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劲控制得极好,那道口子立马见了血,血珠顺着脖子往下淌了一滴,看着骇人,但是口子极浅,痛感也在忍耐范围之内。
“陆公子实在欺人太甚,本宫乃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殴打谋害朝廷命官,若是在无人之地,你岂不是要将本官就地杀害。”
谢韵这句愤怒又委屈地质问将正好经过这边的女眷都给吸引住,女眷们停下脚步往假山这边往来,为首地懿成长公主先是听见了谢韵的话,再看见谢韵脖子上的伤口,她瞬间沉下眉眼,带着一群女眷走过去。
陆展先是愣了会,随后就意识到谢韵打的是什么主意,脸色变了几番,但是也没有什么用,并不能阻止懿成长公主带着女眷们往这里走来的脚步。
“谢韵你...”他气得不行,立马想到了一同来参宴的兄长和在选秀队伍中的妹妹,脸上强装镇定,但是心中后悔不已。
懿成长公主扫了眼一旁的陆展,走到谢韵面前仔细看了下她的伤口,然后对旁边的婢女道:“还不快去请太医,如此深的伤口,可是能要了性命的。”
吩咐完婢女,魏照如对谢韵正色道:“谢大人感觉怎么样,可还能说话?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得都动起刀子,太清行宫中,且能随意动刀伤人。”
谢韵一只手握住自己的脖子,丝丝血迹从指缝里溢出,她面色痛苦,轻声道:“臣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陆公子,许是上次千秋宴的事情让陆公子记恨至今,所以一时气不过,才会将臣堵在假山中...”
她话没有说全,剩下的全靠众人猜测,其实也没什么还说的了,陆展的短刀伤了她,假山两侧还有他从行宫中抽调出来的侍卫,陆展行凶欲害朝廷命官的行为基本上已经坐实了,任他怎么狡辩也无济于事。
魏照如身后就跟着镇远侯府的大小姐陆瑶,也就是陆展的胞妹。
“今日是百花宴,如此隆重的盛会,二哥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自毁,长公主明鉴啊。”陆瑶是这次贵女中佼佼者,她本以为自己进宫的事情已经内定下来了,谁知现在她亲哥竟惹出了这样的事情,谋害重臣的罪名一旦坐稳,别说她进宫的事情告吹,就算是陆家也得脱一层皮。
魏照如安排婢女将谢韵扶去了附近的宫殿中,并且让人当场拿下了陆展,面对陆瑶的求情,她面色冷淡,不耐道:“此事究竟如何,还是等陛下到了再做决断,鉴于陆小姐也是陆家人,为了避嫌,你还是少说话的好。”
假山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太清行宫,谢韵坐在大殿的软塌之上,由着太医给她包扎了伤口,但可能是刀痕有些深的原因,血留了好久才止住。
宫中有止血奇效的药膏,但是轻易不能给皇室之外的人使用,太医不敢自作主张拿出来给谢韵用,还是魏照如开口,让太医尽管用上好药,陛下若是问起就由她担着。
约莫一刻钟过去,圣驾匆匆赶到。
殿外众人跪下行礼,之间帝王一片衣角闪过就匆匆进殿去了,连句平身都没来得及说。
“伤势如何?”
太医正在给谢韵包扎伤口,突然听见帝王冷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将纱布都扔在了地上。他手上拿着纱布,见帝王走到身侧,这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好在帝王抬手免了礼节,让他继续认真包扎。
“回陛下,谢大人脖子上的伤口并未伤及血管,姑且算作皮外伤,养些日子就好了。”太医也不知道是往好了说还是往坏了说,就只能如实回话了。
太医包扎好谢韵的伤口久立刻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回话,他不敢站着,旁边的谢韵却是纹丝不动,帝王来了也只是掀起眼帘,似是烦躁地看了一眼,压根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
“伤口感觉怎样,还疼不疼?”魏湛无视殿中的婢女和太医,直接坐在谢韵旁边。
谢韵眉目低垂,神情有些不善,紧闭双唇没有说话。
魏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捏在手里,微微蹙眉,眼中难掩担忧之色,“是朕的错,想着今日在太清行宫不会出什么事,所以才让暗卫在外面守着的,你若是不顺畅,朕给你出气,想怎么样都随你。”
闻言,谢韵抬头看他,略微缓和了神情,“陛下先让他们都出去吧。”
“好。”
魏湛让殿内的宫人和太医都退了出去,整个殿内只剩下他们他们两个,谢韵长舒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笑道:“我没事,这伤是我自己下的手,我下手有轻重,就是一道很浅的伤口罢了,皮外伤,估计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你自己动的手?”魏湛看着谢韵不似作伪的眼神,信了她说的话,“你疯了不成,你就是给陆展一刀,也不能往自己脸上划!还是说,你信不过朕护你。”
“陆展不敢真正伤我,顶多给我点几拳当做解恨,但...经常与这种人纠缠也是耗费心神,倒不如直接将用计他按倒,省心省力。”
其实她今日是有些烦躁在心里的,加上陆展说话不大中听,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她便临时起了让陆展吃大教训的想法。
尽管谢韵如此说,但魏湛还是气的不行,他恼谢韵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也后怕谢韵一个手抖真的出什么事。
毕竟脖子上的伤都不是小伤,一不留神就能要了半条命。
“陆展要怎处置,你官居二品,谋害重臣的罪名就足以要了他的命,就是有陆家在中间挡着,看在陆家情面上,他的命不能随意取,但流放还是可以。”
“流放?”谢韵摆摆手,满脸轻巧,“流放也不至于,我想给陆展一个教训,可没想和镇远侯府结下死仇,陛下将他赶出盛阳城,安排个累人的差事,放在外面锤炼几年,小惩大诫,就当替陆家管教子嗣了。”
“这也叫惩罚?若只是如此,朕直接就能将他发落出去,你何必伤了自己。”魏湛没想到谢韵就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不让陆展流放都难消他心头怒火,结果谢韵只想敢陆展出盛阳?
“你从前对付朕时,手段都比这些狠辣多了,招招要命,怎么现在对陆展这么宽容,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陆展当然不能和陛下相比。”谢韵轻笑道:“与陛下做对手,稍不留神就会没了性命,怎能轻视呢。”
流放陆展虽然名正言顺,但是陆家功绩斐然,世袭爵位,陆家长子陆铭亦是朝中栋梁,忠臣之心不可不顾,帝王与少师有断袖之癖流言甚嚣尘上,朝臣虽有不满,但看在没闹出事情的份上,这也不是不能忍的事。
但若是陛下因为她而流放了陆展,就必会引起陆家一派的怨怼,于朝局不稳。
在谢韵的坚持下,魏湛也没有办法,只等按照她的意思发落了陆展,并且提及这是谢韵求情之后的结果,还夺了镇远侯府三年的年奉,以此让警示谢家。
尽管中途出了意外,但百花宴筹备两月,不能因为这个插曲而中止。
谢韵因为受伤,被特许坐在上面凉亭中看着不远处的贵女献艺,她面上特意涂了粉,让面色苍白些。
“啧啧啧,要我说,皇兄这惩戒也太...太轻了。”魏潋不知何时坐在谢韵旁边,他看了会谢韵脖子上的纱布,小声道:“这点腰都不肯给你撑,要我说,你还是寻个时机,辞官退隐算了,等这批秀女进宫,你难不成还要和后宫的妃嫔争圣心?”
他与谢韵厮混惯了,就算知道她是女子,也还是将她当做男人看待,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谢韵不应该是深宫怨妇的模样,被男人恩宠束缚住的谢韵不是他认识的谢韵。
“不争,圣心而已,没有就算了,何必苦恼。”
就是希望这圣眷能等到她将谢昌送上断头台之后再收回。
“你倒是洒脱!”魏潋习惯性地搭上了谢韵的肩膀,挑眉道:“晚上去云间河那边喝酒啊,听说花满楼哪里新来了一批舞姬,一起看看去啊!”
另一边的魏呈轻咳几声,对着魏潋和谢韵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咳咳,那个,陛下看着这边呢,魏潋你把手放下,小心陛下将你发落去封地。”
魏潋放下了手,无所谓地撇嘴,“没事,那陆展给她一刀才只是被撵出盛阳而已,本殿下可是皇兄最宠爱的弟弟,皇兄是不会这么小气的,是吧谢韵!”
“嗯...”
“应该是的吧。”谢韵不确定地说。
魏呈叹气,接着说:“她脖子上有伤口,不能喝酒。”
“这个...应该没什么事吧,伤口其实不深。”谢韵还是挺想去的,她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
她叹口气,妥协道:“去吧去吧,我不喝酒就是了,就看看歌舞和美人。”
魏潋立马来劲,兴致盎然,“行啊,给你叫几个卿竹馆的清倌过来,听说那些清倌各个相貌俊美,性格乖顺,最会哄人开心了。”谢韵既然是女子,那就叫些男人过来陪着就好了。
再说皇兄都选妃来了,他就是不在乎谢韵这边了,那谢韵找找乐子也没什么的嘛!
谢韵双眼一亮,迅速点头,“好呀。”
魏呈倒吸一口凉气,“你俩别胡闹,被陛下知道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魏潋和谢韵异口同声,“没事,不让他知道就是了。”
魏呈:“......”吾命不久矣啊!
第48章 、花船
中间台子上的歌舞陆续登场, 靡靡之音加上曼妙舞姿,让这场百花宴更加热闹繁盛起来。
谢韵欣赏着台上歌舞,不经意地往对面一瞧, 竟在对面看见了忙里忙外的沛欢。
谢韵往对面席位扬了扬下吧, 轻声问道:“那席上坐得是谁, 好像从未见过。”
“不清楚,这盛阳城中竟还有本王不认识的世家子弟?”魏潋摇头, 也是一脸困惑。
一边的魏呈扫了一眼, 解惑道:“那是前几日进京的南嘉王世子, 他叫...林储洌?应该是这个名字,我也不大记得了。”
“南嘉王世子, 林储洌...”
谢韵凝着在林储洌身后站着的沛欢, 视线往上面移去, 去寻坐在魏湛身边的魏泽。
“恒王殿下今日怎么不在宴上, 他尚未婚配,懿成长公主不是说也要给他相看姑娘么。”
“这我哪知道,你与恒王殿下是什么,他在哪不是应该你最清楚么。”魏呈摇头,专注桌面的菜肴,边说边回。
谢韵无奈叹气,一抬眼又与远处的魏湛对上视线,看着魏湛略带不满的神情,她笑着眨眨眼, 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帝王身侧, 懿成长公主就坐在下首最近的位置上, 她命待选地秀女们一起编排练习了几谱曲目和舞蹈,亲眼盯着秀女们练习了好几天, 今日正是展示成果的时候了。
“陛下,秀女们都准备了曲目预备献礼,稍后等这个节目过去,便让秀女们依次登台吧。”魏照如建议道。
“好。”魏湛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脸色微冷地点头。
也不知道谢韵在下面和魏潋魏呈两个人在聊些什么,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他看谢韵这么半天,谢韵就往他这边给了一瞬的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
魏照如让人下去安排,见魏湛心思飘远,她也不再说话,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强打着精神看节目。
她日子过的随性自有,骄奢淫逸,哪里干过这等差事,这段时间可算是累坏她了,筹办百花宴一对麻烦事压在肩上,都没睡过几个好觉。
后院的男宠们都有些着急了,各个大展神通来前院找她,各种献殷勤邀宠,生怕失了宠爱。
要不是魏湛答应她,这事办好之后允她带着随侍们远走封地,她才懒得应下这样累人的差事,盛阳城好是好,但对她来说,这里并不那么逍遥快活,成日里还要应对御史台的那些老古董,弹劾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实在令人眼烦。
父皇母妃都已经不在了,她和同母所生的弟弟魏泽关系不亲近,这里没什么让她牵挂的人,与其的待在天子脚下被拘束,还不如远走封地,远离这些士大夫们,图一个清净逍遥。
约莫也就有一年的时间,等一年后她就能远走高飞了。
魏湛让她调查了这些秀女,安排几个商量好的在里面,已经事先定好了一会中选的人,今日过后,几个中选的秀女会留在太清行宫中,有宫中女官教导礼仪规矩,到时候做点意外延迟教导时间,拖上五六个月,最后让她们以各种理由归家。
一来一回,朝臣那边就算再请旨选秀,也得墨迹个一年半载的。
魏湛不想纳妃,但又不想让谢韵承担着惑君的名声,非得做个假把戏安抚朝臣,魏照如不知道魏湛为什么不让谢韵直接恢复女子身份进宫,但她着实佩服这份用心。
谢韵小她几岁,母妃将谢韵救回宫的时候,魏照如就知道谢韵本为女子的事情,她算是看着谢韵和魏泽一起长大的,将谢韵与魏泽一同视作弟妹看待,与魏泽这个老古板比起来,她更喜欢谢韵的性子,也更欣赏谢韵的行事作风。
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吧。
亭中,谢韵正和魏潋魏呈说着话,突然有一个身影站在了他们三个面前,挡住了他们看歌舞的视线。
魏潋看着突然出现的魏泽,摸不着头脑的开口,“二哥你...你的座位在上面。”
魏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谢韵,眼中带有不忿地怒气,看得谢韵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魏泽。
他侧头给了魏潋一个让开的眼神,魏潋咽了下口水,对谢韵对视一眼,无奈的往旁边移了移,给魏泽让出了坐下的地方。
魏泽就连坐下的动作都带有一股子怒火,谢韵看得很是好奇,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谁惹了恒王殿下发怒,说来听听,让我们开心...哦不,让我们给你参谋参谋,谢韵必定身先士卒,为殿下出气!”谢韵一脸义愤填膺,好像是真的在替魏泽生气一样。
“你还好意思问。”魏泽脸色不善,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就怒气腾腾,“还不是你...”
“我什么?”谢韵双眼满是好奇,“我怎么你了?”
旁边的魏潋和魏呈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竖起耳朵。
“你那女侍卫...借本王用两天。”魏泽压抑着怒气说。
“你说昭意?”谢韵笑着摇头,“昭意可不是我的人,你要人不应该从我这要。”
今日昭意也跟来了,但是没有跟在身边,留在了太清行宫门口那边等着。
谢韵仔细观察着魏泽难堪的脸色,嘴边忍不住笑意,试探着问:“恒王殿下今日遇见昭意了?”
恐怕不只是遇见这么简单,魏泽脾气在几个亲王皇子里是出了名的好,带人向来温和,所以是昭意是做什么事,才能让他气成这样?
记得昭意说过要找机会揍他一顿报复来着,难不成...她真把魏泽给打了?可是魏泽身上也没什么伤口啊,看着不像是挨了一顿揍的样子。
魏泽没回话,看谢韵幸灾乐祸的样子,他狠狠剜了谢韵一眼,并不想将自己被扔下水池的丢脸事情在这里说出来。
方才在湖边看见谢韵那个女侍卫躺在假山上面睡觉,他听说谢韵受伤,便叫醒她问了一句,谁知那个女侍卫一看见他就变了表情,干脆将他问的话无视,表情很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