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知识第一次实践在真人身上, 她做得很认真,但心里不免担忧着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是徒劳无功。
她紧盯着祁歇阖上的双目,无声地念叨着:
快醒过来,醒过来……他要好好的,她才能放心,才能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她强烈的心念起了作用,在进行了半刻钟的心肺复苏后,她发觉祁歇的胸廓逐渐有了明显的起伏。
她心中一喜,忙不迭接着给他渡气。
终于,在她第无数次从他唇上移开后,她看见祁歇缓缓咳出了声,那双冷玉似的覆着一层清霜的眸子渐渐睁开,聚焦在她喜极而泣的面容上。
看清是她,他眸底的雾色化开,变成一滩柔软的春水,长指动了动,没敢伸上去触摸她的脸颊,只是声音低哑地安慰她:
“我没事……我保证过了。”
盛婳狠狠擦掉眼泪,佯怒道:“你要是敢有事,我可就不管你了!”
祁歇难得勾起唇角。
她或许不知道,他喜欢看她色厉内荏的模样,或者说她什么样子什么神情,在他眼里都十分动人。
一旦感受到被她在乎、被她担心,他的心脏就会攫取到一种很可耻的快感,特别是她难得一见的眼泪是为他而流的时候,这种罂.粟般上瘾的愉悦会瞬间到达顶峰。
他目光下移,发觉她的唇瓣有种被蹂.躏过的血色,仿佛曾经被用力压碾过一般。
祁歇回想起方才意识昏沉间断断续续听到那道神秘的声音,捕捉到“人工呼吸”这个字眼,继而唇上似乎有过一丝柔软的触感……
细细拆分琢磨一番,像是猜到某种让他心中狂喜又不可置信的旖旎可能,祁歇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胸腔内开始锣鼓似的快速震颤起来。
他难以描述此刻的悸动。尽管知道盛婳的行为是为了救他,他也还是无可救药地从心底里萌发出一种隐秘的期盼:
经此一事,他与她……有了亲密接触之后,她是不是有可能不会再把他当做弟弟一般看待?
只是想想,便仿佛心湖被某只弱手撩拨了一点,随即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越扩越大,直到再也难以平息。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若是躺在盛婳身前的是其他人,只要是一条鲜活的、无辜的生命,受到来自现代观念的影响,盛婳都不会放任自己袖手旁观。
因而,她虽然在对祁歇进行人工呼吸时不可避免地与他嘴对嘴,却压根没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谁会在满心满眼只有救人之际,脑子里会去分神想一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呢?
所以盛婳只知道祁歇被她救活了回来,除此之外,半点多余的心思也无。
倒是祁歇因这纷乱酥麻的思绪,耳尖、脖颈处都染上了滚烫的绯意,肩上伤口带来的疼痛也令他觉得甘之如饴。
盛婳却没有注意到他这番眼神游移的神态。
她环顾了一眼四周,也不知他们具体被冲到了哪里,此处山高林密,浓荫如幕,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洒就铜钱般的倒影,间或传来一两声鸟兽的鸣叫。
想起上辈子他们虽然也是被冲到了一处河岸上,当时她不识路,又怕身后有追兵,带着受伤的祁歇七拐八拐往远处有炊烟的方向行近,路上又遇到了那个村庄里出来打猎的一对兄弟,才被救了回去,没成想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好在,这一世他们被河水带离上岸的地方四周并无人烟——说明此时他们与那个村庄还有一定距离。
这一次她也不往密林深处乱走,不知能否避开那个村庄的人、免去祁歇最后身死的结局?
盛婳猜测着。她看了一眼日光和树木朝向,大致判断出东南西北后,再记下这条河流的位置和流向,偏过头问祁歇:
“阿歇,你现在能走吗?”
“能。”
祁歇忍着肩膀上的巨痛站起身来,他伤得比较多的是上半身,两条腿还算完好。
“小心些。”盛婳扶着他,担忧地望了一眼他的伤,心想:
既然这次不再寻求那个村庄的帮助,她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把祁歇身上的伤先处理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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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赶在日落之前,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
洞内火光噼啪,粗糙石壁上光影明灭,照亮了两个人的身形。
这一处盛婳在进来前仔细留意过,没有前人落脚的痕迹,只有一些小动物的粪便和草窝,而且洞口狭窄,不太可能会有大型猛兽造访。清理完洞内,她又往洞前垒上好多石子,撒了一些杂草作为掩饰。
做完这些,夜色已然降临。
盛婳架起白昼时沿路收集来的树枝,开始烤干两个人的衣物,又搬来一块大一点的石头,将随身携带的丝绢铺在上面,把草药放上去捣碎。
这是她根据系统扫描出的能够最快缓解祁歇的肩伤的药草。
“衣服脱了。”此时的盛婳还是一副铁面无私的口吻。
祁歇抿了抿唇,抬眸看她一眼,这才低垂着眼睑将最后一层里衣缓缓脱下,露出少年人精壮得恰到好处的腰身。
他的肌肉紧实匀称,线条流畅,肩膀宽而不厚,腰腹又显得精窄,在火光下泛着浅茶色的光泽,像极了一只富有力量感、已经成长得十分有攻击性的雄豹。
盛婳……盛婳看直了眼。
往常她虽然会在祁歇练功的时候偶尔围观一下,但从来不曾见过他如其他汉子一般大大咧咧裸/露上身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祁歇就算是再狼狈不堪,衣服也永远穿得板正笔挺,哪怕是刚刚起床,她也极少看过他衣衫不整的样子。
她从未想过,常年裹在他一丝不苟的衣物之下,会是这么一具富有美感的年轻身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既有少年人的青涩野性,又有青年人的成熟性.感。
盛婳不喜欢异性在她面前展露那种大块到有些夸张的肌肉,她也一直认为,那种形貌昳丽身形削瘦的美少年才最为符合她的审美。
可如今面对这样一具生机蓬勃的躯.体,她第一次发觉,她原也是喜欢得紧的。
而且,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她有一瞬间竟想要伸手上去摸一摸、戳一戳。
不不不……他可是祁歇,是她从小当弟弟养大的人,她可不能动什么歪心思,也不能做出什么惹人误会的举动。
盛婳定了定神,勉强吞咽了一下口水,走到他身后,视线聚焦在他肩背上的伤口。
那里被巨石砸过,又被暗礁撞过,皮肉可见被锋利棱角划破的好几道细长的伤口,此时还在往外渗血,又因为泡了水开始肿胀起来,边缘还分布着深浅不一的青紫,整个背部看上去极为可怖,竟没有几处是完好的。
盛婳倒吸一口凉气,心脏揪成一团。这伤她看着都疼,也不知道祁歇从醒来那会儿是怎么熬到现在也不吭一声的。
她把捣碎的药渣一点点抹上去,力道极尽小心,生怕弄疼了他,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能感受到指尖下的皮肤正在不停颤抖。
“是不是很疼?”
盛婳忙不迭像现代世界里妈妈给她敷药时安慰她一样,往伤口上轻柔地吹气,以期能缓解他的不适。
结果她发现这一招不管用,祁歇颤抖得更厉害了。
不仅如此,他还弓下了身,双臂抱着腿,做出一副逃避的姿态,仿佛不敢面对什么似的。
见他这副模样,盛婳慌了神,她手上还残留着药渣,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啊?”
“没、没有……”
祁歇勉强从唇齿间挤出一声回答,羞耻的情绪几乎就要侵占他的理智。
若盛婳此时撩开他披散下来的长发,就会发现他脸到耳后的皮肤已经红成一片,尤其是耳尖,如同从上到下泼了一层胭脂,几乎要撺擦出火来。
此时此刻,只有祁歇自己知道,他有多怕身体上的异样被盛婳察觉到。
他是人,是一个拥有正常欲.望的人,尤其这个年龄段身体里充盈非常的血气本就容易让他在与心上人独处时躁动难安,一丁点触碰都会令他心跳加快,呼吸灼热。
遑论此时他的上身不着寸缕,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又在上面蜻蜓点水地点涂、慢慢划开,从那张檀口中吐出的轻盈呼吸仿佛有生命一般撩拨着他伤口周围的感官,他与生俱来的反应根本就不能完全得到控制。
祁歇忍得辛苦,哪怕是昨夜在熟睡的她面前失控也没有现在这般窘迫。她就在一旁清醒地、关切地望着他,他无法想象他肮脏可耻的欲.望在她面前一览无余时,她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
只是想想,祁歇的心脏就已经开始难受起来。
而盛婳看着祁歇这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不愿面对的样子,心下慢慢涌现出了不太肯定的猜测:
难道是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因为怕疼露怯了,这才做出这番姿态?
可是不对啊……
盛婳心想,她怎么记得祁歇挺能忍疼的,五年前被她捡到那会儿腿上豁着那么大一条口子也面不改色的,怎么被她养了五年,反倒变娇气了?
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在脑海里让系统重新扫描一遍。
谁知这一次,系统却欲言又止。
盛婳在脑海里不耐道:“有什么问题你直说!”
“确定要听?”系统询问了一下她的意见。
“不!”祁歇却在这时候抬起了头,立直身体,声音颤抖。
盛婳被这一声吓一跳,也没心思去探究系统话里的深意了:
“怎、怎么了?”
祁歇咬了咬牙:“没事。”
他如何能让盛婳知道,自己是因为听到了那道神秘声音竟要告诉她他此时的状态,一刹那脑子嗡的一声,这才一时间口不择言……
不过还好暂时打断了盛婳追问下去的念想。
祁歇攥紧了拳,眸底还氲着适才憋得太久尚未消退的水光,他岔开话题道:
“阿婳,我困了,想先休息可以吗?”
原来是困了……?
不知为何,盛婳总觉得祁歇这句话里藏着哀求的意味,而且如果他只是困了,那系统干嘛遮遮掩掩的?
盛婳想不通,不过她还是用商量的语气哄他道:
“这里还剩大半的药呢,我敷完你再睡觉吧?”
“……不要,”祁歇背对着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第一次对她说出拒绝的话:
“我真的困了。”
“身体重要,你就先忍一忍困意……”
盛婳一边说着,一边还想往他身上抹药渣,祁歇却躲了开,径直走到刚刚盛婳临时搭起的晾衣架上,拿下自己还未烤干的衣物,就要披上。
“哎,等等!”
惦记着他的伤口刚上了一点药不能用湿布闷着,盛婳一边心累着,一边快步上前拽过他手里的衣物。
祁歇并未料到她的动作,加上肩伤有些使不上力,轻而易举就被盛婳带过了身。
于是某处尚未平息下去的部位就这样暴露在盛婳眼前。
第47章 无视
“……”
这下轮到盛婳臊红了脸。
她万万没想到祁歇急于躲闪、系统话里别有深意会是这个原因。
说来惭愧, 她也算活了快三辈子了,第一次碰见这么尴尬的场面。
……也是第一次直面少年人另一层面上蓬勃旺盛、精力十足的生命力。
她僵硬着放开衣角,而对面的少年人已经在她目光扫过来时原地僵直成一具雕像,羞愤得想一头撞死了。
“你……我、我什么都没看到。”盛婳支吾着, 眼神乱飘, 说出来的话却明显是欲盖弥彰。
祁歇已经听不进她说什么了, 也不管衣服到底干了没有,飞快转过身去手忙脚乱地穿好,自顾自寻着洞里的一个角落坐下, 不说话了。
到底有些阅历, 盛婳情绪消化得很快,那股热意很快褪下、大脑重新恢复思考之后, 她突然发觉, 今日撞见此事, 反倒是件好事。
这侧面说明了, 祁歇不是性冷淡啊!
很早之前,盛婳就听系统透露过, 祁歇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天子的衡量标准除了无愧黎民百姓之外, 其中一条就是上全孝道、下善教子之名。
这个“教子”,以盛婳的理解, 应该是对自己的孩子教导有方,能为天韶国培养出下一代优秀的继承人。
所以盛婳早就做好了她离开前为祁歇安排好婚事, 再看着他娶妻生子的准备。
然而, 在渡潼共同生活的那五年里, 与祁歇相处时日渐久, 频繁带着他出入各种场所,盛婳便越发察觉到一个可怕的迹象:祁歇对于女色——不, 甚至于与普通异性之间的正常来往,都太过循规蹈矩、冷淡疏离了些。
明明对宿一、宿二他们尚且还能聊上几句,可对上渡潼众多未婚女郎明里暗里的媚眼相抛,有些甚至大胆到直接递出只求一/夜/欢/情的橄榄枝,祁歇都一概置之不理、冷眼相对,连一句拒绝的话都懒得给。
虽然没有出言让那些一见面就被他皮囊所惑、进而芳心暗许的女孩子们当众难堪,但也叫她们讨了个没趣,从此对他敬谢不敏,望而却步。
总之,除开正常办事需要沟通以外,祁歇对所有女子一概保持着如隔千里的距离。
在本该对异性感到好奇的年纪,他却活得格外无欲无求,与出家僧尼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就连盛婳说他也不管用。
眼看着越劝他,他的脸色就愈发难看,好像她说出的话句句都是要将他彻底抛弃丢开,盛婳渐渐地也只能闭了嘴。
她一度十分头疼他这个油盐不进的性格,甚至隐隐有些害怕他的性取向会是她重生带来的变数,好几次做梦都被因为他死活不娶妻不生子导致她无法回家的结局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