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人间第一枝——一只甜筒【完结】
时间:2023-11-20 23:09:27

  “下官往玄武门当值,多谢二大王。”
  李灵均对于沈穆这种毫不客气的嘴脸、理所当然的态度,十分不理解,换了平时他也不会惯着他,怎么着都要打上一架,这会儿却因有事相求,忍下一口气来。
  “本王昨夜的提议……”李灵均迫不及待地问他,“你怎么想的?”
  沈穆仰着头倚靠在马车的软壁上,闭着眼睛,像是置若罔闻。
  李灵均心力交瘁,无言地看着他,又催了一句,“本大王问你话呢!”
  “此事你能做主?”沈穆反问一句,眼睛仍是闭着的。
  李灵均哑了口。
  阿耶只说沈穆不错,叫他打听有没有婚配来着,并没有叫他传递什么意思,此时沈穆问了,他便不好擅自回答了。
  “说点别的吧,”他决定换个话题,问起了沈穆这日子的行程来,“你先不忙去当值,本王那宅子还有些需修缮装潢的,要请托你去做。”
  马车颠簸了一下,沈穆睁开了眼睛。
  “二大王,那是我的宅子。”他纠正,“赁钱还没给。”
  李灵均在心里恼怒着阿耶的小气,面对沈穆的反问,他只能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你那宅子,湖山路桥都维护的极好,就是几个院子里的陈设实在老旧,花草也种的过于平庸,我妹子喜欢千叶牡丹,还喜欢转个不停的走马灯、香的熏死人的木犀、帘幕窗景都要改一改,还有正院里的牌匾,写的都是什么啊?”
  “八砚馆,正心居……这哪儿像女儿家的居所嘛?一阐提来了,搭眼一看,就知道咱们在造假。”
  “咱们?”沈穆慢条斯理地把话接过去,“我沈穆从不造假。”
  他坐直了身子,问起了关键之处,“二大王,这些我都去做了,你干什么?”
  李灵均妄图贪污的小算盘被打翻了——虽然阿耶不打算将沈穆的宅子买下来,可到底还是许了他先装潢后报账的权限,可后报账就得自己先垫银子,抠搜的他,便打算叫沈穆来做这个冤大头。
  “圣上原就是叫你协同本王办事,除了这个,你不就管着一阐提来神都那几日,百姓们的嘴巴吗?”李灵均毫无廉耻地说道,“再者说了,这府邸装修的美了、精致了、香喷喷了,往后不还是你家的吗?”
  外头传来卖花声,沈穆掀开角窗帐,卖花人在冷清的街巷里,兜售着一枝春天。
  “千叶牡丹走马灯,木樨香。”沈穆道,“我都不喜欢,留着无用。”
  李灵均心里的小算盘快被他摔烂了,真是油盐不进!
  “好好好,你快把本王气死了!”
  二大王的马车在春日的清晨晃呀晃,瑶光殿临水的廊庑下,李仙芽趴在阑干上,只拿着一本册子翻呀翻,恨不能翻出一朵花来。
  鹿梦捧来雪泡梅子酒,接过册子,侍奉着公主饮了一口,方才嬉笑着发问。
  “依着圣上这阵势,倒像是真的要为公主选婿似的?”她说起晴眉来,“今儿一早,二大王就叫人来搬家什,晴眉姐姐正接洽着呢。”
  李仙芽毫无兴致。她向来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眼下寻不到可陪她做戏的人,就有些不踏实。
  鹿梦察觉到了,翻开手里的册子瞧一瞧,“……圣上说,这册子里,都是礼仪院搜集来的青年才俊,不论是才学还是家世,都是上上人选,公主选不出来一个么?”
  “这上头可没画长相。”李仙芽枕在了阑干上,浓密的睫毛半垂着,令她显出几分慵懒,“不过是做场戏应付一阐提,我怎么就这么犯难?可见人终究是不愿意将就。”
  “谁说不是呢?这几日奴婢都恍惚了,以为您是真的要出降了呢?”鹿梦颇有几分感慨,笑嘻嘻地说,“可一想到圣上为您新修的公主府还没有封顶,嫁妆都还没置办好,奴婢就踏实了——这就是场戏!都别当真。”
  她把册子递过去,胡乱翻开一页,“您就随意点一点,点着谁就是谁,横竖也就应付个三五日,谁都成。”
  李仙芽被说动了,犹疑了一下,闭着眼睛在册子上点了几下,鹿梦低头一看,刚想念出声来,就听廊柱上忽然有什么物件儿掉下来,正砸在摊开的册子上。
  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只见册子上落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水光一晃,匕首上就生出了白生生的光,其上映出了李仙芽澄澈而好奇的眼睛。
  鹿梦拍着胸口,把砰砰直跳的心拍回去,接着拿起匕首,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是从哪儿掉下来的?咱们瑶光殿怎么会有这么锋利的匕首?”鹿梦疑惑着说,“公主,没砸着您的头吧?”
  李仙芽看着这把匕首,心口忽得一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而下一刻便匀停了呼吸,忽略这把匕首。
  “瞧瞧我指中的人是谁?”
  “是不是那一日百骑司擅闯,留下来的?”鹿梦还在嘀咕,听见公主问,忙回转了心思,看向册子,“东宫千牛备身林善方。”
  “林善方?”李仙芽琢磨着这个名字,“是太子哥哥身边的人,我听着这个名字很熟悉,他可是功臣之后?”
  鹿梦哪里知道这个,就叫人喊常安来,常安一路小跑着过来,匀了匀呼吸,说道:“是申国公林荀非的长子。”
  能位列国公的,都是陪着高祖开国的功勋。
  李仙芽这一时也不打算挑捡了,只将册子合上,教她传礼仪院的人来取。
  “不过是做戏罢了,谁都成。就他了。”
  鹿梦舒了一口气,将册子捧在了手上,常安看着册子上这把锃亮的匕首,一遍陪着鹿梦走,一边同她轻声搭话。
  “这匕首把手刻了独角的獬豸,像是百骑司的兵器。”
  “我瞧着也像。那一晚百骑司的虎狼不是闯了进来嘛?惹得咱们宫里鸡犬不宁。”
  她二人的声音渐远,李仙芽收入了耳,面上神情不动,依旧枕了手臂,趴在阑干上阖眼休憩。
  这几日,不论早晚,总是鸡飞狗跳的,就没个安稳的好时候,待一阐提到的那天,又不知该发生什么了。
  也不知这林善方是个什么样的脾性,倘或又是个拘谨放不开的,恐怕不好把一阐提糊弄过去。
  不过也说不好,皇帝舅舅说一阐提一根筋、心思单纯,届时见着她与假驸马举案齐眉,就痛快放弃了也未可知。
  她左思右想,又担心一阐提到神都来,万一百姓们走露了风声、说漏了嘴,又该怎么办。
  恰在这个时候晴眉来了,李仙芽将自己的担忧说给晴眉听,晴眉便笑了。
  “百骑司监视天下,追踪国主一路行来,在他所有过往的驿站、宾馆、都安排了察子和内应,统一口径,言说上真公主早已成婚。绝对不会叫国主看出端倪来。”
  “那神都城里呢?”李仙芽追问了一句,到底还是担忧,“神都城那么多百姓,一阐提万一乔装了偷偷进城,总不能放出几千几万个人做内应吧?”
  晴眉也犯了难,想了想道,“圣上既交代下去了,百骑司就一定能做到,您也别操他们的心了。”
  李仙芽对往后几日的生活没什么信心,可事已至此,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百无聊赖地看水看花。
  礼仪院那里将公主选定的假国婿人选呈到了圣上面前,皇帝看着林善方的名字,倒也满意,既然小鹅自己选定了,那他也没必要叫沈穆顶上——横竖是敷衍一阐提的,没有必要动用他的御刀。
  林善方是个高大俊逸的武将,因父亲图画凌烟阁,皇帝待他也如子侄般亲切,将上真公主面临的困局同他说起,林善方变拱手应下了。
  “能为陛下、公主分忧,是臣子的本分。”
  他生了一张英俊的面容,教养也是极为优良的,皇帝对他十分满意,甚至已经在考虑将他列为国婿的候选人了。
  既然此事定下来了,那便只要安静等候曼度国国主一阐提的到来就行了。
  一阐提的豪华马车到达舞阳县界的时候,神都刚入夜,从九州池苑驶出来的公主车驾,出了嘉御门,上了锦官道,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原本的豫王府。
  此时云烟成雨,素蟾影渐偏。李灵均在车旁站着,见妹妹弯身下车,忙扶了一把,请她往门上看。
  李仙芽抬眼看去,但见门上的匾额写着“上真公主府”几个烫金的字,那金色鲜亮极了,雨丝蒙过去,一片灿灿的光。
  她的心舒坦了不少,再往里进,耳听的轻轻飒飒的雨声,鼻端沁入了木樨的桂子香,令她心神不由地松弛下来。
  都说第一印象至关重要,踏进来的第一步就叫她喜欢,再往里去,就越走越欢喜了。
  绕过巨大的影壁,左手幽谧小路连接的,是水光如琉璃的万顷碧波,若是往右边去,便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在春夜的雨色里显露出闲绰的影子。
  李灵均看到了门廊下转疯了的走马灯,再闻闻香死人的木樨香,难免得意起来。
  “……嘴上说不要,办事却比谁都麻利。”他沾沾自喜地说着,“可见他是真爱我。”
  李仙芽听着二哥哥在一旁嘀咕,好奇地问他,“是谁真爱你?”
  “沈穆。”李灵均不假思索,“我俩情比金坚。”
第15章 以筌为鱼
  二哥哥真是失心疯了。
  抛开二哥哥不谈,李仙芽这是头一回在生地方过夜。
  听闻这里从前是前朝豫王的居所,他是前朝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王府建的不是一般的阔气,又听闻豫王是个金戈铁马、颇具男儿气概的人物,李仙芽就暗自猜想,他的王府里一定会是一片冷冰冰的气象。
  谁知一踏进这里,入目的是绰约静谧的山野园林,沁入鼻端的是依约的木樨香,几步一隔的宫灯在烟雨里摇曳着,投在地上,一圈溶溶的光晕。
  同烟波浩渺、人间仙境的九洲池相比,这里树木葱倩、楼阁错落,雀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月影,小虫儿在脚边儿嚖嚖的叫,静谧却又不失热闹,有人间的烟火气。
  李仙芽很喜欢这里,李灵均在一旁啰里八嗦地,见妹妹脚步越走越轻快,衣袂飘飘的,简直像是要飞起来一般,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你别飞啊。”他絮絮叨叨,“除了吹唢呐,哥哥还是有几分真本事吧?一会儿到了正院,更叫你大吃一惊。”
  李仙芽越发期待了,拐过栽了花树的小径,果看见古朴小院,青墙下有一块善地,种了数十丛未开的牡丹,李仙芽爱瞧牡丹,走过去细看,才发现这些牡丹的根底培的是新土,显是整丛整丛新移植过来的。
  她心里不由地升起了对二哥哥的感激,由衷地对李灵均道谢:“二哥哥,你有心了。”
  李灵均呵呵两声尬笑,理所当然地接下了妹妹的谢意,“……妹妹记得我的好,赶明儿真出降那一日,务必要请我去吹唢呐。”
  李仙芽闻言也尬笑了几声,兄妹两个各怀鬼胎,分别转开了话题。
  “小鹅,这儿是生地方,阿耶派了禁军驻守在外院,他老人家怕你害怕,还拨了百骑司的暗卫护在正院墙下——”
  李灵均的话音还没落下,李仙芽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百骑司是什么好人?我可不要他。”
  李灵均挠挠脑袋,不明白妹妹干嘛不要百骑司护卫,他不是爱追根究底的人,闻言就作罢了。
  “你既不要,正好叫沈穆一道去丽景门下吃烫面角去。”
  他是个立说力行的,说到这儿,就提脚走了。李仙芽早就习惯二哥哥的脾性,也不见怪,只由晴眉、鹿梦陪着,往正厅里去了。
  “公主还没住过这样的屋子呢!”鹿梦瞧着阔深的厅堂,新换的陈设,只觉得新奇,“瑶光殿虽是独门独院,还带了万顷的湖水,可到底没有这种自立门户的感觉。”
  “可不是!自立门户、自己当家作主的感觉可真好。”晴眉白日里分派人手、拾掇家什,忙活了一整天,可心里却十分自在,“在这里,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宫闱局的人想管都管不成了。”
  晴眉平日里掌管着瑶光殿的吃穿用度,常常要与宫闱局的人打交道,虽说这些人不敢为难瑶光殿,可到底是踩低拜高惯了,那副嘴脸十分讨嫌。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李仙芽也憧憬起来,同她二人嬉笑着,“养二十几个面首,围在这里跳胡旋舞给你们看!”
  “再好不过了!”鹿梦笑嘻嘻,虚扶着公主路过了一间古朴静深的屋子,不免好奇起来,“像是间藏书的屋子!”
  瑶光殿可没有藏书的屋子,李仙芽往里探看,三面都是陈书的柜子,正中一张红木大桌,摆着笔墨纸砚等物。
  横竖也无聊,李仙芽走了进去,取了眼前书瞧了瞧,名字是《神都诡话》,随便翻开一页,里头写着三千工匠去月球凿七宝的故事。
  再取一本,《河洛异闻图》,李仙芽好奇地再翻一页,杀人花迅疾如电,取下了一颗人头。
  细栗爬上了后颈,李仙芽默默地将书放回去,坐在了红木书案前。
  “……好看是好看,可这时候拿在手里却有些瘆人。”她决定白天再来瞧书,“那儿挂的是什么?”
  晴眉、鹿梦往公主指的方向去看,只见一架香案上,供了一张明黄色的纸,上头写了循迹追踪、人中龙凤,几个大字。
  “是圣旨。”晴眉走过去,看着下方的小字儿说道,“上头写的是乾定十六年南蛮进贡的蜂丸失窃案,沈穆千里追踪,寻回了蜂丸,圣上龙心大悦,赐给他的封赏。”
  “只要是延年益寿的,舅舅都会无比珍视。”李仙芽捧腮说着,“这里怎么会有封赏他的圣旨?”
  “不止如此。”鹿梦却拿了书案抽屉里的一页烫金帖,接上了公主的话,“这还有沈指挥中了武举头名的帖子呢!”
  李仙芽往鹿梦手里看了一眼,见上头写着什么一百二十斤的枪、三百力的弓,不免牙酸。
  “那么细的腰,也能拉得动三百力的弓?”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圈,“我才不信呢!”
  鹿梦在公主旁边捧腮,眼睛里有揶揄的笑。
  “男人的腰杀人的刀,细才好呢!”
  “什么荤腥不忌的话都敢说!”晴眉瞪着鹿梦,“快给公主卧房掌灯去。”
  鹿梦吐了吐舌头去了,晴眉便陪着公主起身,慢慢往卧房那里走。
  “说起来,咱们是头一回在生地方过夜,公主可习惯?”
  地方再好,陈设的再温馨,到底会有不习惯的地方,李仙芽笑着摇头。
  “……这里堂阔宇深、曲径通幽,睡着时听不到水声与蛙鸣,自然会有一些不习惯。”
  “可清晨却能听到卖花人的叫卖声。”晴眉笑着应声,“明儿青墙外若有人卖花,奴婢就叫他留步,挑拣几枝。”
  这是在宫里不曾有的新奇体验,李仙芽点着头答应,同晴眉往卧房里去。
  这一头李仙芽在新居安顿下来,那一厢李灵均晃悠进了这所临时公主府的西小门外,正看见沈穆站在一棵遮天的周柏下,仰头看着什么。
  李灵均走近了,仰头顺着沈穆的眼神看去,才看见树上有人在捕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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