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婳很奇怪:“你不给他准备礼物吗?”
“准备什么呀?他那个人挑剔得很,直接发钱不就得了。”
逛累了,江萄便坐在服装店里补妆,旁边柜姐殷勤地替她举着镜子,听了盛婳的话,她无所谓道:
“几年前我闲得无聊给他挑了一瓶罗曼尼康帝的红葡萄酒,好不容易托人买到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他那个人倒好,尝了一口就说不合他口味,至今放在酒柜里吃灰。”
盛婳这下发愁了,江见要求那么高,她岂不是要摘下天上的星星月亮才能让他满意?
她这副冥思苦想的模样落到江萄眼里,她突然停下补妆的动作,脱口而出道:
“他都那么喜欢你了,肯定是你送什么他就喜欢什么啊。”
盛婳呆了一呆,宛如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
她震惊的表情不似作伪,江萄迟疑一瞬,不确定地问:
“难道他还没跟你表白吗?”
盛婳这下更是僵在原地,不说话了。她需要时间来接收江萄这句话的信息量。
孰料江萄下一秒又云淡风轻地丢下一枚炸弹:
“他都暗恋你十年了,本来就准备在你出车祸那段时间跟你表白的,没想到拖了这么久,他还没跟你在一起啊?”
江萄低声嘟囔着:“看公司群,我还以为你们俩月前就是男女朋友了……”
像是想到什么,她的声音又转变为幸灾乐祸:
“没想到江见还挺能忍……婳婳?”
觑见盛婳那一脸僵硬至极的神色,江萄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难道是江见平时藏得太好了,才让她一时间接受不来?
江萄莫名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好像又嘴快破坏了江见的好事,连忙对盛婳道:
“我哥那人你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其实就是个闷葫芦,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他房间里有好多你高中时期的照片,被我戳破才承认了。”
她这会终于不再直呼江见的名姓了,倒是捡起了久违的称呼,然后在盛婳面前把他扒得底都不剩:
“他之前还说要跟你表白,准备弄一场烛光晚宴,以我的名义邀请你过去,让我帮忙打掩护,生怕我说漏嘴……”
不过这会儿确实是说漏嘴了。江萄越说越没底气:
“后来你车祸,他应该是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不过你从国外旅游回来的那几个月,天天跟他待在一处,还有说有笑的,跟以往的相处不一样,公司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我也是天天看着群里的那些八卦,才误会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江萄当初被家里嫌弃整天无所事事,逼着要她找份工作,她人又懒,直接求到了盛婳的头上,在她公司里勉强挂了个可有可无的名头,这才蒙混过关。
她工资没领,微信群倒是进了不少,一直没有退,这几个月闲来无事就翻翻聊天记录,吃瓜吃得乐不可支。
不过这点她没好意思跟盛婳讲。
盛婳的cpu都快干烧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
江萄连忙讨好地牵过她的手:“那个是员工群啦,你们这些高层不在里面的。”
盛婳皱了皱眉,把手抽了出来:“给我看看。”
江萄没办法,只能像只小鹌鹑一样乖乖把手机交了出来。
盛婳点进置顶的那个大群,翻看那些聊天记录。
【创新部李筱:听说江总昨天晚上为了那个大项目熬了一晚没睡,直接在公司里休息,所以今天盛总又给江总送早餐了,早上进来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哟~~~】
盛婳:……我那是夹着尾巴做人好吗!
这条消息下跟了许多附和的人,都是平时在部门里闷声做事的员工。盛婳没想到这些人平时低调得很,私底下竟然这么八卦。
【运营部高琳:[吃瓜][吃瓜][吃瓜][坏笑][坏笑][坏笑]】
【技术部陈好好:好好好我大嗑特嗑……】
【人力资源部杨玲: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打工人有糖嗑!】
【运营部毛小婉:昨天我进办公室交材料还发现江总正在给盛总指着文件讲解,两个人凑得好近啊……啧啧,气氛那叫一个暧昧。】
【行政部林英英:可恶,小两口别太.恩爱了!让我们这些单身狗怎么活?】
配了一个扶额苦笑的表情包。
【葡萄不酸:指不定很快就能喝上他俩的喜酒了[偷笑]】
【运营部高琳:群里唯一的业内出来了!】
【人力资源部杨玲:两个人什么时候结婚?这对我很重要】
【销售部刘静:多讲两句[哇]就指着这些八卦过活了!】
【技术部陈好好:话筒交给你,会云多云@葡萄不酸】
【葡萄不酸:一个个的就等着老板发新婚红包是吧?】
盛婳:……
盯着这个熟悉的ID看了几秒,盛婳慢慢把目光移到了江萄身上,咬牙切齿道:
“真有你的啊江萄。”
盛婳不敢想象过去的那几个月里员工们都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她的,她从来没想过要搞办公室恋情,这下她和江见在众人面前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江萄没了往日里小孔雀似的高傲,把头埋得低低的,认错认得十分迅速:
“对不起嘛……我真不知道你们俩拖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感受到上首沉沉的目光,江萄求生欲极强地改了口,倒打一耙道:
“是江见!都怪江见没及时说开,害我误会了这么久!”
盛婳静默半晌,才终于妥协似的道:
“算了……我会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的,你不许再信谣传谣了,听到没有?”
江萄乖乖点头,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
“说清楚什么?你……该不会对江见没兴趣吧?”
盛婳点点头:“我一直都把他当朋友。”
看着盛婳一脸认真的神色,江萄这才感觉要糟。
她好像……不小心戳破了两人那层窗户纸。
如果他们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江见该不会骂死她吧?
想到江见一言不发时的气场,江萄莫名瑟缩了一下,艰难问道:
“婳婳,你们做不成情侣,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
“当然,”盛婳疲倦地叹了口气:“我可以把他当朋友,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只把我当朋友。”
“怎么可能?暗恋了你十年了都……”
接收到盛婳警告的眼神,江萄又默默闭上了嘴。
两个人在原地相对无言了片刻,盛婳这才开口道:
“还想再逛吗?不逛的话我去买下刚刚那套袖扣,咱们就走吧。”
她现在没心情也懒得挑了,只能回头光顾刚刚列入备选的礼物。
江萄哪里还敢说不,自然都是听她的:“好。”
盛婳最终返回了方才来过的店,把那套价格不菲但中规中矩的袖扣买下之后,这才和江萄分道扬镳。
从商贸大厦出来,盛婳便坐在车上开始发呆。
她今天特地请了个假,江见似乎也猜到她要去做什么,很爽快地通过了批准,早上还特地把她送出了公司,笑得很是荡漾。
一想到他对她抱着不同寻常的心思,甚至有可能当年入股她的公司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盛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过于沉重的感情。
高中时候的江见对盛婳来说印象并不深刻,她只记得他是一个很难伺候的公子爷,平日里的姿态懒散傲慢,让许多人既艳羡他的家庭背景又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那时候的她和他就像两条平行线,唯一的交集不过是因为有一次他逃课没来,碰上教导主任过来查人数,她作为班长自然不想让班级丢了荣誉称号,急中生智帮他打了个完美的掩护。
谁知就是这一次,这小子就记上她了,还通过班群加了她的微信,说要给她转钱。
盛婳自然没有接受,他似乎也很少遭遇过拒绝,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结束了话题,两人的聊天框也渐渐在列表里沉了底。
后来踏入社会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得以进入满是大佬的宴会。觥筹交错,灯光辉煌,高脚杯与红地毯交相辉映之下,她见到了被父亲硬拉过来介绍给生意伙伴的江见。
盛婳当时还在创业初期,自然要通过这个机会多结交些人脉,好拉拢投资。当时一脸心不在焉的江见在她看来,就是一个人傻钱多、很好忽悠的对象。
她撇开了面子,腆着脸和他打招呼,原以为会收到他陌生的眼神和冷漠的回应,却没想到他却扬起手和她碰了下杯,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我记得你,老同学。”
盛婳就这么稀里糊涂和江见搭上了线。到后来他加入了她那捉襟见肘的小作坊,见证着她一步步攀上顶峰,从束手束脚的小菜鸟变成落落大方的行业龙头。
他是她事业路上最可靠的朋友,给她提供了最开始的资金、鼓励和勇气,两个人一同成长,是业内最合拍的搭档。
当朋友这么多年,盛婳从没想过她和江见之间会有另一种可能。
当然,她也不想有。她很感谢江见当年的出手相助,但她也分给了他不少的股份,这些年来公司蒸蒸日上,更是千倍百倍地回报给了他,盛婳对他有感激,但并不觉得亏欠。
所以,她可以做到有底气地拒绝他。
但盛婳还是很发愁。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两人一旦说破了这件事,后来的相处会多么的尴尬且不自然,在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会影响工作。
这也是盛婳不想和江见谈恋爱的原因。说实话,不管是哪一辈子,盛婳都对情情爱爱的事情没有兴趣,她不喜欢把情绪的掌控权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因他喜因他悲。
常言道,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以她对江见家庭情况的了解,一旦她和他有了感情上的牵扯,他家里肯定会明里暗里催促她把结婚的事宜提上日程,到时候就算江见愿意一直以男朋友的身份待在她身边,也拗不过家里给的压力。
盛婳不想他未来会为难,不想最后落得一地鸡毛,只能惨淡收场,更不想失去他这个多年好友,闹得最后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她不会和江见在一起,更要想方设法阻止他的告白。
只要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不戳破,她和他就还可以是心照不宣的朋友。
想到这里,盛婳脑中忽而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为何不故技重施,找个好拿捏的“男朋友”来堵住江见随时可能告白的嘴呢?
说到底,也可能是因为这些年来她身边一直没有什么人,才让江见一直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他有机会。
而他又不像祁歇那么偏执,他自有他的骄傲,同时也知进退,识大体。一旦知道她心有所属,肯定会放弃对她的想法。
盛婳说干就干,这个想法在心头浮现的同时她脑中也有了适宜的对象,便就驱车往城郊的方向驶去。
这个人,江见也认识,所以对他而言,她和这个人“在一起”会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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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霂住的地方很偏。
盛婳开着的豪车很是瞩目,穿过一栋栋外皮已经很有些年岁的楼房,差不多到了黎牧家所在的小巷时,已经开不进去了。
盛婳只能下车走路。
外环区这块地方上住了无数买不起房而只能租在这里的打工人,租金便宜的同时环境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乱糟糟的电线纵横交错缠在头顶,让人感觉下一秒很可能砸下来。巷子也是窄得出奇,越往里走,还能看到墙边堆放着各种没人收拾的杂物,地上甚至还滩着一些苍蝇不断盘旋的不明液体。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起早贪黑,行色匆匆。暮色苍茫,临近饭点,有人牵着刚放学的孩子,有人孤身一人提着菜篮子,也有人一身正装颓废地走在路上,很显然是面试没有成功。
看到衣着光鲜亮丽的盛婳,他们的目光也只是停留了一瞬,便很快移开。这座城市不缺有钱人,比起向他们行注目礼,还是着眼自己的生计比较实在。
盛婳看着这些世俗百态,却觉得很是亲切。她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但却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和妈妈妹妹住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曾经她也是一个整日为着生计发愁忙碌、恨不得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的打工人,这条老旧的巷子可以说见证了她那些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拼搏时光。
盛婳从来都不是一个忘本的人,哪怕后来发达了,她也一直没有舍弃这里的老房子。
黎霂是她资助的学生之一,是靠着优越成绩好不容易从山沟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除了学费、生活费和他母亲手术费、住院费上的支持,盛婳曾经提出要给他安排个干净安静的公寓,让他能够专心学习。
谁知道黎霂并不想承受她太多的恩情,一直没有接受。哪怕盛婳提出租金先记在账上,等他之后赚钱再还,他也还是拒绝的态度。
盛婳又不好让他留宿街头,无奈之下,只能退一步提出让他住进她在外环区的这间老房子里,黎霂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走到熟悉的铁门前,盛婳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她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有提前发个信息就过来了这边,也不知道黎霂在不在家。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碗筷敲击的声音骤然停顿,过了一会儿才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门从里打开,头顶的声控灯照下来,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露出一张极为清俊、漂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