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年前进入深渊，在深渊南部徘徊近十年，成功离开
是现存记载中第一位进入深渊的人类】
今夏合上书。
短短一小时，阿多尼斯就已经查清楚了副队长的真实身份。
真是没有想到。
今夏脑海中闪过副队长上班想喝奶茶又不好意思，将奶茶装进中药筒里，结果被丁铛闻到茶香，还试图辩解这是新型奶茶味中药；午睡忘了时间，一觉醒来全部人都已经下班，被保安锁在楼里，顺便给自己算了一晚上加班时长；假装看书实际上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枕着书睡着在梦里还不忘叮嘱其他人继续用功等种种事迹。
心情复杂。
原来厌倦打打杀杀试图摸鱼退休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好，自己头发挺多。
酝酿了一晚上的雨水终于落下来，哐哐砸在窗外的铝合金上，清脆而饱满，光是听声音就知道又是大风大雨的一个夜晚。
小白从门缝中挤进来半张脸。
今夏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不可以进卧室，再吵就去睡楼道。”
小白的耳朵立马垂下来，上扬的嘴角开始下撇，它犹豫了一阵子，从门缝中塞进来一个小盒子，扁扁的，灰扑扑，像是从尘土地里刚刨出来，“有人希望我转交你一样东西。”
今夏接过小盒子。
她其实在回家的时候就感觉到小白有心事，她一直在等着小白主动说出来，但是眼看着小白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五圈依旧犹豫不决的时候，今夏还以为它会一直选择沉默，没想到还是说出来了。
小狗是藏不住心事的，就算捂住了嘴巴，尾巴也会泄露情绪。
今夏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放着一个泥巴雕塑，是一个站立的兔子，看上去有点凶狠，两瓣牙齿外咧，试图跳起来咬人。
一看就是泥巴怪的手笔。
只有他才会花那么多的时间做泥巴雕塑。深渊怪物多是被本能操控的恶堕之物，被杀戮占据大脑，只有少数高阶怪物才能挣脱本能束缚，学会思考。
而泥巴怪则是其中的另类。
他在弱小的时候，已经会专注地等待一朵花开，而不是直接无视，踩过鲜花盛开的草地。
某种意义上，他才是深渊怪物的另类，因此被种群排挤，被天敌追杀，只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默默造一座属于自己的地下城堡。
直到今夏一脚踩空，掉入地底的缝隙。
“你不是和他关系不好吗？”今夏看着小白脱落的屁股毛，它本来是白白的毛茸茸一团，就像蒲公英一样炸开，是个圆团子小毛球，但是现在毛球缺了一块，那是在和泥巴怪掐架的时候被打掉的。
“是这样的没错。”小白支支吾吾，“但是他救了我，要求的回报就是把这东西转交给你。”
为此小白苦恼了一晚上。
它不喜欢泥巴怪，作为白色毛团子最讨厌的就是泥巴和灰尘，只要沾染上一点，它立马会变成灰团子，尤其是泥巴怪原形还是一只大虫子，还打掉自己的尾巴毛。
一想到缺掉的毛，小白半夜都会从床上爬起来偷偷哭一场。
但他毕竟帮了自己一次。
那个秃顶老头坏得很，专门趁泥巴怪和自己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在旁边捡漏，如果不是这样自己怎么会轻易被拎住腿，战斗力瞬间失去大半，如果是公平作战，它才不会输给那老头子。
不过那老头低估了泥巴怪的能力。
毕竟在他进入深渊的时候，泥巴怪还是缩在泥土中，只会窸窸窣窣，谁都能来踩一脚的低阶怪物。
因此泥巴怪趁着老头不注意直接跑掉，想了想又跑回来，在地底挖了个隧道帮小白逃跑。
仇人转瞬间变恩人。
小白一时没有转变过来思维。
回家后，他上窜下跳，左右横跳，被阿多尼斯以太吵的名义埋进土里，然后继续阴暗爬行，狗狗祟祟，被今夏以太脏的名义赶出卧室。
吹着夜晚的冷风，小白终于将东西交给今夏。
它想明白了，它要做一只知恩图报的狗狗。
但今天做好事一点也不妨碍他下一次继续和泥巴怪打架。
*
夜里凄风苦雨，街上没有行人。
泥巴怪背着他的小包裹行走在昏黄路灯下。
下过雨的路面湿漉漉的，走一步就是一个脚印，泥巴怪的影子被灯光拖长，形成一个长条。
他弯着腰垂着头，影子也跟着垂头丧气。
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啊。
辛辛苦苦奔波，到最后还是一个人，无论是深渊还是人类社会，他都是那个不被接纳的另类。
有时候，泥巴怪会羡慕地狱犬，会那么直白地说出心里的想法，会热情地朝着人摇尾巴，将心里的喜欢全部表现出来。
但是他做不到。
心里想着喜欢，嘴上说着才不要。
心里想着靠近，行动上却又下意识拒绝。
他总是在自卑，又因为自卑所以变得自傲，害怕今夏瞧不起他，又害怕今夏抛弃他，所以上蹿下跳，搞一些小动作，哪怕被骂也开开心心，好像这样子就能证明他并没有被忘记。
明明朝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到最后居然不敢承认自己心底的想法。
泥巴怪变成了一堆泥巴，在雨水中逐渐软化。
伤心的时候，他会融入土里，和大地、植物以及地底的昆虫呆在一起。
这是泥巴怪哭泣的一种方式。
今夏撑着伞从路的另一边走过来，一场雨下到最后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滴，将尽未尽。
她收起伞，看着路灯照耀下融在草地里的一堆泥巴，隐约看得出来里面曾经有人的形状。
泥巴怪不肯露头。
今夏也不催，只是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泥巴怪眼睛藏在泥巴里，滴溜溜转动，他不太好意思现在出来。他穿的干干净净的时候都被人嫌弃，现在成为小泥点子应该更会被人讨厌。
“就像我们第一天遇见的时候，我那时候刚进入深渊，还很年轻，对什么都充满警惕，走一步看三步，结果还是摔进了你建造的地下空间里，我当时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你为我很镇定，实际上我是装的，我心里一直在想着逃跑的方法，但是后来，我发现你还挺好的，和我之前遇见的深渊怪物都不一样。”
泥巴怪一直在伪装泥巴，偷偷摘了旁边的草叶子盖住眼睛还取了一朵荷花玉兰搭在头顶，一听见这话立马反驳，“我才不会吃人。”
“是吗？那坐下来谈一谈？”
泥巴怪忸怩，坐在长椅的最边缘，只有半个屁股落在上面。
他现在身上都是泥，不敢靠近今夏。
“你以前夸我是认真的吗？”泥巴怪低着头，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在遇见今夏前，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夸奖。
深渊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弱肉强食，实力为尊，每个怪物生下来就只干两件事，打败那个比自己厉害的怪物升级，被更厉害的怪物吃掉。
泥巴怪是个另类。
他喜欢雕塑，喜欢花，喜欢雨后草叶散发的清香。
所以他离群索居，在偏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建造自己的作品，当然，也是为了躲避天敌追杀。
“当然是认真的。”今夏摸出来兔子雕塑，“比如这只兔子就很好看。”
“这是熊。”
今夏：？
谁家熊的耳朵这么长啊！我就说一只小兔子怎么饿虎扑食。
她努力找补，“所以这只熊才好看，每个人都能看出自己眼中的动物。”
“这是我的第一个作品，在初次相遇时，你夸它好看，所以我一直留着想要送给你。我那个时候很开心能得到认可。”泥巴怪第一次在今夏面前说出这么长的句子，说完之后，他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还好，天没踏，地也没有裂开，世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那自己之前怎么说不出来呢？
它跟着今夏跑了那么多地方，每一次都在捣乱，其实只是想告诉今夏，他学会了新的地下城堡建造方法。
“我现在接受到了你的心意，在我们第一次告别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我这些事情的。”今夏将盒子收好，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泥巴怪是小孩子性格，专门喜欢和人捣乱，毕竟类似性格的深渊怪物，她遇见了不止一个。
结果只是因为过于傲娇不肯袒露心事吗？
今夏往泥巴怪的方向挪了一步。
泥巴怪下意识跟着往旁边挪，然后直接坐空，一屁股摔在草丛中。
今夏伸出手，发出诚恳的邀请，“那么，泥巴怪大王愿意成为我的契约物吗？”
泥巴怪愣了三秒，灰黄色的皮肤泛出一层红光，他慢慢地化掉，就像春天到来后的雪人消融。
他太害羞，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进了土里。
泥巴怪听见雨后的水滴从草叶滑落到地面，听见昆虫从洞穴钻出来，听见泥土里的一切细微声响，包括自己的心跳。
他从土里伸出一只手，按在契约书上。
【S级·泥巴怪
名字：圭垚
天赋：地底建造大师，只要有土就可以通往任意一个想去的地方
隐藏天赋：捏泥人】
今夏终于知道了泥巴怪的名字，非常符合他的种族特性，五个土挤在一起，就像一座小土山。
名字是每个怪物的命门，交出名字就等于立下一辈子忠诚的誓言。
泥巴怪的眼睛亮闪闪的，悄悄在污泥里开出了一朵小花。
第17章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担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今夏在推开门的瞬间，立马明白了这个道理。
辛苦的周三，离上个周末已经过去两天，距离下一个周末还剩下两天，卡在工作的正中间不上不下，倦怠已经达到顶峰，回家还要面对一地的狼藉。
今夏的脸瞬间垮下来。
小白和泥巴怪正在打架。
从床头达到床尾，从地上打到天花板……
今夏面无表情抓住在眼前飘过的一缕白毛，很显然，这又是一次激烈的战斗。
而阿多尼斯在一旁看落日。
亡灵仆人端坐在一边，随时准备为他沏茶，纯银茶匙闪闪发亮，骨瓷茶具典雅美丽，空气中弥漫着茶香。
真是难得。
六十平的出租房也能搞出这种气氛。
今夏扶额，一手抓住一个怪物，将他们丢出房门。
小白眼前一亮，冲上来抱住今夏的大腿，“主人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泥巴怪羞涩不敢上前，将被拽烂的衣服小心翼翼往下扯，“我给你做了晚饭。”
看上去乖巧淳朴，莫名散发这一种贤良气息。【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小白不屑，“明明我做的饭才最好吃！吃我的吃我的。”
“我的也不错，我特意找了妈妈留下来的菜谱。”
“吃我的吃我的。”
今夏啪地关上大门，她算是明白这两人是为什么吵起来了。
抬起头，出租屋的灯光莫名暗淡下来，两边烛光亮起。
阿多尼斯在椅子上转过身。
窗外的落日余晖在他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光，看上去更像一个人类。他打了一个响指，屋内立马出现了摆着餐布的长桌，亡灵从阴影处浮现，手上端着菜。
阿多尼斯放下手上的书，站起身。
“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用餐吗？”
“这只是六十平的出租屋。”
“一起吃饭吗？”阿多尼斯为今夏拉开座椅。
“客厅只有二十平大，你的仆人没位置站，都挂墙上了。”
“我让人从国外空运过来的新鲜食材，从地里刚挖出来的皇家御用厨师。”
“小白和泥巴怪打架是你撺掇的吧？”
“怎么会？”阿多尼斯又站近了一点，绿眼睛反射着烛光，看上去水光潋滟。
今夏不信。
阿多尼斯轻轻按了下桌面，在外面扒门的小白瞬间被埋进地底，成为一只灰狗。
“现在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了。”
“六十平的公寓，每月房租一千二，虽然有两个卧室，但那是用来放我的衣服的，就算你每晚睡阴影中也不行，这算合租，要交钱。”
阿多尼斯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在棺材里睡了上千年，也没有听说过睡觉还要交钱的。
人类社会这么世俗吗？
“而且，我不喜欢和人合租。”今夏拉开大门，将阿多尼斯推了出去，而小白正好从土里被泥巴怪挖出来，四人大眼瞪小眼。
今夏关上了门。
果然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清净，这还只是来了三个怪物，要是那一群全都来了。今夏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接下来的忙碌生活。
为什么想退休会这么难啊！
她接到队长的消息。
——有急事，准备开会。
此刻正是五点半，美好的下班时光，放在平时，今夏一定会找个理由不去，但是现在，她美美地打开门。
阿多尼斯的绿眼睛里盛满悲伤，“是我没有找到你喜欢的口味，让你失望了。我只是太珍惜和你一起的时光而已，毕竟我们那么久没有见面。”
小白被捂住嘴，呜呜呜地试图表达自己的意见，第二次被埋进土里，只露出一截白毛，然后打洞从另一边跑了出来，“吃我的吃我的！我亲手做的！”
泥巴怪可怜且结巴，想不出词语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低垂着头，抬起眼小心翼翼看向今夏，眼神中写满渴求。
好在，她终于不用做出抉择了。
今夏微笑，“我今晚加班，去公司吃加饭。”
“吃同事吗？”阿多尼斯略带茫然，他还记得今夏说过那些人是同事，看起来就很弱，味道应该不好。
“不，同事是一起工作的人。”今夏试着解释，然后就看见三双茫然的眼睛，差点忘了，他们都没有工作过，“嗯，就像深渊怪物长大后会经历进化，工作则是人类成年后都要面对的一样东西，只有少部分幸运儿不用承受。”
*
——A市集体自杀事件
今夏走进会议室就看见了屏幕上的几个大字。
而队长神情严肃正在和战二交流着什么。
今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然后立马收到丁铛递过来的投喂，“我猜你就没有吃饭，先吃点巧克力垫垫肚子，今天的会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
“发生什么了？”今夏啃着巧克力，“A市不是在我们旁边吗？也轮得到我们管？”
虽然地理位置靠近，但是A市可比禹城发达太多了，属于有钱人扎堆的地方，前些年虹吸了不少周边年轻人过去建设，房价节节攀升，越发显得禹城老破旧，然后经济危机政府破产，目前处于尴尬的地位，但仍旧比禹城好上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