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说了一会儿话,天就渐渐黑了,齐博便道:“若黄二刀要动手,只怕就是挑这个时候了。”
苏兰心摇头道:“这也未必,最好的时候还是天将亮未亮那一刻,那会儿人都睡得熟了。”
齐博道:“虽如此说,我料着这厮未必能这样沉得住气。”说完又忍不住笑道:“一个关鹏,欺压良善的花花恶少;另一个滚刀肉,欺负妻儿的滚刀肉。这两个没一个好东西,关鹏死在黄二刀手里,正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结果却要害得本王和王妃来给他们断案,简直岂有此理。”
苏兰心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咱们不也是为了给江氏伸冤吗?这是受了红莲的委托,和那两个禽兽有什么关系?”
夫妻两个说着话,夜色渐渐黑沉了下来,忽听院中起了一阵跑动声,接着青山的大嗓门响起:“王爷,王妃,果然不出你们所料,那厮真去埋布料了,被奴才当场抓获。”
“抓得好。”
齐博一下子站起来,苏兰心也十分欣喜,不一会儿只见青山冲进来,兴奋地脸都通红,先行了礼,接着就对苏兰心竖起大拇指,嘿嘿笑道:“王妃简直是料事如神,天刚黑下来一会儿,咱们就见那厮抱着东西鬼鬼祟祟跑去街上菜园子里埋,我想着王妃的话,觉着他夹的东西不像是布料,再说埋也罢了,这埋在自家菜园子里算是怎么回事儿?所以我就和岳贵按兵不动,果然,过了大概两刻钟不到,那厮从家里又出来,这回看他卷着的东西很像布料,且出了门就往西去,我们就悄悄儿跟着,结果爷和王妃猜猜,他去了哪里?”
“可是红莲家中?”
苏兰心和齐博异口同声,青山讶异的看了两人一眼,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厉害了我的王爷王妃,难怪你们两个最终成了眷属呢,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那黄二刀可不就是去了红莲家中?如今朱家没人,那厮翻墙进了后院,咱们悄悄跟着他,果然在现场抓了他一个人赃并获,如今岳贵押着人还在菜园子里,王爷王妃是要过去问话?还是先直接投进大牢?明儿再开始审讯?”
齐博白日里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兴奋不已,搓着手道:“我们先去菜园子,哼!看这厮还有什么话说。”
说完命人打起灯笼火把,夫妻两个和红莲一起来到朱家后院。
因为江氏勤劳,所以这后院被分作好几块小菜园,此时黄二刀就被押在菜园子里,垂头丧气地跪着,显然也知道这一回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了。
“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啊?你还想赖谁?”
齐博居高临下看着这混帐家伙,冷哼一声凉凉问了一句。
黄二刀整个人都跪坐在地上,似乎没了骨头,听见齐博的问话也没有反应。
“把他送去县衙,和秦县令说一声,先将他打入大牢,明日王妃再提审他。”
齐博自作主张地安排着,苏兰心在旁边直拽他的袖子他也不理,最后见爱人柳眉倒竖,似要发河东狮吼之威,睿王爷想想自己的皇子颜面不能丢在这里,让人知道他堂堂皇子是个老婆奴,这像话吗?可如果不做老婆奴……嗯,好几天没和兰心亲热了,再惹恼她,岂不是要做一个月的和尚?不行不行,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先忍一忍吧。
因转过头来陪笑道:“娘子有何吩咐?”
“我今晚就要审他。”苏兰心当然知道齐博心里打得什么主意,这些天都为这个案子焦心,她哪有心情和丈夫行鱼水之欢,好不容易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也是时候该放松放松了,毕竟身上还背负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责大任呢。
然而江氏尚在牢中,将心比心,若自己是她那样境地,只怕每一刻都不知怎么煎熬。所以苏兰心恨不能速战速决,哪里还等得下去?
“等一晚又何妨?天色也不早了,这厮还是欠收拾,且让他在牢中清醒一夜,明儿没了精神,看他招不招。”
齐博开始耍赖,苏兰心待要坚持,想到大庭广众之下,终是不好驳斥丈夫面子,不然其王爷尊严何在?只好忍了。
于是青山等人将黄二刀推搡起来,又卷了物证——那几张案布,红莲在手上仔细摸了摸,便对苏兰心道:“王妃说的没错,这布料果然和丁儿身上穿的一样,只是因为洒满了血,所以外人再看不出来,若不是王妃慧眼如炬,谁能想到这凶杀物证,竟然就天天被摆在案板上风吹雨淋呢?”
“我也是灵机一动,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苏兰心说完,正要跟着齐博转身,忽然就听身后“扑通”一声,接着传来黄二刀如丧考妣的喊冤声:“王爷王妃,草民招了,关鹏和赵六的衣服是草民扒下来的,但人真不是草民杀的啊!求王爷王妃明鉴。”
齐博一听他这话就恼了,回过身紧走几步,一脚将这混蛋踹了个跟头,恨恨道:“之前说丁儿的衣服,你说是秀娘弄得,你不知道来历;如今人赃俱获,好嘛,你干脆连杀人都不承认了。你是不是以为这世间所有凶杀案,只要凶手竭力抵赖,就都能躲的过去?告诉你,做梦。”
“不不不,王爷,真不是我杀的人,王爷明鉴,草民对天发誓,如果是我杀的人,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黄二刀举着手拼命叫嚷,他的话把齐博都给气笑了,抱着胳膊悠悠道:“是啊,承认了也是死无葬身之地,不承认或许还能死中求活,与其如此,还不如发个誓呢,反正最后也未必会应誓是吧?可要是认罪的话,那就真的是有死无生了,对不对?”
“不不不,王爷,草民真的……真的是冤枉的,草民没那个胆子杀人啊……”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草民冤枉
黄二刀拼命喊冤,不过齐博怎会信他,却听他急急道:“王爷,是真的,那天草民去的时候,赵六和关鹏已经死了,草民……草民恨他们此前欺负过我娘子,所以……所以看见他们死了,心中痛快,又见他们身上衣衫布料不错,就恶从胆边生,一股脑全都扒了下来,回家后让秀娘改一下,再用猪血染红,从此后就铺在案板上,谁知那臭娘们竟然还偷藏了一些布料,给小崽子改衣服,个没见过世面的,可把我给害惨了……”
不等说完,又被齐博踢了个跟头,只听睿王爷恨恨骂道:“个混账东西,你自己做出的禽兽不如的事,竟然还怨恨秀娘,就冲你这个态度,不给你动大刑,死的关鹏和赵六都不答应。”
“王爷,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不信您打听打听,这个恶少和他的跟班狗腿子,都干了多少坏事?这县城里但凡是哪家有漂亮的媳妇姑娘,多少人逃得过他们的魔爪?红莲就算好的了,朱秀才好歹还有个功名在身,那恶少不敢太过放肆,就这样,他尸骨未寒,那两个就要去对红莲施暴……”
黄二刀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这恨意滔天的模样,岂不是坐实了他对关鹏和赵六的杀机?于是连忙又硬生生拐过来道:“王爷王妃明鉴,老实说,当时若是关鹏赵六没死,只是昏过去,草民或许真的会一怒之下杀了他们,但……但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真的都已经死了。”
“关鹏赵六都死了,那赵武呢?你扒了……他的衣裳,为什么却没有杀他?”
“王妃明鉴。”
黄二刀一听苏兰心竟然把他的话听了进去,犹如看见一棵救命稻草,连忙举手高叫道:“回王妃的话,我又没有杀人,那赵武和我也没有仇恨,我自然不愿意因为他担个杀人的名儿,他当时昏迷过去,我就只扒了他的衣衫,别提当时多费劲了,他本来就高大,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翻过来,又怕把他弄醒,等好容易将他衣服扒了之后,回去一看,那血灌肠都被老鼠咬破,在赵六脑袋下流了一滩,当真晦气。”
齐博和苏兰心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论理到了这个地步,黄二刀似乎没有必要抵赖了,只是这厮先前那些行为太过极品,所以齐博和苏兰心没办法相信他。
“不管怎样,先把人押到大牢,明儿好好审一审。”齐博对青山道:“你去和秦大人说,既然凶手已经抓到,可以把江氏放出来了,然后你就在那儿等着,带江氏来行馆和红莲团聚。”
青山答应一声,这里黄二刀还在凄厉喊着自己不是凶手,被青山撕下他一块衣襟,直接塞到嘴里去。
接着几个随从跟着青山,押上黄二刀往县衙而去,这里红莲难掩激动,本来也想跟着青山去接江氏,却听苏兰心笑道:天黑路滑,你一个女子,走路不小心再跌倒了,不如回行馆等着吧,做些江氏喜欢吃的,等她过来,直接让她吃一顿热乎饭菜,不是比什么都强?“
红莲想想觉着有道理,于是谢过苏兰心,和她一起回到行馆,自己跑去厨房为江氏做她最喜欢的打卤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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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博和苏兰心这一次过来,主要是为了破案,如今真正嫌疑犯已经抓捕归案,剩下审案的事就是秦志贤的了,不过两人当然不会放任这位可能有猫腻的糊涂县太爷独断专行,因此时秦大老爷坐在堂上,夫妻两个则坐在屏风后旁听。“
黄二刀被带上堂,一上来就大叫冤枉,秦志贤早被齐博告诉了破案过程,此时再听这厮在大堂高声喊冤,心中这个腻歪就别提了,暗道老爷我被你害死了,差点儿冤枉江氏,这一次王爷走后,我的乌纱帽大概也保不住,可恨啊可恨,不过是收了关家一千两银子,结果就落得这样下场,归根结底,罪魁祸首都是你这个黄二刀,你还有脸跟我喊冤。
一念及此,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惊堂木,厉声喝斥道:铁证如山,你还敢抵赖,看来不动大刑,你这厮是不肯招供了,来人,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屏风后的苏兰心皱起眉头,却听身旁齐博小声道:“不必在意,这滚刀肉是得好好教训一下,莫说铁证如山,就算他嫌疑不大,像这种货色,也该被好好教训,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横行家里祸害妻儿。”
在这个三从四德的男权社会,难得丈夫同情女人这弱势一方,苏兰心觉着这值得鼓励,何况再想想黄二刀先前对待秀娘和丁儿的那些恶行,就没有杀人的事,打他三十板子也绝不过分,于是也就没再吭声。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只听外面哼哼唧唧地如同拖死猪一样将黄二刀又拖了进来,秦志贤冷笑道:“黄二刀,你还不将你五月初二清晨如何杀猪灌了血肠送货,如何在经过朱家时发现大门打开,堂屋有人倒卧,如何进屋查看发现是关鹏主仆三人倒地不起,如何因秀娘之仇起了杀心,将关鹏赵六杀死,如何剥下他们衣衫回家藏匿等事如实招来?”
黄二刀痛哭道:“大老爷,其他我都认,但我真的没杀人啊,我是清晨杀了猪,灌了血肠去送货,结果走到朱家的时候,发现他家街门和堂屋门都大开着,我知道江家妹子和红莲应该都起来了,因为口渴,就想进去讨口水喝,谁知进去了才看见屋里有人倒在地上,再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关鹏和赵六赵武,我当时头脑一热,的确想杀了关鹏和赵六来的,可还不等我动手,我就发现他俩都死了,之后是草民贪财,想着他们的衣衫料子都是上等货色,结实,恰好我家里铺着桌案的布都没法用了,我就把他们的衣衫都剥下来,想着回家让秀娘改一改……”
黄二刀的确招供了“罪行”,但真正的杀人罪却是矢口否认,秦志贤气得又要动用大刑,却听黄二刀凄厉叫道:“大老爷,草民真的没有杀人啊!不信您叫赵武过来问,当时小的把他翻过来剥了衣服时,好像看见他眼皮子动了两下,说不定他那会儿就是醒着的,他知道草民没有杀人。”
“一派胡言。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秦大老爷怎可能听信黄二刀的话,当下又重重一拍惊堂木,正琢磨着是不是再用一次大刑,反正刚才用刑时王爷王妃好像也没有反对。就在此时,便听屏风后传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秦大人且慢。”
“呃……”秦志贤这再打三十板子的话就没有出口,站起身向着屏风方向恭敬施礼道:“苏大人有何吩咐?”
齐博从屏风后走出来,灼灼目光盯着黄二刀,沉声道:“刚才你说什么?把赵武翻过来剥衣服?为什么要把他翻过来?”
一句话把黄二刀问懵了,呐呐道:“那个……他……他当时是趴着的啊,不翻过来……没办法脱衣服啊。”
“只有他是趴着的?”齐博声音微微高了些:“那关鹏和赵六呢?他们可也是趴着的?”
“不不不,那两个人是仰面躺着的,那会儿他们虽死了,可尸体还带着热乎气儿,没僵硬,所以我脱衣服还算顺利,就是这个赵武,他本来就又高又壮,我把他翻个身还费了些力气呢。”
黄二刀虽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却也知道这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因此眼巴巴看着齐博,问什么就说什么,比从前拒不合作的态度好一万倍。
“王爷,可是有什么疑难之处?”
秦志贤脑子里还有些糊涂,心想这个趴着还是仰面躺着很重要吗?怎么王爷要这么反复地问来问去?嗯,刚刚说且慢的明明是王妃,莫非这是王妃的授意?
齐博回到屏风后,看了眼苏兰心,走到她身边悄悄道:“如果黄二刀所言属实,那这还真是有些蹊跷了,明明当日红莲说过,关鹏倒地时赵武赵六正冲进来,所以江氏回身一人一扁担,照这个方向来说,两人都应该仰躺在地,江氏的力气也不可能把人打得转了圈子再趴倒。”
苏兰心道:“我也是这么觉着的,这样吧,命人去行馆叫红莲过来,让他们当堂对质。”江氏脱了嫌疑,也就是苦主身份,苏兰心见她在狱中被折磨的十分虚弱,便命她在行馆将养,不用过堂,红莲自然留下照顾她。
行馆离着县衙不远,很快红莲就过来了,秦志贤便问她那天凌晨的经过,红莲虽疑惑怎么回事,却知道王爷王妃就在屏风后,因此心里并不慌张,将事情娓娓说了一遍。
秦志贤等着屏风后的指示,但很快,就听齐博道:“行了,今天先问到这里,黄二刀这滚刀肉没可能那么轻易认罪,将他重新关押,晚上不给他吃饭也不许他睡觉,明日再审。”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软语温香
秦志贤一听:得!合着今天还不能速战速决给这滚刀肉定罪,算了,王爷和王妃都不急,他急个什么劲儿啊。于是从善如流,命人将黄二刀重新押回牢中,并且派了两个衙役,和狱卒一起轮班倒,坚决执行王爷吩咐下来的“不许睡觉政策”。
回到行馆后,苏兰心将红莲和江氏带到花厅,一脸严肃地问她们道:“你们敢肯定,当日失手打昏的三个人都是仰面躺倒?”
“这个断不会记错。”红莲虽然有些奇怪苏兰心为何会如此凝重,却仍是斩钉截铁道:“当日姐姐失手打昏了他们,我也怕闹出人命官司,亲自在他们鼻子下试过鼻息,结果就是三个人都没有性命之忧,所以我很肯定,他们都是仰面躺倒,如果有人是俯身向下,我不会没有一点印象。”
“那就奇怪了。”苏兰心眉头紧皱:“黄二刀今天在堂上说,赵武当时是趴着的,所以他把人翻了个身才剥下衣衫,这和红莲所说的不符啊。”
江氏愤愤道:“那黄二刀就是个混帐行子,嘴里能有什么真话?王妃娘娘切莫被他蒙骗,他这是着急为自己脱罪,所以胡言乱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