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也有些心动,嘴上却还是说:“这是欺君的大罪啊!”
赫舍里氏不以为然,“万岁爷即是你的亲侄子,又是咱的女婿,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是欺君。”
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站在窗户下的岳兴岱只觉得全身发冷,手脚都止不住发颤,他的嫡亲祖父母只为了阿玛的心情就要放弃他们母子俩。
第二日,胤G正在用早膳,苏培盛从外面匆匆进了屋,屏退了宫人,低声对胤G道:“东西已经给了,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不过听说昨夜佟家把那个女人连夜送走了。”
胤G惊讶了一下,就那日隆科多护着李四儿的举动,真的会把人送出城吗?
“隆科多有什么反应?”
苏培盛摇头,“没听说佟府出了什么事,四阿哥,隆科多大人是孝懿仁皇后的亲弟弟,咱这么做会不会?”
苏培盛的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孝懿仁皇后在时隆科多也没给胤G什么好脸,可毕竟是先皇后的亲弟弟,他家主子又在先皇后膝下养了六七年。
“若额娘还在,李四儿根本进不了佟府,佟家两位女主子性子柔弱根本不是李四儿的对手,更何况她身后还有隆科多撑腰,隆科多…若是他安安分分便罢了,被汗阿玛罚了四十大棍竟然记在了崽崽身上,他若不除,崽崽就危险了。”
“继续看着佟府。”胤G冷声吩咐道。
“四哥,你今日怎么还没走?”
胤G的话音刚落,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年音传了进来,胤祚一屁股坐在胤G身边,拿了个包子吃,边吃边嘟囔。
“这包子怎么比送到我屋里的还好吃些。”
絮絮叨叨了一会,胤祚跟着哥哥去了上书房,刚巧撞上章太傅,胤祚立即站直了身板,朝章太傅问了声好。
章太傅是上书房新上任的院长,一把年纪头发都花白了,为人十分正直,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快上课了,不要在外面贪玩。”章太傅板着脸道。
胤祚连忙点头,拉着哥哥就跑了,章太傅就像是阿玛专门找来盯着他的,不就是带着几个弟弟逃了次课嘛,阿玛也太上纲上线了,胤祚小声嘟囔了几句。
刚坐下,章太傅拿着书就进来了,点了胤祚的名,“六阿哥,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这话说的是何意?”
“说的是上自国家君王,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要以修养品性为根本。若这个根本被扰乱了,家庭、家族、国家、天下要治理好是不可能的。不分轻重缓急、本末倒置却想做好事情,这也同样是不可能的!”
章太傅微微点头,又点了下一个人抽查,抽查了近半个时辰才停下了,胤祚的小心脏在章太傅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胤祚低下头,心里默念,‘别叫我,再来我也不会了。’
………
章太傅离开后,胤祚瘫在桌子上,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章太傅仿佛跟他过不去似的,抽他回答了三四次。
“六哥,章太傅是不是汗阿玛专门叫来看着你的?”胤v漫不经心道。
胤祚拉着脸收拾桌子,然后冲几个弟弟道:“我温室那边种的水果熟了,谁想跟我一起去?”
搭温室的宫殿已经把两边的侧殿推了,胤祚挪了些果树种在,现在只剩下几颗柿子树,已经熟了的柿子霜降后会更加香甜软糯。
胤T看了眼跃跃欲试的老九老十,低下头不吭声,一旁的胤v斜瞥了胤俄一眼,随口道:“你若不怕额娘知道了收拾你,我不拦你。”
胤俄瘪嘴,“六哥帮我带几个,我要软一点的。”
“咱们前面几个哥哥和我们不在一个学堂了,六哥胆子越来越大了。”胤v揽住胤祚的胳膊,“你不怕四哥知道又罚你?”
胤祚也有些惧意,他不怕老师不怕额娘,就怕四哥板着脸让他写大字,一写就是十几张,做梦都在写大字。
“那我再忍忍。”胤祚又挪回自己位置上,刚坐下一会,胤G就从隔壁过来了,他也不进来只在门口瞧了一眼,看见胤祚在又回去了。
“哈哈哈哈!四哥太懂你了。”胤v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不是嘛,胤祚苦哈哈的想。
终于熬到最后半个时辰,胤祚借口肚子疼直接溜了出去,翻墙出了阿哥所,直奔温室。
树上的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一颗颗树上的挂满了似灯笼的果实,温室当差的小太监时不时拿着长竹竿驱赶来寻食的鸟儿。
周墨行礼请安后,又问:“六阿哥今日来是想要什么?您直接派人说一声就是,何苦跑这么远。”
周墨是他幼时建温室时乌雅氏送来的太监,后来便一直留在了温室做起了管事太监,伺候着大大小小四个温室。
“我是专门来摘柿子的。”
胤祚活动了一下筋骨,直接爬上了两米高的柿子树,吓得周墨心都要跳出来了,叫来几个小太监守在树下,就算万一失手滑了下来也有个垫背的。
胤祚趴在树干上,一手揪了一个柿子冲下面的何柱喊:“何柱,接着。”
一个个似小灯笼的圆柿子被i了下去,何柱撩起衣摆十分精准的接住了,不一会,他的衣摆里就有三十多个柿子。
“六阿哥够了。”何柱把柿子装进周墨拿来的篮子里,朝树上的胤祚喊了句。
胤祚跳下树带着何柱又风风火火离开了,看的周墨瞠目结舌,六阿哥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回了阿哥所,胤祚挑了些让人送去给其他兄弟,然后指挥着小太监清洗削皮,一边啃着柿子一边说:“洗干净把皮削了,然后晒起来,记得用细纱罩住免得有小虫子。”
“六阿哥这是又做什么好吃的?”刚进院子的绘春打趣道。
胤祚随口道:“做些柿饼,好吃又放的时间长,绘春姐姐怎么来了?”
主要是好吃吧!绘春心里暗忖道,毕竟六阿哥受宠冬日里进献给万岁爷的水果,都有六阿哥的份。
“四阿哥收到您送去的柿子了,佟家今日送来的赔礼,四阿哥让奴才给您也送一份来。”绘春把手中的木匣交给玳瑁。
说起佟府,胤祚才想起来康熙下令让隆科多把人送走,也不知道送出去了没?又问了绘春。
绘春道:“昨天晚上就送出去了,若是先皇后在,您跟四阿哥哪里能受这样的屈辱。”
绘春虽是佟府出来的,这一晃却近二十年了,早与佟府没甚感情,如今就尊着先皇后的遗愿,一心守着四阿哥。
“隆科多就是被他父母惯的,我和哥哥弟弟们哪一个靠山不比他大,谁敢做出宠妾灭妻的事,阿玛第一个先打断我们的腿。”胤祚冷哼一声。
绘春笑了笑未接话,先皇后如何不知自家弟弟被宠的没边了,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依旧不管用。
乾清宫,康熙下朝后叫上了胤A胤i二人,作为康熙年纪最大的两个儿子如今已经开始上朝参政。
康熙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欢喜,他把折子交给梁福安,“拿给两位阿哥看看,这是张太医递上来的折子,详细记录了几次牛痘实验的过程,可以着手准备全国种牛痘了。”
预防天花一旦成功,大清将要多出数万的人口,这都是政绩啊!
“全国试种成本是不是太高了?张太医在折子上提过,体弱营养不良之人要先养好身子才行,这样下去许多穷苦百姓家根本种不了。”胤A反复看了几遍折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胤i也说:“大哥说的对,汗阿玛不如先在京城试种,成功后再推向其他地方,徐徐图之。”
康熙微微颔首,又道:“这事先压下明日早朝再议,小六是此事的最大功臣,朕却一直苦恼如何赏赐,他不缺那些身外之物。”
“阿玛不如给小六封个爵位,如今谢允之已经沦为阶下囚,不必担忧小六的安危了。”胤i建议道。
康熙斜瞥了他一眼,心里冷哼一声,倒是不防着外人,全防着他这个当父亲的了,“不妥,他前面几个哥哥都未封爵,会引来前朝不满,不如封德妃为贵妃,就这么办吧,梁福安拟旨。”
胤i苦笑,汗阿玛还记仇当初自己隐瞒他的事。
“汗阿玛,儿子听说佟家连夜把人送走了,只是儿子听说送走的并非李四儿,而是一个丫鬟。”胤i又道。
封谁胤i暂时不在乎,如今最重要的是给弟弟们报仇,佟家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了,竟敢玩偷梁换柱的戏码。
胤A怒气冲冲又加了一把火,“汗阿玛,佟家这是在藐视您的权威,为了一个妾室都敢藐视皇权,难不成日后咱们兄弟见了佟家人都得点头哈腰。”
“啪!”康熙重重掷下手中的茶杯,面上的欢喜已经消失不见,他当初为了弥补额娘,才让佟家能在前朝得意起来,他们还敢得寸进尺忤逆他的旨意。
“梁福安,你亲自把人带去城外处理干净。”康熙厉声道。
“汗阿玛不如把这事交给儿子来做,隆科多的福晋赫舍里氏也是皇额娘的堂妹,儿子也叫一声表姨的,若不是小六闹了这场,儿子还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妾室竟敢把汗阿玛封的诰命夫人打的下不来床。”
康熙深深看了眼胤i,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心里想什么他还能不清楚,给赫舍里氏出气是其次,想给两个弟弟出气才是最重要的。
兄弟不和他愁,兄弟关系太好他也愁。
“去去去!”康熙不耐烦的赶人。
出了乾清宫,胤A满脸好奇的跟着胤i,“老二,你不会一直派人盯着佟家吧?你小子可以啊!带上哥哥一起去热闹热闹。”
“大哥不怕佟家也记恨上你吗?”胤i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胤A不屑,“我怕他作甚。”
又玩笑似的攀上胤i的肩膀,笑道:“我可是太子的亲哥哥,太子不会只帮那些弟弟,不帮哥哥吧?”
胤i嫌弃地推开他的手,上一世他们兄弟争那个位置争的你死我活,最终都被囚禁至死,这一世的胤A没了那想法,整个人倒变得憨憨的。
“一点小事罢了,不值得我们兄弟二人亲自去,让下人们去办就是了。”胤i拒绝了胤A的提议。
胤A有些失望,却也没强求,转道回阿哥所了,他如今是所有兄弟里最大成亲的,自然有空就要回去陪福晋。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咕噜噜驶出了皇宫,走了约一刻钟停在了东大街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殿下,人已经到了佟府。”马车外响起了李胜的声音。
胤i的视线转向一旁板着脸的胤G,语气十分平静,“东西我已经帮你处理了,你的做法太危险了,这事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胤G脸色苍白,他未想到自己的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胤G双眸微微一沉,直视胤i的眼睛道:“二哥要告诉汗阿玛吗?我要毒害养母的亲弟弟。”
外面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胤i掀开窗口的帘子,可以直接看见佟府的西角门,几个人高马大的太监抬着被困得结结实实的李四儿出了府,上了一辆马车直奔城外。
“我很早就派人守在了佟府外面,你派人出来的时候被我的人撞见了,你的手法太简陋了,四十大板而已还不会致人死亡,很容易就被查到,我已经派人把你的东西拿了回来,咱们先回宫,晚些时候消息应该就会传入宫里。”
第六十五章
宫里内侍闯进后院时,岳兴岱知道他和额娘的机会来了,玛法和玛嬷怕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快暴露,还没来得及把李四儿藏起来,被内侍直接抓了个正着,不等李四儿呼救,直接被五花大绑起来带出了府。
李四儿院里的下人都被绑了起来,赫舍里氏阻拦不了,只能让人把李四儿的人都送去庄子上,这事不能让隆科多知晓,否则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
“把消息都给我捂死了,谁要是告诉了大爷,打一顿直接发卖出去。”赫舍里氏看着一众下人道。
丫鬟婆子纷纷应是,嚣张不可一世的李四儿终于出了府,所有人都还有些不可置信,聪明的已经开始准备向小赫舍里氏卖好了。
岳兴岱冷眼旁观了一会,脚步一转往额娘院子里去,还未走多远,就被一个面生的随从拦了下来。
“大公子,有人托我给您传话,人已经被带去了您额娘的庄子上,您亲自动手风险太大,不如把东西还给他,他会帮您把事情做了,您只需要告诉您阿玛人被送走了,她不会死只会生不如死。”
岳兴岱警惕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信你?”
那人轻笑了一声,道:“大公子也不想您阿玛好的那天,又把人接回了吧?或是您的事情败露了,没人会信您是被别人利用的,唯一一个知情的下人刚被您处理掉了不是吗?”
岳兴岱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人究竟是谁?会把他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东西给你!”岳兴岱从怀里拿出纸包递给那人,心中莫名送了口气,他信誓旦旦要保护额娘,临到头了却胆怯不敢下手。
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岳兴岱视线里,他迈着僵硬的步伐去了小赫舍里氏的院子,院子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欢喜之中。
岳兴岱进了屋,屏退了所有下人,看着面上有了些血色的小赫舍里氏,他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额娘,万岁爷已经把人送走了,您日后不会再受到那个贱人的迫害了,阿玛…阿玛也不会再伤害您了。”
小赫舍里氏拉着儿子的手,罕见的露出一丝笑意,“额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你才是佟家未来的主人。”
佟家?一个从底子里烂掉的佟家?岳兴岱不敢说出自己痛恨佟家的事,他额娘太柔弱不堪了,有些事不必额娘知晓。
冬日里风夹带着凛冽的寒意,吹得庭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雨滴淅淅沥沥落在台阶上,来往的丫鬟婆子快步躲在屋檐下。
岳兴岱躲开其他人的视线,悄悄溜进了隆科多的房间,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味,隆科多趴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当日行刑时他挣扎的有些厉害,身上的伤要比李四儿重上许多。
“哒哒哒”沉闷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隆科多迷迷糊糊睁开眼,随口吩咐道:“给爷倒杯水来。”
岳兴岱沉默的倒了杯水,又喂给了隆科多。
“四儿的伤怎么样了?”隆科多又问。
岳兴岱压抑住心底的兴奋,故作惊讶道:“阿玛不知道吗?万岁爷今儿派人把姨娘带走了,好像是带到城外去了,姨娘…姨娘怕是……活不了了。”
刚听到岳兴岱的声音,隆科多下意识想要把人推开,一个懦弱无能的人不配做他的儿子,听到后面的话,隆科多险些一口血喷了出去。
“来人啊!来人!”隆科多挣扎着下了床,一边艰难地往外挪,一边高声喊着。
听到动静的下人纷纷跑了进来,扶起隆科多,关切问着。
“大爷怎么了?”
“快去通知太太!”
隆科多叫住了那人,视线扫了一圈没在房间里发现岳兴岱的身影,只是这会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