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听了之后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这日晨起,谢韵与昭意如往常一样在湖边喂鱼,昭意低头去拿鱼食,起身却发现谢韵脸色不对,捂着小腹蹲在了地上。
谢韵脸色难堪,似是疼痛难耐,“肚子疼,走不动了,你回去请大夫。”
“好好的怎会突然肚子疼?”
谢韵捂着小腹,缓缓坐在地上,艰难开口,“我不知道。”
昭意蹲下去扶谢韵,但是谢韵不起来,一直喊疼,看样子是一点也移动不了,她不敢走,怕是谢韵耍的花招,结果低下头却看见谢韵身下的衣衫见红,明显是血迹渗了出来。
原来是月事来了。
昭意松了一口气,正想等着谢韵缓过来,然后扶房里歇着,却听见谢韵面色痛苦,缓缓道:“我没来过月事了,这不像是月事。”
不是月事还能是什么...昭意眸中一缩,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不会是...
谢韵不肯移动,昭意再不敢耽搁,连忙跑到前院去找最近的侍卫,让侍卫出府找大夫。
长廊之上,谢韵坐在地上,看着昭意慌张跑远的背影,她脸上的痛苦神色一点点收起,拿出袖子里的白帕,将大腿内侧的伤口简单包扎,然后忍着痛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将调遣谢家暗卫的令牌给了魏泽,只要跑到后门处,就会有谢家暗卫来接应她。
……
皇宫之内,勤政殿威严肃穆,大殿之内端坐几位重臣,纷纷看着上首的年轻帝王,仔细听着圣喻。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禁军统领快步进入,见在场臣子众多,他只好走到帝王身边,小声报告着刚刚得来的消息。
年老的重臣们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但却能从帝王阴鸷的脸色中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魏湛从龙椅上站起来,眼底冰寒,杀意凛凛,他拧了下手腕,对旁边的禁军首领吩咐道:“清点禁军,即刻随朕出宫,捉拿逃犯。”
第20章 、赐死
沈家是将门, 家主沈佳楠是先帝时的一品镇国将军,在对敌族的围剿中立下过诸多战功。
不过沈季楠并不贪图爵位和官职,在功成名就之后就辞了官, 不要钱财, 也没接受先帝赐下来的爵位, 孤身带着独子沈清予回了江南老家。
直到沈清予十五岁那年被先帝钦点为新科状元,入朝为官, 沈家才再次进入权贵世家的视线范围内。
沈将军的已故的原配妻子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妹妹, 沈清予是天子的亲表弟, 承蒙今上赐爵,封沈将军沈季楠为永宣候, 沈清予为永宣候世子。
今日永宣侯继室夫人的生辰宴。
沈家刚刚归来, 风头正盛, 沈季楠封侯和府邸的乔迁都不宜大办, 但沈夫人的生辰宴却可以好好的大办一场,广迎盛阳城中的权贵世家。
沈夫人是沈家的主母,虽不是沈清予生母,但却是将沈清予带大的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她前几日获封一品诰命夫人,如今正是风光的时候。
沈家大门的处,门口记载来宾的书生见到来人,下笔的手一顿, 不知道该不该将此人的名字写到名册上去。
“谢…谢大人?”
沈家好似并没有给谢家中的任何人送帖子, 谢韵这段日子一点行踪都没有,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沈家门前,还带了贺礼过来, 还要进去参宴。
“怎么?我不能进?”谢韵看着记载家门的书生,面上和善的将手中礼盒放在了桌子上,继续说道:“不必写宁安伯谢家,只写谢韵就好。”
说完,谢韵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大步踏入了沈家大门。
周围前来登记家门的世家子弟们都退开了几步,生怕离得近了就会与谢韵扯上关系一样。
谢韵都已经好久没再人前露过脸了,城中早有传言,有的说谢韵被陛下暗中囚禁了起来,有的说谢韵早就被秘密处死,故而谢韵今日出现在这里,属实是惊到了在场的众人。
这个谢韵看起来还是好好的,没有少胳膊少腿,一点也没有受到什么虐待的样子。
应该是陛下来得及处置谢韵,不过也该快了,马上就要轮到她了,谢韵估摸着没有几天活头了。
盛阳城中的权贵们大多是认识谢韵的,但也只是限于最上层的那些人,在官场做官的,有资格参加宫宴的人都是认得的,不混迹官场也不吃喝玩乐的世家子弟们是不认识的。
这场宴会邀请的人家很多,盛阳城中数得上名号的人家都来了,人一多起来,认识谢韵的就少了。
谢韵走在人比较少的小路上,这里的宾客不多,偶尔有几个人路过也都是生面孔,并没有人对谢韵出现在这里露出惊讶的神情。
“倒是稀客,谢大人怎么来了?”
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韵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凝着沈清予疑惑戒备的眼睛,缓缓道:“自然是为...沈夫人祝寿。”
“谢大人出来,可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沈清予实在不解谢韵来此为何,沈家也就他本人和谢韵有点交集,其他人和谢韵亦或者是谢家都不相熟,谢韵作何来此?
谢韵垂下眼帘轻笑,把玩着手中的玉坠子,往沈清予的方向走近了几步,“谢某现在并无罪状,出行何须要陛下交代,我来此,只是为沈夫人贺寿,没有别的意图。”
沈清予蹙眉,神情凝重起来。谢韵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她是偷跑出来的,可是,她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既然跑了不是应该跑远点么?来他沈家做什么?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进来,是什么怕陛下找不到她?
“家母的难得大办一次生辰宴,我不希望有人从中作乱,毁了这场乐事。”
谢韵笑出声来,眼中晦暗,唇齿呢喃了着沈清予口中的“家母”,冷笑一声道:“沈大人不必担忧,谢某真的只是来参宴而已,等宴会结束,我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说实话,沈清予不信谢韵的说辞,一听就很假,他正准备开口叫人将谢韵绑起来,谁知沈清牧这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把拽住了沈清予的衣袖,急道:“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快点到前院去迎驾,陛下来了!”
“...知道了。”
沈清予深深叹息,看向发愣的谢韵,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大人也听见了,那就请吧。”
谢韵点头,顺从地跟着沈清予和沈清牧往前院走去。
“二公子今年多大了?”路上,谢韵眉目弯弯,颇为和善的看着沈清牧,笑着搭茬。
沈清牧来盛阳之前虽然听过谢韵的大名,但是他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传言中的大罪臣谢韵,只当是兄长认识的同僚,故而笑着回话,“十五。”
谢韵眼中的笑意淡了些,十五啊,原来只比她小了四岁。
沈清予心里想着事,没管后面两人的对话。
眼看就快要到了,谢韵凝着手中的玉坠子,拉过沈清牧的手腕,在沈清牧惊讶的目光中,将玉坠子放在了沈清牧的手心上。
“二公子若不嫌弃,这玉坠字就送给二公子,当是见面礼了。”
本来就是那人的东西,送给沈清牧也算是另类的物归原主。
“啊?这不合适吧?”沈清牧正想把玉坠子还回去,就见谢韵快步往前走去,与沈清予同行,压根没给他反对的机会。
谢韵和沈清予走到前堂时,来府中参宴的宾客来来往往,脸上都带着笑,正互相攀谈着,丝毫看不出有帝王驾临的紧绷之感。
看来这里的宾客并不知道圣驾到沈府的消息。
沈府的管家一直在这里等着,看见自家少爷的身影就立马迎了上去,急忙覆在沈清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沈清予回头看了一眼谢韵,示意谢韵跟上,然后便往里面的院子走去。
穿过几个院落,终于到了沈家夫人寿宴举办的正堂,但是看外面把守的那群禁军,就能猜到是谁在里面了。
沈清牧被沈清予支开,谢韵则是跟沈清予一同往里面走去。
堂屋很大,主位上坐着神情冷峻的天子,下面则是沈家夫妇和来参宴的几家位高权重的世家勋贵和主母们。
谢韵神色如常的走进去,在左右两侧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见到谢韵出现在这里,脸上无一不浮现出略微诧异的表情。
魏湛就坐在上首看着,哪知谢韵脸上没有半分心虚的表情,进来之后先是看了眼两侧,然后就一直盯着他旁边的沈家夫妇瞧,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好像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
沈清予跪在地上行礼,见身侧的谢韵还在呆呆的看着他母亲那边,他眉头紧皱,伸手拉了下谢韵的衣角,示意谢韵跪下。
“唉。”谢韵声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见沈夫人容光焕发,雍容华贵,这才缓缓终于收回了目光,直视主位上的魏湛,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跪下来行礼。
在场众人都能看出来谢韵对陛下的不敬和怠慢,瞧着陛下冷漠至极的眼神,他们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中默默为谢韵点了根蜡。
一室寂静中,魏湛冷冷出声,“朕还以为谢卿这么急着从宸王府中逃出来是为了什么要命大事,原来...只是为了来参加沈夫人的寿宴?”
谢韵一脸坦荡,回道:“臣确实是来沈夫人寿宴的,但不是逃出来,陛下刚刚所言,臣实在听不懂,臣现在尚是无罪之身,不过是暂居陛下的旧居罢了,出入理应自主随心,何来逃跑一说呢。”
跪在谢韵身侧的沈清予无语凝噎,不可思议的看了谢韵一眼。
这话,谢韵在他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没想到,谢韵还真敢在陛下面前说出来,简直是不要命。
满室的臣子都放缓了呼吸,谁也没想到,谢韵在这个时候还敢这么对陛下讲话。
她可知,现在面对的人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宸王,而是大周的天子,一位手中握着朝堂实权的年轻帝王。
魏湛本人也沉默了几瞬,转头看向旁边的沈夫人,“敢问沈夫人,可有邀请谢大人来参宴?”
沈夫人木氏眼神冷漠,仔细看去还能看出几分厌恶,她低下头,恭敬地回:“并未,沈家从不与谢氏来往,沈府并不欢迎谢家人。”
“谢韵,你可听见了,这里不欢迎你。”
魏湛只轻轻抬了下手,旁边的昭意便会意,走上前去,用手中剑鞘抵住了谢韵的脖子,压着谢韵站起来。
“走了,该回去了。”
圣驾匆匆来,又匆匆走。
谢韵被昭意压着走了一路,手腕和胳膊都疼的不行,但这点疼,都比不上她心中的荒凉。
沈夫人眼中的恨意和厌恶做不得假,谢韵知道沈夫人恨谢家,恨谢昌,但却没有想到,她也恨她。
甚是连看一眼都不愿,她刚刚盯
着沈夫人看得时候,木氏不愿对视,好似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见到昭意的长剑抵住她的脖颈,木氏的眼里也没有丝毫动容之情,只有冷漠淡然,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过,她们确实是陌生人。
谢韵没什么逃跑的念头,这趟出来,只是前几日听见沈清予说起家母寿宴的事,心中意动,想要临死之前看一眼。
看看生下她,又狠心抛弃她的生母究竟是什么模样。
魏湛从沈府出去的时候没有避开人群,堂而皇之带走了谢韵,圣驾经过之地,跪了一片的人。
他策马而来,本欲上马而归,回头却看见谢韵眼中有泪光,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最后,他攥着谢韵的手腕,与她一起上了马车。
魏湛端着在马车里,打量着对面的人,“不是不怕死?”
不怕死的人,还会哭吗?
谢韵好像没有腰一般,滑落在马车内的软枕上,闻言看了眼魏湛,生无可恋的闭上眼。
“是不怕死,谢韵已经活够了,还望陛下给个痛快的死法,少些痛苦地上路。”
“哪有那么轻松,朕该将你千刀万剐!让你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你若是想活,就该好好忏悔求饶...”
谢韵猛地睁开眼,凝着魏湛的眼眸,玩味地嘲讽道:“陛下怎么几次三番想要臣求饶,您若是舍不得臣死,大可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暗示。”
“呵。”魏湛垂眸看她,眼中是决然的杀意,“你既求死,那朕如你所愿!”
......
沈府的主院中,沈季楠处理好前院的宴席事宜,便回来陪着妻子,看着自家夫人在窗边出神,他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无奈道:“今日是你的寿宴,不出去热闹一下,看看各家送来的礼物,怎么又躲在这里伤神。”
“有些心绪不宁罢了。”木氏心中伤感,想对对着丈夫笑一下作为安慰,但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可是...在想今日宴上,谢家的那个孩子?”沈季楠试探的问道:“她便是你当年...”
“不,她不是。”木氏坚定的说。
“我看那个谢韵,眉眼间确实与你有些相似,年纪也对得上,你怎么如此确定不是她呢,万一弄错,可不是要后悔莫及了。”
木氏摇头,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下,她哽咽道:“谢昌知道我嫁与你,怕我回去报复,与谢家鱼死网破,他是定然不敢让我知道那个孩子身死的消息。
谢韵不过是他找来应付我牵制我的赝品罢了,孩子出生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她、分明是个女孩。”
谢韵是男子,当然不可能是她的孩子,谢昌以为她不知道孩子的性别,所以才找了个假的养在家里罢了,而且以谢昌的性情,是不可能对孩子那么好的,还将人培养到东宫谋臣。
沈季楠叹息,心疼地将木氏搂在怀里,“婉娘,放心吧,你的仇用不了多久就要得报了,谢韵犯了重罪,陛下不会饶了她,也不会放过谢家,用不着咱们出手,谢家已经完了。”
谢韵被昭意压回了宸王府,进门之前,她看见魏泽在不远处看着,她回以一笑,跟着昭意进了门。
魏泽从谢韵眼中看到了告别,他再也忍不住,不顾身后侍卫的阻拦,冲到魏湛面前,“陛下,兄弟多年,我自认为,从未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就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求你。”
魏泽跪下,弯腰叩首,“求陛下,放谢韵一命。”
“皇兄不必求我。”魏湛让禁军统领将人扶起,翻身上马,神情冷漠,“是她自己不想活。”
他策马回宫,夜幕降临前,宣了沈清予进宫。
白日里发生那么一遭,沈清予以为魏湛叫他过来是为了问话,没想到就是只是代笔写一道圣旨而已。
更没想到,这封圣旨内容,竟是赐死谢韵。
沈清予看着写好的圣旨,坐在在书案前沉默不语。
御前内侍走进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条白绫和一小壶酒,内侍将东西放在沈清予面前,然后便退下了。
“明日念好圣旨,你便告诉她,这杯毒酒喝下去没有痛苦,会安然的送人上路。”魏湛坐在龙椅上,一边看着奏章一边说道:“等她喝完,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