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琳琅满目的多宝格上,摆列的物品不止是有圆明园的精美烫样,还有各中淡雅素色的瓷器,轻薄如翼、釉质如玉,如一幅幅清逸水墨画般,洗涤着庸俗之人的审美。
舒舒那里也收到过万岁爷派人送过来的各色瓷器,都是一派的胭脂粉、松石绿、天蓝色、霁蓝色、柠檬黄等极简素雅的风格。舒舒最喜欢的便是其中一套松石绿的瓷器,与绿松石自然细腻的色泽相似,能带给人一种特别清新脱俗的美,用着它们就仿佛置身于那郁郁苍苍的竹林中。
“顺妃娘娘,你的鞋子是黏在书房门口了吗?还不进来。”温醇悦耳的声音悠然传了出来,清越的嗓音中还隐隐携了一缕浅浅的笑意。
舒舒闻声望过去,就见万岁爷阔步走出宽大的紫檀木龙云纹书桌,他身上的穿着依旧是之前的月白色缕银线长纱袍,此时霞光照影,照着他全身也晕染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余晖,反衬地让万岁爷俊美冷肃的五官,愈发得呈现出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润清雅。
他脚踩着青缎绣金龙花纹朝靴,仪态端然、潇洒自若地从容迈步,挺秀高颀的体态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赫卓然。万岁爷此时此刻款款地向舒舒走来,落在舒舒眼里,比多宝格架子上那些精雕细琢过的瓷器更加完美。
转眼间,万岁爷就走至舒舒面前,舒舒下意识地福了福身。万岁爷连忙把舒舒搀扶起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神色,他唇边扬起一丝戏谑的微笑:“顺妃娘娘,难得见你给朕行礼啊!”
舒舒扶着他的手顺势站直身体,她仰起脑袋,就看到了万岁爷眼底的调侃之色,舒舒斜睨了他一眼,潋滟眼波横流,她嘟了嘟小嘴,娇嗔反驳道:“臣妾对您一向是端方持礼,必恭必敬啊,万岁爷你莫要冤枉臣妾噢。”
皇上凝神瞧着她,见她未施脂粉,如凝脂雪白的小脸,宛若多宝格架子上莹润透亮的白瓷,精致娇媚的绝美五官虽然少了分浓妆后的明艳张扬,但这样芙蓉花般的秀雅面孔,愈加让皇上心动神驰。
对于舒舒反驳的话,皇上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展开手臂搂住舒舒的细腰,用额头轻轻触碰了下舒舒的眉心,脸上的笑容溢满了温柔和宠溺:“是朕不好,冤枉了我的舒舒,我的舒舒是最规规矩矩、彬彬有礼之人。”
“嗯嗯,你能认清自己的错误,承认我的优点就好。”舒舒扬起小巧的下巴尖,倨傲十足地说道。她望向万岁爷的澄澈双眸里是一片亮晶晶,显眼地透露出几分窃喜和得意之色。
皇上淡定地点了点头,凝视着舒舒的目光里皆是似水般的柔情,他笑吟吟地牵起舒舒的手,走到紫檀木龙云纹书桌旁,然后曲起手指叩了叩桌子,温言道:“舒舒,你来瞧瞧这些字,看看喜欢哪个?”
舒舒依言配合地垂首盯视,便看见桌子上有铺了一张细薄光润的澄心堂纸,宣纸上是文雅舒展、飘逸流丽的五个大字:瑞、珍、淳、昭、嘉。
什么意思啊?舒舒盯着这五个大字,好像都是寓意美好的文字。但她脑袋仍旧是一头雾水,她是认识这几个字念什么,也大致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万岁爷为啥要让她选出最喜欢的?
见舒舒一脸疑惑、两眼放空的样子,皇上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舒舒身后将她密密实实地抱住,蹭了蹭她粉嫩的脸颊,缓缓说道:“这五个字,都是朕思索良久的封号。当初你的封号‘顺’字,朕是随意拟的,‘顺’的寓意也很好,也是希望你能一生顺顺利利、万事如意。”
舒舒紧紧贴着万岁爷温热坚实的胸膛,莹润的脸上霎时漾起一抹如胭脂的羞涩红晕。此时她听着万岁爷说的话,更加迷惑了:“对啊,我看‘顺’就挺好的啊,不用换另外的封号啦,不然别人称呼我为瑞妃、珍妃什么的,我还不习惯呢。”
还有这珍妃,好像是清朝末期……呃那个光绪帝的宠妃,因为慈禧太后对她一些大胆妄为的思想行为甚是厌恶,于是放纵底下的太监刁难折磨她,最后逃跑的时候,慈禧还吩咐手下,把珍妃投入到幽深窄小的水井里,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损。
舒舒使劲晃了晃脑袋,不不……不,这个“珍”的封号有点悲催,她是绝对不要的,嗯嗯……还是她“顺”的封号比较好。
皇上无言地看着舒舒陷入沉思的样子,他放开箍住舒舒的手,将她的身子轻轻转过来再揽抱进怀里,盯着她柔软嫣红的唇瓣,皇上情不自禁地低头浅啄了下,眉眼间皆是愉快的神色:“朕觉得瑞妃、珍妃很是适合你,‘瑞’是祥瑞之兆,寓指吉祥如意,‘珍’则有掌上明珠之义,朕呢……视你为珍宝。”
说到这里,万岁爷顿了下,伸手轻柔地摩挲着舒舒柔嫩的脸颊,他嘴角勾了抹笑,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朕之前给你拟的封号‘顺’,是想着你们几个新入宫的秀女,尤其是你,不能依仗着是太后外甥女的身份,恣意惹是生非,最好是在后宫中能够安安分分、谦顺恭谨地待着。”
珍宝?万岁爷真的视我为珍宝吗?舒舒只听得万岁爷前面对封号的话语解释,后面什么要安分守己、恭恭顺顺地待在后宫,是完全没听到脑子里。
舒舒舔了舔瞬间有些发热发干的唇瓣,自己念叨了下“珍宝”这两个字,蓦然觉得身后属于万岁爷隽永舒朗的沉水香气息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这般想着,舒舒的脸蛋是越发红通通了。
舒舒深吸了口气,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沉吟下,娇声哼哼道:“掌上明珠是指父母非常疼爱自己的女儿吧,小悠悠才是你和我的掌上明珠呢。”
闻言,皇上的嘴角微微上扬,深情专注地凝视着怀里的舒舒,定定地注视着她一张一合的娇嫩唇瓣,还有粉粉润润的脸蛋,散发着香甜可口的气息。
皇上忍不住亲吻了她柔嫩的脸蛋一口,方才徐徐说道:“掌上明珠最早就是用来表示――男子最钟爱的女人,后来才引申为把女儿当明珠一样宠爱。不过无论它是什么意思,舒舒你都是朕最珍爱的女人。”
掌上明珠……最钟爱、最珍爱的女人,舒舒一脸愣愣的,她无声地呶了呶嘴唇,在心里头默默地将万岁爷所说的话,又对自己倾诉了一遍。这一刻,她的心中似乎慢慢被万岁爷的脉脉温情填满,满到都快要溢出来了。
嗯……舒舒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经过万岁爷这么一说,“珍”字确实是很美好,不过有珍妃这个“前车之鉴”,哦不对,应该是“后车之鉴”,舒舒还是不喜欢“珍”的封号。
舒舒缓缓看向万岁爷,黑白分明的杏眼亮澄澄的,转动了眼珠子想了好几息,有了……舒舒心中倏地一亮,然后她伸出手抓起搁置在掐丝珐琅海水双龙笔架上的御笔,把澄心堂纸上的“珍”字给划掉。
舒舒身旁的皇上一直含笑注视着她,见舒舒把“珍”字划掉,皇上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默不作声地继续瞧着她,只见舒舒低垂着小脑袋,莹白清丽的小脸极为认真,她提着毛笔,在划掉的“珍”字旁边,郑重其事地写下一个“G”字。
见此,皇上微微皱了皱英眉,看着舒舒正色敛容的样子,他眼神闪了闪,一时间心中有些思绪起伏。他幽暗深邃的目光落在舒舒写得工工整整的“G”字上面,舒舒是想要“G”字作为封号吗?但是把他名字作为妃嫔的封号,实在是不太妥当。
第107章 顾盼生姿
皇上正斟酌着想要说几句劝阻的话,就见舒舒摇头晃脑了一会儿,似乎是陷入苦恼的左思右想,但过了好一会儿后,她紧握的毛笔还是悬在手中,这时她忽然放下毛笔,转身面向万岁爷。
她微微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扯了扯万岁爷的衣角,笑意盈盈地望向他:“胤G…胤G……嗯这名字真好听,不过万岁爷,你知道还有哪些字,是含有真实中的‘真’字吗?”
见舒舒想了老半天,不是想要“G”这个封号,而是类似的字,皇上忍不住哑然失笑,笑过之后,他短暂地思索了下,伸手执起舒舒刚刚用过的毛笔,蘸了蘸墨水,在“G”字旁写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和“稹”。
“舒舒,这两个字你看看喜欢哪个?‘’字取自《诗经》中的‘玉之也,象之W也,扬且之皙也’,意思是女子白皙的耳垂上戴着美玉做的耳坠,流溢生光,衬托地女子的相貌愈加得明媚和诱惑。”皇上不疾不徐地讲解道。
皇上话音刚落,冷不丁地伸出手捏住了舒舒的下巴,温热的指腹似有若无地蹭着她洁白的耳朵尖,直到她小小的耳垂在余晖袅袅中透出淡淡的粉红色。
只见舒舒的耳朵上只缀着一对精致小巧的金环镶东珠耳饰,珠光莹然,摇曳生辉,映衬着舒舒清艳明净的容颜宛若美玉润光,华彩夺目,叫人心中难自抑地神魂荡漾。
皇上修长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掠过舒舒柔软粉嫩的脸颊、绰约光腻的脖颈,最后停留在“山峦起伏”的玲珑曲线上,流连忘返般地垂怜不已,紧盯着舒舒的专注视线也越发灼热烫人。
青天白日下,舒舒察觉到眼前男人愈来愈过分的举止,她抿了抿唇瓣,陡然伸出手,把万岁爷的大掌无情地拂开,光芒潋滟的美眸斜睨了万岁爷一眼,对上他幽暗深邃的双眼,舒舒低声讷讷道:“万岁爷你正经点,你还没跟我解释‘稹’的意思呢!”
皇上轻笑了声,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明明眼前的舒舒是在怒瞪着他,但他硬生生地觉得,舒舒的一双顾盼生辉的漂亮眼睛里是盈满了缱绻柔情,她抱怨自己的话语,他竟然从中品味出几分甜蜜撒娇的意味来。
舒舒通红着小脸,她定了定神,声音低低柔柔地说道:“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啊?不要看我啦,看书桌上的字。”
皇上已经乖觉地放开自己的手,此时听到舒舒的话,他一把拉住舒舒,从背后环拥着她,整个身体亦是紧紧地贴在了舒舒的身后。
舒舒被困在书桌和万岁爷温暖的怀抱之间,她刚想回头嗔怪万岁爷几句,就蓦然被身后的男人拥抱地更紧,此刻间两人仿佛是融为一体,毫无一丝缝隙。
皇上的俊脸轻蹭着舒舒的脸颊,将脸庞往她脖颈里更凑近了些,霎时有缕缕的暗香,若有若无的从舒舒的衣襟圆领中送入皇上的鼻尖。
那幽幽飘溢而出的清馨,让皇上忍不住埋首其中深深嗅闻。他闻着舒舒身上萦绕的香气,只觉得自己呼吸间都弥漫着一缕缕清芬馥郁的花香,舒坦至极,缠绵如丝,直教人心醉神迷。
两人就这样比翼交颈,静静相拥了半晌,直到舒舒小手挣扎着,脱离开身后男人的怀抱,她粉唇微抿,气呼呼地娇嗔道:“万岁爷不热吗?大热天的……”
闻言,皇上的眼神往书房的四周角落中望去,只见放置在角落各处的冰桶,正袅袅地冒着白色如烟雾般的冷气。见此,他幽邃深沉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展颜灿笑了一声,方才好心地松了松他紧抱舒舒的力道。
他从舒舒背后伸出手臂,轻点了点澄心堂宣纸上的“稹”字,慢条斯礼地开始为舒舒解惑,温醇悦耳的嗓音自舒舒耳畔幽幽响起:“这个‘稹’字呢,取自《周礼・考工记》中的‘凡斩毂之道,必矩其阴阳。阳也者,稹理而坚;阴也者,疏理而柔’,意思是匠人在选取轮毂的用材时,要非常得细致考究。之后就引申为做任何事情,务必要周全严密。”
听完万岁爷的解释,舒舒对两个字的涵义琢磨了一番,须臾后,她缓缓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落在了“”字上面,她乌黑澄澈的眼眸亮晶晶的,转头和万岁爷笑眯眯地说道:“那我喜欢这个‘’字,美好的玉谁不喜欢。至于‘稹’字,它的涵义跟我有一丢丢不符合呢……”舒舒说到这里就闭嘴不说话了,她在心底里默默补充道:什么稹理而坚、疏理而柔,听得就好拗口,做事细致周全她更是一点都不沾边啊。
皇上闻言,没有一丝意外舒舒选了“”字,他复而伸出手指轻柔地摩挲了下舒舒的脸颊,声音温和而醇厚:“好,那朕明日就下旨,宣告六宫,封你为‘妃娘娘’。”
妃娘娘……这个称号听到舒舒耳朵里,莫名有正妃的意思,感觉更像是个王爷的妃子,她不再是侧妃娘娘了,而是正妃娘娘。
这时,皇上的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他静默地清吁出一口气,倏然凑近舒舒轻啄了下她白净的额头,感慨叹声说道:“朕本想着,你再诞下一个皇子后,擢升你为贵妃,现在只能先补你一个更好的封号。”
舒舒听出万岁爷说话的语气中颇有遗憾,她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然后默默地张开自己的手掌,数了数,总共五根手指呢。
她又数了数万岁爷的儿子,万岁爷亦是拥有五个儿子呢,他咋还惋惜自己的儿子不够,还要让自己再给他添一个儿子呢!他死后是有多大的产业,到时候有六个儿子,遗产够分嘛?
“万岁爷,我……我觉得自己生一个悠悠就够了,我不想再生孩子了。”舒舒抬眼注视了万岁爷半晌,终究下定决心,坦露了自己的心声,虽然这话说得略带点犹犹豫豫。
话落,舒舒忐忑的目光,和万岁爷大为震惊的眼神相撞。她的心跳蓦地漏了半拍,好可怕啊……舒舒立即闭上自己的双眼,完全不敢直视万岁爷那骤然变得黑沉如墨的冷峻面容。
皇上郁愤地抿着薄唇,清隽疏朗的眉宇间顿起一层淡淡的阴翳之色,他凝眸盯着舒舒片刻,说出的话语陡然变得冰冷如霜:“舒舒,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想再承宠,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见朕,是吗?”
强装镇定的舒舒听到万岁爷冷冰冰的问话,心中越发得心乱如麻,她下意识地嗫嚅了一句:“不是的,我想见你的,我不是故意在回避你啊万岁爷。”她随意张嘴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皇上?
想到这里,舒舒愈加的惶恐不安,她“呜咽”了声,直接不管不顾地扑进万岁爷的怀抱,两只手臂牢牢地抱住万岁爷健实的劲腰,跟只小鹌鹑似的,把脑袋钻进万岁爷的怀里。
看着舒舒慌慌张张往自己怀里躲避的样子,皇上完全是不能忍下心来斥责她,舒舒还是个小姑娘啊,即使她现在当了额娘,依旧是稚气未脱。
皇上默然了一会,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声,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把怀里的舒舒揽抱得更贴近。脸上那冷峻的棱角也在慢慢融化开,旋而好声好气地开腔道:“舒舒,你为什么不肯再为朕生下孩子了?”
闻言,舒舒耍赖般地用自己的脑门,撞了好几下万岁爷的胸膛,直到碰撞地万岁爷有些不适得轻咳了声,舒舒才停止自己幼稚的行为,她仰起脑袋,飞快地嘟囔了一句:“我怕疼,生孩子好疼的啊。”
皇上有些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清楚知道能平安地诞下一个孩子,是要跨过一个鬼门关,也明白妇人生产时,那撕心裂肺地嘶吼,是因为承受了剧烈的痛苦。
但没有一个男人,能感同身受到自己妻子生产时的痛苦,甚至嗤之以鼻,觉得是女人太过脆弱、不够坚强,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他们只关心女人诞下的孩子是男是女,如果是女孩,那就是女人的肚子有问题,祸害耽误了他,害得他不能传宗接代。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原因?”听着万岁爷不以为然的话,舒舒一脸忿忿地质问道。她越想越生气,霍然握起自己的拳头,“砰砰砰”左右开弓地砸了好几下万岁爷的胸膛。
无端端地被舒舒的粉拳揍了好几下,万岁爷是满脸的无辜又无奈,他任由舒舒不痛不痒地打了七八下,等她差不多解气之后,方才一手抓住她的两只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