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上并没有颔首同意,舒舒轻轻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庞,酸涩的泪花流淌在红痕上,顿时产生更加剧烈的灼痛感。
舒舒低垂下脑袋,默默地流泪抽泣,过了一会儿,舒舒的脸蛋已变得麻木,疼痛仿佛也消失了,感受不到。她扯了扯嘴角想开口说句话,霎时引起一阵轻微的刺痛,她立即闭紧嘴巴。
此时殿中的气氛静若深水且凝寒如冰,摇曳的烛光昏昏暗暗,将殿内的光线映照得幽幻溟鳌Y咳患洌有一颗烧的乌黑卷曲灯芯结了个花儿,“噼里啪啦”地在殿中乍然响起。
舒舒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整个人猛然跳动了一下,差点从圆桌上滚落,皇上急忙扶住她的胳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泛着红晕的烛光跳跃得很是欢乐,突然垂落在地的淡紫色薄纱帷帐,被大力地掀开,登时那伴随而来的风将忽忽闪闪的烛光给熄灭,死寂凝滞的寝殿内瞬间染了一层晦暝之意。
皇上抱着舒舒回到温暖如春的床榻上,舒舒整个人恍恍惚惚地躺下来,她眨了眨溢满水雾的眼睛,朦胧的视线中,看到皇上的身影渐渐消失。
小小的天地之间,顷刻间阒然无声,突然皇上的身影再次复返,只见他的一只手捏着一罐瓷盒,另一只手抓着一条巾帕。
舒舒愣愣地看着皇上坐到床榻边沿,见他先是用巾帕,小心翼翼地把她脸上的泪水给擦拭干净,接着他沉默地打开瓷盒,顿时一股淡淡的清香袅袅溢出。
空气中是熟悉的气味,还飘着灵芝和白芷的药香,舒舒轻轻嗅闻了下,是曾经她侍寝第一夜用过的药膏,后来皇上赏赐了她几盒。
但除了那晚,即使她身上有其它地方被碰伤,她也未曾涂抹过这款药膏,改用别的消肿药膏。那日的羞耻历历在目,没想到今夜她再次用上了。
皇上面有愧色地挖出一团膏体,一点点涂在舒舒红肿的脸上,他的动作轻柔无比,像是在碰触世界上最为脆弱的花瓣。
“嘶……”舒舒轻呼了声,即使皇上的动作再是柔和,她的脸蛋还是不免有一丝丝细微的疼痛。看着舒舒痛苦的表情,皇上深幽的黑眸里缓缓流动过一缕缕揪心的情绪。
不知不觉中,舒舒又一次的泪光盈然,她垂下脑袋,一只手死死地攥成拳头,以指尖触进手掌心的疼痛,来极力克制着将要喷涌出的泪水。
就这样忍耐了一会儿,舒舒抬起头消消觑了一眼皇上的脸色。见他冷峻的脸上,虽然依旧是平静澹然的模样,但眼中隐约透出的神色,不再是之前冷酷无情的样子。
舒舒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拽了拽皇上的衣袖,似是喃喃低语道:“胤G,你说过的――红尘紫陌,只单单宠爱我一人。”
第120章 避祸就福
闻言皇上一愣,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幽晦如深海,沉默地凝望着床榻上的舒舒,见她娇娇媚媚的脸庞微微泛红,有轻浅突兀的巴掌印。
此时的舒舒轻咬着粉润的唇瓣,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披散在纤弱的肩背上,胭脂红的眼尾沾了一点点水光溶溶,瞧着就是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舒舒见面前的男人依旧是一言不发,她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双眼,娇艳的容颜蒙上一层忿忿不平,她软软糯糯地抱冤道:“当初是你说的,任凭后宫佳丽三千,你只取一瓢饮。”
“既然你只钟爱我一人,我又不想再生娃娃了。我……呜呜……”舒舒抽抽噎噎地继续给自己鸣不平:“我给你绝育,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皇上安安静静地听着,舒舒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害得他绝了子嗣?
他俊美如画的面庞变得愈来愈紧绷,见舒舒一脸的理所当然,他只觉得心中一片烦乱,有种无话反驳的憋屈。
半晌后,皇上张了张唇刚想开口,就见到可怜巴巴的舒舒又开始呜呜咽咽起来,他顿时感到哭笑不得,紧绷的面容有所松动。
静默了会,皇上深幽的眸光在朦胧的烛光中沉凝了一下,他缓缓伸出手指,轻轻蹭了下舒舒绯红的眼尾,温热的指腹拭去一抹潮湿的泪痕,方才低沉着声音缓缓道:“你就这么不想,再给朕诞下一个孩儿?”
他顿了一下,没等舒舒回应,就坐到她的身边,胳膊一伸揽住了她纤细的腰。他深深凝视着舒舒波光潋滟的眼眸,骨节明晰的手指摩挲着她透出淡淡粉色的耳垂。
霎时一股阳刚且强势的气息向舒舒扑面袭来,她呼吸微窒,哭泣声戛然而止……
熟悉清冽的气息萦萦绕绕地将她包围,男人温烫宽厚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的脊背抚摸,舒舒莫名觉得更加心慌意乱起来。
蓦地,她的耳畔传来男人温醇低哑的声音:“舒舒,朕曾经有过一个期盼,希望你再给朕诞下一个俊秀聪慧的皇子,然后封你为皇贵妃,让我们的孩儿拥有最为贵重的身份,继承国祚,传续大清。”
说罢,皇上沉沉地叹了一声,唇边勾起一抹幽然凄恻的微笑:“舒舒,你说你是不是辜负了朕?”
舒舒脸上的愤愤之色已渐渐消释,眼中有细微的动容和感切,她完全没想到皇上有过这样的打算。
但舒舒转念一想,即便她没有做下这等蠢事,又给万岁爷生下一个阿哥,那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儿背负大清的重担,她只想让自己的孩子无忧无虑过完一生,当个富贵闲逸的王爷。
而且大清王朝将会逐渐衰败,无法再延续它的国祚,最终在两百年后走向灭亡的道路。
舒舒抬手轻轻摸了摸身前男人的脸,想要抚平他俊朗的眉眼间紧紧拧起的折痕。
她内心有些忐忑和迷茫:我要不要告知胤G――关于大清之后的凄惨卑微命运。
想到这些,舒舒怅然若失地叹了声,跟暴雨中打蔫儿的花朵一样,她颓然地放下抚摸万岁爷脸的手,转而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紫水晶镯子,沁凉的触感让她陡然清醒过来。
皇上看舒舒神色有些黯然恹恹,顿生怜惜之意,不敢再逼迫她回答自己的问题,遂柔声道:“舒舒,你是不是困倦了?现在夜已很深,你先睡吧。”
话音刚落,皇上扶着舒舒让她躺了下来,凝视着舒舒哭过之后愈加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小娃娃般干净纯粹、人畜无害,实在是让皇上不忍斥责打骂。
“朕回去了。”皇上沉吟片刻,嗤笑了声,脸上溢满对自己的奚落之色。
听到万岁爷要离开了,舒舒的眼底闪过一缕惶恐,她怯生生地拽了拽万岁爷的衣袖,一脸恳求道:“万岁爷,你不要把我和小悠悠分开,好不好?求求你了……”
闻言,皇上俊美的面容上隐着一丝嘲讽的冷意:“你放心,朕……朕不似你那般的绝情,不会破坏你们的母女情分。”
说毕,皇上拂开舒舒的手,就准备抬脚离开这个地方。
“真的吗?万岁爷你真是个大善人啊!”舒舒一听万岁爷这样说,也不在乎他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
她霍然坐起身,姣美的容颜上瞬间扬起一抹粲然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由衷欣喜的笑容,在朦胧的烛光中,越发显得丽质天生、明艳动人。
皇上徐徐走了几步,有些惘然地转过身,就看到了舒舒那张笑意灼灼、莹然灿灿的脸。
他目光冷冷淡淡扫过舒舒的脸庞,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语气藏着一分寒碜:“朕现在是再也不敢和你同食同寝了。”
舒舒顿时呆愣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见万岁爷大步离开,舒舒迟疑又略带一丝慌乱的声音响起:“万岁爷,你知道明朝的刘伯温吗?他说过一句谶语――‘运至六百半,梦奇有字得心惊’,是预言了大明王朝的国运。”
皇上赫然转身,目光直勾勾地逼视着舒舒,他神色肃然:“你说这话有何意?”
舒舒紧紧抿了抿唇瓣,清凌凌的眸光落在万岁爷的身上,他的身姿挺拔玉立,气势如虹,卓然的俊容挑不出半点瑕疵,此时他漆黑幽深的眸子正淡淡地凝视着她,可惜不再有往日里的绵绵情意。
舒舒下了床榻,走到万岁爷身边,无比认真地说道:“当时朱元璋以为明朝有六百年之国祚,于是他很高兴很满足。哪想到刘伯温所说的‘六百半’是‘三百年’的意思。”
“万岁爷,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最长的大周朝也才存续不到八百年。”舒舒秀丽的黛眉轻蹙起一道淡淡的褶皱,她注视着身前的皇上,无力地摇了摇头:“那么大清朝想要千秋万代,只能说是比登天还要来得艰难……”
更是痴人说梦!舒舒在心里默默地叹道。
皇上眸色深敛,意味不明地瞄了舒舒一眼,倏然他的面色变得阴森森,他冷冷笑了一声:“你就跟朕,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舒舒看着万岁爷冷峻如冰霜的面孔,她神情发怔了一瞬,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
皇上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猛地往舒舒皙白的额头上戳了戳,他的嗓音低沉暗哑,沁着淡淡的凉意:“别再胡思乱想了,你好好地歇息去吧你!”
说罢,皇上不再理会舒舒,潇洒利落地踏着大步离开了茹古涵今。
舒舒怔怔地望着万岁爷颀长如修竹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她的寝殿门口,她心底里蓦然涌入一股凄惘的失落感,还有一丝未知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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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了两天。
地势开阔、气势宏伟的坦坦荡荡宫殿里,贵妃娘娘正一脸的气定神闲,她慵慵懒懒地倚靠在湖边凉亭的飞来椅上,悠闲地欣赏着初秋的荷塘。
荷塘里开放的荷花已不似夏天里的那般生意盎然、欣欣向荣,青绿色的荷叶茎中间也夹了一丝枯黄,这时有微风袭来,轻轻漾起一圈圈的涟漪,那清幽的芳香也随之飘散开来。
秋日的太阳温温润润的,不再有炙热的温度烘烤着大地,迎着沁凉清爽的秋风,贵妃娘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一脸的惬意舒心,让脑海里不去想那些庸庸扰扰的俗事。
不过刚进凉亭的鹭春可没有自家主子的舒畅宽心,前两日她探听到了皇上在深夜里遽然离开了茹古涵今,虽然探察不到皇上离开的原因。
但鹭春总觉得,跟她之前给顺妃娘娘送避子药丸这事有干系,她端着一碟玫瑰枣糕,缓缓地蹭到娘娘身边,踌躇了下,在娘娘耳畔低声说道:“娘娘,你说皇上是不是发现了那事?”
贵妃用银签子插了一块花瓣形状的枣糕,哼笑了声,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发现又怎么样?是顺妃自己要这样做,我们只是助她一臂之力而已。”
“再说那避子药丸,还是皇上当时找太医配制的。”贵妃说完,咬了一小口枣糕,霎时有淡淡的玫瑰香气在口中盈满,松松软软,甜而不腻。
那时候贵妃还不是贵妃,皇上还是雍亲王,在她诞下弘景和怀悦几个月后,身体恢复可以侍寝时,她直接和四爷坦言:不想那么快再怀上第二胎。
于是四爷特地寻了相熟的李太医,精心配制了不会伤身的避子药丸。这药丸使用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然而她现在已无“用武之地”,放置着也是浪费,给顺妃服用,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嘛?
但贵妃娘娘这次也被舒舒传染了,天真到不行!
贵妃认识的那个百越族巫医,隐瞒了一些事实,巫医的丈夫早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异样,而巫医却告知贵妃,自己的丈夫遗憾了终生,到老迈无力的年纪都没有发现身体已经绝育。
贵妃想当然地以为皇上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查探出顺妃背着他服用了避子药丸。即使这避子药丸是她贡献给顺妃的,皇上发现后,最多对她略施惩戒。
正在贵妃享受着美味的糕点时,冷不防地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步伐声,太监总管周显安的身影出现在贵妃娘娘面前。
明明是秋风飒爽的季节,但周显安那青白色的脸上却冒着一层涔涔的冷汗,他的声音粗哑而高亢:“娘娘,圆明园外头,刚递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贵妃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涌现,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起来,她慢慢地转过视线来,死死盯着周显安,轻轻问道:“什么不好的消息?”
未等周显安接下来的禀告,贵妃就越想越不安,她快步走到周显安跟前,声音陡然提高:“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说?”
周显安躬着腰,仰头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贵妃娘娘,他的脸上不自觉有泪水滑落下来,勉强镇定地应道:“铭小爷和锐小爷,两位小主子……他们骑马时不慎坠落,现瘫痪在床,四肢完全不能动弹了。”
说到这,周显安不由地瑟缩了下,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满脸诚惶诚恐地继续说道:“且两位小主子不仅是脊梁骨摔坏,他们的下半身也遭到了马蹄子的践踏啊!”
周显安顿了顿,他斟酌了好几个词句,仿佛是极其难以启齿,他嘴唇嗫嚅了会,声音低哑地说道:“是两位小主子的那处……那处‘子孙根’被马蹄踩到了。”
“你说什么?”贵妃喃喃道,犹如五雷轰顶,她绝美的容颜上在一瞬间褪光了血色。
铭儿、锐儿,一个是大伯父唯一的孙子,一个也是她阿玛唯一的孙子,他们赫佳氏族如今的孙辈里只有这两个男娃娃,小家伙们才八岁的年龄啊。
如今他们却遭受此祸患,那处伤到了,有可能……有可能让他们赫佳氏族,绝了后代啊!!
贵妃一脸的恍恍惚惚,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周显安,你带上几个人,立即去圆明园的太医院,将太医院中最好的太医都‘请’去赫佳府。”
“你记住,必要时,采用非常手段,绑也要绑着去。”贵妃黯然神伤道,她的口吻虽然依旧是很平淡,但语中的凛然之意,却似酷寒里的冰霜,令人不觉生寒。
当下,虽然京城里的太医院也留下了一大批太医,但医术最高明的几位太医都被皇上带到圆明园中了。
周显安旋即诺诺地应道:“是,奴才领命。”话音未落,他就飞奔地告退离开,并叫上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带周显安的背影消失后,贵妃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般,她一脸萧索地瘫倒在石椅上,差点滑落在地,鹭春连忙扶住娘娘的身子。
贵妃两眼无神地坐在石椅上,静默了会,她的双手猝然间把石桌上的糕点盘子扫落在地,然后望着那些碎片一动不动。
鹭春看着娘娘僵硬木然的姿态,她的双眸微微低垂,弱弱地安慰道:“娘娘,您不用太焦心,太医院有几位医术精妙的太医,相信他们一定能治愈好两位小主子的。”
贵妃颓丧的目光落在了荷塘中枯败的圆盘形绿叶,曾经清新冶丽的叶子,现在也被蒙上了一层暗淡无光的灰色,不再惹人喜爱。
“鹭春,你说这件事,是皇上派人做的吗?”贵妃低声呢喃道,她的声音透着深重的疲惫和惶然。
第121章 安之若素
闻言,鹭春吓得手一抖,身子不由地晃了一晃,连手上刚要给贵妃捧起的茶盏,都差点抓不稳。
她定了定神,踌躇了会,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奴婢……奴婢认为两位小爷遭此厄运,应该是…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