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弯腰接住冲着她扑过来的玄烨,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嗔道:“你是不是又偷偷藏起来,叫乳母找不到你,然后一个人跑过来了?”
玄烨笑嘻嘻的躲开:“她们笨,我就躲在门后,她们都没发现。”
“小机灵鬼,”昭宁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却还是说道,“以后不许甩开伺候的人知道吗?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玄烨转了转眼睛,在看到顺治的时候眼前一亮,立刻指着顺治道:“告诉汗阿玛!”
这下就连顺治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将玄烨抱了起来颠了颠,夸道:“玄烨最聪明。”
董鄂福晋攥紧了双拳,心里恼火极了。
好不容易让她和福全遇到了一个好机会,佟佳氏竟然还叫三阿哥来抢夺,着实是欺人太甚!
“三阿哥,你额娘呢?”
董鄂福晋强忍着怒气哄着玄烨说道,“你自己跑过来,不怕你额娘找不见你担心吗?”
她问这话,就是想叫玄烨将佟佳福晋给说出来,可玄烨却对着她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不要让额娘听到,玄烨会挨骂。”
昭宁低笑解释:“佟佳福晋一向不许三阿哥乱跑,可是三阿哥太机灵,那些乳母哪里看得住他?好在他知道轻重,从不往外面跑,最多就是藏在我那碧纱橱里罢了。”
“玄烨大了,也该给他身边换换人了,”
顺治琢磨了一下,“也不急,等大婚之后,你再细细的给他挑挑,得要些资质好又懂事的奴才跟着他,要不了几年,玄烨就要去上书房了。”
“我也要去上书房!”
福全眼巴巴的看着顺治。
顺治低下身子,将玄烨放在福全的身边,叫他们兄弟两个手拉着手,方才道:“好,等过两年,汗阿玛给你们延请名师,教你们开蒙。”
董鄂福晋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福身谢恩。
“你带他们俩去侧殿吧,别叫佟佳氏着急了。”顺治对着董鄂福晋说道。
他本想跟董鄂福晋单独说上几句,但被玄烨这么一打断,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奴才遵旨。”董鄂福晋恭敬的又福了福身,知趣的告退。
林升叫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抱着两个阿哥跟着董鄂福晋一起出去了,顺治方才对着昭宁说道:“如何,现在还觉得董鄂氏是来看玄烨的吗?”
昭宁又不傻,董鄂福晋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她劝着顺治,只是不想横生事端罢了。
“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她的目的总归不会是我,”
昭宁并不是很在意,“二阿哥和三阿哥是亲兄弟,董鄂福晋肯叫他们亲近总是好事不是吗?”
顺治高深莫测的一笑,心里却觉得他的小皇后果然单纯的紧。
还说什么目的不是她,估计就连佟佳氏都看出来董鄂氏带着福全过来就是冲着她来的,否则怎么会叫玄烨出现的那么及时?
或许平日里玄烨是会偷偷跑过来,但那句皇额娘总不是他自己能想出来的吧。
“我瞧着,你好像喜欢玄烨更多一些,”
顺治试探着开口问道,“等大婚之后,叫玄烨跟着你住如何?”
昭宁果断摇头:“玄烨才多大,哪里离得开生母,皇上您别想一出是一出的,可饶了我吧。”
“佟佳氏小家子气,怕是教不好玄烨,你若不要,我也想叫他早些搬出去,只是阿哥所那边还没修缮好,怕是还要等上两年。”
顺治琢磨了一下,“到时候叫福全和玄烨一起住过去,兄弟两个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事关阿哥们的事,昭宁自问没资格多嘴,只是难免有些心疼这两个小娃娃。
就算是两年后,他们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个奶娃娃,他们的阿玛就琢磨着叫他们独立了。
这皇阿哥们虽然尊贵,但也是命苦啊。
“想什么呢?”
见昭宁半晌不出声,顺治出声问道。
昭宁歪着头盯着顺治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将自己放进他的怀中,娇声娇气的问道:“我在想皇上小时候是像二阿哥多一些呢,还是像三阿哥多一些呢?”
顺治乐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说阿玛像儿子的?”
“我说的是性格,性格嘛,”昭宁颇为好奇,“您是像二阿哥那般稳重,还是像三阿哥那般活泼?”
顺治想了想,答道:“你这可算是问错人了,我就算再厉害,也记不住两三岁时候的事情,你若想知道,只能去问额娘。”
很好,将来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这也算是个很好的话题。
昭宁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中,又问道:“那再大一些呢,皇上也是四五岁就入了学堂吗?”
顺治搂着昭宁回忆:“差不多吧,好像从我能记住的时候开始,每日里就有师傅讲学,只是总是换人,我倒是记不清有多少个了。”
昭宁疑惑:“为何总是换人?”
顺治淡然道:“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想好好教我吧。”
顺治说这话之时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叫昭宁心疼了起来,暗道自己不该去问这些。
那时多尔衮权势正盛,而顺治却尚且年幼,多尔衮又岂会让人好生教导他,怕是巴不得他不学无术好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那如今,他们应该都很欣慰,”
昭宁柔声宽慰,“他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可惜他们都已经看不到了。”
顺治的一句话,道出了许多人的命运,也道出了他的遗憾。
即便贵为帝王,心中依旧有难以抹平的伤痛,甚至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我曾经派人去寻过他们的家人,可是连能找到后人的都寥寥无几,昭宁,你说他们若真的在天有灵,是不是也会恨我呢?”
顺治很少会对人袒露心事,许是因为今日见了两个儿子心有所感,许是昭宁的言语太过于温柔,他终是问出了这句一直想问却无人可问的话。
昭宁很想安慰顺治,告诉他不会,但她也不愿意随意糊弄他。
若那些教过顺治的师傅最终落得个满门尽灭的地步,便是圣人,也做不到不迁怒吧。
“我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但我知道若当时皇上有能力阻止,是绝不会看着惨剧发生的,”
昭宁柔声细语的说着,“前尘往事过去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皇上如今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便好好保护您珍视的人,再不要留下遗憾便是。”
顺治轻轻一笑,将昭宁抱得更紧,嗯了一声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昭宁的嘴角边勾起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
她不是这个意思。
但,她很开心。
第39章
昭宁一直以为,皇帝出游应该是一件极其铺张的事情,侍卫奴才前呼后拥,百姓跪在两旁,山呼万岁,场面非常热闹的那一种。
然而实际上,在车水马龙的京城中,他们这样的一行人并不算是特别显眼的存在。
昭宁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外面繁华的北京城发呆。
古老的北京城散发着来自历史底蕴的魅力,就连街边那久经风霜的店铺招牌,仿佛都能讲出一段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
清初对女子的约束并不算严苛,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女子们的身影,有在摆摊卖货的,也有在采买选购的,让昭宁意外的是,这些女子大多是汉人装扮,倒不像男人们个个都剃了头的模样。
“昭宁姐姐,你看什么呢?”
孔四贞也凑了过来,好奇的跟着往外看,“要不让他们停下来,叫九哥陪你逛一逛?”
身在宫外,这称呼自然要改一改,顺治行九,孔四贞便叫上一声九哥。
昭宁将车帘放下,故意逗她:“孙延龄的伤好利索了?”
要说这孙延龄也真是个人物,从乾清宫挨打到现在才多久的功夫,就叫顺治和博果尔对他另眼相看了,这次出游还特意将他也给叫了来,也不知这一路骑马,他的屁股受不受得住。
“我,我哪里知道,”孔四贞的眼神有些闪烁,“我又没单独见过他。”
昭宁低眉一笑,却没有拆穿孔四贞。
这姑娘虽然聪明机灵,但毕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这一句话说的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想来是真的偷偷跑出宫去见过心上人了。
“昨日你明明――呜――”琪琪格却想不到许多,一句实话差点说出口,却叫孔四贞一把捂住了嘴。
孔四贞在琪琪格耳边轻声讨饶:“好妹妹,你别说话,等到了猎场我把我最好的马让给你可好?”
琪琪格点了点头,孔四贞方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又偷偷去看昭宁,却见昭宁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
孔四贞的脸颊绯红,捂着脸躲到了琪琪格的背后,两个小姑娘很快便笑闹成一片,引得车外骑马的几人都回头来看。
“原来只有一个阿贞就闹腾得厉害,如今又多了一个琪琪格,九哥,你确定到了猎场能管得住她们两个?”
博果尔挠了挠头,颇有些头疼的说道。
顺治今日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腰中佩剑,骑着一匹黝黑的骏马,颇有几分侠气,只是手中偏偏仍要拿着他那折扇摇晃,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我可不管她们,不是特意带了个能管的人吗?”
顺治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孙延龄,“军中大将总不能制不服两个小丫头吧?”
孙延龄赶紧拱手道:“爷,属下会尽力保护好两位姑娘的。”
他这话说的是痛快,其实心里却是没甚底气的。
若要管的是军中的兵卒,那他自然得心应手,可面对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两个身份极其尊贵的小姑娘,他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管得住。
顺治才不管孙延龄有多头疼,带着他来的目的就是让他来解决那两个小麻烦的,省的都来缠着他的昭宁。
“鄂硕府上打好招呼了?”顺治又问博果尔。
博果尔嗯了一声,答道:“叫她的马车直接往城门外跟我们汇合了。”
带上董鄂婉心是博果尔的提议,也是他对未来福晋的尊重。
即便如今他对董鄂婉心还没有多少了解,但既然指婚的圣旨已下,该给她的,他也不会吝啬。
一行人随着人流出了城门后,便装的侍卫们便现身聚了过来,这些都是御林军的精锐,暗地里还有更多的护军相随,只是远远的跟着,并不靠近罢了。
董鄂府的马车早等在城门外,此时跟在了昭宁她们的马车后面,博果尔放慢马速,落到董鄂婉心的马车外,隔着窗道:“董鄂小姐,咱们这一路差不多要两个多时辰,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人来告诉我。”
马车车窗并未打开,董鄂婉心的声音从中传来:“多谢爷。”
博果尔见董鄂婉心没有多聊的意思,也不再多说,策马向前与顺治等人同行去了。
这是昭宁来到这里之后第二次坐马车出行,上一次她满怀心事,一路上脑子里都在思索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命运,并没有心情欣赏车外的风景,而如今,却是可以好生感受一下这尚未经过工业洗礼的清新空气。
马车跑起来的风吹散了夏日的暑气,带来了淡淡的草木香,昭宁微微闭着眼睛倚在窗口,任由风吹乱了头发,尘土铺满脸颊,却觉得十分的惬意。
琪琪格和孔四贞刚出城就忍不住出去骑马了,如今马车里只有昭宁和谨雅主仆二人。
“小主,还是放下窗子吧,日头起来了,当心晒伤,”
谨雅给昭宁倒了一杯凉茶,“奴才给您重新梳梳头发吧。”
外面尘土飞扬的,这一路过来吹的昭宁头发散乱,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谨雅都看不下去了。
“本就是出来玩的,怕什么,”
昭宁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抬手关上车窗缩了回来,“等我学会了骑马,回程之时也可以像阿贞和琪琪格那般策马飞扬,到时候岂不弄得更乱。”
“那回来的时候,奴才给您梳一条大辫子盘在脑后,保证您怎么颠簸都不会散乱,”
谨雅用车上存的水打湿了手帕给昭宁擦脸,然后散开昭宁的头发,用梳子慢慢的将发丝全部梳顺。
主仆两个还在打理,马车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却是顺治走了进来。
昭宁震惊的问道:“马车没停,你怎么上来的?”
顺治在她身边坐下,理所当然的答道:“从马上翻过来的呗。”
昭宁:……
行吧,是她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了。
“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昭宁没忍住多说了一句,“想上来叫他们停下便是了,哪能直接翻过来,万一摔到怎么办?”
顺治哈哈一笑:“你当我是你这般笨手笨脚的?这车又不快,便是飞驰的骏马,我也换得!”
昭宁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对于这种未知领域,她决定好好观察一下再说。
“皇上怎么不跟他们一起骑马了?”
昭宁将那杯她还没碰过的凉茶端给顺治,顺治接过来一饮而尽,又自己动手去添,口中道:“现在又跑不起来,没的吃一肚子灰,还是你会享受,这凉茶不错,可有多带?”
谨雅答道:“回皇上,带了好几斤,就放在后面的车上。”
“行,等会儿到了猎场你带人多熬几锅,给随行的侍卫们分了,”
顺治又饮了一杯,“今年热的也太早了些,等回去就该用冰了。”
谨雅应了一声,动作麻利给昭宁将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盘在脑后,然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昭宁连忙嘱咐了一句:“你别学他们跳车,要下去就让马车停――”
话没说完,就看到一个侍卫靠了过来,一把将谨雅从车上提溜了过去,然后放缓马速,等着再给放到后面放东西的车上去。
昭宁:……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杂技表演,你们古代人就不能好好上下车吗?
“哈哈哈,我就说你大惊小怪吧?”
顺治哈哈大笑,“难不成在草原上你们换个车还得停下来走过去?”
昭宁看着谨雅没事,一把将车窗关好,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顺治,说道:“我不会骑马,我也不需要换车,皇上您问错人了。”
顺治强忍着笑意嗯嗯了两声,将人拉到怀里来哄:“也不知道绰尔济到底有多宝贝你,才会不叫你学骑马,也不叫你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今后我怕是也要小心着些才是。”
昭宁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忆深处的往事,却并没有顺治说的这般美好。
绰尔济的儿女众多,能分给昭宁的父爱其实很少。
昭宁从小性子怯弱,众多姐妹中唯有琪琪格总想与她亲近,她不会骑马单纯是因为害怕而已,至于马车,除了进京之外从来没出过远门的昭宁,又怎么会熟悉呢?