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总是如此，好人只会遭罪，一旦你强势起来，他们却会敬畏你，恐惧你。”
乘务员握着自己的身份卡，她已经上过一次当，自然不会再相信镜中怪物的话。
但是她也不相信乘客，毕竟她已经被抛弃过一次。
为了积分，那些人连和自己一同上车的亲人朋友都能背叛，自己又算什么呢？
她主动给出对自己无用的积分，那些乘客却只会不停地追问，怀疑自己私藏了部分积分，又或者质问为什么给旁边的人不给他……
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让所有人满意。
乘务员看向今夏，泪水涟涟，“我应该怎么做？”
现在，她只相信今夏。
“你救了我，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今夏看着乘务员，脸上依旧是无所谓的神情，她少有情感波动，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股看透一切的倦怠感。
但此刻今夏的神情落在乘务员眼中，却变成了因为自信所以无所畏惧的淡然，她激动地点头，眼神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崇敬，“是的，我相信你会指引这列高铁去往正确的方向。”
“那你按照我说的做。”今夏凑到乘务员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乘务员瞪大了眼睛，“我？我真的可以吗？”
“你要相信自己。”乘务员的眼神中依旧闪烁着不确定，今夏继续开口说道，“当然，你也要相信我。”
“嗯！”乘务员顿时自信起来。
“好了。那我们就行动起来，首先要把你的同事都解救出来。”
怜馨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双手不自然搅在一起，无论到了哪里，姐姐身边总是能够迅速聚集起一帮人。
姐姐身边从来不缺朋友，不缺追随者，也不会缺听话的小狗，她是光芒本身，无论怎样的黑暗也无法遮盖她自身的魅力。
这个世界果然配不上她。
第36章
今夏回到座位上的时候, 车厢已经形成了初步稳定的格局，空了一大半，战二脚下倒着三个不知轻重的壮汉, 而他本人则一脸无辜，洋溢着大学生特有的热情与天真。
看上去非常好欺负。
只有被他揍过的人才知道看似平平无奇的格子衬衣下面藏着怎样强大的爆发力。
是学生，但拥有八块腹肌。
看见今夏回来，战二激动地站起来, 顺带将脚边碍事的人踢到远处去。
“我刚刚发现车上的乘务员少了很多, 是你那边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是的。”今夏简要将自己的发现叙述了一遍。
战二陷入沉思，他本来以为列车上的规则很复杂，实际上很简单, 但是几乎不可能完成。
他一直呆在这列车厢, 因此更清楚现在的乘客已经陷入一种极端状态之中。
他们本来可以有相互信任的机会，但是在上一次轮回中就被打破。
现在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已经产生芥蒂和仇恨的陌生人交出所有积分和车票均分，确保每一个人都能留在车上。
实话告诉他们？
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自己一样信任今夏，他们会怀疑这是一场新型的骗局，等到交出积分后就会被赶下车。
用强制手段, 迫使所有人完成平均？
也不太可能, 主要是列车有八节车厢, 而他们只有三个人。
用真诚感化？
虽然战二很天真, 但是也不至于相信爱能感化一切。
他已经见证过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
战二抬起头，“我想不出办法让所有人和平共处，现在留在车厢上的人已经尝到暴力的甜头，他们明明可以拥有更多的积分, 现在却要被平均。而那些被丢下车厢的人心里已经被仇恨填满，一旦拥有了力量, 他们只会比现在留在车厢上的人做的更过分。更别说这里面还掺杂了乘务员。
我敢保证，所有的乘客现在都很讨厌乘务员，在他们眼中，乘务员就是车厢秩序的维护者和共犯，一旦知道自己手上有投诉的权利，他们会迫不及待把乘务员丢下车。
就算你解释红衣乘务员和白衣乘务员并不是一波人，也很难有人相信，或许还会被认为是狡辩，毕竟镜中怪物和被拖入镜子中的人长得一样。”
对此，战二深有体会，他就是因为看了一眼玻璃，被拖入其中，在镜子中被追了三里地，遇见今夏还要做一套数学卷子来自证身份。
“但也不是毫无希望。”战二又犹豫了一下。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因为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战二有些迟疑，他刚一说完，旁边的怜馨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大概是觉得他过于天真，但是战二毫不介意，继续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次的车厢多了点人。”
今夏环视一圈，“我看见了上次抱着孩子的母亲，没记错的话，她上次最先出局。”
毕竟一个女人带着刚满岁的小孩，就连被老太太斥责孩子太吵闹都没有人敢出面帮着她说话的弱女子在车厢内生存真的很不容易。
“是你帮助了她吗？”
“不是。”战二摇摇头，“是旁边的中年人救下了他们。你还记得那个在上一轮混乱中试图抢怜馨车票的那个人吗？”
今夏有点印象，那个人看上去一脸疲惫，拖着蛇皮袋，身上也穿的破破烂烂，潦倒而窘迫，但是干惯了苦力活的人就算再疲惫也比坐办公室的年轻人力气大。
“他看上去很老实，只是忽然被拖入这种情景中，失去了方寸，为了活命，他就像溺水的人无论手边抓到什么都要拼命攥住，所以试图抢夺怜馨手上的车票，让自己活下来，可是怜馨将车票无偿赠与了他。
在这一轮的循环中，那人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一直在试图保护身边弱小的陌生人。他在为自己之前的举动感到愧疚，并且努力补偿。在他身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平均社会，他加上抱孩子的母女以及一个手上有车票的学生，四个人一共二百四十积分，只需要买一张成人票两张学生票，剩下四十积分足够他们四个人买面包活下来。
那学生在上一轮的循环中也有车票，却被他的朋友背叛，被丢下车，所以这一轮循环中，他主动寻求庇护。他看见中年人保护陌生母子，心里认定这个由陌生人组织起来的团队会比他所谓的朋友更可靠。”
今夏顺着战二的手势看向坐在车厢角落的四个人。
依旧一脸疲惫，明明才四十出头却已经满头白发，被生活重锤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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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稚气警觉的学生。
以及抱着孩子的母亲。
他们在上车之前都是陌生人，却在混乱中自发地联合起来，达成了能取得利益最大化的合作。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在上一轮的循环中，怜馨主动将车票让了出去，感化了中年人，善意在传递。”
怜馨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她之前只是随手的一个动作，谁知道会引发这么多连环反应。况且，这一列高铁上充斥着背叛、欺骗和暴力，战二却偏偏能注意到角落里的善良，就好像明明已经跌入了深渊，他还能仰头说一句今晚的月亮真不错。
然而她依旧不服气地反驳，“这只是少数情况，你不能保证这列车厢的人都会这么做，一旦有一个人心怀恶念，背叛仅仅依靠善良为纽带的组织，整列车厢都会坠入黑暗之中。”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善良才是美好的东西，需要努力去保护。如果人人都善良，那么就跟人人都邪恶没有区别了。”
怜馨语塞，她好像忽然发觉，天真的那个人是自己。
因为憎恶这世上混乱的部分，所以要将所有东西都推下去试试。
她在追求一种绝对的并不存于世间的完美。
可是这有什么错。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被灯光晕开，整张脸都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得出来被拉长的身影是人类的轮廓，而在玻璃的黑暗部分，拥挤着很多张不同的脸。
被困在镜中的怪物时时刻刻窥伺着外界，向往着光芒，却永远只是替身，呆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这世上有光才会有黑暗，才会有镜子，才会有镜中怪物。
它们是这人间幸福面的对照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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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手上有两种药丸，红色和蓝色，如果这世上一半的人选择蓝色药丸，所有人都会活。如果这世上一半的人选择红色药丸，那么只有选择红色药丸的人能活。你会选哪一个？”
“什么？”怜馨正在气头上，却忽然被丢了一个问题，她短暂思索了一下，果断做出选择，“当然是红色，只要大家都选红色，所有人都能活，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困难。”
“是啊，只要所有人都团结，那么这列车厢就会结束循环，你都知道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却一厢情愿认为选择蓝色是在制造困难，明明只要一半以上的人选择蓝色大家就都能活下来，但是红色最起码可以保证自己没有危险，所以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会选择红色。”
怜馨看向战二，她一直觉得这个人除了个子高一点，胸大一点，脸长得好看一点，没有什么其他优点，傻里傻气，又有着年轻人的莽撞。
尤其是，他还总缠着姐姐。
可恶！
但现在怜馨却平静下来，“那你选什么？”
“当然是选蓝色，虽然知道有一半的概率会死掉，但是我知道这世上一定会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傻子，我想和他们站在一起。或许，最后就差我这一票，蓝色就能取得最终胜利呢？”
“这个几率小到几乎没有。”怜馨毫不留情戳破战二的假设。
“但我自己都不敢去赌一把，又凭什么期待别人为我做出牺牲。”
怜馨沉默，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一点冲击，她下意识看向今夏，“姐姐会怎么选择呢？”
“蓝色吧。”
“为什么？”
“因为我比较喜欢大海，所以蓝色好看一点。”
“就，就这个原因？”
“不管是蓝色还是红色，都有可以选择的理由，所以我选一个喜欢的颜色。”今夏无所谓，反正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能让她极限二选一的人，无论是红色还是蓝色，她都有把握全身而退。
所以，好困。
今夏打了个哈欠，又看了一眼时间，快到餐车出动的时间了。
怜馨立马改口，“那我也选蓝……”
战二反驳，“已经做出选择就不能再改变了，只有一次机会。”
怜馨只能小声嘟囔，“如果这世上红色过半，那我就把选红色的人杀掉，直到蓝色取得最终胜利。一想到是因为我选了红色，所以让蓝色落后，我最后一个杀掉的人一定是自己，我绝对不会让姐姐陷入危险之中。”
战二瞪大眼睛，大概没有想到活阎王竟在自己身边。
不过等等！你和今夏不是才见面吗？哪来这么深刻的感情。
现在的小孩子究竟接受的是什么教育啊！
他平心静气，看向怜馨，他最擅长治理这种处于中二时期的熊孩子了。
“你没有自己的姐姐吗？抢我的姐姐。”战二仰着头，捏着嗓子，晃着今夏的胳膊，“姐姐，你说句话啊！我们究竟谁才是你的好妹妹。”
怜馨果然一秒爆炸，哭丧着一张脸，挂在了今夏的另一边胳膊，“是我是我是我！姐姐，你让他走开。”
什么人啊！还学人撒娇。
今夏：……
这破世界真的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
十二点半，用餐时间。
乘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过来。
战二有些烦躁，因为他还困在如何让一车人都自发团结友爱献出积分和车票，大家均分这个问题上。
尤其是，泡面真的很香啊。
即使在上一次循环中，有人因为吃多了泡面而变成狗，这一次依旧止不住咽口水。
就像赌鬼，一旦沾染上了瘾，倾家荡产也要再试一试。
下一次一定，再来一次，说不定这一次不会输？
总是如此的理由。
而怜馨也看向今夏，她很好奇，今夏和乘务员说了什么，虽然眼前的局势很艰难，但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没有问题吧。
“列车新规则，积分高于十的乘客会被丢下车。”乘务员站在列车通道口，一字一顿宣布了新的消息，仍旧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但是眼睛却灵活生动了许多，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看，似乎在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