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欢——九月轻歌【完结】
时间:2023-11-21 23:06:53

  “好啊。”林醉笑出来,“先前你顾不上,这会儿总该有闲情夸我几句了。”
  “我才不呢,等师父她老人家来了,我请她夸您。”
  “可别。”林醉立时扁了扁嘴,“我最怕见师父了,她一瞧见我,就恨不得训我三天三夜。”
  陆语逸出愉快的笑声,“放心,不会的。现在我们家恩姀长大了,懂事了,师父高兴还来不及呢。”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的时候,原太夫人得到了傅宅这边的消息,不由神色一凛。
  她问身侧的丫鬟:“你说的当真?真是景老爷、景太太登门说项的?”
  “千真万确,奴婢可不敢有一句假话。”丫鬟正色保证之后,又提醒道,“况且,不是说那杭七爷是锦衣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么?他是沈先生的至交,请景老爷景太太来说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原太夫人脸色更差,心绪亦然。
  请了那般分量的说项的人,她还能拿什么压着傅清明和原敏仪?
  至于陆语那边,就更难打动了,那原本就是个随时豁得出一切的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的孩子。
  而最讽刺的是,这一节,在她原本的计划之中,是应该发生的。真的发生了,局面却与南辕北辙,全不由她控制了。
  她缓缓地逸出一声叹息。
  算来算去都没算到,沈笑山对陆语动了真心。
  怎么发生的呢?
  陆语那种精刮过了头、冷静过了头的心肠,怎么样的男子都该受不住才是。
  沈笑山就算是要娶她,也该是受胁迫、被逼无奈,只要没有旁人敲边鼓,有权有财有势的男子,都不会选择她做枕边妻。
  哪承想,沈笑山就受得住陆语那种性情,并且动了真情。
  是陆语在沈笑山面前矫揉造作么?
  是沈笑山只看中了她的美貌么?
  大抵是这样的。
  沉了片刻,她吩咐丫鬟:“去把向二小姐请来。”
  丫鬟嗫嚅道:“可是,太夫人……万一传话的人又被半路绑回来……可怎么好啊?”
  “不会。”原太夫人耐着性子解释道,“只是去向家,向家如今与我算是一体,恩娆的人不会阻拦。”
  丫鬟这才称是而去。
  事情真没出原太夫人所料,至下午,向二小姐便轻车简从地来了。
  向氏闻讯之后,给气得不轻,冷着脸静坐片刻,却又冷笑,微声自言自语:“真是好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这日,原灏什么都没做,自早间就被原府管家、管事困在书房看帐,听人报账。
  原家的家底,他怎么会不知道,一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地过着,原溶要把他分出去,也给不了他多少维持生计的银钱。
  他一概好好好、是是是地应承着,从速打发了管家管事,让他们告诉原溶:今日傍晚之前,便搬回原家先前的宅子。
  传话的人没多久就折回来,说大老爷准了,小的们会帮二老爷、二太太收拾箱笼。
  原灏垂头丧气地回到内宅,连和向氏算账的心思都没了,只是问她:“我要是带着你走,恩娆不会责难你我吧?”
  “不会。”向氏道,“这边的事,我料想着,她什么都知道。既然懒得理会,便是默许了。”
  “那可就见了鬼了,她怎么会知道的?”原灏想了想,不免一阵心惊肉跳,“难不成,她把原府上下的人都收买了?”
  向氏到了这会儿,反倒笑了,“是啊,恩娆连太夫人和我都收买了,让我们变着法儿地寻死路,给你添堵。”
  “……”原灏这才说起景老爷、景太太到傅宅说项的事,“看起来,恩娆嫁给沈慕江,是迟早的事了吧?”
  向氏轻轻地嗯了一声,“小时候受过的苦,长大之后,老天爷总会用福报弥补。人人如此。坏事做尽的人,迟早会得到清算,想死怕是都死不成。”
  “……不是,你这是咒谁呢?”原灏不免蹙眉,将话题拉回去,“既然是这样,那你应该有活路吧?——你不是与景太太很熟稔么?等搬回老宅子,我跟成梁捣鼓出点儿像样的东西,你拿到景府,好歹让景太太给你递几句好话,让恩娆既往不咎。”
  向氏闻言,面露意外,“怕我出事,损了你和成梁的颜面?”
  “胡说八道!”原灏瞪着她,“我倒是有一把掐死你的心,可你到底是成梁和阿锦的生身娘亲,你要是出了大事,他们可怎么办?说来说去,你对他们,是不太尽心,可也只是没尽到十分的心思,比起挺多人,算是很不错了。”
  “……”向氏语凝。
  原灏长叹一声,“唉——我知道,打一开始就知道,你嫁我,看起来是高嫁,其实是我高攀,得以拜堂成亲,是娘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遇到事情,我当下是生气,恨不得把你怎么着,可一静下心来,就想起了这些年的夫妻恩情,就想起了成梁和阿锦……”
  向氏因着他的言语,想到了一双儿女,不由泪盈于睫。
  “别不好受,不管怎么着,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没了娘。”原灏哀伤的望着她,“你说是娘吩咐你做了糊涂事,我就相信,让成梁和阿锦也相信。娘往后……大哥的意思是让她寻个清修的去处,既然如此……我们就趁势保住你。
  “冤有头债有主,恩娆总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娘日后去清修了,她也就该消气了。
  “我知道你比我聪明,那么,眼下你就算是只为着一双儿女,给自己盘算一番,千万保住自己的性命,成么?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老夫老妻了不是,说多了就矫情了。”
  向氏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别哭,还没到哭的时候呢。”原灏又长叹一声,“归根结底,是我不争气,对不住你,要是和大哥一样,早早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让你过得更体面一些……唉,说这些没用,眼下你得给我划出个道儿来,要怎么着,才能保你渡过这一劫。赶紧想,我在这儿等你给我个准信儿。”
  向氏陷入愣怔。求生的对策,她根本没想过。甚至于,她从没想到过,原灏会在这种时候要管她——不管是为了儿女,还是他所说的夫妻恩情,她都没想到。
  她原本以为,这些年,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罢了,谁都没把她放在心里,谁都不会在她陷入绝境时为她寻求转圜的法子。
  这时候,有管事请示后进门,禀明了向二小姐来到原府的事。
  原灏立时目露喜色,摆手遣了下人,眼神殷切地望着向氏,“你外甥女过来,能不能帮到你?”
  向氏却是一脑门子官司,瞪了他一眼,“你打量我的侄女,也是陆恩娆那般的人么?”
  “……那……娘怎么会让她过来?”原灏讷讷地问。
  “我们的向二小姐,容色出众,是我们的原太夫人打两年前就开始栽培的人。”向氏冷声道,“这俩人,哪一个跟我都不是一条心。这时候,去求哪个,都不亚于自寻死路。”
  “……唉——!”原灏站起身来,走到向氏跟前,用力戳了戳她眉心,“你这个惹事精!能不能少说丧气话?你快些想辙!想不出来,我就亲手打死你!”
  向氏心里颇有些啼笑皆非,片刻后,缓声道:“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想。照着恩娆的安排行事,我兴许能有一条活路,要是自作主张,她就真容不得我了。”
  “你这话当真?”原灏正色询问她。
  “当真。”
  原灏犹豫片刻,又郑重点头,“那行,我们就照着恩娆和大哥的安排行事。这样要是出了事,姓向的,我可饶不了你,生生世世都会咒你、找你玩儿命!”
  向氏心头的笑意终是到了面上,“随你怎样。打量谁怕你似的。”
  “……没良心的东西!”原灏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向氏却是笑意更浓,继而,泪水悄然滑落。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流露对她的顾念与不舍?
  可这些又有什么用?换了谁,能不与她这个帮凶清算那笔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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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二小姐来到原府之后,箱笼还没安置妥当,原太夫人便唤她随自己到傅宅去。
  向二小姐喜出望外,“听说沈先生就住在傅宅,那我随您前去,岂不是就能见到他了?哎呀呀,那样的人物,我日盼夜盼着要一睹真容呢。”
  原太夫人一听这话,多看了她清雅绝俗的面容两眼,“你这样子是忒讨人喜欢,可你这做派言语,实在是叫人厌烦。你给我记住了,不论见到谁,都不准多说话,除了是、否能回答的话,别的一概给我装样子不做声。”
  “……哦,我知道了。”向二小姐不免生出几分沮丧。
  “走吧!”原太夫人没好气地起身,快步向外。
  向二小姐望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她以为到傅宅是要见沈笑山,却不想,原太夫人要见的是杭七。
  下人传话期间,她不免嘀咕:“杭七爷是哪位啊?我们见他做什么?”
  “沈慕江已经回自己在长安的私宅住了,眼下在傅宅的贵人,只有杭七爷。”
  “那您是……”有个念头飞快地闪过向二小姐脑海,可是太快了,没容得她抓住。
  “安生些,看我意思行事,看不懂就装得矜持些,别说话。”
  “……哦。”向二小姐又忍不住撇了撇嘴。她又不是逮住谁就跟谁口没遮拦的,今日听到的这都是些什么话?真是莫名其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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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太夫人、向二小姐造访的事,齐盛亲自前去禀明杭七。
  杭七第一反应是:“原太夫人过来是意料之中,她带着个什么二小姐算是怎么回事?”
  “这,小的哪儿知道啊。”齐盛牵出憨厚的笑。
  杭七思忖之后,笑容可掬地道:“原太夫人带了女孩子……那这么着吧,您把林小姐请来——陆小姐这不是刚有人提亲么,不便款待外人,您说是不是?林小姐是外来客,向二小姐也是女孩子,见面想来能有些话说。我说实话,款待女客的时候,十年八年才有一回。您多担待,帮我说服林小姐受累过来一趟?”
  齐盛略一思忖,便满脸笑容地道:“您等着,万一林小姐不应,我就回来传话,要是应下了,林小姐就由丫鬟婆子陪着过来了。”
  “有劳。”杭七起身回礼。对于陆语视为亲人的这位管家,不论是沈笑山还是他,都是很尊敬的。
  “您瞧,这我哪儿受得起啊?您这可又折我寿了。得嘞,您等着!”齐盛深施一礼,快步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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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醉听清齐盛的来意,爽快地应允下来,“您这一通说,我要是不去,怕是要担上欺师灭祖的罪过了。得了,咱走着。”
  “您瞧您这话说的,好像小的逼着您去似的,我哪儿有那个胆儿啊?对不对?”齐盛陪着笑,乐颠颠地随她往外走,“我就是照实说,杭七爷真心实意地想请您去罢了。”
  林醉斜睇他一眼,“不管怎样,我已然应了,客气话就不需说了。再说了,原太夫人带着女孩子过来,指定没安好心,姐姐不方便去,我再不露面,岂不是太不成样子了?”
  齐盛打心底赞同,连连颔首,“对对对,您说的是!”
  行至外院花厅,齐盛止步,林醉带着随行的丫鬟款步而入。
  原太夫人与向二小姐已然在座。
  林醉行礼时,匆匆打量,见向二小姐看起来是清雅绝俗,却不禁细看——只要多看一眼,就能捕捉到她眼中的市侩——精明、精刮与市侩可是两码事。
  她心安不少——这等女子,不论杭七还是沈笑山,都不会看中。他们要是只看人样貌不分人品行的话,也不会至今孑然一身了。
  杭七客客气气地请林醉落座。
  林醉去开封之前,安身之处都是傅宅,原太夫人自然见过,但在此刻,她却明知故问:“杭七爷,这位闺秀是——”
  “刚刚不是说了么?林小姐,陶君孺真人的俗家弟子,陆语的师妹。”杭七回身落座,“此外,亦是我的至交。”
  “哦。”原太夫人笑微微地颔首。
  林醉虽然觉得原太夫人在自己自报家门之后还问出处很多余,却也很感激他那一句“我的至交”。没想到的是,杭七下一句说给原太夫人的,便存了质问的意味:
  “怎么,我的至交碍您的眼了么?先前明明已经自报家门,您却明知故问,这是怎么回事儿,您得给我个说法。”他闲闲地抚弄着茶盏,“瞧不起我可以,瞧不起我的至交,在我这儿,要能定律法的话,那就是罪该万死。”
  林醉睁大眼睛,心说不至于吧?你这到底是帮恩娆姐呢,还是害她呢?——她得仔细琢磨琢磨。
  杭七闲闲地瞥了她一眼,心里真是没好气。
  这傻孩子,心里怎么就只有她师姐、没有她自己呢?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师姐也是那种缺心眼儿的人——为了姨父姨母,忍辱负重都是轻的,卖身契和生死文书都签了。唉……这俩女孩子,世间女子要是都学她们,男人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呦。
  只是,若世间的女子都像她们一样争气,这世道挺多宅门内的冤孽也就出不了了吧?
  说到底,挺多事儿都是女色引起的,挺多案子也都是好面子重女色的窝囊废男人使阴招做下的,那种男人,也不见得是从根底上就是坏的,要是都有个明白事理、制得住夫君又有本事治家的女子在身边,应该就不会到外边作孽去了。
  好事,这绝对是好事——敛目思忖之后,杭七得出这样的结论。
  原太夫人与向二小姐却无从揣测他的所思所想,前者笑吟吟地道:“七爷,实不相瞒,老身是带着人来为你的友人说项的。”
  “哦?是么?”杭七微微挑眉,“我的友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您想给我哪位友人说项?”
  “沈慕江。”原太夫人道。
  杭七失笑,“这不是开玩笑么?沈慕江已有意中人。”
  原太夫人抬手指一指向二小姐,“七爷,您瞧瞧她,姿色有哪一点不及陆恩娆?按理说,我是不该偏向向二小姐,阻挠外孙女的婚事,可我……”
  “您想怎样?”林醉冷声接道,“您就是不想让我姐姐过得好,傻子都能看明白,您就别再掩耳盗铃了成不成?
  “这些天了,您这左一出右一出的,您不累,不嫌磕碜,我看着都累,都替您窘迫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明摆着就该低头认错求饶的事,到了这地步,居然还异想天开。
  “真是开眼界了……我就算是得道成仙,再过五百年,也不见得能看到您这么不要老脸的人。”
  原太夫人听了,猛然拍案起身,“你!你是哪里来的贱人!哪里来的胆子羞辱我?!我可是诰命夫人!来人呐!”
  杭七将话接过去,“得嘞,原太夫人,您省省吧。”
  原太夫人有求于他,自是强敛起怒容,笑脸相对,“杭七爷,您这是——”
  “我刚刚听到了贱人两个字儿,您是骂谁呢?”杭七望着她的目光冷幽幽的,“要是骂林小姐的话,我得替她抱不平,跟您讨个说法;要是骂向二小姐,我得请您主持公道,抽那贱人几十个耳光了。就这两条路,您这就想想,这就给我答复,不然,您和向二小姐,还是一起去衙门回话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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