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松间明月【完结】
时间:2023-11-21 23:04:27

  苏兰心点点头,一边手上不停,沉声道:“我想了又想,似乎只有这样解释,事情才能说得通。这一切都是从老太君发噩梦的时候起,到底老太君为什么会突发噩梦呢?是不是见到了这样的魂魄?琥珀的话很奇怪,她一直在强调说商老太君是个很公正的人,抛开我现在还不能理解的话外之音,最起码说明在她眼中,老太君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身正气,这样的人,魑魅魍魉不可能吓到她,俗语说的好,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所以能够让老太君害怕到发噩梦的,应该是被她害死,令她心怀内疚的人。但商老太君是整个府里的主心骨,又一向以公正形象示人,所以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可她因为惊吓而发噩梦,甚至犯了怔忡之症,这却又不能不解决,因此才会有和尚道士上门来驱逐邪祟。可暗地里,老太君因为心中有鬼,就安排了金妈妈去偷偷给这个人烧纸钱,希望她灵魂得到安息,不要再来府中闹幺蛾子。呵呵,这个有趣,颇有些恩威并施的道理,一面是和尚道士,一面是大量的纸钱,我若是那个鬼,这样情况下也早卷款跑了,反正老太君不可能永远不死,奈何桥边等着一决高下就是。”
  “噗”的一声,苏兰心摇头失笑道:“你当这是大侠武士决斗呢?”
  齐博也笑了,旋即又皱起眉毛道:“难怪了,难怪这人要找个隐蔽地方烧纸钱,却又不慌不忙,因为这件陈年往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但她却又不怕被抓包,因为这是老太君的命令,就算被抓住告到老太君面前,老太君最多假装生气的骂她两句老糊涂,什么事儿也没有。果然,只有这样解释,这种种矛盾才能得到合理解答。”
  说到此处,却又蹙眉道:“只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若论心腹的话,琥珀伺候了老太君八年,半刻不能稍离,她又年轻腿脚好,怎么老太君不让她去烧纸钱,反而要特意把金妈妈叫过去干这件事?”
  苏兰心头也不抬,悠悠道:“你这会儿真是当局者迷了,其实很简单,如果我们的这些推测都能够成立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死去的人琥珀不认识,金妈妈是老太君的陪嫁,老太君早年做的事情,琥珀不知道,可金妈妈全都知道,所以只能让金妈妈来做这件事。”
  “没错没错,我果然糊涂了。”
  齐博拍拍额头,又思索了一会儿,才沉吟道:“如果姑娘的没有错,那这个死人会是谁呢?是不是找到她,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当然不可能。找到她,不过是事情刚刚开始而已。”
  苏兰心斩钉截铁说道,话音未落,齐博也反应了过来,自嘲笑道:“我们一定是八字不合,怎么在你面前,我就成了笨蛋?真是的,死人哪里有魂兮归来之说,那些索命厉鬼不过是话本里编造的。更何况,连琥珀都不知道的死人,怎么可能这会儿才想起跑来向老太君索命?早干什么去了?所以老太君虽然因这个死鬼而死,但这背后,却一定是活人在操纵,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王爷英明。”
  苏兰心放下针,冲齐博竖起大拇指,却见对方黑着脸道:“你最好别说这样话,很容易让我误会是讽刺。”
  苏兰心:……
  “你觉着这个人是谁?”
  听了齐博的问话,苏兰心不由哑然失笑,摇头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是谁?连琥珀都不知道呢。不过你应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老太君的表情很奇怪吧?惊恐,却又似是带着愤怒,鄙视,痛恨……”
  不等说完,就听齐博抢着道:“没错,你说过,恰是因为这些还残留着的情绪,所以老太君的面孔还显得有些狰狞。”
  苏兰心点点头道:“就是这样说,现在我们想想,如果惊恐是因为愧疚心虚而导致的恐惧,那么愤怒鄙视痛恨这些情绪又说明什么?”
  齐博眨巴眨巴眼睛:“说明什么?”
  苏兰心:……
  “亏你还是后宫出来的皇子。在这后宅中,只有身份高贵的才能鄙视身份低贱的,在我们推测无大错的基础上,我想,这个人很可能是早年间老侯爷的妾室。所以老太君才会鄙视她,更因为她的魂魄归来找自己索命而愤怒,凭什么?一个低贱的女人也敢来找自己索命?又或者她觉得,我已经烧了纸钱给你,你怎么拿了钱还不走?倒仍然跑来吓我?至于痛恨,能让一向公正的老太君使出手段害死的妾室,一定是让她痛恨到骨子里,才会做出这种事。”
  齐博竖起大拇指道:“姑娘英明。”
  苏兰心囧囧有神看着这厮:“拿我的话砸我是吧?这就是皇子的气量?”
  “什么话?难道你没听出我这句褒奖发自肺腑无比赤诚?”齐博指着自己的双眼:“你看,我这里只有一片崇敬之情。”
  “没听出来,也没看出来。”苏兰心老实摇头。
  齐博:……
  “我是说真的,就由琥珀和金妈妈几句话,你便串连起了整个事情经过,真的很了不起,我想了半下午,还是茫然没有头绪,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你多矣。”
  齐博的语气非常真诚,却见苏兰心摇头道:“都只是由大胆想象发展出来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齐博道:“我却觉着这推测八九不离十,若要证据,也简单,只需找金妈妈求证一番就是。不过是个老太太,想让她说真话的法子太多了。”
  “不包括大刑伺候吧?”苏兰心半开玩笑道.
  齐博立刻叫了起来:“当然不包括,对一个老太太动刑,我还没有这么禽兽。事实上,我一向不赞成用刑罚获得口供,酷刑太多,很容易屈打成招。”
  苏兰心由衷道:“有王爷这样主管刑名的皇子,是那些被冤枉的人的福气。大刑虽然好用,却分辩不出真话假话。依靠用刑断案的官员,皆是无能之辈。”
  齐博笑道:“也不能说的这样绝对,姑娘还是长在深闺,不知这世间百态,若是你多出去经历一番,就会知道,这世上有的人真可恶到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我怎么不知道?虽然长在深闺,可到现在,杂七杂八的书也看了上千卷,自然知道有这样的人,不说别的,只说那些拐了人家小孩子,让父母肝肠寸断甚至死不瞑目的混账行子,我就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恰是如此。”齐博点点头,接着又去看那张信笺,笑道:“和姑娘说话实在投机,就是说着说着便跑了题,我看看你这后面又有什么线索,照你这么明察秋毫,这案子哪里用得了半个月?三天怕是就水落石出了。”
  一边说着,就又坐下来,却听苏兰心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我感觉这案子十分错综复杂,就如一团乱线,我们如今刚刚找到线头而已。想要彻底把线理清楚,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或许千头万绪,好不容易都理清了,最后却是劳而无功。”
  “什么意思?”
  齐博抬起头,见苏兰心叹气道:“也许老太君就是发了癔症,惊吓而死,这后面并没有什么凶手,一切都是巧合。”
  齐博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新平候必定是高兴的,景妃娘娘只怕不甘心,不过实情若此,她就是不甘心,也只能接受事实。”说完又指着几行字道:“怎么你对庄氏小产之事如此上心?这里面可是有什么讲究?”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你挡着我的路了
  这信笺是苏兰心思索半下午的结果,不用看便了然于心,知道齐博问的是什么,她就将蝴蝶须子绣上最后一针,又用贝齿咬断了线头,这才从容道:“如果老太君真是被人谋害死的,必定和后宅争斗脱不了关系,恰好在此之前的后宅纠纷就只有这件事,而这件事发生后,商老太君竟当众说出要休弃侯爷夫人的话。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我总感觉,这事情或许就是让老太君殒命的最直接原因。”
  “这么说你把嫌疑目标锁定在米夫人和庄氏身上了?”齐博合上两根修长手指敲着桌子道:“要这么说,嫌疑最大的当是米夫人,我记得之前我们说过,老太君活着对庄氏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庄氏大概每天要求神拜佛保佑老太君长命百岁,断无害死她的道理。”
  苏兰心摇头笑道:“王爷太不了解女人了,老太君活着或许是对庄氏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若是老太君死了,你说大家最怀疑的人是谁?”
  齐博恍然大悟,失声道:“你是说米夫人?如果坐实了米夫人害死老太君的罪名,那米夫人必定不能活命,甚至连她的一双嫡出儿女都要跟着遭殃,如此庄氏既有侯爷宠爱,又是儿女双全,她便可顺理成章的上位,成为新的侯爷夫人……”
  不等说完,便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这太狠了,哪有这样狠毒的人?别忘了,庄氏在府中已经是呼风唤雨,米夫人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摆设,她难道就为了那么一个虚名,便去谋害对她照顾有加的姑姑?这不可能,人心不至于狠毒至此。更何况老太君不是都当众说过要休掉米夫人了吗?她只要等着就好,何必要害死老太君?这不对。”
  苏兰心点头道:“的确不对,所以我也更倾向于米夫人是凶手,因为她的作案理由远胜庄姨娘千百倍。只是既然答应了娘娘彻查凶手,那总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我也只是考虑的周全些罢了。”
  “这是对的。”齐博虽然之前还说不可能,但却十分欣赏苏兰心这种面面俱到的缜密思维,办案可不就是需要如此呢?因又看了两眼信笺,遂自语道:“这原妈妈交给我,不管她在什么地方,我尽快将她找到带去侯府,任你问话。这个放风筝的人,却到哪里找去?风筝飞在高空,可能整个京城的人都能看见,要找这个放风筝的人,何异于大海捞针?”
  苏兰心正色道:“我知道王爷的想法,你大概觉得这或许是巧合,如今季节正是放风筝的时候。可即便是巧合,这个巧合却正好发生在商老太君惊吓而死之时,就凭着这一点,无论它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该彻查清楚。那么大的风筝,我就不信全京城没有一个人看见放风筝的人,如果真的没人看见,那就说明这件事确实和商老太君的死息息相关,更要想方设法查找到放风筝的人才对。”
  齐博站起身,面色也变得严肃认真,冲苏兰心抱拳道:“姑娘说得对,确实是我疏忽了,这真让我惭愧,我身为掌管刑名的皇子,对刑事案件竟会如此漫不经心,着实应该好好反省。”
  苏兰心也连忙站起来,施礼正色道:“王爷能够有这份胸襟气度,乃是百姓之福。民女相信您并非疏忽懈怠之人,若这是民间的刑事案件,您说不定比我还要认真,殚精竭虑抽丝剥茧,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案情大白于天下。而如今新平侯府这个案子,却多是后宅争斗的结果,这其中深浅分寸着实难以掌握,王爷本心就不愿意多管,只是碍于景妃娘娘的情面不得不管,所以有这份懈怠疏忽之心也属正常。”
  齐博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明白我的心思。不过还是我不对,若不愿意管,就该从一开始就推掉,既然答应了景妃娘娘,接下了这桩案子,就该全身心投入,这是姑娘教我的,子真在这里真诚谢过。”
  子真乃是齐博的字,姓齐名博字子真,知道他字的人可说是寥寥无几,他在此时用了自己的字,就说明从这一刻起,他是真正将苏兰心当做一个知心的朋友了。
  堂堂皇子,能如此折节下交,说不感动是假的。苏兰心从小到大,也没有过一个知心朋友,只有苏兰倾这个妹妹,还有自家兄长苏增福,二叔家的堂弟苏增寿对她敞开心怀接纳,可这些都是她的亲人,除此之外,放眼整个京城,她因为这个丑女名声,竟是半个朋友都没有。人人都说她孤僻清高,却不想想,就算她温柔有礼,又有谁愿意毫无芥蒂的和她这个名满京城的丑女沾边儿?
  因也郑重行礼,一字一字沉声道:“王爷言重,民女也只是受娘娘重托,不想错怪好人,且藏着些替女儿家扬眉的心思,实在当不得王爷感谢。”
  齐博笑道:“不是说了叫公子的吗?怎么叫着叫着又叫成王爷了?不如你就叫我子真好了。唔!我若叫你兰心,只怕还有些唐突。”
  苏兰心皱眉摇头道:“哪有这样道理?我和王爷不过只见了三四回,哪有直呼其名的资格?不妥不妥,王爷莫要做这样惊人之举。”
  齐博摇头道:“你这会儿怎么的又古板起来?只见三四回又如何?伯牙子期一曲琴音便成知己,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也不过泛泛之交,是否志同道合,难道还在时间长短?”
  任凭齐博怎么说,苏兰心却只是摇头,最后气得六皇子拂袖道:“罢了,还以为你是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奇女子,如今看来,也有墨守成规之处。那就等咱们相识的时间长了再改口吧。”
  苏兰心无语,暗道六皇子殿下,你不能因为自己放浪不羁,就要人人都像你一样啊,我在女儿家中已经很大胆了,本来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你怎么还这样说呢?好歹我也是女人好不好?也不能太过格离谱啊。
  讨论了这么长时间,那红日早已西下,眼看外面天色渐暗,听着里面没有讨论声了,落花这才端着一盏精美烛台走进来,还未曾说话,就听外面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道:“大姐姐,老爷太太让我过来喊你去用饭,什么事情?牵扯的你这样呕心沥血的,连饭都顾不上吃。”
  随着话音,苏兰慧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看见齐博,假装惊讶的瞪大眼睛,失声道:“天啊,睿王爷您还没走?”
  话音未落,便用纤纤玉手掩住樱桃小口,指甲上新涂得艳丽蔻丹在烛光下晕染出一层柔光。
  “打扰多时,这就要走了。”
  齐博可没耐心应付苏兰慧,这女孩儿脸上的精致妆容一看就知道是刚刚精心描画上去的,再说演的也不好,那份儿故作惊讶的神态在齐博看来,简直是东施效颦,苏兰心和她一比,就如同月宫嫦娥一般美丽了。
  苏兰慧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表演机会已经彻底演砸了,还笑得一脸天真道:“既然王爷还在,不如晚上就在舍下用饭如何?爹爹特意将您送的鹿肉用铁板烤了,真是肉香四溢,王爷何不去尝尝?”
  “不必,再晚的话,宫门就落锁了。”齐博说完,目光便看着苏兰慧,只看得少女心中如揣了个兔子般惴惴不安,娇羞低头道:“王爷……这样看着民女做什么?可是民女有哪里不妥当,惹您笑话了?”
  “哦!不是,我就是想提醒姑娘,你挡着我的路了。”
  苏兰慧:……
  眼见向来骄傲的像只孔雀般的二妹妹掩面逃走,苏兰心心里说不出的快意,暗道也好,齐博还算是厚道,一句话就绝了她们的心思念想,这回总该安分了吧?也省得日后丢更大的人。
  外屋的微雨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被苏兰心拿眼睛狠狠剜了好几下,才总算是止住笑声,这里齐博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鹿和麂子我是送给你的,趁着这会儿新鲜,让微雨去厨房把那些好肉剜几大块下来,你和素日里相得的人好好儿吃一顿,这东西下顿吃就不新鲜了,你若喜欢,我日后再送你。这几天应该就能确定建睿王府的地方,到时候王府建成了,我请姑娘去做客,让你也尝尝御厨的手艺。”
  开了王府竟然要赔上御厨,皇帝对这厮真是宠的没边儿了,难道这就是皇后之子的待遇?苏兰心心中嘀咕着,却没有答言,她认为齐博这话只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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