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欢——九月轻歌【完结】
时间:2023-11-21 23:06:53

  “她要是不同意,你得帮我劝劝她。”
  “……?”陆语一头雾水。居然到此刻还不知晓林醉的心思,合着在一起就是结伴胡吃海喝游山玩水了?
  “明白没有?”他问。
  “明白,走一步看一步。”陆语道,“她要是断然回绝,我该做的是支持她。”
  这倒好,他找了个随时会把自己晾到一边的帮手。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目前能做的只能是请她去探口风,先做到心里有数,才好再做打算。
  他颔首以示同意,问起唐修衡:“侯爷呢?”
  “我姨父姨母带他去拜访名士、雅士,这几日都是这样,早安排好了。”陆语说。其实,他是想在回京之前,多陪陪两位长辈。
  “怪不得,又是你在打理庶务。”杭七心想,等她出嫁之后,夫妇二人一定很不习惯。
  陆语一笑置之,问起他在终南山的见闻,杭七据实相告,叙谈多时方道辞回房。
  下午,陆语去找林醉,闲话几句,切入关乎杭七的话题:“仆人们都说,杭七爷对你格外的好。”
  当初,林醉提起她和沈笑山的事,说的也是这类言语。
  “他对我好?”林醉的大眼睛忽闪一下,“和我一起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就是对我好?”
  陆语和声反问:“如果他不是觉得你特别出色,不是想经常见到你,不会这样吧?”
  “我是你师妹,他当然要高看一眼。”林醉斜倚着大迎枕,意态慵懒。
  “反过来呢?你对他是怎样的看法?”
  “……”林醉敛目思忖,良久,笑一下,“我怎么知道啊,懒得想那些不相干的事。”语气已经有点儿耍赖的意味,“说些别的吧,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你瞧瞧。”语毕,唤丫鬟去取来。
  陆语笑着说好,话题就此打住。晚间用饭前见到杭七,笑着告诉他:“恩姀说她懒得想那些。”
  那就是有希望,起码不是无望。杭七立时喜上眉梢,“没告诉她,托你探口风的是我吧?”
  “没。”
  “那就好。多谢多谢。”杭七深施一礼。
  陆语侧身避开,“受不起。快去用饭吧,侯爷等你跟他喝酒呢。”
  杭七笑得现出一口白牙,“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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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世清明、案件少的缘故,原太夫人、向氏等人一案,从审案到出结果只用了半个月左右。
  原太夫人秋后问斩;
  董岚流放千里;
  解奕帆、解明馨该受到的处置,本该本该比董岚重,但因二人一个行动不便,一个身子骨彻底败了,便处以三年牢狱的刑罚;
  向氏亦如此。
  此外,其余参与其中助纣为虐之人,诸如原太夫人与解家、董岚手里听命行事的下人,都按律予以相应的惩戒。
  无暇听说之后,跟陆语抱怨:“怎么才三年的牢狱责罚?”说的是谢家兄妹和向氏。
  陆语耐心解释道:“监牢那种地方,待一年半载,人就差不多废了。判三年刑罚的,古来就不多,在如今,他们已算异数。”
  无暇这才释然而笑,“没便宜他们就好。”
  而随着案件的了结,到了唐修衡回京的日子。他总得留出几日,陪伴家中亲友。
  他离开前夕,陆语问明他回程安排,得知他与几名随从快马加鞭返回,阿魏则负责带人护送箱笼回去。
  于是,她和齐盛监督着仆人们将一些物件儿妥善包裹起来,放入箱笼,又和阿魏商量着安排好相应的车马。
  翌日清晨,傅清明、原敏仪送到街巷转角处才止步,望着唐修衡远去的背影,前者目露不舍,后者则红了眼眶。
  陆语、林醉、杭七策马送到城外。
  天空湛蓝,骄阳璀璨,和煦的风暖意融融。
  到了城门外,唐修衡带住缰绳,示意随从。
  随从立刻将两个大大的厚实的牛皮信封呈上。
  唐修衡交给陆语:“提前做的一点儿功夫,日后你兴许用得着。”
  陆语默默地接过,手摩挲着信封。已到兄妹分别的时刻。
  他对人的好,从不在言语间流露,却又时时刻刻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关心照顾。
  她心里酸酸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上一次这样难过,是林醉只身远行的时候。
  唐修衡见她鲜见的现出不舍、落寞,笑:“恩娆啊。”
  “嗯?”陆语抬眼看他。
  “哭一鼻子,我立马回去,再哄你仨月。”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小孩子似的。听了他这不着调的言语,她失笑,“想哭也被你扰得没眼泪了。”
  唐修衡神色温和,语气亦是:“如今且由着你的性子,随你在何处居住,再过三二年,定要接你回京城的家。”
  这般言语,如此暖心。陆语含笑点头。这时候,她隐隐听到飒沓的马蹄声趋近。
  不需看也知道,是沈笑山。
  唐修衡对她颔首一笑,又用眼神照顾到林醉,随后对杭七道,“你好生养伤,公事私事的,如实告知你上峰就行。”
  “明白。”
  “回吧。”唐修衡用下巴点了点渐行渐近的沈笑山,“我跟沈先生还有点儿事情要商量。”
  三人听他这么说,便顺从地点头,拨转马头。
  扬鞭之前,陆语回首对唐修衡道:“哥,珍重。”
  唐修衡笑容和煦,“珍重。”
  沈笑山是从城外另一条岔路来的。要是也走官道,知道的是他送挚友,不知道的怕要误会他追着陆语满大街跑,传出去便成了笑话。
  由此,他与陆语等人便只是遥遥相望,相互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到了唐修衡近前,沈笑山望一眼前方,“走着,我再送你十里八里的。”
  “行啊。”
  一行人慢悠悠地去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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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人收拾听风阁的时候,在书房发现了用狭长的匣子存放着的匕首,上面有一张笺纸,写着“赠林恩姀”。
  于是,林醉刚回到傅宅,就收到了这样一份礼物,取出来鉴赏之后,是削铁如泥的无价之宝。
  他用这样的方式将宝物交给她,不外乎是不想她为着回礼伤脑筋。名动天下的唐意航,似乎只要愿意,就算是微末小事,也会办的妥妥帖帖。可面对尖酸小人的时候,却是十足十的冷酷狠辣。
  林醉感动得不得了,捧着宝物去找陆语,“侯爷这个人啊,善良周到的这一面,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了。”
  语毕,她想到了他在傅宅时的情形。虽然她与他相处的光景少,却能感觉到,他因着姐姐而对自己于微末处的照顾。很奇怪的,他对姐姐,完全是兄长的样子,对她,则是一时向对待妹妹,一时又像是对待晚辈。
  不管是长辈还是拐着弯儿的兄长吧,都太暖心了。
  而今日,他离开了。既然选择策马回京,想必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然,就会和来时一样乘坐马车了。
  这一路,不知多辛苦。
  林醉有点儿鼻子泛酸。
  陆语看出她的难过,为着转移对方心绪,打趣道:“你这小妮子,上次离开长安的时候,有没有哭鼻子啊?”
  林醉吸了吸鼻子,“哭了几百里路而已。”
  “一想那情形,就心疼得不行。”陆语笑着揽住她,“有长远的打算之前,都留在我近前,相互照应着,好么?”
  林醉认真地问:“这样好么?”
  陆语亦是神色认真地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听我的吧,从长计议。”
  “好,我听你的。”
  唐修衡离开三日后,杭七物色到了一所宅院,离开前对陆语交了底:“我又没有沈先生、侯爷那样洁身自好的好名声——不是我不洁身自好,是外人不知道。虽然长辈也在,可我长期居住,总归对恩姀不好。以后若能如愿求娶她,到时也不至于传出闲话去。”
  考虑得的确是那么回事。陆语理解地一笑,“宅子里的酒窖美酒多的是,想喝什么酒,随时派人过来拿。”
  杭七笑容爽朗,“成。我得了什么乐器相关的好东西,也会借花献佛,送给傅先生。”
  他离开之后,起初几日,陆语观察林醉的情绪,结论是小妮子一切如常:有时出去闲逛,有时闷在房里噼里啪啦地打算梳理账目,有时则在征得同意之后,在月明楼及宅邸的密室、密道中流连忘返。
  陆语遂不再关注。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林醉不同于寻常闺秀,有主心骨,杭七也不是没分寸的人,她总留意的话,保不齐就会在无意间做出偏帮谁的事——别人可以敲边鼓,于她却是不妥。
  时光荏苒,炎炎夏日来临。
  到室外就似进入蒸笼的时节,陆语一向不喜,除了晨昏定省,终日留在绣楼的小书房里,写写画画、刻印章、研读琴谱,实在没事做就打坐。
  沈笑山得知她白日不愿走动晚间又习惯早睡之后,舍不得让她出门或晚间费神相见,便与她时时书信往来。没过三两次,两个人就开始在信中打哑谜卖关子,一句动人心弦的话语,要琢磨一阵才辨出,如此小事,也觉其乐无穷。
  傅清明和原敏仪也都由着她,在她这边的小厨房里增派了人手,叮嘱一定要打理好她的饮食。
  林醉却不是受季节影响的人,照样隔三差五出门。
  过了端午节,到了沈笑山那边下聘的日子。当日,外院很是热闹,内宅的仆人都欢欢喜喜地跑去前面看热闹。
  陆语却烦恼地挠着下巴颏儿:聘礼送来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定下婚期,到时候,得准备嫁妆。那意味的是,她要离开姨父姨母,再不能与他们朝夕相对,再回来,是嫁出去的人回娘家。
  想一想就已生出百般不舍。
  事情也不出她所料,没过几日,婚期定在八月二十六。
  那日起,不论是她还是两位长辈,每晚饭后,谈笑的时间明显延长。时不时的,原敏仪会到陆语的绣楼,姨甥两个单独说许久体己话。
  婚期越来越近,沈笑山开始与她在信中商量具体事宜,例如描绘出琴房书房正房修缮的图形之后,问她如何布置,一并附上的是备用的种种家具明细。末了,则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供她考虑。因此,信不似信,总要用大大的牛皮信封装着,更要随附着各类图纸。
  对于这种事,陆语没办法做出贤淑柔顺的态度说什么让他做主的话,认真揣摩、反复思量之后,详尽道出自己的主张,他的想法,同意的就说好,不同意的就否掉。
  两个人偶尔会在信件中各执己见,有条有理但措辞柔和地说服对方。终归是两个人新婚及之后一段岁月的家,因为在意,都想面面俱到。
  争执的结果,各有输赢,差不多持平的样子。
  琴房的格局,自然要沿袭月明楼的样子,这是他打心底认可的。陆语说,这边存着很多水墨屏风,成婚后送过去就好。
  他拧巴的那根儿筋不知怎么被触动了,回信说我已着人筹备,这事情你不用管了。在娘家的物件儿,理应留给长辈,哪有连屏风都倒腾的?
  陆语就说,确实存了很多,这三二年一直让精于此道的绣娘慢慢绣制,横竖用不完,搬一些过去又怎么了?况且你一个大男人,看得出绣艺的好坏么?
  他回信说是我们两个人的琴房,我当然要出一份力,关乎刺绣,不论男女,只要不善此道,都是外行,我们有什么差别?我会看,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几句话真把她呛住了。她没来由的想到了送给黎郡主的那些模型,彼时唐修衡知情后,说什么让她分他一些。她当时只奇怪,夫妻怎么还分你的我的。眼前这位倒好,还没成亲,就开始跟她计较你的我的了。原由是她原以为最不需要计较的小事。
  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她琢磨一阵,回信说那就各出一半。你也说了,是你我共有的琴房,而琴房不同于别处,不可将就。必须如此。不然的话,我的嫁妆就算铺十里,也是清一色的水墨屏风。
  眼瞅着就要炸毛了。沈笑山对着她的信笑了大半晌,回信说照办,随即言辞转为平时的柔和,好生哄了一番。
  陆语只回一句:日后事事皆如此。
  沈笑山郑重应允。
  陆语这才满意,转而与他商议下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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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时节,酷热难耐的时候,原大老爷带着家眷,悄无声息的搬离了原府,与此同时,将房契地契派管事送到傅宅,交给陆语。
  管事道:“老爷说,承蒙大小姐开恩、唐侯大度,才有重回官场之日。如此恩情,无以为报。为今能做的,不过是给大小姐一份清净。”
  陆语淡然颔首,“有心了。几时启程赴任?”
  “夏末。”
  陆语示意无暇打赏送客,收好房契地契之后,唤齐盛派人将西院收拾出来,安排相应的仆人。
  之后她将林醉唤到面前,把绣楼中所有的机关密室都告诉她,末了道:“日后住到西院的,不外乎是姨父姨母的好友,或对傅家忠心耿耿有头有脸的管事——房子总空着也不好。等我嫁出去之后,你就住到绣楼来,下面的密室,你知道的,存着师父赏我们的很多宝贝,可以随时去看。”
  林醉沉默片刻,点头,“好。”
  陆语展颜一笑,“那我就把家交给你了。”
  林醉却凑到她跟前,搂住她,把小脸埋在她肩头,“虽说只是从傅宅到沈宅,可我心里怎么这么不好过?”语声闷闷的。分明不是离别,却让她满怀离别之情。
  “我也不好过。”陆语轻拍着她的肩,“等我安稳下来,就把你接过去住,好么?”
  “不好,我要孝敬姨父姨母,和你在家时一样,直到他们适应你不时时在跟前的日子。”
  “我这是几世修来的福?”陆语逸出轻轻的一声喟叹。
  “这是说什么呢?”林醉的面颊蹭了蹭她肩头,“要这么算,我不是还有一堆麻烦等着你收拾么?时机未到而已。”
  “是是是,”陆语微笑,“我这个俗人,又说俗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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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末,唐修衡的亲笔信送到陆语手中,起先是一些家常话,比如长辈孩子和平辈对她的回礼有多喜欢爱重,比如京城夏日的一些冰饮、习俗,随后说八月将离京巡视,他算了算,在她吉日之前能路过陕西,到时会来长安盘桓三两日,送她出嫁。又叮嘱她,一些友人会跑到傅宅凑趣,记得知会长辈,多备几桌酒席。
  这固然是与她有一份兄妹的缘分,但更多的,是他要喝至交沈笑山的喜酒。陆语心头如被阳光普照,欢欢喜喜地给他回信,言辞简练地讲述秦老爷子又做成了什么样的家具、他曾拜访的名士雅士又有怎样的新作,夏日里,长安有哪些冰饮、哪些开胃的果馔,她又淘换了哪些美酒……
  不知不觉,写满三页信纸。遣人将信送出之后,她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话痨了,之后,便隐约明白唐修衡给恩师写信话痨的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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