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让人甘愿沉溺其中。永远。
永远么?似乎是首次,她在愉悦时想到这两个字。
不要贪心,不需要永远,余生同心便好。
此时,他弯身,怕吓到她似的,缓缓凑近,修长手指托起她的脸,再坚定而温柔地捕获她红唇。
陆语呼吸一滞,一颗心砰砰乱跳。是这日子的缘故么?她居然紧张兮兮的。
他辗转吮吸带来的感触,让她的几分恍惚淡去,有了真实感。他口中是淡淡茶香,或许是周身的酒味所至,让她感觉气息分外灼热。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揽住她身形。
怀抱的温暖,让她踏实几分,长睫缓缓下垂,阖了眼睑。
唇舌交错,引得她轻轻一记颤栗,身形明显地变得柔软。下意识地寻找依托,一手虚虚地搭在他肩头。
没有交谈,可这绵长的亲吻中,又分明有着他无言的诉说:想念,疼惜,要她回应,欢喜,难自制——到了这一步,他恋恋不舍地别转脸,在她耳边轻唤:
“恩娆。”
“嗯。”
“阿娆。”
“嗯?”她应声中有了疑问,总叫她做什么?醉了?
“你肯嫁我,是我此生最长久最纯粹的幸事。”长久的幸运不难寻,弥足珍贵的是长久与纯粹并存。她能让他变得简单、心思单纯,基于此,不再吝啬笑容,时时心怀欢笑与暖意。
陆语无声地笑了。
沈笑山转身斟满合卺酒。该好生完成嫁娶的仪式,如此才不枉她的等候。他递给她一杯,坐到她身侧,语气温柔而郑重:“我大抵不擅长对一个人好,但我会尽力学着对你好。余生为期。”
“我也是。”她亦郑重许诺,“我大抵不擅长对一个人好,但我会尽力学着做好你的妻子。余生为期。”
喝完合卺酒,陆语轻轻点一点他的衣襟,“去洗漱更衣吧?”
他视线扫过撒着红枣、花生、栗子的床榻,颔首说好,唤人备水铺床,随后,亲手为她摘下头冠,低语一句:“傻乎乎的,多累人啊。”
陆语没想老老实实照规矩来,只是胡思乱想太久,回过神来没多久,他就回来了。累,当然累,但有他这一句话,足以抵消。
盥洗室在寝室东侧,是梢间,分成两间,仆人上下经由东侧楼梯即可。
无暇无忧过来,服侍着陆语除掉嫁衣、首饰。
陆语周身松快不少,沐浴又缓解了几分疲惫。换上红色寝衣,在床上歇下,望着红纬,想到花烛夜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生出忐忑。
沈笑山回来时,一眼就察觉到了她心绪,遣了丫鬟,放下床帐,在她身边侧躺,以肘撑身。
陆语不自觉地往一旁挪了挪。
他笑,刮一刮她鼻尖,有意用言语缓解她心绪,“怕不怕?”
陆语顾左右而言他,“烛火,不熄掉么?”
“不行,要点一整夜,不然不吉利。”
“……什么时候起,你也信那些了?”
“我不信,仆人们总有信的。”
什么习俗啊这是?陆语皱了皱鼻子,腹诽着,这不是诚心难为新娘子么?
“已经上了贼船,想什么都没用了。”他没正形地打趣。
陆语斜睇着他,“你再吓我,我可就撂挑子了。”
他轻笑着把她揽入怀里,语声低柔:“没事的。我怎么舍得委屈你。”
陆语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轻如羽翼的亲吻,落在她额头、面颊、唇角……
他的手自她背部开始游转,感受着那玲珑有致的曲线,转到前面,呼吸越来越急促,生出炙热的渴望。
但理智又提醒他不能急切鲁莽,不能让怀里的人害怕惊惶。
心中当真是天人交战。
起初,他每个动作,都会让陆语本能的瑟缩,他便以亲吻安抚。
慢慢的,她察觉到他的百般克制,忍得艰辛,不由得反过头来心疼他。
她这一天过得不易,他比她要应承的事情多了数倍。就那样,也是周身透着愉悦,甘之如饴地耐着性子跟她磨叽。——这要是换了别的事,早就抱怨了。
一切,不过是因珍惜而起。
她双臂环住他肩颈,抿唇微笑,“沈慕江。”
“嗯?”
“没事。”只是想叫他一声,随后,她主动亲了亲他唇角,再点一点他的唇,轻轻含住。
一室旖旎,暗涌的情/欲,被这一举动燃起。
衣衫尽除,她因赧然而双颊微红,水光潋滟的眸中似是氤氲着薄雾,气息不宁,目光迷离。
悬身相看,眼前动人心魄的美,让沈笑山呼吸一滞。
肤质雪净,通透无暇,沁出她天生的异常好闻的香气,起伏山峦顶端,是娇嫩粉红,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含情带怯地仰了仰头,闭上眼睛。下一刻,便忍不住低低一呼——心口处,印上了他的唇。
他握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陆语便是有心,在此刻也已无力推拒,整个人春水一般软绵绵的。
他完全覆上她身形。
如此的亲密无间,在他高大颀长身形的对比下,她显得娇小柔弱。
温暖到近乎烫热的怀抱,熟悉的男子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吞噬。
怀中的女孩恰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最美的娇花,过往牵系着他的心魂,此刻燃烧了他通身血脉。
几经试探,几番拨撩,在她动情之后,温缓采撷。
帐中香风萦绕,帐外红烛轻轻摇曳。
第42章 第42章 (捉虫)
红烛焰, 君共眠
已过三更,宅院在秋夜的静谧祥和中沉睡着。
人却还没睡,例如仍在外院小花厅饮酒谈笑的唐修衡、董飞卿等人,例如内宅中结为连理的眷侣。
沈笑山拥着陆语,关切地问:“好些没有?”她是他命定的不可抗拒的诱/惑, 是以, 多少年的冷静自持,在今夜,终究不能贯穿收尾, 情难自制时不免孟浪, 弄疼了她。
“没事,本来就没事。”陆语自认是不怕疼的人,一年总会有那么几次,手被刻刀、锯条、裁刀伤得鲜血淋漓,比起那些, 眼下这点儿事情, 委实不算什么。
她挪动身形, 枕着他的手臂, 把锦被拉高些,再环住他腰身。
沈笑山低头吻了吻她漆黑浓密的发丝。相依相偎的温馨,他实在不愿打破,“过一阵子再叫水?”
陆语嗯了一声, 片刻后, 轻声说:“原来是这样的, 真没什么好怕的。”
“你不娇气而已。”
陆语自是清楚,只稍稍吃了点苦头,全因他的体贴。心念一动,抬眼看着他锁骨下方,笑了,“真留下疤了。”指的是她咬过他的那一口。
他敛目瞧着她,想到当日情形,笑,“多好。这是最好的信物。”
信物二字,提醒了陆语。她摘下戴在双腕上的配饰,本是该戴在颈间的玉坠,时候未到,就先充当了手串。
“你看看。”陆语说。
他拿在手里,细细赏看。玉坠是和田羊脂玉做成,两枚都是半月形,雕篆如意纹样,缀着细细的银链。再看背面,分别雕刻着人长久、共婵娟的小字。是她的字迹。“你做的?”她没有在成型的配饰上留下自己相关印迹的习惯。
“嗯。夏日里,时间宽裕。”陆语问,“喜欢么?”
“当然喜欢。”他为之动容,“戴上?”
见他是打心底喜欢这份心意,她心里甜甜的,自是点头说好,“刻着人长久那个是你的。”
沈笑山选出来戴上,随后坐起来,拎着另一枚说:“来,给你戴上。”
他起身的同时,陆语就手疾眼快地拽住锦被,听他这样说,磨磨蹭蹭地拥着锦被坐起来,“好吧。”随后,又要用锦被裹住自己,又要盖住他腰际往下,手忙脚乱了一小会儿。
他忍着笑意,帮她戴上吊坠。
这期间,陆语视线没个着落。横竖不看他就是了。
“敢碰不敢看?”他打趣道。
“谁说的。”陆语心想也是,前一刻还搂着他,这会儿看看又能怎样?思及此,抿了抿唇,看着他线条优美的肩臂、坚实的胸膛……到此打住,抬眼对上他视线,脸在发烧,却嘴硬道,“皮相而已。皮相即为幻象。不看也罢。”
沈笑山低笑着作势去抢锦被,“万物到头皆为空。看即为不看,不看即为看。”
陆语忙拥紧被子,耍赖的笑着躺回去,心里暗怪自己嘴欠,这类言辞,他再擅长不过。
“又不是没看过。”他笑着随着她躺下,把她拥到怀里。
是啊,又不是没看过,且不是只看看而已,可是——“此一时,彼一时。”陆语给他盖好被子,“谁还没个别扭的时候。跟我说说话。”
“好。”他眼含宠溺,点一点她的唇,说起外院喜宴上的事情,自然,重点提起的是董飞卿。
陆语喜出望外,“董先生也来了?”
“对,你董家哥哥来了,要在家里小住半个月左右——话里话外的,认定了你这个妹妹,你想不认都不行。”
“那多好,快跟我说说他的喜好,免得怠慢了他。”
他就笑,“他可不是谁能怠慢的主儿。”
两个人头抵着头,轻声言语,似一对儿亲密的鸽子。
同一时间,外院的小花厅里,只剩了唐修衡、董飞卿,其余几个喝不动也熬不起了,已有小厮服侍着到客房安歇。
此刻,兄弟两个的话题,是上次唐修衡带回京城诸多回礼:
陆语送给程阁老的是孤本道教经书;
送给程夫人的是大小狼毫画笔十二支、囊括如今所有作画所需颜色的一套颜料;
送给唐修衡双亲的是一套小巧精致的十二生肖玉雕,一册巴掌大小的画册——薄薄的尺寸分毫不差的书页,皆是玉石制成,正反两面都有赏心悦目的画作;
给唐修衡的是一册没了扉页所以不知年月、不知作者的残旧兵书;
给薇珑的是大大小小的园林、家具模型;
给孩子们的是妙趣横生的各色玩具及衣料、画册等等。
此外,陆语也没忘记唐修衡格外看重的董飞卿蒋徽夫妇。
因此,外出回京的董飞卿收到了一部手抄书籍,其中收录着针对现今学府学院的十三篇见解及建议,是陶真人去年所作,由陆语整理成册。
蒋徽收到的礼物,是陆语从玉霞观和师父两边得来的六种不流于世的香料——教书育人之余,蒋徽喜欢制作香料,名下的香露铺子,如今已成各地闻名的字号。陆语意在供蒋徽参详配方,写在了随附的笺纸上。
——哄得孩子们欢喜雀跃不难,送给一个人心头好也不难,难的是让这么多人都收到心头好,如获至宝。
“我就纳闷儿了,这么多宝物,她是从哪儿淘换来的?”董飞卿说,“瞧这架势,私藏的奇珍异宝,不会比沈哥少。”
“恩娆的父亲就不是凡俗之辈。”唐修衡说,“他留给恩娆的,看得见的是宝物,看不见的是宝藏。”
当年的闷声发大财的江南陆氏,到了今时今日,他自然已了解颇深。
董飞卿琢磨一阵,深以为然,“的确。再加上陶真人教导有方,自己又天资聪颖,可不就活成精了。”
“什么话让你一说,都能不伦不类的。”唐修衡笑着摇头,“才高八斗的小董探花,平日里真是俗得掉渣儿。”
董飞卿一乐,“你也没强到哪儿去。”
唐修衡一笑,“近墨者黑。”兴许从小时候起,就被这厮带沟里去了。
董飞卿哈哈大笑。
酒杯相碰,两人一饮而尽。
.
天色微明时分,陆语恍然醒来。眨了眨眼睛,几息的回想之后,才知身在何处。
这是在沈宅,此间男子已是她的夫君。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男子怀抱的温暖,意识到自己被他松松圈在臂弯间,而自己的右臂,就搭在他腰际。大概是平时睡觉爱搂着被子的缘故吧。
几时睡下的?记不清了,横竖已经特别晚了,说笑许久又叫水沐浴后才歇下。
原本以为,会因着疲惫睡过头,睡前还让沈笑山一定要按时唤醒她,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但是,醒的未免太早了些——红烛还在摇曳,曙光尚未流转入室。
身边的男子呼吸匀净,仍在睡梦中。
陆语抬眼瞧着他。
长而浓密的睫毛静静垂下,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的手滑出锦被,很轻很轻地碰了碰他眉梢。
他浓眉微动,环着她的手臂动了动,随即,将她搂紧些。
她唇角上翘,并不收敛,继续试探,几次后,他习惯了这般碰触、安心沉睡,便以指尖轻柔地描画着他的容颜。
漆黑的剑眉、此刻似是延逸着风情柔情的眼梢、高挺的鼻梁、弧度完美的唇、白皙的面颊……
视线亦随着手势,恣意看着他。
这样的情形,以前从没有过,从来不好意思没完没了地盯着他看。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是她的夫君,真正成为了她最亲最近的人之一。
他属于她,她亦属于他。
她不自觉地绽出甜甜的笑容。
手收回被中,静静依偎着他,只觉心安。过了一阵子,她的注意力转移——仍是他,但兴趣在于他的身形,或者说,是男子身体与女子的差异。
她学医是一点好也没学,净学了些歪门邪道,但不论正统还是邪道,都少不得要知晓经脉穴位。了解的方式,不外乎书上的图形、人形木桩。
近距离的接触的男子,迄今为止只有他。
她的手慢吞吞地滑到他肩头,再慢吞吞往下游转,隔着寝衣,用心感知手指所经的骨骼、穴位,在心中默念出来。
随后,又开始描摹他的身形。
嗯,宽肩窄腰,是绝佳的好身形。隔着薄薄的衣料也能感受到,他肌肤的韧性、弹性。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大部分时日,都在书房以下棋饮酒消磨时间。可是,身体却明显是最佳状态。
怎么做到的?
她兴致勃勃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便没有留意到,拥着自己的男子的呼吸已不再是之前的匀净绵长。
在她的手描摹着面容的时候,沈笑山就醒了,心生笑意与暖意,觉得她孩子气,自是由着她。
她之后的举动,便让他啼笑皆非了:像是在一本正经地琢磨他身上的骨骼经脉,要是换个疑心重的,不定能想到哪儿去。
想到她好歹也是通医术的人——虽然好东西一样没学吧,倒也能理解她对男子身体构造的一份单纯的好奇。也随她。总之,不失为一种乐趣。
可她接下来所做的,就不能让他心如止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