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就不敢说话了。这里齐博深吸一口气，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忽听芳龄道：“爷，您手上这血还滴着呢，让奴婢派人去请太医过来吧。”
“不用，你找点干净白布，帮我包上就好了。”
齐博看着自己仍是鲜血淋漓的左手，眉头微微一皱，心里忽然有了计较，对青山道：“你拿我的名帖，去请苏老爷明日下午来王府一趟。至于那个王三，就去告诉他，明天上午我在天香阁设宴，请他务必赴宴。”
“是。”
青山绿水答应一声，见齐博挥手，两人便一起退出，只留芳龄在屋里为他包扎伤口。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投缘
出了院门，一对难兄难弟彼此互看一眼，同时苦笑起来，绿水便摇头道：“爷这是要出手了，可见他对苏姑娘真是势在必得。可怜苏姑娘，这会儿不知在家怎么高兴呢，可惜从她遇见爷那一天起，她的命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
“有什么可惜的？难道你觉着那王三公子会比我们爷还好？”青山疑惑看着绿水，却见他摇头道：“王三公子当然比不上爷，但对于苏姑娘这样的人来说，嫁给王三公子却是比嫁给爷要好吧？”
“你失心疯了吧？凭什么这样说？”青山吓了一跳，连忙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方狠狠瞪了绿水一眼。
“明摆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苏姑娘嫁去王家，是明媒正娶做正妻的，凭着她从五品的官身，二叔又是大理寺卿，王家也不敢亏待了她；可若是进王府，凭她身份，最多是一个侧妃，上头有尊贵的王妃娘娘压着，就算有爷的宠爱又如何？爷又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青山冷笑一声，摇头道：“兄弟，你向来自诩伶俐，可如今看来，你还是没有真正了解咱们爷，你看着吧，这件事儿除非爷放弃了，只要他去争，苏姑娘将来必定是王妃你信不信？”
“我看你才是失心疯，这怎么可能？”绿水震惊看着青山，却见他抬头看天，好半晌才轻声道：“王爷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委屈苏姑娘做侧室的想法，不然你以为他今晚为何会如此愤怒？不肯让苏姑娘去做正妻，非要抢来做自己侧室，以王爷的性情，他可能愤怒的这么理直气壮吗？”
绿水张着嘴巴，想了想齐博的性情，的确，这位主子虽是皇子，却从来都不是横行霸道的，若他只能给苏兰心一个侧室位份，却不许人家去富贵家族中做正妻，这么不讲理的事，主子一定会纠结痛苦，哪怕最后仍是要棒打鸳鸯，也不可能如此大义凛然。
睿王妃啊！
绿水忍不住就倒吸一口冷气，他已经可以预料到将来的腥风血雨，不过那些都是爷的苦恼，想想真是不懂爷，苏姑娘虽然聪慧，可聪慧的女人何其多？怎么就爱对方到这个地步呢？受嘲笑不说，为这事儿还不知要和皇上娘娘怎样打擂台，值得吗？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层认知后，总算去下帖子没有那么心虚了，当即和青山兵分两路，往苏家与王家而去。
这些事苏兰心茫然不知，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她又进宫去了。
先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在太后那里被留着说了一会儿话，苏兰心因为自己的爱好，着实也算是博览群书，且她读的多是野史趣闻杂谈志异之类的书，她举止言谈又沉稳，不似那些说书先生般极尽夸张，偏偏太后就爱她这个调调，两人一直说到半上午，老太太还舍不得放她走，最后是身旁嬷嬷过来悄悄提醒说苏兰心在后宫还有差事，这才恋恋不舍放走了，还一个劲儿的嘱咐叫她常来，并且以好吃的点心茶水进行利诱。
这些举动只让苏兰心哭笑不得，太后特意让自己的陪嫁嬷嬷送苏兰心出去，老嬷嬷便笑道：“姑娘日后无事，就常过来陪太后娘娘说说话，难得看她这样高兴，连用点心茶水诱惑的招数都出来了。”
苏兰心也笑道：“也是我嘴馋，因为点心好吃，忍不住多吃了几块，那茶也好，我就借着嗓子干的缘故，多喝了几杯，谁知太后娘娘就看出来了。”
嬷嬷笑道：“太后如今食欲不是很好，先前连皇上都惊动了，如今御膳房每日为了她老人家的饮食，当真是费尽心机，连我也愁的很，恰好今天，太后和姑娘闲谈，就着闲话竟多吃了两块点心，阿弥陀佛，这已是一年多不曾有过的事了，所以姑娘看见喜欢的点心，千万别客气，大概就是因为看着您吃的香甜，太后这才被引着吃了两块点心。御膳房要是知道，不知要怎样感谢姑娘呢。”
苏兰心汗下，心想好嘛，我过来慈宁宫，就是为了当吃货诱哄太后吃东西的是吧？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暗道太后虽然如今不管后宫事，可只要她说一句话，谁敢反对？嫔妃们有心，都该上赶着来巴结才是，怎么这嬷嬷却将太后说的如此凄凉？因便笑道：“我倒不用御膳房来感谢，能为太后娘娘排遣一下寂寞，也是我天大的荣幸。”
宫嬷嬷是人老成精的，哪里听不出苏兰心这话中好奇，也便笑道：“太后倒是不怕寂寞，就怕热闹，偏偏姑娘知道，这慈宁宫里不可能缺了热闹，但热闹归热闹，也得看能不能对了她老人家的心思。姑娘倒是少有能对太后心思的人。”
苏兰心道：“是，我从小就没有祖父祖母，看见太后，也觉着敬爱亲切。”这倒不是虚言，太后劝她多喝些茶水多吃点点心的模样，让她不自禁就想起未曾见过面的祖母，听二叔说那是个明理严厉却又不失慈爱的老太太，所以如果她还在世，肯定不会让父亲将自己扔出去，从小到大，她也会给自己好吃的，自己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她应该也是如太后这般笑眯眯亲切看着自己的吧？
正想着，就见已经到了院门处，苏兰心再三请宫嬷嬷留步，老太太才停下脚步，说道：“姑娘在宫里若是遇见什么不平，尽管来告诉我，虽然不敢烦着太后，好歹我这老脸在奴才们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语气虽是淡淡，但那份儿傲气威严却不自禁就流露出来，苏兰心连忙谢过了，暗道您老人家真是谦虚，别说奴才们，就是皇后娘娘，怕也要卖您三分薄面吧。
离了慈宁宫，走不远就见一个宫女等在大柳树下，看见她便上前笑道：“皇后娘娘正等着姑娘呢，打发奴婢来接，听慈宁宫的姐姐说太后和姑娘说的正高兴，我就没敢打扰，这会儿太阳半天高，咱们快过去吧。”
苏兰心道：“是，我也正准备去拜见皇后娘娘，却不知娘娘这样急着叫我，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这宫女笑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姑娘过去自然知道。”
一路无言，走了大约两刻钟，方来到坤宁宫，苏兰心进去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听她说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现在这个时辰，便知道太后是很喜欢苏兰心了，心中也十分高兴，暗道这姑娘虽有丑女之称，其实只是为胎记所累，名不副实，可怜她受了这么些年委屈，上天却终究没有负她，给了她这样旺盛的运气，投了太后，皇上，本宫的缘法，更得了博儿的倾心，商户庶女，丑女榜首，能做到从五品官，入王府成侧王妃，怕也是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因越想越高兴，暗道皇家虽重名声，但博儿托他父皇的福，在民间的名声本就是狂妄放肆不羁的，娶一个丑女不会有其他皇子那么大的影响，再加上他们一直是联手办案，说不定这还会成为一段珠联璧合的爱情佳话。
皇后越想越是欢喜，言谈间态度越发亲切柔和，不过想着自己今日找苏兰心过来也是有目的的，因此闲话两句后，便正容问道：“芳嫔的事查得如何了？”
“回娘娘，芳嫔娘娘的事，臣如今得了一点线索，但对整个案情，似乎并无大用。”
“哦？一两天的时间，能得点线索已经不易，说来听听。”皇后鼓励了一句，心中对苏兰心却又看重了几分，要知道，宫中的太监宫女们也不乏能手，可即便如此，皇上暗中命人查察了一阵子，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苏兰心才两天时间，就得了线索，尤其是昨天她其实还没有进宫呢。
当下苏兰心便把自己得到的线索说了，等到说完，只听皇后笑道：“你这孩子，当真谦虚，这竟然还叫对案情没有大用？可怜的芳嫔，怎知去了倚翠亭一趟，竟然就招来了杀身之祸，我原先还想着园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了。”
此时房间内只有皇后的心腹和苏兰心，而皇后并没有得到王家已向苏家提亲的消息，潜意识中已将这聪慧女孩儿当做了自家儿媳，说话也就没有了那么多顾忌，不然，园中有不干净东西这种事情，那是决不能从皇后娘娘口中说出来的，既显得愚昧，又容易引起后宫祸乱。
当然，皇后心里不觉得这种话愚昧，不然也就不会说出来了，宫中佛道盛行，皇后娘娘对神仙们也十分虔诚，若不是心中认定了有鬼神，怎会如此尽心尽力为神仙菩萨们上供？而且世间的确有灵异之事，就是苏兰心，多多少少也有一点迷信思想，只不过她不会将这点思想带入生活尤其是办案之中。
又说了一会儿话，外面宫女通报说舒妃过来了，苏兰心便起身告辞。
来到明悦殿，还不等进门，就见玉芙迎出来笑道：“我等姑娘等得眼睛都快望穿了，可算是盼来了您。”
苏兰心道：“不过是一日未见，就这么想念我？”
玉芙道：“奴婢虽然不懂兵法，却也知道兵贵神速趁热打铁的道理，咱们刚刚得了点儿线索，姑娘就歇了，怎么不让奴婢心急如焚？”
苏兰心摊手道：“这个却是无奈，办案也急不来，须得循序渐进抽丝剥茧才行。”
一面说着，便往正堂走去，一面四下看着院中景致。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起疑
这却是有些不合宫中规矩，后宫中人走路讲究的是目不斜视端庄稳重，哪有人东张西望的？只是这明悦殿不愧是皇帝宠妃的居所，即便在这老木寒云的冬日，院中也是花木疏离错落有致，上一次心悬案情，所以无心细看，这一次却要从容许多，苏兰心又是个无所不好的，忍不住便欣赏了一番。
忽见院中那棵两人合抱的老梅树后似是有人影一闪，她立刻皱着眉头停下脚步，沉声道：“什么人？”
“啊？”
玉芙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正要喝问，就见老梅树后走出一个身穿墨绿夹袄的小宫女，手里捧着一枝梅花，此时快步走过来，离着两三步就跪下道：“奴婢想来这里折一枝梅花插瓶，不料姑娘就来了，奴婢怕惊吓到姑娘，所以没敢出来，不成想还是冲撞了姑娘，奴婢万死。”
“原来如此。”苏兰心面上丝毫不见愠怒，看了眼浅绿手中的梅花，笑道：“我就说这大堂里似乎缺少点什么，如今才想起来，这院中老梅开得如此繁盛，该折两枝插瓶的。”
“是奴婢思虑不周，怠慢了姑娘。”
玉芙连忙跪下，生怕苏兰心认为自己伺候不尽心，不肯为芳嫔伸冤，只吓得额头冷汗都下来了，却听对方呵呵笑道：“无妨，我知道你如今心思顾不上这些，这不是还有人想着这一层吗？我看浅绿手中这两枝梅花不错，足见她是个有眼光的。”
玉芙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姑娘体谅。”说完站起身，对浅绿小声道：“姑娘既喜欢，你还不赶紧把梅花送进去？”
“是。”
浅绿见自己没被怪罪，不由十分高兴，磕个头谢过苏兰心，便擎着两枝梅花脚步轻快地进了堂屋，也因此，竟丝毫不知苏兰心正看着她背影，脸上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态。
浅绿还是很懂分寸的，将梅花插进瓶里后，便悄悄退出去了。这里苏兰心慢悠悠喝了一盏茶，方给玉芙使了个眼色，于是玉芙会意，上前听她悄悄说了两句话，便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到后面叫了青萍道：“姑娘说要仔细梳理一下线索，不许我去打扰，我又怕她要问话时没个人不方便，索性咱们拿了针线去廊下做，又不耽误姑娘思考，还能随时伺候。”
青萍笑道：“我正要过去呢。”说完两人拿了针线，去堂屋廊下坐了，也不敢闲谈，只低头各自做着活计。
过了好一会儿，游廊拐角处的厢房走出一人，提着一壶热水往后面去了，玉芙青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个小宫女，也没有在意，只是心中纳闷苏兰心为何会做出这种吩咐？
那小宫女提了热水壶回到下人房，只见浅绿正在屋中坐立不安，看见她便冲上来，一把拉住她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方将她拉进房中，小声道：“深红，如何？姑娘可是留了玉芙说话？门前可有人把守？”
深红摇头道：“没有，姑娘要想事儿，这会儿玉芙和青萍都坐在廊下等着伺候呢，啧啧，真是何苦来，这大冷的天儿，芳嫔娘娘也就算了，一个商家女子也能让她们这样的尽心巴结，也亏着她们抗冻，不然那手怎么扎的下针？”
浅绿道：“今儿不算冷，又没有风，不过她们为什么不进屋？苏姑娘要想事情，去暖阁或者内室不就行了？”
深红道：“你糊涂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外人，暖阁和内室曾经是娘娘歇息之地，论理她可以进去，不过要真进去，那就是不懂规矩了。”
浅绿笑道：“是，把这一层给忘了。如此说来，她没有对我起疑心？太好了。”
深红惆怅道：“咱们这样尽心尽力为贵妃娘娘办事，你说，日后她真的会给咱们一个好差事吗？”
浅绿叹了口气道：“不然又如何？芳嫔娘娘已经死了，就是不死，她能提携咱们？咱们两个无权无势的，不依靠贵妃娘娘还能怎么办？如今也只有尽力给她提供消息，也许这事儿之后，娘娘看着咱们伶俐，拉咱们一把，也就脱离苦海了。”
“但愿吧。”深红也叹了口气，接着又打起精神道：“好了，这会儿快晌午了，你还是赶紧去问问姑娘中午要吃什么，顺便再观察下她的行动举止，你这蹄子眼睛向来厉害，真要是被她疑心了，只透过说话神情，没有你看不出来的。”
“我也就这点本事了。”浅绿十分谦虚地说道，不过神情中也透出几缕得意来。
两个小宫女却不知道，就在深红走后不久，苏兰心就叫上茶，待玉芙进去后，说有一个小宫女从厢房出去了，她便叹气道：“只怕这两个不是省油的灯啊。”
玉芙惊讶道：“姑娘何出此言？”
苏兰心道：“这明悦殿的人先前都散尽了，是因为我查察芳嫔之死，你们才被六皇子要了回来，但明显也只是暂居而已，等事情了却，我离开，你们仍然要回归各处。连你和青萍这样的大宫女，日日随侍我左右，在这堂屋之中立足颇多，也未曾想起梅花插瓶，一个小宫女竟然能想到这一处，这不奇怪么？”
玉芙连忙跪下道：“都是奴婢们粗心，怠……”
苏兰心扶她起来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怪罪于你，你看我可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我意思是说：浅绿的梅花插瓶，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真正的目的只怕是要监视我们的动向，若能听一些我们的密谈，那就最好不过。”
事到此时，玉芙自然也明白了，因苦笑道：“浅绿向来伶俐，当日娘娘在时，因为她和深红的名字，也很喜欢她们的，待她们不薄，谁知……唉！虽然奴婢也知这明悦殿中肯定有别宫派来的人，却想不到会是她们，只因为她们是赵翔亲自去挑来的人，谁知……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