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之看着肉嘟嘟的小孩,眼底浮现一丝挣扎之色,他自诩饱读诗书,没想到也有一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竟连一个三岁小儿都不放过。
年轻男子上前一步:“先生,交给属下,明日属下定将他挂在城门之上,让所有人都瞧瞧那狗贼儿子的下场。”
胤祚害怕极了,这两人分明就是康熙的仇敌,古话说父债子偿,他这棵刚做人没多久的小人参就要交待到这里了吗?
胤祚一边抹眼泪一边观察这个房间,二人身后的大门半敞着,只要跑出去就能得救,小家伙想的天真,也迅速做出了反应,转头一口咬在谢允之的手臂上,双腿一蹬,顺利从谢允之手中挣脱下来,然后朝门口冲了过去。
“你个小兔崽子……”年轻男子扶住差点倒下的谢允之,低声骂了两句忙追了出去。
胤祚冲出屋子,到了一个不大的院子里,十几米开外是落了锁的大门,一门之隔的外面隐约能听见沿街叫卖的货郎。
到了大门口,胤祚垫着脚尖努力去够门闩,每次只差一点点就摸到了,后面传来了男人的骂声,胤祚急的拍门大喊。
“救命啊!有人拐小孩了!救命……呜呜呜”
话音未落间,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拖了回去,胤祚看着越来越远的大门,哭的更伤心了。
另一边宫里,玳瑁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六阿哥的荷包掉了,奴才看只有几步远,就让六阿哥坐着等奴才,谁知道一回头六阿哥就不见了,奴才跟容喜寻着湖边找了一圈,也没见六阿哥的影子。”
容喜也说:“奴才从毓庆宫回来时正看见玳瑁姐姐捡荷包,我们二人一起往回走的,一共没几步,回来就没看见六阿哥了。”
康熙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来,一旁的乌雅氏早已受不住,靠在程嬷嬷身上,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似的。
康熙眉眼染上一丝伤感,“让人沿着湖边打捞一下。”
“万岁爷!”乌雅氏惊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小肚子也一抽一抽的疼起来了。
“主子!”
“把德妃送回永和宫,再去叫太医。”康熙吩咐着。
永和宫的人拥着德妃离开了御花园,康熙则留在湖边,看着宫人侍卫拿着长杆在湖边打捞。
一炷香后,胤i满脸狼狈地跑了过来,衣裳凌乱,头发也散开了,胤i在接到胤祚失踪的消息后,就从上书房一路跑了过来,途中摔了几个跟头都没能绊住他的脚步。
“汗阿玛!六弟呢?”胤i抓住康熙的衣袖,又看见正在打捞的宫人,一股恐惧油然而生。
康熙还未回答,那边打捞已经结束了,来给康熙回话,“万岁爷,湖边奴才们挨个找了,湖里也派了人下去查看,均未发现六阿哥的影子。”
父子俩同时松了口气,康熙让人继续在宫里查,只要胤祚出了御花园,都会被宫人发现踪迹。
“汗阿玛,小六不是个顽皮的孩子,他不会无声无息消失这么久,定是出了什么事。”胤i冷静分析,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李胜说:“去查查六阿哥失踪后可有人出了皇宫。”
不出一炷香,李胜跑着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太子殿下,六阿哥失踪没多久,就有两个太监运送泔水桶出宫去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沉重,出了宫找人就意味着大海捞针,胤祚只有四岁,哪里能受得住。
“传旨下去,城门戒严,挨家挨户搜查,朕就不信他们能把小六藏到哪去。”康熙眼里冒着怒火,他的儿子在后宫里被绑架了,无疑于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胤i对李胜说:“去把孤的马牵来。”
康熙面露不悦,“你如今也才九岁,出去遇上危险怎么办?你六弟朕会派人去仔细找的。”
胤i唇紧抿,他相信汗阿玛,却不相信那些出去寻人的侍卫,胤i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外跑。
胤i骑着马,带着一队侍卫出了宫,出宫之后直奔西街,那里是平民聚集之地,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要藏人这里最为方便。
“一家一家找,记住不要伤人。”胤i吩咐众人。
西街住着几万人,这里俨然成了一个小城镇,什么东西都有,房屋错综复杂,一家一家找下去估计要十几天才能查完。
“太子殿下,刚得到的消息,有人瞧见了运泔水桶的马车。”有人回话。
胤i快速上了马,调转马头跟着侍卫走了,穿过繁华的街道,胤i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巷子,把马交给侍卫,胤i带人进了巷子。
一个贼眉鼠眼男人正对着一个侍卫点头哈腰,侍卫瞧见胤i,敲打了男人几句:“贵人一会问话,你如实回答就是了。”
男人讨好的笑,“是是是……你放心。”
侍卫指着那男人说:“殿下,他就是瞧见马车的人。”
男人忙弯腰,说:“小人今儿准备去赌…找人,路过巷子时,瞧见两个人牵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上放着两个大桶,味可大了,小人离那么远都闻到了。”
“你可看清他们去了哪里?”
男人眼神里多了一丝慌乱,“小人也不确定,只看见他们是从巷子里出来的。”
胤i对李胜点点头,李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男人,并说:“若是还有其他线索,记得告诉我们,赏钱不会少了你的。”
男人脸上堆满了笑,低头哈腰的感谢了好一会,等那些人进了巷子,才拿出里面的银子,挨个咬了一遍,然后心满意足地往赌场的方向去了。
人高马大的侍卫们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搜查,胤i走在最前面,只要瞧见谁家有三四岁的小孩,必然要仔细看看。
查完巷子里的最后一家,胤i满脸疲惫的出了那户人家,朝着巷子口望去,人来人往的街道,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过,看起来像是一副繁荣昌盛的模样。
胤i揉了揉脸,带着侍卫继续往下一个巷子去,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心心念念想找的人刚与自己擦肩而过。
黑色的马车缓缓驶向城门口,城门处已经排起了长队,守门的士兵比平时多出了两倍,谢允之掀开帘子,瞧见的便是乌泱泱涌动的人头。
“砚之,直接去城门口。”谢允之吩咐道。
砚之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去了城门口,插队的行为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嘟嘟囔囔的抱怨了起来。
“这谁啊?咋跑前面去了?”
“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京城怎么就突然戒严了,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看马车不像是什么当官的。”
马车刚到城门就被士兵拦了下来,领头的是个宫里当差的侍卫,旁边还站了几个太监,正对着三四岁的小孩认真查看着。
砚之从怀里拿了块令牌递给侍卫,“我家先生是明相府上的幕僚,出城去办事,还望各位官爷通融一下。”
侍卫仔细检查了一下令牌,确实是明相府上的,对马车里的人说:“这位先生,宫里的命令凡出城之人都有检查,还请多多包涵。”
谢允之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任由侍卫上车检查,不过一会,侍卫检查完下了车,将令牌还给了砚之,放人出了城。
马车一路朝西驶去,下了官道,路变得坑坑洼洼的,马车里,谢允之隐约听见了细微的哭腔声,低头看了眼,并未开口让砚之停车。
走了约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一处庄子前,守门的瞧见来人是砚之,连忙打开门卸掉门槛,让马车进了院子。
谢允之下了车,砚之随后钻进了车里,抽出马车地板上的一块板子,露出一个可以藏人的空间,里面躺着的正是胤祚。
胤祚的双手双脚被牢牢绑住,嘴里被塞了块布,肉嘟嘟的小脸跟花猫似的,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平民百姓常穿的棉衣。
砚之扛着胤祚进了屋,谢允之紧随其后,这个庄子是谢允之名下的,庄子里的都是自己人,把人藏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看庄子的是一对姓赵的中年夫妻,逃难的时候被谢允之所救,这么多年来一直听命行事,他们还有个小儿子今年也刚五岁,之前的儿女均在逃难时去世了,如今的小儿子就成了他们的心头肉。
“先生,可要准备晚食?”赵大郎关好门,问了句。
谢允之看着无声流泪的胤祚,“准备些清淡的。”
赵大郎诶了一声,带着自家媳妇去了厨房,小儿子正蹲在厨房门口数蚂蚁,瞧见爹娘来了,立刻丢下手里的树枝,跑过去抱住赵大郎的大腿。
“爹,先生来了是不是可以吃好吃的了?”赵小虎憨笑,每次那位先生来了,他就能吃香香的肉了。
赵大郎一把抱起小儿子,乐呵呵地往厨房去,“想吃什么让你娘亲做。”
赵袁氏瞪了丈夫一眼,嘴里说着“你一天就娇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慢下来,又对赵大郎说:“先生怎么带回了个孩子,瞧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而且还被绑着手脚,这分明是拐了别人家的孩子,却也因为谢允之是自家人的恩人,她不敢说出来。
赵大郎斜了自家媳妇一眼,“你管那么多干嘛,先生让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在赵大郎看来,他们一家人的命都在谢允之手里,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给自家惹灾祸,现在的日子不知道比以前好上多少。
胤祚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被转移了地方,身上的身子已经被解开了,头上青紫的痕迹看着触目惊心,不远处谢允之和砚之正说着什么。
“先生何苦费这么大力气把人藏在这里,直接把尸体挂上城楼,吓唬那个狗贼。”
谢允之微微蹙眉,“砚之,整日里不要老想着打打杀杀的,若我们连个几岁孩子都不放过,那和那些土匪强盗有何区别。”
被训斥了砚之委委屈屈,高大威猛的男人嘴里碎碎念:“既然不杀他捉他干嘛?还不如把太子抓来,好歹能威胁到那狗皇帝。”
谢允之额角的青筋突突爆了下,都怪当初只顾着让砚之学武,没押着他多读两本书,成日里除了杀就不会其他的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谢允之还是细细掰开了给他说:“储君不比其他皇子,身边护卫无数,咱们在宫里的棋子太少,能抓来一个六阿哥已是不易,况且这六阿哥也不简单,据纳兰明珠说,宫里出来的酒精和大蒜素都出自六阿哥之手。
如今市面上这些东西少之又少,咱们的人想买还需出示户籍,大大增加了暴露的风险,有了六阿哥,咱们也能做出酒精大蒜素,对了,以后给这孩子换个名字吧,就叫谢遇安,对外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
遇安,随遇而安,希望这孩子能在新环境里好好生活。
砚之脸色扭曲了一下,看先生这意思,是不准备把人杀了,或者是送回去,而是直接把人放在身边养。
“我叫胤祚,不叫什么谢鱼安!”胤祚听着自己的名字忽然被改了,愤怒地大喊。
谢允之眉毛皱的更深了,纠正道:“是谢遇安。”
胤祚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口试图撞开门,一下接着一下,门板不曾晃动一下,砚之被这声音搞的不耐烦了,一把提起胤祚的衣领,恶狠狠威胁:“你再胡来,我就把你丢到后山去喂狼。”
胤祚小脚胡乱踢着,嘴里还喊着“丢就丢,谁怕谁!”,奈何砚之手长,小家伙只能踢空气,伤不到砚之丁点。
正闹着,赵大郎两口子端着做好的饭菜进来了,瞧见二人的模样忙低下头,自顾自的摆放碗筷。
胤祚看见有外人来,眼底迸发出一抹惊喜,冲着二人喊道:“叔叔婶婶救救我,他们是拐子,他们是坏人。”
两口子对胤祚的话充耳不闻,摆完饭菜就离开了,胤祚一瞬间从天堂掉进地狱,他都忘了这二人是同伙,肯定不会救他。
“砚之,先吃饭。”谢允之叫了砚之一声。
砚之闻着空气里食物的香气食指大动,丢下胤祚,去了桌边开始吃饭,胤祚坐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食物的香气激的他肚子一阵阵的叫。
他从午膳后就没吃过东西,连口水都没喝,这会被眼前一桌美食勾的馋虫都出来了,胤祚吸了吸鼻子,他才不会轻易向这些人低头。
“遇安,饿了吗?”谢允之轻声问了句。
“咕咕~”胤祚肚子传来一声肠鸣,他微红着脸捂住肚子,脸一撇:“我不饿!”
砚之冷哼一声,“不吃就算了,反正这是今日最后一顿饭。”
胤祚错愕的看着他们,他们今天晚上就要杀了他吗?额娘哥哥呜呜呜……胤祚眼泪流的更凶了。
谢允之二人吃完饭,赵大郎夫妇俩撤下碗筷,又提来热水,供二人洗漱,他们所在的房间是正屋东边的寝室,是谢允之平时住的地方,砚之住在西边的房间。
赵大郎一家住在院子里的东厢房,西厢房做的是厨房,厨房外面圈了块地养鸡,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赵大郎锁好门,又把鸡赶进圈里,才回屋睡觉。
砚之也回了房间,至于胤祚已经被赵袁氏洗刷干净,和谢允之一个房间,没人会担心胤祚逃跑,先不说他能不能打开锁,就是能跑出去,黑灯瞎火的说不得就会碰上野兽。
胤祚在黑暗中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动不敢动,直到身侧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胤祚小心爬出被窝,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先是走到桌边,灌了一杯子冷茶下肚。
看见茶壶旁的一盘糕点,胤祚眼睛亮了亮,一手抓了一个就往嘴里塞,一盘糕点几杯冷茶就是他今晚的晚膳,吃完后又蹑手蹑脚挪到门口。
房门是从里面锁上的,有成人胸口那么高,胤祚先是垫着脚尖努力去碰,小家伙还不到成人腰部,怎么可能碰到到。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惊的胤祚僵在了原地,等了一会,房间里又陷入了寂静,胤祚小心翼翼搬了个凳子,踩在凳子上去开锁。
抽开门闩,胤祚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然后快速爬下凳子,轻轻打开了门,嘎吱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踏进堂屋,一个摇曳的烛火出现了,橘红色的火焰不停的跳跃,离他越来越近,胤祚僵硬地转过身,哆哆嗦嗦地往门口走,边走边念叨:“我不怕鬼,鬼不吃草,我不怕呜呜呜呜……额娘!二哥!四哥!”
“喂!胆小鬼,鬼火是蓝色不是红色,再不回去睡觉,我就真的把你扔进坟堆里去。”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胤祚身子一僵,飞快的跑了回去,还把门关上了,钻进被窝里身子还抖个不停。
第二日胤祚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了,这次门没锁,胤祚推开门直接出去了,正堂里没有人,院子里摆了一桌早膳,赵大郎一家则在厨房吃饭。
胤祚望向一桌子清淡的早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昨天晚上吃的糕点已经消化完了,这会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糕点好吃吗?”谢允之忽的问道。
胤祚身子一下僵住,冷着脸不回他的话,谢允之接着说:“我知道你想回去,但是这里荒郊野外的,你应该小孩出去就是找死,如果想活下去,就把你知道的酒精大蒜素方子写下来,我就让人给你准备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