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一心盼着苏兰心在齐博面前拘束无措,所以这会儿便走上前去,借着共同欣赏那一盆黄色绣球菊的同时,在她耳边悄悄道。
苏兰心茫然看向她,心想你去找齐博和我有什么关系?还不等问出口,就见方琳微微一笑,淡然道:“御赐三宝竟然是假货,六皇子一定忧心如焚,虽然苏姑娘是出了名的蕙质兰心,有你帮他,定能追回宝物,不过我想,都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所以多个人也是多份力量,我就毛遂自荐了。只是在这方面,我还不如姑娘,还望日后向姑娘请教之时,姑娘莫要推脱才好。”
苏兰心惊讶看了方琳一眼,只见对方冲自己俏皮一笑,悄声道:“我自然没有你的玲珑心思,不过御赐三宝的传说听了好多次,别的假冒也就罢了,那颗夜明珠比起传说中的,可也太寒碜了点儿,再联系先前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要是还猜不出来,可不就白活了十几年?”
于是苏兰心就明白了:分明是这位方姑娘不服气自己以断案之名能和齐博毫无嫌隙地相处,所以打算效仿她,也想用这一招博得齐博青睐。
当下心中不觉好笑,暗道我能和六皇子如常人一般相处,那是因为我是个丑女,和他不可能有一丝牵连,你一个官宦小姐,能和我比吗?
不过她虽然对方琳没什么好感,却十分欣赏对方这种心有所属就大胆追求的性情,官宦小姐多是含羞带怯恪守礼教的娇娇女,猛然出了这么号人物,倒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所以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有了方姑娘帮忙,想必这事终会水落石出,当真好极。”
话音刚落,忽听一阵鼓乐声响起,扭头一看,只见远处一座高台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许多乐手,还有几个扮作猴子的戏子在台上翻跟斗,她先是一怔,接着欢笑道:“咦?好像是要唱戏了。”
“是啊,这赏菊大会每天都会请一个戏班子登台唱几出戏,上次我们过来时,请的是大四喜班,唱了三出戏,正经还不错呢,苏姑娘也喜欢听戏?不如咱们去听听?”
“好啊。”
苏兰心欣然答应,方琳能对她放下成见,不管这是真是假,她都是高兴的,本来这事儿和自己就没有半点关系,都是齐博惹得祸,她纯属无辜中箭的路人,方琳能够分清“主次”,这让她非常欣慰。
两人便来到台前,因为赏菊大会上人多,所以这高台前没有座位,大家都是站着看戏,齐博唯恐她们两个女孩子在这人群中被人轻薄了去,忙带着几个护卫将两人护在里面。
到底是金陵人文之地,这戏班子的唱腔功夫都极好,苏兰心听了一出,已经是舍不得离开了,方琳却站得腿疼,然而看见齐博双手轻轻打着拍子,显然也十分喜欢这出戏,便只好咬牙坚持。
一出戏唱完,已是过了大半个时辰,苏兰心也觉着腿有些发酸,再看身旁方琳,娇美面孔上全是细汗,她便笑道:“听了这一出,也过了瘾,不如咱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就听人群“哗”一下起了潮水般的议论,身边百姓们都十分兴奋地样子,因为声音太嘈杂,苏兰心也没听清几个字,倒是齐博耳力远非寻常人可比,听了一会儿,面色忽然变得怪异起来,转身对苏兰心道:“下面唱的这出戏叫做《少侠救美》,讲得是一个纨绔恶霸强抢民女回家,却被一个过路少侠得知,夜入王府将这少女救走,最后成就一段好姻缘的故事。”
苏兰心皱眉道:“原来如此,想来这戏……怕是有些不堪入耳的词腔,难怪百姓们如此兴奋,罢了,这等淫戏,不听也罢。”大夏官宦勋贵之家虽然是规矩森严,民间风气却极其开放,这种大庭广众下唱的戏,都会带着几句黄腔,苏兰心性情洒脱,原本没什么忌讳,不过想到方琳乃是官家小姐,怕是接受不了这样事情,才如此提议。
方琳冲她感激笑笑,却听齐博道:“不行,我要听一听,那边百姓们说,这里的纨绔恶霸是以承平为原型的。”
“叶世子?”
这一下苏兰心也惊讶了,茫然道:“这怎么可能呢?叶世子虽说出身富贵,可我看他不像横行霸道的人啊,连烟云姑娘不愿委身于他,他纵有爱意都能谨守礼数,又怎可能强抢民女呢?”
齐博一摊手道:“所以说我要听听啊,听听这出戏到底是怎么编排承平的。那厮向来不在乎这些,却不知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我在京中时也常听说他名声不好,心下还奇怪,如今看来,应该就是这些流言的功劳。”
苏兰心苦笑摇头道:“就算是这样,你又能怎么办呢?百姓们向来对这些流言蜚语津津乐道,难道你还能封了戏班子不成?”
“总得了解一下,如果真将他编排的十分不堪,那一定要想办法帮他扭转下局面,不然他虽是世子,这位子却也不是牢不可破的。”
齐博这样一说,苏兰心就明白了,小声道:“你是怀疑……这乃是国公府内有人陷害他?唔!真这样的话,是该听个明白,帮他想个对策。”
齐博笑道:“我一个人听就行了,你和方姑娘回去吧。”说完让护卫们送苏兰心和方琳回包间,他到底将这出戏听完了方才回去。
彼时已是晌午后,众人肚子都饿了,幸亏菊花盛会的场地周围多得是高档酒楼和低档饭馆,于是寻了一家气派酒楼,要了几个招牌菜,便吃起来。
吃完后回到场地,眼见艳阳高照,众人也懒怠出去赏花了,苏兰心便问齐博道:“究竟那戏是唱了个什么故事?你这会儿不妨说来听听。”
齐博冷哼一声道:“简直不知所谓。说是五年前纨绔世子当街抢了个美貌女子回府,要逼人家做妾。结果此事被一名好打不平的少侠得知,当天晚上进了王府,把纨绔世子打了一顿,救了那姑娘出火坑,两人双宿双飞去了。你听听,这是什么狗屁情节,亏这些不知就里的百姓还拼命拍巴掌叫好,他们把国公府的世子当成什么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么?见个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了?”
“行了行了,你不用气,百姓们有什么见识?喜欢的也无非是这种英雄救美的情节罢了。”苏兰心忙安慰了一句,见齐博仍是愤愤不平,她就把话题转开,看着两旁铺子道:“今儿是中秋,该买些月饼干果回去,晚上要供月呢。”
齐博笑道:“也罢,我让护卫们去买些。”说完却听苏兰心道:“他们懂什么?不用麻烦,我和几位妹妹一起去。”说完又看向方琳道:“方姑娘要不要一起?”
“好啊。”方琳欣然答允,目光看向齐博,却听他懒懒道:“罢了,我这会儿一肚子气,不去了,你们拉着手,莫要走散了。青山,绿水,你们带着十个护卫,好好保护姑娘们的安全。”
这一天倒也逛得尽兴,苏兰心看了菊花,心满意足,回到别院后,齐博亲自送她和苏兰倾等人到了院门口,看见她高兴模样,便忍不住笑道:“如何?这下没有别的心思,该和我好好追查宝物下落了吧?”
苏兰心笑道:“难道不看花我就不肯尽心尽力了?只是目前没有太多线索,我有力也无处使去。再说有方姑娘主动请战,你还怕什么?肯定手到擒来嘛。”
说完眨眨眼,小声道:“难得方姑娘是个官宦千金,性格却爽朗大方,不拘小节,我觉得她真是很好的。”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大破绽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样老气横秋了?”齐博睨了她一眼:“才多大,就有心思操心这种事?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给我指路。”
苏兰心耸肩道:“我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好了,天快黑了,你还不回你自己院子,赖在这里做什么?”
齐博看着天上离山边还老远的太阳,怎么也看不出天哪里快黑了。知道这是苏兰心要避嫌疑,逆反心理上来:哼!你赶我走我就要走吗?我是谁?堂堂王爷,岂能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于是咳了一声,正色道:“别胡说,怎么叫赖在这里?我是要等苏老爷回来商量事情呢。”
苏兰心看着隔壁父亲和彭氏月姨娘的院子,彻底无语了。
中秋之夜,自然也少不了一番宴饮,仍然是由叶承平亲自请了众人到自己院中。
定国公上了奏折后,又是担心又是羞愧,这一次是真的病倒了,徐夫人也觉着没脸见齐博,以照顾老爷的理由留在上房。所以这会儿大厅中只有叶承平和几个兄弟以及苏天茂等人陪着齐博饮宴,里间则是国公府排得上号的女眷们,从规模来看,可比前两次隆重多了。
正是酒酣耳热之时,齐博见国公府几个兄弟都有些醉意,便清了清嗓子笑道:“今儿我在街上看了一出好戏,听说是以承平为原型的,你们知不知道?”
“哦?什么戏?”
苏天茂见叶家人都愣住了,连忙陪笑问了一句,在给六皇子抬轿子这方面,他一向是不遗余力的。
“叫什么少侠救美,怎么?你们都不知道这出戏吗?”
齐博脸上带着一丝玩味,锐利双眼从叶家几位公子面上掠过,话音落,只听叶承平苦笑道:“真是见鬼,你就来金陵住这么几天,竟然也让你知道这件事了。都是百姓胡说,你不要相信。”
“我自然是不信的,不过那戏台上演得有鼻子有眼。承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性格洒脱,不在乎这些闲言闲语,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名声若传去京城,让父皇知道了,那会怎么样?”
叶承平黯然道:“我在乎又有什么用?难道去禁止?你明明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怕我这边大肆禁止的话,流言反而更加甚嚣尘上。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竟然编成了戏曲,不然这种事情,不出两个月,也就没人传了。”
“那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抢了民女回来?”
齐博皱着眉头,他总感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凝神观察席间几个叶家子弟的表情,竟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这让他十分惊疑,不知是自己眼神不够锐利,还是对方隐藏的太深,因此一再挑起话题,一面更加专注地注意每个人表情。
“怎么可能?”叶承平摇头无奈叫道:“王爷还不知在下为人?我是风流了些,可我什么时候会干那种强人所难的事?”
“就是。最可恨的是那些戏子,还编出了个什么少侠救美来,说夜里来救人就来救人,把国公府当成了什么地方?只是可恨他们不指名道姓,我们却也没办法大张旗鼓的拿人。”
说话的乃是国公府二少爷叶承安,说完就听齐博冷哼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说到底,还是承平你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让人拿住了把柄,我可是听百姓说了,这事儿的确发生过的。”
“什么啊。”叶承平放下酒杯:“王爷,你是不知道,提起这事儿,我简直一肚子苦水没机会往外倒,为此还被我爹罚跪了三天祠堂。其实不是我抢的人,是我府上一个管事的,看中了人家姿色,仗着府里势力抢了那女子回来。那会儿我和爹爹不在家,兄弟们压根儿不知此事,听说那女子的表姐过来闹了一场,却被管事的命人打了出去。说来也巧,当晚我先回府,听下人说了这件事就忙赶过去,将那管事的打了一顿撵出去。接着正想命人送那女孩儿回去,她却说在外面没有亲人,名节既毁,也没脸见街坊四邻了,情愿在府中为奴为婢。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冤枉死了?”
“竟然是这么回事?”齐博十分惊讶:“若是这样的话,倒还情有可原。可那女孩儿也太自私了,她又没被玷污,有什么没脸见人的?更何况她不出面说明情况,就让你背了这么一口大黑锅,她知道一个世子如此德行有亏,会有什么下场吗?你也就由着她的性子来?真是胡闹。”
叶承平陪笑道:“这个……你知道我的性子一向是怜香惜玉的,她一个女孩儿,被千夫所指还怎么活?我就不一样了,即便传出点风言风语,可我在宫里住了几年,皇上是知道我为人的,还不至于就因为这个便把我处置了。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流言竟然愈演愈烈,到现在我成了板上钉钉的色鬼,你说上哪儿说理去?”
齐博皱眉道:“那这事儿最后到底如何了?那个女孩儿呢?你敢保证这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
叶承平愣了一下,接着讪讪道:“那个女孩儿……对我很是倾慕,后来……后来就跟了我,可惜她身子骨不好,一年后就去了。唉!可怜花容月貌的一个美人儿,就这么香消玉殒。至于背后推手,我觉着应该没有吧?她那位邻居后来也没见过,应该不至于恨我恨到这个地步,让人写了戏曲编排我,就算一开始误会,后来也该知道他这位芳邻是真心喜欢我的啊。”
“其实王爷不必多心,这戏曲刚唱的时候儿谁也不知道是说大哥的,后来知道了,那女人的身子已经很弱了,大哥哪忍心让她抛头露面给自己正名?所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谁知到最后这竟成了一出名戏,害得大哥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虽然疑惑解开,但齐博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事情当真稀奇的紧,若不是听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甚至怀疑偷盗三宝的人就是对方呢。因为被抢,所以对国公府恨之入骨,又因为离世子近,能够有得到钥匙的机会,所以编排了戏曲败坏国公府和叶承平的名声,再盗取三宝要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吃吃喝喝直到戌时末,因为还要供月,众人方才作别。这里方琳一回到房间,便兴奋地拉着兰香道:“我知道偷盗御赐宝物的人是谁了。”
兰香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您……您怎么知道的?告诉六皇子了吗?”
“我虽然知道了,可没有证据,就这么和六皇子说,他未必信呢。哼!等我找到证据,再将凶手向他面前一推,让那凶手认罪伏法,你说,到时候他会怎么看我?还会觉得这世上只有苏兰心聪慧绝顶吗?”
兰香笑着点头道:“姑娘这不失为一条好计,只是您怎么就知道了?凶手到底是谁?”
“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我也不敢信,但实实在在,她那些异样都落在我眼里。”
方琳坐下来,喝了一杯茶,平静了下情绪,才让兰香来到自己身边,贴着她耳朵道:“凶手就是那个烟云。刚才大家吃饭,她在桌边伺候,六皇子在外间和世子爷他们说话,说到那个被强抢的女孩儿时,我看见她整个耳朵都红了,太阳穴一跳一跳,不过这丫头隐忍功夫倒是厉害,竟未当场失态,不然的话,苏兰心绝对不会察觉不出来。可她是在苏兰心旁边,所以这些形状我在对面才看的清楚,苏姑娘那会儿只顾着吃她面前那盘子烧鸡,竟是半点儿没在意到。哈哈哈……”
兰香也笑了起来,但马上又正色道:“姑娘不可掉以轻心,苏姑娘能传出那样的名声,也非等闲之辈……”
不等说完就见方琳摆手道:“没事儿,我看的真真儿,苏兰心不是等闲之辈,那烟云更厉害。她这番形状也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呢。呼!这真是连老天都在帮我的忙,就不信苏兰心这一回还能和我争。”
兰香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真的是天助小姐。只是奴婢不明白,烟云不是世子爷的大丫头吗?她怎会干出这样事情?国公府一旦抄家灭族,她难道还能有好儿?”
“你真笨。”方琳在兰香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下:“忘记我刚刚说的话了?她是因为什么险些失态的?是那个被强抢的民女啊,说不定她就是那个民女的亲人,混进国公府就是为了给对方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