读书多,也帮着想几个。”
又告诉凤龄:“你妹妹如今倒是长大不少, 看着跟个大姑娘似的了, 人也懂事不少。”
崔府是事事顺心,可宫里这段日子就跟撞了邪似的, 一桩事接着一桩事。
先是皇后病倒, 再然后春水阁的刘才人突然暴毙死了, 这可实在是始料不及。
跟刘才人一同入宫的几个嫔妃为这事说过几回, 之前是听说刘才人身子有些不适,但又不是大病, 太医院也开了方子诊治, 怎么说死就死了,这也太突然了。
皇后还在病榻上, 便命淑妃彻查此事。
春水阁和秋水阁都属华阳宫后方殿阁,住在此地的刘才人和郑才人自然也在华阳宫管辖范围之内。
淑妃身为主位, 当仁不让该查明此事缘由。
这边淑妃接到消息以后吓得头都大了, 也叫了宫女和太医们过来问话, 也看了刘才人的方子, 偏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圣上和皇后叫她查,查什么东西?
不就是觉得刘才人死得蹊跷吗?
可是她什么也查不出来呀, 她没这个本事查。
把这么个难题交到她手上,这不是为难人吗?
淑妃还在一脑门子犯晕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厢郑才人又哭哭啼啼的来给她找事。
说秋水阁就在春水阁旁边,刘才人走得突然,她胆小,不敢再住在那附近了,求淑妃娘娘向皇后那边说个情,给她挪个地方。
淑妃气得连声骂:“给她撵出去!撵出去!真是烦人的紧!”
华阳宫这边上上下下查了十几日,什么线索都没查出来。
淑妃心急如焚,又怕被圣上和皇后责怪她办事不力,于是叫来身边的心腹和陪嫁嬷嬷一起商量对策。
几个人一合计,反正也查不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随便拉两个宫女来顶罪,只要能交差就是了。
嬷嬷亲自去选了两个宫女,都是没什么主意的年轻丫头,还特意去提点了一番。
告诉她们会给她们家里一大笔钱,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为了自己一个人,到头来害了全家人。
两个小宫女知道自己八成要倒大霉了,就算不愿意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顺着主子心意还能帮衬帮衬爹娘,无奈只能含泪点头。
淑妃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带着自己捏造好的罪名惴惴不安的前去面圣。
去了太和殿,叩首回禀:“臣妾已查明真相,是春水阁两个宫女曾被刘才人斥责打骂过,于是心生怨恨,便将太医院开的药方加大了剂量。”
“刘才人去世之前,曾有数月体虚病弱,月信连绵,血污不净,又被这两个奴才毒害吃了猛药,没几日便血虚而亡。”
“臣妾身为主位,没能及时看清这两个背主之奴的真面目,害了刘才人一条性命,实乃臣妾失察之过,请圣上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