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振振有词。
顺治被她逗笑了:“这诗句不过是个比方罢了,哪有人这么较真的?行,你不喜欢,不写了便是。”
说着,顺治便将刚刚写好的那张纸团成一团,抬手丢进了炭盆里。
“来,你来写一句,我倒要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诗句。”
顺治伸手抓着昭宁的衣袖,将她牵到身边,把手中的毛笔塞到她手里。
昭宁略想了想,抬笔写了五个打字:
【白首不相离】
她的字写得并不算好,可却最是能打动人。
顺治从后面将昭宁抱紧,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我定当如此的。”
昭宁这才笑了,回头搂住顺治的脖子,将自己献上。
她要的便是这世间最最俗气也是最最美好的愿望,一生一世,白头偕老,足矣。
素了太久的顺治有些猴急,竟是来不及将人抱到床上去,直接大手一挥,清空的桌面,将昭宁压了上去。
昭宁也不挣扎,由着他胡闹,左右此时此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又有什么好害臊的?
桌子是硬了点,但胜在结实,倒也平添了几分情趣。
门外,谨雅跺了跺脚,对着身后提着食盒的宫女们挥了挥手,叫她们先下去。
“咱们万岁爷和主子娘娘好久没在一块儿了,且得些时辰呢,姐姐去歇歇吧,”
林升笑嘻嘻的开口说道,“反正里面就有汤泉,也用不着咱们送水。”
“主子还没用膳呢!”
谨雅瞪了林升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听着动静,停了就赶紧进去伺候着,总不能叫主子一直饿着肚子啊。”
林升啧啧了两声,盯着谨雅道:“等姐姐你嫁给了傅达礼,就知道有些事比用膳来的要紧了。”
谨雅怒道:“滚蛋!”
林升:……
得,今儿这是第二个人叫他滚蛋了,他滚还不行吗?
大冬天的,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燥呢,还是叫膳房预备点清火茶吧!
云雨过后,吃饱喝足的顺治不辞辛劳的伺候自家媳妇回炉泡了个澡,又帮着穿好了衣裳,方才开口喊人进来。
林升应声而入,将预备好的清火茶送上。
顺治挑眉:“大冬天的你给朕上清火的茶?”
这奴才是不想干了吗?
昭宁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不错,这茶上得好,正是应景。”
“滚滚滚,”顺治不满的瞪了林升一眼,然后又换了笑脸看向昭宁,“还没用膳呢,就不喝茶了吧。”
正说着,谨雅抱了件披风进来,说道:“皇上,主子,先出去用膳吧。外室不比这里暖和,主子还是多加件衣服。”
一边说着,她一边给昭宁穿好披风。
“还是你这丫头知冷知热啊,不像有的人,”
顺治嫌弃的又瞪了一眼还端着清火茶的林升,“也不知道你家主子舍不舍得放你出去嫁人。”
谨雅脸上一红,低声道:“奴才不想嫁人,只想留在主子身边。”
昭宁明知故问:“嫁人?嫁什么人?皇上有人选了?”
顺治拉着昭宁起身,坐到饭桌边上边吃边说话。
“傅达礼你也是认得的,他发妻亡故已经两年有余,也该续弦了,”
顺治给昭宁添了一碗汤,“我本想等明年选秀的时候,给他指一位八旗贵女,可他说,只想要谨雅。”
“傅达礼是我的侍卫统领,样貌人品家世都算上乘,虽是续弦,也不算亏待了你这丫头,你觉得如何?”
昭宁侧头看向谨雅,谨雅羞红了脸颊,却没有出言拒绝。
昭宁懂了,这是愿意了。
“他若真心想求娶谨雅,便大大方方的按规矩三书六礼,且让我看看他的诚意再说,”
昭宁并没有轻易松口,“谨雅家里没什么人了,若是出嫁,也是从宫里出嫁,我便是她的亲人,绝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这是自然,傅达礼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没给他们赐婚,先来问问你的意见嘛,”
顺治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成了,也很是开心,“你尽管试他,若他不好,我替你罚他!”
谨雅实在是待不住了,将手中给昭宁夹菜的筷子塞给林升,捂着脸转身逃了出去。
林升给昭宁夹了一筷子蘑菇,谄媚的说道:“主子娘娘,奴才有个不情之请,您要是不同意,就当奴才没说过行吗?”
昭宁呵呵一笑:“若是关于谨云的,就免开尊口吧。”
真当她眼瞎看不到他隔三差五的往谨云那儿送东西吗?
顺治身边的人都什么毛病,怎么都可着她身边的人薅!
傅达礼也就算了,毕竟论人才家世,谨雅都不算低嫁,她自己愿意就行,可林升再好,毕竟是个太监啊。
她身边的丫头,都是精心养出来的,比之世家小姐也不差,绝不会轻易糟践,更不需要她们舍了自己去拉拢什么人。
“哎呦,主子娘娘您误会了,奴才可没那些个龌龊心思!”
林升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奴才往日里与谨云姑娘走动,全是因为觉得她命途坎坷着实可怜,心里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可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真?”昭宁眯着眼睛看着林升,“今儿我心情好,你若是有什么想要求的,此时不说,以后可就不用再说了。”
林升却毫不犹豫的回道:“奴才想求个恩典,望娘娘恩准谨云与奴才结为异性兄妹,今后奴才会像亲生兄长一般帮着她,照顾她,绝不会叫她再受人欺负!”
昭宁没想到林升求的竟是这个,疑惑道:“这又是为何?”
林升答道:“回娘娘,之前谨云被关在尚方院的时候,她家里人为了不被牵连,就跟她断绝了关系,后来瞧见娘娘您又用了她,竟还好意思找上门来要谨云尽孝,甚至,甚至还说是谨云害了那侍卫,让谨云给那侍卫守寡了,替他给他父母尽孝!”
“奴才实在是看不过,便使人上门敲打一下他们,叫他们不许再胡闹,可谁知这家人都是混不吝的,竟是四处说谨云在宫里跟了太监才故意害死那侍卫的,更是扬言若谨云不给他们养老,他们就要去衙门告谨云与太监私通!”
“奴才从未见过有这般不顾惜女儿的父母,就想带人好生教训他们一顿,但谨云却是个死心眼的,怕给娘娘惹麻烦,说什么都不肯,这两年舍了他们好些银钱,却纵得他们变本加厉,整日里什么都不做,就躺在屋子里等着谨云养着,嘴里还不饶人。”
“主子娘娘,您若是许了谨云给奴才做妹妹,奴才就能名正言顺的管一管这些丧天良的东西,今后再不叫他们欺负了谨云去!”
“混账!”
昭宁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连顺治都吓了一跳,“这等事谨云怎么也不跟我说说,她是我身边的人,还能叫这些无赖欺负了?”
“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顺治将昭宁的手握住,翻过来看拍红了没有,“既然当初已经断了关系,就叫他们补个切结书,今后再不相干便是了。林升,此事交给你去办,补全了文书之后,将这两家人送到关外去,那边正缺人手开荒,也算是物尽其用。”
林升高兴的答应了下来,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娘娘,那奴才跟谨云结义的事――”
“谨云这丫头主意正,我可是管不了了,”
昭宁故作头疼,“不管她是想有个哥哥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她愿意开口求我,我总是舍不得拒绝的。”
罢了,林升能这般为谨云,可见真心,若谨云也愿意,她也不是非要棒打鸳鸯。
她虽然并不赞成宫女和太监对食,但谨云毕竟不同旁人。
若谨云当真不改初衷,要一生留在宫中,林升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深宫寂寞,两个人也算是有个伴。
不过这事还得谨云自己开口,若她不愿意对食,像林升说言结为兄妹,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个人关心,总比自己一个人孤独要强。
谨云这次没跟着出来,此事自是先按下不提,倒是谨雅红着脸跑出门去的时候,一头撞到了傅达礼的身上。
傅达礼赶紧扶住谨云,紧张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不知谨雅满脸通红是羞的,还以为她是做错了事被斥责了。
“你快放手!”
谨雅甩开傅达礼,退出几步远,色厉内荏的说道,“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傅达礼不明所以的摸了摸头:“我负责巡查,正好路过,瞧见你跑出来就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了,这,这不能算不合规矩吧?”
谨雅跺脚道:“那也不能随便过来拉住我说话,要是被旁人看到了,会说闲话的!”
“说就说呗,怕他们作甚?”傅达礼依旧不解,“反正你已经答应我了,可不能反悔的。”
谨雅:……这就是根直愣愣的傻木头!
反正主子还没答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吧?
第90章
第二日,裹得严严实实的昭宁站在光秃秃的草场,不,应该说是土地上,突然开始后悔了――
大冬天的过来泡汤泉,听着挺美好,但实际上除了在屋子里泡汤之外,着实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草场上还是一片青绿,远处山脚下还有小溪潺潺,这会儿怕是已经冻成冰了。
昭宁正僵立在原地思考要不要立刻回到屋子里去的时候,一个马头突然从后面伸出来,轻轻往她胳膊上蹭了蹭。
相识三年有余,昭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被白兔吓得不敢动的小姑娘,她伸手搂住白兔的大头,亲昵的在它的鼻子上拍了拍。
“小坏蛋,想吓唬我?”
昭宁哼了一声,“都是当额娘的马了,还这么调皮!”
“什么人养什么样的马,”顺治也伸手拍了拍白兔,“自从跟了你之后,就连我都管不了它了,脾气大得很。”
昭宁斜睨了顺治一眼,总觉得这人意有所指。
顺治自是不肯再接这个会吃亏的话题,转口道:“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出去溜一圈?白兔也好久没跑一跑了。”
昭宁毫不犹豫的摇头:“大冬天的穿这么多,压到白兔怎么办?还是算了吧。”
顺治绝倒,捂着额头道:“就算你捂着棉被又能有多重?不想骑马就说不想骑马,莫要将锅甩给白兔。”
甩锅这个词还是昭宁随口说过的,顺治却是活学活用。
这几年他没少从昭宁口中听到一些新鲜的词语,觉得有趣便学着她说,有时候昭宁都分不清这些词到底是现在就有的,还是她又什么时候不注意提到被顺治学去了的。
不过如今却是不重要了,她再不需要如刚来时那般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现在的局面是她自己用心挣来的,这份感情,谁也抢不走。
“那你跟我同骑,就像上次那样,我们去瞧瞧那小溪有没有结冰。”
在玄烨面前慈爱的额娘在顺治面前却依旧如少女般撒娇,刚还说怕穿得多压到白兔,这会儿又想两个人同骑了。
白兔自是没有那么娇贵,就算顺治和昭宁相拥坐在它的背上,它也能跑得稳稳当当的。
一路冲上草坡的最高处,顺治停在了当初停留的位置,昭宁放眼望去,坡下那树林小溪依旧可见,只是光秃秃的,不见一点绿意。
“白兔,冲啊!”
这会儿昭宁也不嫌冷了,兴奋的叫道。
顺治十分配合的空甩马鞭,白兔便箭一般的飞驰而去。
一路冷风凛冽,幸而昭宁不用看路,可以将脸半埋在顺治毛绒绒的大领子里,双臂搂着他的腰,将自己的安危完全交给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男人。
顺治自是不会辜负昭宁的信任,这一路跑的虽然快,却稳当的很,停下来的时候,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昭宁,柔声问道:“可是冷了?”
昭宁摇了摇头,也含笑望着他:“不冷,抱着你可暖和了。”
顺治翻身下马,又将昭宁也抱了下去,二人一如当年般携手同行,虽冷风萧瑟,溪水结冰,但他们心中却并无半分凄凉之意。
只要握着彼此的手,严冬也能如春天般温暖。
“我已经叫人兴建木兰围场,等明年秋天的时候,咱们就能一起在真正的草原上策马飞驰了,”
顺治兴致勃勃的说道,“到时候就叫你哥哥妹妹都来,让他们瞧瞧我把你养的好不好!”
说着,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昭宁一会儿,又道:“从现在开始,你没日得吃四顿,不,五顿饭,争取到明年秋天的时候圆上一圈,不能让他们觉得我苛待了你。”
鄂缉尔和琪琪格临走时那不放心的眼神,顺治至今记忆犹新。
这次非得让他们好生知道知道,当初昭宁嫁给他,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倒是真的有些想念他们了,这些年虽然偶尔有书信往来,但却不知他们是不是报喜不报忧。”
昭宁并不理会顺治那无理的幼稚,而是回首看向来时的草坡,仿佛能看到琪琪格骑着马在那最高处,正活泼的对着她挥手。
她的小妹妹,也不知嫁人之后是否过得幸福如意,她很遗憾没能亲自送她出嫁,若是能再见一见她和她的夫婿,也算是弥补了心中的遗憾了。
“还有你一直说的牛痘,太医院已经拟好了方案,等明年开春之后,会先在死囚中试一试效果,若是可行,我便叫宗室子弟先行种痘,再推广到整个大清,也许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因为天花而丧命了。”
顺治将昭宁拥入怀中,轻声细语的憧憬着未来,“明年的选秀,我不打算留人了,后宫中有她们几个帮你管着,已是足够。”
“你就不怕宗亲和朝臣有意见?”昭宁笑问。
顺治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谁有意见就叫他出钱修缮宫殿!反正宫中的私库没钱,就算有,也要留着给咱们的儿女攒嫁妆聘礼呢。”
昭宁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却是叹了口气。
“福临,若是我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你会嫌弃我吗?”
昭宁实在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儿女缘分,若当真如历史上那般,也着实是人生之憾。
“不许胡说,让孩子听到了会生气的,”
顺治煞有其事的捂住昭宁的肚子,“相信我,咱们的孩子是不想添乱才暂时没来的,他在等一个好的时机到来呢。”
昭宁仍旧追问:“万一呢,万一真的一直没有,怎么办?”
“那就是上天舍不得他们来人间受苦,我们也该为他们高兴对不对?”
顺治的话语温柔的能滴下水来,“有玄烨,有二公主,咱们依旧是儿女双全的。”
昭宁窝心的一笑,只觉得幸福极了。
这个男人其实很少说些动人的承诺,却总是默默为她打算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