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一边说着,一边侧眸看了旁边站着的谢韵一眼。
可能是破案多年的直觉,他总是觉得溪山郡王这事和谢韵脱不了干系。
青州水患的事情已经结了,谢韵根本没必要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而且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花船上和嘉郡王世子、宁王喝酒?
不说这时间为什么如此巧合,单论谢韵回来喝酒的这个理由,就根本站不住脚。
她特意回来花天酒地有什么好处么?除了平白惹一身臊,陆铭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让谢韵这么做。
谢韵注意到了陆铭的眼神,她光明正大地看着他,回以一笑。
一旁的沈清予看见,眉头微蹙,他看了谢韵一会,开始在心中回想谢韵和魏章有没有过过节。
这事要是谢韵做的,他心中还有种理所应该的感觉。
“大理寺和提门司抓不到人就推辞说凶手不简单,还说什么背后有人在操控,陆大人怎么不直接说是大理寺和提门司的人不行呢,这和进士考生不能金榜题名,反过来怪考题难不是一个道理吗?
而且溪山郡王平日里是什么样的行事作风,大家都清楚,他老人家遇上这事,应该也不是那么稀奇吧。”霍修竹从武将队伍里走出一步,眼风凌厉地嘲讽着。
“这怎是一个道理,溪山郡王出身宗室,身份贵重,寻常女子受了苦果也没胆量这样报复回来的...”
陆铭是可是文臣,自然不能任由霍修竹一个武将嘲讽,他当场反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本是谈论政事的金殿竟成了溪山郡王荒唐事迹的曝光堂。
谢韵在下面忍笑,难得看霍修竹顺眼一次,其实不只是谢韵,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在看戏罢了。
霍修竹嘴毒,陆铭较真,两人碰在一起差不多是将溪山郡王丢人的老底揭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上面的帝王说了退朝,下面的霍修竹和陆铭也没争出个一二三来,反倒是将陆铭本想要请旨彻查的话给岔了过去,这事就这么囫囵吞枣的过去了。
出了大殿,沈清予追上前面的谢韵,正预备要说些什么,正巧临寿公公领着一个小太监过来,在他张口之前将谢韵带走了。
“两个多月未见,奴才瞧着,谢大人是越发容光照人了呢。”临寿边走边恭维,脸上笑得一脸喜庆。
天知道陛下昨夜在外面是发生了什么,回来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搞得紫宸殿上下人心惶惶的,今日谢大人来了可就好了,陛下见了谢大人必定心情愉悦。
“临寿公公瞧着也越发福气满满了呢。”看上去胖了不少,想必紫宸殿的日子过的还不错。
两人行到紫宸殿外,临寿止步在大殿门外,请谢韵一个人进去面见帝王。
“微臣谢韵,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谢韵跪在殿中,行了个大礼。
“平身。”
魏湛刚换了便服出来,走到茶桌边坐下,扫了一眼谢韵恭敬行礼的动作,示意她做到对面来。
她之前在紫宸殿的时候,面对他从不行礼,顶多点头意思一下,也不会自称微臣,虽然话里话外随性至极,没什么规矩体统,但就胜在这份自然随意。
如今她自称微臣,眉宇间俱是疏离冷淡,看来她心里确实是生气了,还记得昨日夜里他说的那些话。
“青州那里待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魏湛亲自给她斟茶,放在了她面前,神情宁静地问道。
谢韵垂下眉眼,神色平静,一本正经地回:“一切都好,有了陛下亲赐的金牌,许多事都好办了,清查的过程还算顺畅,带回了几箱子陈年旧账还有行贿名单,以及从知州府查抄出来的七十万两银子...”
“朕问的不是这个,你少用这些话搪塞朕,昨日那些话,朕自问没有说得太重,也无向你问责之意,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朕说你太重,你心里不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魏湛直直地盯着谢韵的眼睛,端正神情,认真的道:“你有什么不虞的,大可以直说,没必要这个样子。”
谢韵面色淡淡,勾起一抹微凉的笑意,反问他,“在陛下眼中,微臣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前又是什么样子?又或者,陛下喜欢什么样子?陛下将您想看见的谢韵直接描述出来,微臣照做就是。”
魏湛看她良久,低下头拧眉沉思,缓缓道:“朕喜欢...恭顺、温柔、纯良和善的女子,就像是霍家长女那样的端庄贵女,样样挑不出错,贤德大度,你若是有心,那便学着点吧。”
谢韵:“......”
这几个词有一个和她沾边吗?
谢韵气笑了,她一口饮尽桌上的热茶,将杯盏“砰”的一声随手扔在桌上,脸上挂着“温柔良善”的笑意,真诚建议道:“陛下御极有些时日了,也该到了大选充盈后宫的时候了,高门贵女们个个贤良淑德,定有佼佼者得陛下心意。”
“那你呢?”魏湛低眉看着被谢韵“不小心”打翻的茶盏,没忍住弯了弯嘴角,继续道:“你不如也改改性子,学学怎么服侍君王,朕看你学的好,也许给你一个高位。”
“不必了,微臣品行低下,应是配不得陛下厚爱,陛下能允许臣继续在前朝尽心尽力,臣就知足了。”
这条件提的,还真是知足呢。
魏湛失笑,将中间的茶桌推到一边,伸手攥住了谢韵的手腕,将人拉到膝边,嘴唇贴在她耳边,将潮湿温热的气息喷撒在她耳垂上,舔了一下圆润的耳垂,“那怎么能行,你还得给朕*呢...”
“魏湛!”谢韵看过春宫图,但真没听过这种话,顿时热气涌上心中,伸手朝着魏湛的脸扬去。
她手上没用真力道,本就是吓唬人玩的,但是魏湛没躲,一只犯上作乱的小手就这样径直地拍上了君王诶下巴,打出了“啪”的一声。
没人能打君王的脸,除非是想诛九族了。
“你...”
没想到真打上了,盯着男人晦暗不明的视线,谢韵悻悻收回手,但眼睛依旧凶狠地瞪回去,气势满满,“不怪我,是你不躲的。”
大手扣紧腰肢,将人圈到怀里,魏湛压着她倒下去,谢韵被推到在地上,男人则是伏在波澜雪山之前,坏心地用胳膊将起伏的绵软压扁。
高挺地鼻梁贴着柔软红润的脸颊磨蹭,两人气息相融,情愈浓烈。
“对,是朕故意不躲开的,但也要你有这个胆量才行,你看,君臣关系至此,你还要与朕那样说话么。”魏湛轻啄一下她红润的双唇,炽烈的浓情铺满黑眸,紧紧地盯着谢韵的眼睛,板着她的脑袋让她与之对视。
“除去君臣,我魏湛还是你男人,是你此生,唯一的男人,以后,我会是你的君主,也是你的夫君。”
谢韵怔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嗓音轻轻,“陛下是九五之尊,想要什么都可以,没人能拦着,皇权能左右人身,但却左右不了人心,纵使臣留在你身边,也是君命难违,并非是出自真心。”
她本不应该说出这番话的,顺着魏湛的意思,让他继续沉沦,于她来说才是最有利的,但是看着他这双真挚的眼睛,凭着他此刻的真情,她不想骗他。
说实话,此时此刻,她确实难以守住如困城一般的心防,但也只是片刻的心动和沉溺罢了,并不能让她真心相付。
她谢韵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自私至极,这世间,已经没有人可以让她付出真心了。
魏湛掐住她的下巴,正色道:“朕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好啊,那臣等着这一天到来。”
唇齿相交,两人不再说多余的话,全身心地投入到彼此的怀抱中,尽全力地索取对方身上的浓情挚意。
大手扯开纯白的布裹,探入里面摸索。
“刚刚打了朕一巴掌,你打算怎么还?”
谢韵迷茫地从情|欲中短暂清醒,她蹙着柳眉看他,红唇微抿,抬起手在他肩上挠了两下,“男人啊,果然靠不住,刚刚还喜欢的不得了,现在居然连一巴掌都要计较着怎么还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魏湛的肩膀上抠着,用力掐了几下泄愤。
“这账当然要算,朕的脸是能给你白打的么?”魏湛凑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条件,“明日夜里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我们出去逛逛,顺便找艘小船去赏花灯,朕让你怎么做你听着就是,乖乖听话一晚,就当赎罪了,如何?”
第42章 、相约
“陛下, 户部侍郎沈大人求见。”临寿站在殿门外高声通传,没敢贸然进来打扰。
殿内的两人正在耳鬓厮磨,闻言, 谢韵见魏湛埋在她的脖颈中没有起来的意思, 她只好抬手推开了压在身上的人, 笑语晏晏地看着他,“沈清予来了, 陛下还不起开么。”
身上的人缓缓起身, 率先去帮谢韵整理凌乱的衣领, 男人的指尖划过衣领下的那片雪白肌肤,清浅地叹气, “怎么每次都是他...”
魏湛故意拖延, 磨磨蹭蹭的不起身, 谢韵自己三两下整理好衣裳, 安安稳稳地跪坐在茶桌边,用眼神示意魏湛快些让沈清予进来,不要耽误了政事。
帝王坐在书案后面,谢韵则是坐在另一边的茶桌旁,沈清予猜到谢韵会在紫宸殿,但是没想到会这样毫不避讳。
谢韵领了个少师的闲职,现在手上有没有了差事,无缘无故的,就这样待在紫宸殿不出去, 坐在帝王眼皮子底下悠闲煮茶, 她哪里像是臣子, 这分明比陛下还像是...
沈清予收回眼神,拿出了刚刚在礼部尚书林大人手中接过来的文书, “户部的林大人前来礼部要呈上来的文书,只是走到宫门的口的时候身体有些不适,便拖臣代为送来给陛下过目。”
其实是林大人之前来送过一次,但是被帝王驳回了,加在前朝的那些重臣和君王之间受夹板气,所以这次有些不敢送了,赶上沈清予想过来还没有理由,两人一拍即合,沈清予便主动接下了这个差事,过来走一趟。
“什么文书?”魏湛不记得有什么宫宴和仪式要举行,礼部这个时候送什么文书?
“是三月后秀女大选的名单,八品以上的官家贵女,凡是在家中有意的都已上报,陛下若是没有特别的大选条件,初选标准就按以往的规矩来。”
沈清予自顾自的说着,就连上首的帝王一直在蹙眉轻咳,他也没有止住话,顶着君王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将先帝往年选秀的标准给大致说了一遍。
魏湛眸光渐冷,杀意腾腾地盯着沈清予,见他不肯住嘴,只好转头去看去谢韵,用一种无我无关的眼神看着她。
沈清予说完,没等到君王的回复,反倒是一旁的谢韵走到他身边,笑着说:“沈大人什么时候对大选的事情这么上心了,户部的差事都忙不完,还要去忙礼部的事情,可真是忠君之臣,为国鞠躬尽瘁啊。”
说完,她对着上首的帝王俯身行礼,“既然陛下与沈大人有要事谈,臣就不打扰了,府中还有杂事要忙,微臣先行告退了。”
她也不等魏湛张口同意,转身就走了出去。
沈清予的话噎在嗓子里,他对自己这种当面离间有情人的行为有些脸红,要不是谢韵为男儿身,他是万万不会干这种缺德事的。
抬头对上君王那双冰冷至极的眸子,沈清予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魏湛靠在靠在椅背上,望着谢韵离去的背影,垂眸睥着殿中的沈清予,冷冷张口:“谁的差事让谁来做,将这文书带回去,让礼部的人来见朕,你若是太闲,朕可以多分你点差事。”
“...是。”
出了紫宸殿,谢韵没急着出宫,而是找了御前侍女去摘星宫走一趟,她就在御湖旁边的亭子里等着。
果然没有多久,魏l宜就甩开了贴身伺候的宫女,走小道跑来了御湖亭中,停下来的时候还有些喘,跑的脸都微微有些红。
“殿下怎么这样急,慢些走,臣就在这里等着,见不到公主殿下,谢韵是不会走的。”谢韵拿出帕子放在魏l宜手中,让她擦擦额头上的薄汗。
魏l宜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本是眉开眼笑的,接过帕子之后便立马换上了一副委屈伤心的表情,一把抱住了谢韵的胳膊,嘟着嘴诉苦:“这是我这两个月以来头一次出来呢,多亏了阿韵你让紫宸殿的御前大宫女来通传,不然我宫中的那几个女官都不肯让我出来呢。”
谢韵拉着魏l宜坐在长椅上,问道:“怎么两个月没出来,教养女官们怎能将公主困在寝宫之中,她们哪有这样的权力。”
“还不是皇兄吩咐的。”魏l宜苦着一张脸,泫然欲泣,“皇兄太过分了,都两个月了还不放我出去,我都说了不会在胡闹了,但是他好像是将我忘了,一直都没解了我的禁足。”
“殿下本就没犯什么错,这是陛下过分了。”
谢韵从荷包里拿了一对平安符出来,将紫色的交到魏l宜手中,三两句就将小姑娘哄得开心了。
这是她在青州的百年寺庙中求得的,为了配合皇家兄妹俩的身份,特意选了紫色和黄色的料子送到了大师跟前。
“荷包里的另一个...是阿韵给你自己求的吗?”魏l宜见另一个平安符是明黄色的,就在心中有了猜测,她嫌弃的瘪了瘪嘴,小声嘟囔着:“阿韵你还是自己用吧,别给他了...”
谢韵浅笑,将另一个平安符也给了魏l宜,“不如这个就由公主殿下转交陛下吧,殿下一会直接去紫宸殿送平安符,就说我拖殿下转交的,顺便让陛下解了你的禁足。”
魏l宜眼睛一转,立马懂了谢韵的好意,她抿唇一笑,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一会就去!”
要不是有解除禁足的条件诱惑着,她定然要私吞两个平安符,让皇兄收不到阿韵送的礼物。
......
花灯节当夜,盛阳城中的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上了家中最明亮华美的灯笼,河中有美轮美奂的花灯,空中有冉冉升起天灯,从高处望下去,一片灯火星光点缀,如这盛世江山一般璀璨。
前些年,府邸虽然赐给她住着,但是她从没有好好打理过府上景物,今年府上有之前在宸王府做管家的白先生主理杂事,自然是将谢府打理的有条不紊。
乐窈在白管家的带领下学着管事,欢欢喜喜地买了过节要用的灯笼,在花灯节这晚挂上,将谢府照的灯火通明。
谢韵正准备换衣裳出去,没等她找好衣裳就被乐窈和白管家拉到了府门前,让她亲手将大圆灯笼挂在门檐上。
精美华贵的灯笼绢画在映照,画上是高堂明月,青云直上的意境,谢韵看了会,站在梯子上往牌匾上瞧。
“御笔亲赐,青云路远,直上云霄。”
为臣子,这是无上荣耀,只可惜了,她并没有青云直上的想法,朝堂沉浮,勾心斗角,她早就看腻了。
被仇恨拘束了这么多年,若是大仇得报了,她还真没想过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天色不早,谢韵回屋换身衣裳,在乐窈的掩护下从后门溜了出去。
话说身为家主,她为何要从后门溜出去呢?
谢韵站在后门外,青葱指尖拂过这身清雅秀丽的衣裙,往马车的方向走出两步,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可是女子,脑中回想着高门贵女门的走路姿势,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端正优雅地往马车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