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人间第一枝——一只甜筒【完结】
时间:2023-11-20 23:09:27

  晴眉自责着,也叹了一口气,慢慢往卧房外走,走到院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林善方呢?”
  方才她叫林善方在外候着,出来时却只见穷奇厝厝,这人去哪儿了?
  她疑心起来,索性往外院找他去了。
  林善方虽然有了进这间公主府的理由,可到底只是陪着公主做戏罢了,因此在一阐提来之前,也只能暂居外院。
  此时,他正在外院的居所里对镜坐着,由着长随为他脸上的血痕上药,一抬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显露了几分凶相。
  “郎君莫恼。这里是生地方,猫儿狗儿的认生也很自然。这血痕浅浅一道,明日就消了。”
  林善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道血痕已然被长随擦拭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沟,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痕迹了。
  “不识相的猫儿。”他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态,略微焦急,“方才我一时气急,踹了那畜生一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公主养的,若是教公主知道了……”
  长随是个机灵的,进言道,“您是圣上挑选的国婿,又得到了公主的认可,不过是只牲畜罢了,公主不会跟您生气的。”
  “是啊。”林善方闻言,心往下放了放,“今日公主待我和善,还问了我的名字,若是……若是这一切是真的,该有多好……”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俊美的脸庞,越看越觉得自己堪配公主。
  “先前我曾在妙法莲华会上,远远儿地见过公主一面,那时候公主不过十四五岁,一身青梅色的衣衫,像是古画儿里的神女……那时候我便朝思暮想,盼着能再见公主一面,没成想,今日不仅见到了,还能同她交谈,当真是我的造化……”
  长随也神往着问道,“公主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何止是声音?公主一整个人都纤柔温和,最绝的并不是样貌,而是那一身如仙似幻的气质——”林善方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了几分遗憾,“真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何尝不是个机会?”长随为他出谋划策,“寻常人谁能同公主相见相处?郎君既有这得天独厚的机遇,一定要把握住,赢取公主的心。”
  林善方被劝说的心情激荡,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只是我一见公主,便不自觉地想要低下去,跪伏在她的脚边……”
  他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煮的地方,醒过神来,“这里距离内院,尚有一盘香的距离,除非公主传召,否则很难相见……”
  主仆两人正说着,忽听得外头有人声响起,林善方仔细听,听出来是公主身边的侍女晴眉。
  他慌了一下之后,很快镇定下来,走出了房门。
  晴眉心细,第一时间看到了他脸上那道浅痕,这便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林将军为何离去了?”
  林善方仔细观察着晴眉的神色,见她眼神如常,这便放下心来,拱手道了一声抱歉。
  “方才我运送行李的车马出了点小问题,我便匆匆离去,还请姑姑恕罪。”
  “并不是多大的罪过,不过是交待些闲事罢了。”晴眉随意想了个说辞与他,“算着时辰,曼度国国主许是后日抵达神都,林将军做好准备就好。”
  “二大王说,切莫被国主瞧出什么破绽。我私心想着,会否需要要多觐见公主几面,熟稔了才能游刃有余。”
  晴眉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善方,浅浅一笑,“林将军且候着吧。”
  她转伸离去,心里难免几分鄙夷。
  虽没有林善方加害穷奇的证据,可看他脸上那道浅痕,也许是厝厝抓的。
  倘或真是他干的,那便令人发怵了。
  晴眉回了正院卧房,唤了厝厝来,仔细检查它的手爪子里,果在它的尖指甲里,发现了一条细细的皮。
  可惜这不能作为证据,也不能肯定就是林善方所为。
  虽然如此,晴眉心里仍存了几分不喜与警惕。
  日子有如窗边走马,一阐提到达神都城门下的时候,夜天的尽头翻了一点点鱼肚白。
  他是在颖昌府偷偷下了行辕,只留亲信在行辕里假冒自己,接着又换乘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带着短短风悄无声息地赶往神都。
  陪他进京的上国礼仪院的老古董,从来都不说人的语言,嘴巴里吐出来的全是古书典籍,饶他一阐提自诩上国通,可还是听的似懂非懂。
  除了上真公主成婚这件事,他真切地听懂了。
  在路上伤心了几天几夜以后,他决定偷偷溜走,去神都城里打听打听,可千万别叫大皇帝给骗了。
  他此刻站在神都的城门下,看着巍峨巨大的中土建筑,自己则站在这巨物的影子里,感慨万千。
  他与上真公主李仙芽,相识在四年前的妙法莲华会,那时他吃路边摊儿不付钱,公主不仅为他买了单,还领着他游历神都城。
  她与他交谈甚欢,连自己不想嫁人的心愿都和盘托出,一阐提那时就暗自打定了主意,要将公主接到自己的国家来,在那里,别说不结婚了,想当女海盗都可以——毕竟自己的继母,从前也是叱咤南上国海的海盗皇帝。
  可惜公主不同意。
  今年更离谱,他一上岸就被告知,公主成婚了!
  他不信,想在地上打八十个滚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想想他如今也十八岁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不干人事,还是讲道理的好。
  所以他一定要亲自确认,公主出降这件事的真假。
  这世上有比他还要俊美无俦的男儿吗?公主为什么会违背从前对他的承诺,跑去嫁人呢?
  太突然了,一阐提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坐着上国皇帝赠送的华丽马车进神都,看到的听见的,一定都是上国大皇帝安排好的,只有偷偷地来,偷偷地打听,才能接近真相。
  他就在城门边上等破晓,打了一个盹儿之后,天边泛起了青白色,鼓楼的钟声由远及近、一圈一圈地荡过来,巨大的城门慢慢开启。
  一阐提第一个冲进了神都城,冲向了四年前吃的早点铺子,在吃了一碗炒鳝面、两屉肉丝糕,一份儿炒肺之后,他的荷包被偷了。
  一阐提尴尬地坐在桌前,摸着掏不出一文钱的裤兜子,忧心忡忡。
  “店家,外国人有没有价格上的优惠——比如说不用付钱这一种。”他小心翼翼地同店家商量着。
  肆铺老板忙的一头汗,在烟雾缭绕里看了他一眼,把一把砍柴的斧子砸进了案板。
  “外国人?看起来倒是又黑又硬朗。你要是能扛得住老子三斧子,就给你白吃白喝。”
  一阐提苦笑,“我虽然看起来很硬汉,可被刀砍还是会死的很惨。”
  他从怀里掏出了葫芦丝,小心翼翼地询问店家,“可否让我在你这儿练个摊儿,吹几首异域风情的歌儿,把饭钱赚回来?”
  店家无可奈何的同意了,一炷香之后,他在难听至极的葫芦丝曲中,想拿砍柴刀与这人同归于尽。
  一阐提吹了两首曲子,一分钱没赚到。
  他期期艾艾地走到店家身边,企图用自己的一枚彩色宝石,同店家做个交易。
  肆铺老板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只叫他滚一边儿去。
  一阐提就在饭桌那里坐着,打发短短风去他亲戚家借钱,横竖无事,索性同老板攀谈起来。
  “……我在海外,就听过上真公主的名字,敢问一句,她可是成婚了?”
  肆铺老板就叫他滚,“去去去,没工夫同你闲聊。”
  好在有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食客接了话,高声同他说道,“是听闻公主成婚了!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一日嘉豫门下的斋菜馆?公主叫人给劫持了,是驸马把她救下来的。”
  说起这件事,许多人都来了兴致,有人就说道,“是啊,光天化日之下,除了驸马,谁敢抱公主娘娘?”
  “小老儿记得,驸马身量极高,出手也很快,一抱一说话的功夫,就把贼寇给斩杀了。”
  “那人原来是驸马啊?怪道生的那般俊秀挺拔,同公主站在一处,神仙眷侣似的。”
  一阐提的小黑脸上就露出了悲伤的神情,他悲怆地站起身,挨个去问食客们。
  “公主果真成婚了?驸马叫个什么名儿,是做什么的?”
  早点摊一阵安静,好像人人都说不上来那人是谁,倒是那个络腮胡子稀里哗啦地吃完一个炊饼,抹了嘴站起身告诉了他。
  “好像是百骑司的首领,叫做沈穆来着。”
  一阐提扶着额头一阵眩晕,食客们也是一片哗然,却又不敢高声再谈,只有低低的议论声悄悄传递。
  “啧啧啧,果真叫我猜对了!那人敢那样抱着公主咬耳朵,不是驸马又能是谁?”
  “竟是那个地府来的判官鬼将?公主如何会屈就与他?”
  “虽说此人声名狼藉,可长得的委实好看,兴许公主是瞧上了他的皮囊。”
  “公主绝不可能如此浅薄,说不得此人有不为人知的好。”
  “此人是功勋之后,还是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名声狼藉又如何?”
  一阐提在这些议论声里面色发青发灰、目色呆滞,百姓们被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震惊着,谁也没注意那络腮胡子付了食资,悄然隐去了。
第19章 水尽鹅飞
  短短风从姨母家里借来了一贯钱,从朝食早点铺子那里,赎回了国主。
  他很好奇,国主本人不过是去吃了个早点,为何就像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面色惨黑,像个哑光的扇贝。
  去哪里落脚呢?没了上国大皇帝的接待,好像失去了靠山,这会儿国主又失魂落魄的,他们主仆二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国主,咱们往哪儿去?”短短风扶着国主在路边坐下,到底还是开了口。
  一阐提颓败着一张脸,久久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死去。不谷要去紫微宫宫门前上吊。”
  短短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从包袱皮里掏出了一卷麻绳,挂在自己的手上。
  “您吊死之后,我能回家了吗?我姨妈给我说了个媳妇,明儿我要去相亲。”
  一阐提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眼神里闪过愤怒、惊慌与无措,一会儿才接受了现实,照短短风的脑袋就来了一巴掌。
  “不谷的媳妇跑了,你还想有媳妇儿?”他站起身,眺望远方,“我得去会会那个叫沈穆的王八蛋。”
  短短风委委屈屈地站起了身,把麻绳又塞进了包袱皮里。
  主仆二人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只觉得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恰在这时候,有一个身穿绫罗绸缎,手里晃着根唢呐的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们。
  “阿提阿提,”李灵均很亲热地叫着他的名字,熟稔地勾上了他的肩,“还记得我吗?当初同你一起游历神都城的——”
  一阐提惊恐地摆脱了他的勾肩搭背,缩着脑袋看了他半天,也没认出来他是谁。
  “我是个外国人,你会不会认错了?”
  李灵均自来熟地又勾住了他的手肘,“我是李灵均,上国大皇帝是我阿耶。四年前我正值叛逆期,胖一点矮一点,没有眼下来的英俊。不认得了?”
  一阐提更加惊恐了。
  他才到神都城不过一个时辰,风声就走漏了?
  这个叫李灵均的,他想起来了,当年小鹅公主领他游历神都城,这厮非要死缠烂打的跟着,烦都要烦死了。
  “二大王,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在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骤然遇见一个熟人,一阐提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反正他偷摸进城,已然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身份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李灵均的内心却很焦急。
  半个时辰前,沈穆的人过来通传,言说曼度国国主已经偷偷摸摸地进了神都城,妄图打听到什么内幕消息。
  这个消息一开始让李灵均吓了一大跳,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来,好在他知道沈穆管着神都城百姓的悠悠众口,绝不会走漏小鹅的风声,所以片刻之后就恢复了镇定,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出门来找一阐提了。
  此时既然一阐提发问了,李灵均本着善待睦邻小国的态度,真诚地撒了个谎。
  “我每日早晨,都要到城墙头吹半个时辰的唢呐,曲高和寡,向来无人能够欣赏,今儿忽然听到有人吹葫芦丝应和,向下一探看,竟是你啊,阿提。”
  一阐提无言地看看他手里的唢呐,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葫芦丝,忽然悲从中来,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公主怎么能背弃我们的誓言,轻易就嫁人了?”他踢着腿说我不同意,“她还说要听我吹彩云追月、蝴蝶泉边呢!我不同意!不接受!”
  李灵均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所以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这会儿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俯下身,把国主端起来,一直移动到了无人处。
  “阿提啊,你要知道四年的时间,足够可以改变一个人。小鹅她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自然而然就同他相爱了,这很正常。”
  一阐提捂住了耳朵,嘶吼着我不相信,上国人都是大骗子,李灵均没法子了,自己妄图和他讲道理的声音又盖不住他,无奈之下,只有吹起了唢呐。
  于是,他哭他吹,他音调向上,他也往上吹,他扩大嗓门,他也卯足了气儿,直吹的得一阐提面如土色,差点没吐出来。
  “哭的真好啊!相当有乐感,节奏感也很好。”李灵均感慨着,蹲在了他的身边,低头问他,“你若不信,我就领你去看看。”
  他安排好了一切,胸有成竹,只要传递个消息回去,公主府里的小鹅就会和林善方演一出举案齐眉的好戏,一阐提看了之后死了心,他的差使也就圆满结束了。
  一阐提是坚决不能接受这件事,也绝对不相信,闻言止住了哭,抽泣着看他,“那人叫什么?对,沈穆!我要和他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
  李灵均说好好好,又上下打量他,“你这四年也没长高啊,还是这么矮墩墩?沈穆身高八尺,你挥个拳头跳起来打,才能摸到他的膝盖……”
  他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问道,“你要决斗,找沈穆干什么?”
  一阐提听到李灵均的反问,哭哭啼啼地抬起了头,“他是抢走我毕生所爱的罪魁祸首,我不找他我找谁?何其无辜啊我?乘了三个月的船,经受了无数惊涛骇浪的考验,带了山一样的金银财宝,只为了迎娶小鹅,结果到了这里,得到了小鹅成婚了的消息不说,沈穆这个强盗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抱着我的小鹅咬耳朵!”
  他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以接受,又嚎啕大哭起来。
  “上国人就是这么对待睦邻友好的小国吗?不谷每年都要向上国进贡上百吨庵摩罗果、鲛革、蚺蛇胆还有翠羽!是上国大皇帝忠实的臣民,你们为何要这么对我?我不理解!我不接受!你们必须给我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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