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康王一听到她是费府派来的人,一把火都快烧到天际了,要知道他今天会出这么大的糗,回头还要向皇上费心解释,都是费府的人捅出来的楼子啊!
“你是谁?费府闯下这么大的祸,难道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解决的?”来的还是个女的,康王口气更差了。
“民妇是费府的长媳,心知农户因费家土地之事聚集于王爷门外,家主又远离在外,民妇怕王爷有失,特来向王爷解释。”月初福了一福身,不待康王询问,便先声夺人道:“此事实出自族叔费地心怀不轨,民妇的公公费天事前并不知情,王爷想必也是被蒙在鼓里,请王爷明察!”
“费地?”听到自己有被骗的可能,康王眉头一皱,“说清楚点!”
“叔父费地早在十年前已分家出去,如今费家的产业都是属于公公费天的,族叔早已无权置喙。然而,他不知在哪里打听到王爷要盖新府邸,为了想讨好王爷,就与王爷府的下人勾搭上,谎称费府要献地给王爷,事实上,这件事民妇的公公根本不知情。
“后来,族叔便双管其下,利用王爷回府来威胁民妇的公公,另一方面也与王爷府的下人串通好,至城郊土地处将那些佃户赶走,拆屋打人,无恶不作,才会弓起这次的民反。
“普世皆知王爷度量宽阔,勤政爱民,哪里会是欺压良民的坏人呢?民妇听闻族叔之恶竟导致了群众至王爷府前陈情,便急忙前来解释,怕此事有损王爷名声,请王爷恕看谅察。”
她话一说完,底下的农民才知自己似乎怪错人了,不由得一阵哗然,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议论声越来越大。
“原来如此,早听说康王爷是个好人,不可能强抢我们土地的。”
“是啊是啊,这费地真是个小人!害得我们差点就误会王爷了,还请王爷恕罪啊……”
这些附和自然是月初事先安排好的。她早打听好康王是个好面子的人,今日他名声有失,她只要拿捏得好,让他觉得下得了台阶,计划就成功一半了。
听到这些话,康王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不过一想到自己被费地这么一个平民耍了,他面子上仍是有些过不去,讪讪说道:“原来如此,那费地倒是大胆,竟敢仗本王的势狐假虎威?”
“王爷若能谅解,实为费府之福,也是百姓之幸。”月初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接着道:“此事造成王爷不快,费家虽说不知情,但出了一个不肖族人,却也实在难辞其咎。本应就将土地献给王爷,但城郊土地上的农户都依此维生,献地影响何止百户?公公也怕因此影响了王爷的名声,所以土地不能动,但公公即使费尽家产,也会给王爷一个交代,所以这阵子公公以王爷的名义至京城各处布施善粥,以添王爷福报,望王爷不弃。”
“啊!原来前阵子费府大方施粥是王爷的恩典啊!叩谢王爷!”
“谢谢王爷、谢谢王爷!如果不是王爷,哪里有这样的恩泽……”
这声音不是农户了,而是立在一旁看戏的民众,有些甚至跪下来叩谢康王,给康王长了好大的面子。这些人大部分也是月初安排的,她这出戏可是布局好久,虽然花了好几十袋米,却与京城底层的人打好了关系,若是拿那些米巴结那些高官,人家说不定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康王最喜人奉承,如今一场祸事竟莫名其妙成了他的感谢大会,在皇上面前也能交代,他心中益发得意,方才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好!好!本王就承你们的情,土地的事就罢了,不过这个费地,本王是非追究不可!”
“族叔做错了事,自该受罚。”月初也盈盈下拜。“民妇叩谢王爷恩典。”
差点酿成的冲突,在月初几句话之下情势逆转,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始作俑者费地。
谁教他冲撞了费天,还让费府花钱修理了桌子和花厅石柱,她安排了这一切,就是要他倒大楣!
康王开心回府,撤去了护卫,聚集的农民原本也要散了,然而反应极慢的京城捕快们竟在此时冲了过来。
近百名的陈情农民却只派十几个捕快来,比王爷府的护卫还不如。仔细一瞧,跑在最后面的可不就是费地吗?
费地见到月初与费云升在场,急忙指着他们对身旁的一个汉子道:“孙捕头,就是他们、就是他们!这些人是费府的人,那些暴民一定是他们唆使的!”
那孙捕头见到外头这么多人,脸都绿了,气得骂道:“你怎么告诉我只有小猫两三只?这些人手拉手都能把康王府围起来了!你看我只带这几个人顶用吗?”
“够的够的,他们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打他两棍就老实了。你瞧,那年轻人是费天的大儿子费云升,就是那个傻子啊!那女人是他媳妇。”
费地的重点才不是放在那些农民身上,当他一听到有人到康王府前闹事,费府的人也前去调解,他连忙去找好友孙捕快来抓人。
如果能把费云升弄到牢里,他在费天面前说话就更有底气了,何况若能解救王爷,让他记得费地这名字,那功劳可是比天还大。
孙捕头皱起眉头,“你都说费云升是傻子了,他能唆使这些百姓闹事?”
“唉,孙捕头啊,只要人带走了,你说什么罪他能不认吗?”费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的小的和女的都抓了,不怕费天不服软,你除了保护王爷是大功,从费天那里捞的好处肯定也不小啊!”
孙捕头利令智昏,压根没想到王爷府里没有人出来一点都不合理,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便叫捕快将费府三人拦住,“这三个人是主谋!骚扰王府,影响京城风气,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慢着!”月初大喝一声,“你凭什么抓我们?我们又没犯法,何况瑾儿还是个孩子,他能做什么主谋?”
没有人注意到,费云升一听到“抓起来”三个字,口中的糖葫芦放下了,表情也慢慢阴沉起来。
“没犯法?你们站在王爷府外就是犯法!”孙捕头才不会在这里和他们争辩,“通通抓起来!要是反抗,革杀勿论!”
当然,此话吓唬人居多,他要的是费天的好处,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就杀了他的儿孙及媳妇。
几个捕快一拥而上,就在快要碰到月初时,突然听到他们齐齐惨叫了一声,手上的刀全都落在地上。
只见每个人的手掌正中央都插了一枝竹签,看起来就像是路边小贩用来串糖葫芦的竹签。
月初自然也看到了,她本能望向身旁的费云升,就见他一脸煞气,沉凝似冰,由手上少掉的竹签判断,那应该就是他扔的。
他的武功……会不会太可怕了?而且他的反应在此时看来又哪里像个傻子呢?不待她想清楚,孙捕头一见手下被伤,立刻持刀杀过来。
“竟然敢袭击捕快?你不要命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瞧他身形方向,一枝竹签又直又快地朝他飞去,孙捕头一惊,脚下一个踉跄,那枝原本该穿透他心口的竹签转而刺进了他的肩头。
也就是说,如果没摔这么一下,他必死无疑。
这下所有捕快都傻眼了。这是哪来的煞星,出手一点都不客气?又是哪门子的谣言说这人是傻子?
此时费云升却动了,不知他怎么办到的,只是往阿六的方向一挥,手中竟多出了好几枝糖葫芦,而他无情的目光望向孙捕头。
孙捕头只觉自己像只被蛇锁定的兔子,吓得脚软倒在地上,差点没失禁。
该是护主的时候,但捕快竟没人敢动一下,不过幸好这时候有人的反应更快,阿六一见主子就要“变身”,连忙扑上前抱住他。
“快!还不快帮忙!快帮忙抱住少爷,别让他杀人啊!”
此话一出,费府的家丁们全惊醒过来,急忙扑过去抱住他,只见费云升冷哼一声,所有家丁一下子全被震倒在地上。
费云升的右手慢慢举起,那甜滋滋的糖葫芦眼看就要成了最可怕的凶器,阿六见下人阻不了他,直叫道:“少奶奶!小少爷!非得你们了,快阻止少爷一否则他真会杀了孙捕头的!”
月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抱住费云升,大喊着要他住手,至于费瑾虽然吓得快哭了,却也知道这时候阻止父亲成为杀人凶手比较要紧,急忙抱住另一边。
可惜已经来不及,费云升出手了。
咻!咻!咻!
几道破风声闪过,孙捕头哀叫一声闭上眼,准备回苏州卖鸭蛋,只是好一段时间过去,他久久等不到那痛楚的感觉,试探性地微微张开眼一看,费云升手上的凶器不见了,但是自己却没事。
“我没死……”孙捕头呆呆地笑了起来,最后成了大笑,笑到泪流不止。“我没死啊,哈哈哈!”
居然没死?料定孙捕头必死的阿六也很是纳闷,他知道这绝不会是少爷失了准头,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的目光顿时落在不知所措的月初身上。
月初也吓得六神无主,当那几枝糖葫芦飞向孙捕头时,她也觉得他必死无疑,当最终结果呈现后,她的声音卡在喉咙,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她愣愣地望向他,“相……相公,你不杀他了?”
“你叫我别杀,我就不杀。”费云升缓慢放下手,那凛然的气势也逐渐退去,再望向她时,目光已是一片澄净,单纯的笑容又浮上俊脸。
月初一张小脸见状不由得有些扭曲。这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还不待她问,只见他手又往后一探,一枝糖葫芦再次入手。
月初怕他下一刻又改变心意,想将孙捕头串成刺蜻,她尽量放柔了语气,试探性地道:“相公,我们回府好吗?”
“好,回府。”费云升点了点头,手上的糖葫芦这次往嘴边送。
不管孙捕头还在地上哀嚎,月初松了口气抓着费云升和费瑾,领着费府的人飞也似的溜了,只留下在地上又哭又笑的孙捕头,而费云升失手的糖葫芦一枝不少的插在他头顶的皮胄上,那么硬的东西都能用细细的签子插进去,也难怪孙捕头要崩溃了。
至于费地呢?早在第一枝竹签插在孙捕头身上时,他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第4章 (1)
康王府前一役算是成功拿下,但月初可没放过那个差点用几枝竹签坏了她大事的男人。
费云升仍旧笑嘻嘻地吃着糖葫芦,他被月初连带费瑾和阿六一并拉回后院,她将院门紧闭,开始逼问。
“相公,你说,你真的……”她该怎么问呢?难道问他是不是真的傻子?
但相处了几个月,她也晓得费云升这状态不可能演得没有一丝纰漏的,看来想知道他身上的秘密,只能从侧面突破了。
“相公,我记得上次费地来,你不仅扳碎了桌子,还把桌子的木缘塞进了石柱里,你其实武功高强吧?”她侧着头绕着他走一圈,横看竖看也看不出这满脸笑容的单纯男人,怎么会爆发出那般惊为天人的武技及过人气势。
“武功高强。”费云升只是重复了她的话,仍津津有味地吃着糖葫芦。
“真的?”月初以为他在回答,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你先别吃,表演一下给为妻的我看,好吗?”
“表演?”费云升一脸茫然地看向她,嘴巴却没停过。
“对对对,就像刚才那样,把你手上的糖葫芦给射出去,”瞧他已吃光了,她连忙又向阿六要了一枝,递到他手上,“快表演吧!用你最厉害的那招试试!”
“最厉害的那招?”困惑的费云升眉头略微皱起,颇有几分先前凌厉的气势,接着他突然大手一伸,手上的糖葫芦往自己口中一送,上头一整串鲜红欲滴的糖果子被他一口吃光。
“我一次吃完……好、好厉害……”他满口食物,含糊不清地自夸着,还得意地笑了笑。
这是他最厉害的一招?月初望着又使出第二招吃光一枝的他,心忖他或许会错意了,便一把抓住他想拿下一枝的手。
“就这枝竹签了,你方才用竹签射了那些捕快的手,让他们无法使刀对吧?”她指了指他手上的竹签,“用这个再试一次,记得别插到人。”
说完,她满目期盼地仰头盯着他,想看他大显神威。
费云升霍地低头与她四目相对,那清澈的眸中像是有了情绪波动,忽然间大手再次举起,他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盯得她没由来的脸红心跳,竹签缓缓地插进了她的发间……
月初傻眼,旁观的阿六与费瑾也傻眼,院落里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没人能想到他的反应竟是如此出人意表,那枝竹签插在一点儿装饰品都没有的月初头上,还真像支发簪。
不知是费瑾还是阿六先开的头,噗哧一声之后,两个人抱着肚子笑成一团,这让月初感到更闷了。
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如果说他是傻的,那不代表向他提出要求的她比他更傻?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在他“深情的注视”下,她竟联想到旁人所说夫君为妻画眉的美事,浑身软绵绵的动弹不得。但为什么别人的夫君是替妻子插上簪子,她相公用的却是竹签,还是插过糖葫芦的竹签!
“你……你竟把这东西插在我头上?”月初忍不住杏眼圆睁,大发娇嗔。
“你的,在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胸前还别着的金簪,“我送你新的。”
“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她真是无语问苍天,这家伙根本扮猪吃老虎,他一直知道自己霸占她的东西嘛!“那怎么不还我?”
“你送我了。”他突然脸一沉。
“我什么时候送你了?明明是你摸走了!”她叉着腰,跟他计较起来。
“那我送其他的东西给你,这些是我的。”他摸了摸身上,又摸了摸袖子,最后反身冲进了屋里,让在场的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没一会他又冲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盒子。
扬起了灿烂如冬阳的笑容,费云升打开盒子,献宝般一样一样的将东西给她。
众人只见他拿起了一个约核桃大,黑乎乎的东西往她手臂处衣袖一放,那东西居然就这么黏在她衣袖上。
蝉蜕?!他忙活了老半天要送她的东西,竟然是只蝉蜕?
还不只这些,在三人表情越见古怪的情况下,他居然黏了五个蝉蜕在她的袖子上,肩上还挂着一条蛇皮,之后又拿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蝴蝶放在她头顶上。
月初完全目瞪口呆,要不是从小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多了,不是真的土生土长的高门婢女,非当场尖叫不可。
瞧费云升笑得满意,月初整个人都闷了,但和他说理是没用的,只能质问那个一直在旁看戏的随从,“阿六!你家主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这些东西都弄到我身上了!”
阿六笑盈盈地望着她,却是坦白了道:“少奶奶,少爷他喜欢你啊!”
“啊?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我身上叫喜欢我?”她真的不懂,有谁会送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堆昆虫,是把她当成什么动物了?
在她语气带着嫌弃的同时,方才笑意满满的费云升俊脸慢慢地沉下来,目光有些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