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醉也不坚持,转而给他斟了一杯茶,起身送到他手里,巧笑嫣然。
杭七倚向椅背,望着月光下清丽绝尘的女子,慵懒地笑着接过茶盏。
茶杯到了唇畔,他因为刚喝过烈酒,未曾察觉茶香不对。
茶水入口时,他觉出了味道怪得很。
也就在这刹那间,含笑在他身边观望的林醉忽然出手,一手强力捏开他下颚,一手把住他握杯的手。就这样,强行让他将一杯热茶悉数喝了进去。
“茶里放了什么?”他问。这才顿悟她为何那么殷勤。
林醉却是不慌不忙,转回到美人榻上,“加了点酒膏而已。”之后少见地现出挑衅之色,“这东西比烈酒还要歹毒,一点点就足以让你醉倒。不是想要我撒酒疯么?”
杭七又气又笑,心说自己可真是吃饱了撑的。他好脾气地摆一摆手,“得,我自作自受,认了。”
明知茶水放了酒膏,他却又倒了一杯,端着起身转到林醉面前,俯身趋近。
林醉此时已是头晕眼花周身无力,眼睁睁看他俊颜趋近,硬是呆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真醉了,也想撒撒酒疯。”他将茶杯送到她唇边,笑容满带惑人的风情,“陪我一杯。”
“休想。”林醉抿紧了唇。
“一口。”杭七做出让步。
“……”
“……”杭七叹息一声,将茶杯收回,送到了自己唇畔,喝了一口。
林醉不明所以,已是目光朦胧的一双大眼忽闪着,像只茫然的兔子。
杭七忽然俯首过去,抬手捏开了她下颚。
林醉这才明白他要做什么,拼命想要别开脸逃脱,又死命咬住牙关。可他的手有着一把强悍得让人无从抗拒的力量,她被动地张开了嘴。
他双唇落下来,含在口中的水,准确无误送入她口中,与此同时,手势改为托高她下巴。
茶水滚落喉间,又落入胃里。
林醉蹙眉,心里恨,恨这酒膏和茶水掺在一起的味道怎么比药还难喝,更恨这男人怎么吝啬得一点点亏也不肯吃,这种事他也好意思陪着她胡闹……
杭七却没有她这些恼火,抿了抿唇,回味着她唇瓣带来的美好感受。
在她心口的手移开去,落在她腰际,另一手却绕到她脑后扣住,容颜再度贴近。
林醉有些恼了,“有完没完?”
杭七不答话,视线锁住她双唇,“味道很好。”好像他在看的不是她的唇,而是美味的果馔。
清雅冷冽的气息合着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鼻端。浓密如刷的睫毛垂下,挡住了他的目光。
他稍稍别开脸,双唇轻羽般扫过她脸颊,“我醉了。”
醉了能不能成为不克制的理由?可以。他这样告诉自己。
林醉明知推不动他,还是做着无用功。中途意识到自己不是只长了手,一腿猛地弯曲,膝盖发力袭向他腹部。
杭七蹙了蹙眉,随即身形一偏,大喇喇跨坐在她身上,双唇毫不犹豫地落下,去捕捉她唇瓣。
林醉别开脸去,用尽全力挣扎。酒精麻痹了头脑,她甚至不记得要拒绝他靠近的理由,却知道必须如此,如同本能。
一张美人榻上,两只醉猫以暧昧的姿势纠缠抗衡,不消多时,俱是低低喘息起来。
林醉狠狠咬住了杭七肩头,拿出了宁死也不松口的执着。
杭七却在此时觉出自己举动已迟缓失力。
还是她狠,一杯加了酒膏的茶水的威力,超出他预计。
他抬手推她,她还是不松口。
真服了。
他抱着她下了躺椅,转去寝室,不顾肩头还被她咬着,将她放到床上。
杭七没好气地除掉外袍、蹬掉鞋子,“我得睡这儿。”横竖都醉成这样了,又不能把她怎样,料想她也没力气撵他。
在床外侧歇下之前,意识到到林醉还穿着鞋,又帮她脱掉。终是意难平,甩手将一双绣鞋丢到了屏风外。躺下之后看向她,她却已堕入梦乡,唇上还有血迹。
隔着锦袍、中衣生生咬出血来……
无暇顾及肩头的伤,他捏住她下巴,咬了咬她红艳艳的唇。
怀念的美好感触再次体会到,重重的咬一点点演变成了吮吸啃噬。
倒是有心享有更多,却压不住睡意铺天盖地席卷而至。他不无沮丧的仰面平躺,手胡乱掐了掐她柔韧纤细如柳的腰肢,抿一抿唇,笑,“扯平了。”
这一夜,生平未醉的两个人,都破了例。
**
林醉醒来时,晨曦初绽。她是被热醒的,蹙眉撩开被子,揉着眉心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情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在杭七怀中。他的俊颜近在咫尺。
林醉阻止自己再打量他,抬手按着头,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见整整齐齐的,松一口气。
她推开杭七,坐起身来。周身乏力,头疼欲裂,眼前直冒金星。他让自己喝的到底是酒还是毒药?
到了外间,寻到茶水,连喝几杯才不再口干舌燥。
老妪听闻林醉已经起来,匆匆进门来。
“葛花解酒快,你去找找有没有。”林醉实在是难受得厉害,嗓子都哑了。
老妪出去了一阵子,找来葛花,照林醉吩咐的,做了一壶解酒茶。
林醉喝了一杯,指了指寝室,“去给他灌两杯。”
老妪惶恐地摇头,“奴婢不敢。”
林醉蹙眉,“有什么不敢的?”
老妪索性道:“……真不敢。”
“……”林醉抚额,无奈地笑了,“我来。”
杭七睡得很沉,林醉很顺利地给他灌了两杯解酒茶,看看天色,想着过些时候他就该醒了吧?
可是到了天光大亮时,她都神清气爽的了,杭七还是没醒。
林醉坐到床边,推他,“醒醒!”
杭七不耐地蹙眉,脸微微侧转,继续睡。
林醉又倒了一杯解酒茶,板过他的脸,捏开他下颚,又给他灌了一杯。
“杭七?”林醉大力摇他,忍着笑意道,“快醒醒,失火了!”
杭七倏然睁开眼睛,她含着得意、戏谑的笑颜入眼来,十足的神采飞扬。
林醉吁出一口气,“总算是醒了,快起来,已是辰时了。”
杭七心念数转,已将昨夜记忆迅速梳理了一遍,见她要走,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施力将她带倒在身侧,“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说什么?”林醉不解之余,手腕用力翻转,挣脱他钳制,便要跳到地上。
杭七则环住她腰肢,将她猛力带回怀中。身形翻转,他欺身压住她,双腿绞住了她双腿,又将她双臂反拧,一手扣住她双腕。
林醉又惊又恼,甚至有些怀疑他之前是装醉——刚醒酒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反应?“我怎么你了啊?你是不是还没醒酒?”
“灌醉我也就算了,还咬我,你欠我一句抱歉。”他眼中尽是笑意。
林醉汗颜不已,嘴里自然还是要为自己开脱:“那一定是你不安分在先。”
杭七视线自她眉宇下落到她唇瓣,“我碰不得我认准的人?”
“是你没事找事的,给我喝那么烈的酒,我从没这么难受过。”
他牵了牵唇。
“还好意思跟我算账,你睡这儿了,我说什么了?”她气鼓鼓的。
杭七笑出声来,面容离她更近了一些,近到她能清晰感知他鼻息。
林醉红了脸,紧抿了双唇,身形极力扭动着,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感知到他呼吸急了些、热了些,她不敢再动了。
“给我亲一下。”杭七视线又锁住她唇瓣,语声柔软了一些,作乱的手也到了她肩头。
亲吧亲吧……亲一下又不会死人,又不是没亲过。林醉没好气地闭上了眼睛,全身僵硬得像根木头。
那因为羞涩、气恼微红的双颊,不安颤动的睫毛,嫣红的双唇,修长白皙的颈子……都在诱惑着他,让他心头发烫。
他的唇覆了上去,在她清醒着允许的时候。
唇瓣被轻柔含吮,林醉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屏住呼吸,侧开脸,睁开眼看住他,没忘记他说的是亲一下。
杭七却扣住她后脑,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眼睑。
她不自主地又闭上了眼睛。
他再度吻上她双唇。
毫无章法、忽轻忽重地吮吻啃噬,舌尖带着探询意味,碰到她的唇齿。
林醉瑟缩着,却是无处可逃。她屏住了呼吸,感受如电流一般,自唇齿流窜到了周身。
“你怎么说话……”
怎么说话不算数?她想说这一句,却因舌尖被他无意碰触而噤声,身形微颤,脑子里轰的一声。
原本打算的浅尝辄止,因为品尝到的甜美,让他想索取更多。因为这种事对她食言,他不在乎。
林醉从来不知道,有一种感受,可以让人心神迷醉,无从清醒。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一定是还没完全醒酒。
他清雅冷冽的气息,身体炙热的温度传递到她身上,变成了一张冷热交替的无形的网,将她困在其中,无从挣脱。
她的身形酥软下去,双手已被放开,却已忘了挣扎。
在这一刻,两个人迷失在彼此给予的感受之中。
.
当日,两个人动身回往长安。
在山中的路曲折又险峻,两个人一如来时,要走出去。
路上,杭七问她:“我要娶你,你给我句准话,答应么?”
林醉不说话。都纠缠到什么地步了?要是打心底很抵触,又怎么会那样。
“回去之后,我要正儿八经地提亲,是去姨父姨母家好,还是去沈宅好呢?”
“我也不知道。”林醉说。
杭七展臂搂住她,在她额头亲一下,“回去我去问你姐姐。”
“这些日子,你知道他们的情形么?”林醉抬手抹了抹额头,问他。
“当然知道。”杭七告诉她,“你姐姐宴请了附近造园名家,逐一请教一些问题,着实忙了几日——黎郡主可是可她列了一小本儿的问题。
“你姐夫不知又对什么事情较真儿了,白日里整日关在书房,谁都不见,到了晚间,又跟董先生商讨至半夜三更。
“董先生每日白日出门,要么闲逛,要么和你姐姐一起去拜访名士。真是没想到的事儿,那么投缘,那不是俩刺儿头么。”
“胡说。”林醉打他一下,“他们都是最好最好的人。”
“嗯,对。”杭七笑应道,“那么,别的事情,想不想知道?”指的是林家的现状。
“听听也行,反正回去也要问几句。”
“那就跟你说说。”杭七心想,那件事,在外人看来,乐子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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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还有一章哈~
本文余下的,都是甜甜蜜蜜开开心心的小日常,算是这一系列文的番外汇总~更新我还是做不到日更,去外地医院修复疤痕、工作室出差的情况较多,到五一假才有时间~所以,下章五一更~
(づ ̄ 3 ̄)づ
第51章 第51章
见沈笑山当夜, 林远道便急火攻心病倒了。他与荀氏、林骧携带的金银细软, 宅院新主人并没扣下,见三个人在门外聚齐了,悉数奉还, 让他们另寻安身之处。
林家三人当夜住到一间客栈, 请来大夫把脉诊治。
林远道的情形, 不宜车马劳顿,可他又怎么待得下去, 第二日便命林骧雇了一辆马车,从速离开长安。
回到家中, 三个人一起瘫倒在地:宅邸仍在, 却已是七零八落。
林远道那些妾室、庶女、庶子及其小妾通房趁他不在家, 瓜分了家产。拿到现银的, 当即跑到别处置办住处田地;拿到字画珍玩房契地契的, 转手变卖,换成银钱——无一例外,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
值得一提的是, 获益多的, 是常年遭受林远道和儿子们打骂的妾室通房, 分钱财时, 有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出面帮忙。至于林家子女, 后知后觉在先, 人心不足争夺家产在后, 已经成为街坊四邻的笑柄。
谁给他们的胆子, 谁给他们提供迅速兑换银钱、置办产业的门路,林远道再清楚不过,当下只是呆愣愣的,一言不发。
荀氏与林骧如何都不能接受这种情形,缓过神来之后,逐个去问那些造反的人。岂料,那些人众口一词:他们收到了林远道的亲笔信件,林远道在信中指派给了自己那份儿财产。说完之后,又取出作为凭据的信件。
荀氏与林骧俱是眼前发黑,觉得这比大白天遇见鬼还要诡异。林远道怎么可能写那么多封书信将家产分散一空?可那笔迹,又分明就是他的。
荀氏缓过神来,二话不说,雇马车送自己回娘家。
林骧则打听到了自己几个小妾的下落,逐一找上门去,却吃了闭门羹。他气不打一处来,想的是没有我,你们怎么可能有今时今日,在门口破口大骂。结果,被一顿乱棍打出去老远。再去纠缠,便有沈家字号的掌柜、官差出面,将他不带脏字地骂得体无完肤。
林骧如此,他几个兄弟亦如此。那几个人所得的只有银钱,没过多久,便因好赌、好色挥霍一空,只好去找以前同在一屋檐下的人,还愿意识得他们的,都是手无分文;手里有银钱的,都是女子,都不肯理会,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自最初就全然安定下来的人,是林远道的妾室与庶女,一早便投靠亲友或远走别处,与林家划清界限。
至于林骧兄弟几个的妾室,也不是不想走,是咽不下以前被他们强抢到身边欺辱打骂的那口气,好不容易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又有人给撑腰,不好好儿折腾他们一番,会成为余生的遗憾。等时机到了,自然也要另寻安稳的去处,销声匿迹。
林氏兄弟眼看着就要沿街乞讨的时候,终于想起了父亲,忙回到旧宅去寻。
林远道病倒了,缠绵病榻的日子里,家中仆人全都走掉,只剩下一个无处可去的老仆人服侍饭菜汤药。
兄弟几个见到父亲,长吁短叹好一阵,才想起来追究,这一场天大的变故,到底因何而起。
林远道颇有点儿死不起可活着也没劲的意思,神色木然地把原由据实相告,更说出了推动这一切的人:“是沈慕江,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去找他吧。”
兄弟几个自然不敢跟沈笑山较劲,却不认为山穷水尽:还有荀氏。打听之后,心才真的沉到了谷底:
荀氏回到娘家之后,没两日,荀家就收到了在锦衣卫当差的荀大人的书信,让他们把荀氏送进庵堂,若不照办,别怪他翻脸无情,算算荀氏当年将嫡长女逐出家门的账。
荀家只能照办,把荀氏打发到了荀大人指定的庵堂之中。到底是窝火,便找林家的辙:当年荀氏的嫁妆是六十四抬,而荀氏回娘家的时候,却只孤单单一个人。嫁妆去了何处?林家何时还给荀氏,让她转送给庵堂,在佛前赎一点点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